第73章
鸿俊转身,望向山洞深处,说:“你确定是这儿?”同时心想:陆许,要么你说什么我说什么吧,我只重复你说的话,否则待会儿根哥以为我疯了。陆许说:“行,你暂时当下传声筒吧。”
莫日根脚步虚浮地上前,山洞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看那漆黑通道,犹如通往山腹中。
“肩膀借我搭下。”莫日根脚步不稳,鸿俊忙扶着他,一手凌空燃起火焰,两人一同慢慢地走下去。
“这儿……是我出生的地方。”莫日根说。
“这……”陆许说,“你娘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来生你?”
鸿俊同样疑问满腹,把陆许的话重复了一次。
莫日根疲惫道:“很不合理是吧?我出生那一年里,契丹人四处劫掠,我外公便将我娘……送到山上,到这山洞里躲着,每月为她送吃的过来。”
莫日根出生那天是个月圆之夜,群狼登上了孤峰,母亲受尽痛苦,险些难产,直到黎明时,才将他生了出来。落地之后,狼群便纷纷离去。
而就在母亲抱着他回到村庄时,外公已过世。母子二人便相依为命,生活在那曾经静谧美好的村庄里。
后来,莫日根从小便展现出非同寻常的狩猎天赋,六岁开始便常常孤身游荡,身边也总是聚着一群狼,八岁时他第一次回到了这个自己出生的山洞中。从此每年夏季,都会时不时地过来看一眼。
“留在这儿,让我觉得心安。”莫日根有点昏昏欲睡。
陆许说:“他要睡着了,赏他一耳光,把他打醒。”
鸿俊拍了拍他,说:“清醒点,根哥。”
“往前走吧。”莫日根打起精神说,“从前我常常想着,若有一天该死了,也许这儿也将是我的墓地……”
陆许面无表情道:“那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老死好了。”
“别这么说。”鸿俊道,“你不会死的。”
陆许:“不是说我说什么你说什么吗?”
鸿俊心想:这话能说吗?!都中毒了,对他好点儿嘛。
陆许:“你不懂了,这时候你得气他,他才能精神,否则一会儿就睡着了。”
鸿俊:“咱们得尽快解决事情回去。”
“知道了。”莫日根不知鸿俊这话是朝陆许说的,答道。
莫日根本身体质耐毒,外加鸿俊喂下了控毒药,现在虽然头昏眼花,浑身虚汗,却应当能撑到回石堡才是。只是要如何潜入进去取解药,又是一桩难事。
“这条路还有多长?”鸿俊开始焦虑起来。
莫日根充耳不闻,只低声道:“后来……我曾经试着往下走,看看山洞最里头,有什么……我看见了……把火光熄了,鸿俊。”
两人已走到山洞尽头,鸿俊收起火焰,好一会儿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鸿俊隐约看见了极其暗淡的蓝光。那缕蓝光出现在了洞壁的石缝中,缝隙内几丝蓝色的能量曲折流动,犹如露出地面的血管。
鸿俊:“地脉!”
陆许:“小心点,我总觉得里头关着什么东西。”
莫日根喘息,低声道:“那时候,我尚不知这是什么……”
鸿俊让莫日根靠着洞壁歇息,上前搬开石头,内里仿佛还有风。莫日根又在一旁道:“……现在想来,多半下面有一个……地脉出口……”
“往后退点。”鸿俊聚起陌刀,光芒一闪,朝最深处洞壁斩去,一声巨响,光芒大作,蓝光照得两人双眼几乎无法睁开,紧接着地面坍塌,莫日根道:“当心!”
鸿俊左手甩出捆妖绳,右手将莫日根的腰一抱,两人直坠下去,落地之处竟是一块冰面,鸿俊大叫声中,两人在冰面上飞速滑行,直到狠狠撞上了一道冰柱。
正如镇龙塔底层般,地面光芒流动,竟是一个巨大的法阵,而法阵中央,一道冰柱冻着一把金色的长弓!
陆许说:“鸿俊!看看大狼情况!”
“根哥!”鸿俊见莫日根脸色苍白,忙将他扶到一旁,莫日根摆手,示意让自己休息会儿。
陆许说:“我陪着他,你过去看看,拿到东西就走。”
鸿俊则走上前去,释放烈火围绕那冰柱席卷,冰柱瞬间化作水汽四散。
长弓闪闪发亮,底座下无数蓝光相连,犹如千丝万缕,台座还刻着许多符文。
“我找到了!”鸿俊回头,朝角落里的莫日根与陆许说道,“这应当就是蚀月弓,我现在把它取出来?”
莫日根睁开双眼,眼睛还未完全适应强光,点了点头。
陆许说:“等等,先调查一下周遭,别出事。”
鸿俊想到镇龙塔深渊之中,捆妖绳仿佛有着镇压群蛟的作用,只恐怕这里的弓也镇着什么古代妖兽,万一取出来,会不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鸿俊?”莫日根喘息道,“你试试?”
鸿俊不敢动手,只是朝那台座底下看,再检视四处,突然发现了莫日根背后,是一块玄冰,里头冻着什么东西。
“等等。”鸿俊暂时放弃了察看台座,皱眉道,“这是什么?”
莫日根勉力站稳,蛇毒令他昏昏沉沉,一时难以思考。鸿俊绕到他身后,发现另一块玄冰之中,所冻之物已挣脱离开,现出一个空洞,看那空洞大小,所冻之物仿佛是只野兽。
陆许喃喃道:“关着一只妖怪,已经跑了。”
“已经跑了。”鸿俊突然意识到,也许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再看冰下时,则是一道冰冷彻骨的水流,抬头看洞顶,顶上有一道冰迹,想必是水滴冰穿,夏季不知为何,洞顶出现了积水,经年累月,一滴滴落下,将玄冰融化,变薄,导致里头的妖怪挣脱而去,在地脉法阵附近,留下了一个洞口。
第163章
迫在眉睫
莫日根推了推鸿俊,示意他快去拿蚀月弓,
鸿俊想到妖怪既已脱逃,
法阵作用也已变得不大,便转身到台座前,深吸一口气。
他的内心仍然拒绝着不动明王,
却不得不求助于他。
如果你能听见我心里所说的,
就把蚀月弓交给我罢。鸿俊心想,
反正我只是用它来杀掉我自己而已,
并未有多少私心。
这么想着,他抬起手,
抓住了蚀月弓。
刹那间地脉能量疯狂旋转起来,
注入了他的全身!
鸿俊发出痛苦大喊,
地脉之力缠绕他的全身,继而飞散,
胸膛中的魔种飞快散发黑气,
就像李景珑去碰捆妖绳一般,地脉仿佛正抵挡着他对蚀月弓的控制!
莫日根跌跌撞撞,
走向鸿俊,
鸿俊死抓着蚀月弓不放,痛苦不堪,
与那能量争夺,莫日根被那能量一冲,顿时清醒了些,喊道:“鸿俊!”
陆许喊道:“鸿俊!放手!”
陆许的身形变得模糊起来。
鸿俊:“好痛……”
“等等!不行先放开!”莫日根说。
“我放不开!”鸿俊叫道,
“它把我吸住了!”
陆许在那朦胧的光里焦急地喊着什么,莫日根抓着鸿俊,将他往外拉,鸿俊口中一阵血腥味,经脉正遭受着这地脉能量的疯狂冲击,全身剧痛。莫日根知道再不解开,恐怕鸿俊的肉身就要被烧成飞灰,当即抓住鸿俊手腕,去掰他的手指。
然而,就在莫日根碰上蚀月弓的瞬间,金光一亮,平地一阵大闪光,台座崩溃,蚀月弓落入莫日根手中,金光飞速传遍莫日根全身,继而脚下法阵能量四散,两人同时摔倒下去!
鸿俊:“……”
莫日根抓着蚀月弓,彻底昏倒在地。鸿俊一脱困,陆许再次出现了。
陆许:“这……发生了什么事?”
鸿俊:“根哥?根哥!”
鸿俊上前摇晃他,莫日根却已不省人事。洞顶开始坍塌,碎冰挟着落石不断垮塌下来,鸿俊忙将莫日根手臂拉起,扛在自己肩上,半拖半肩扛,拖着昏迷不醒的莫日根。陆许跑到洞口前,喊道:“这儿!”
鸿俊当即奔向那洞口。
孤峰山腹内发出巨响坍倒,内里一片黑暗。
“是个地下水道!”陆许喊道。
“我不会游泳!”鸿俊焦急道。
“别怕!下水!”陆许喊道,“不深!”
黎明时,鸿俊一头冒出水面,剧烈地大喘气,震惊无比。
“我会游泳了?”
这巨湖竟只有五尺深,湖面上尽是碎冰,鸿俊这才发现,自己是从通道尽头一路踩着水底出来的,忙将莫日根拖上岸去,听了他胸膛,还有心跳。
“快……”鸿俊将莫日根抱向雪橇,那雪橇先前被莫日根藏在山石后隐蔽处,数只雪橇犬赫然还在,正朝几条蛇狂吠。
“回去!”鸿俊出飞刀斩了毒蛇,说,“带你们的主人走!”
那几只狗乃是莫日根曾经亲自饲养,颇有灵性,见状便拉着雪橇,朝石堡飞驰而去。
破晓时分,东方露出鱼肚白。
“我得走了。”陆许说。
“别走!”鸿俊喊道,“陆许!”
“不行!天亮了!”陆许说,“照顾好他,鸿俊!你可以的!”
阳光照来,黑夜过去,白鹿化作闪烁光粉,迎着曙光,刷然消散。
正月廿二,潼关,卫府。
“绝不可出兵!”李景珑怒喝道。
“李侯爷。”边令诚捧着个茶碗,慢条斯理地吃着茶,说,“你这么一消失,就是将近两年时间,朝廷上下,如何说你,想必你是不知道的,你不赶紧回长安朝太子殿下复明,此刻还妄想干预军政?”
李景珑坐在右下首客座,边令诚坐了主座,高仙芝、封常清二人则坐在左下,俱脸色铁青。
李景珑气得发抖,沉声道:“我有特别任务在身,此刻不便回京。”
“你执行你的任务。”边令诚冷冷道,“我督我的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且此乃陛下亲笔御诏,你还想抗命不成?”
李景珑:“将在外……”
封常清:“李景珑!你给我闭嘴!”
封常清一声怒吼,边令诚顿时停了动作,双目带着残忍的笑意,望向高仙芝,说:“高将军,你若不遵上令,那么就只好……”
未等边令诚说出那句“押解回京”,高仙芝已深吸一口气,说道:“战,陛下有令,怎能抗命?”
李景珑眉头深锁,只听高仙芝说:“驱魔司有几人?”
李景珑答道:“三人。”
特兰朵本是编外,更有孕在身,洛阳属特殊情况,本不该调遣她,自然不能战。裘永思未到,鸿俊与莫日根去了塞北,唯一能参战的,便只有陆许、阿泰与阿史那琼三人。
正说话时,李景珑横在膝前的智慧剑突然亮了起来。
“何时出战?”边令诚冷冷道。
“议定事宜后,便即出战。”封常清生硬而冷淡地说道,继而起身告辞。
边令诚道:“给我一个限期。”
高仙芝说:“局势未明,我给不了你限期。”
高仙芝也起身离开,边令诚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恐怖起来,再望向李景珑时,说:“侯爷,没想到你竟然在此处,朝廷下的一道死命令就是尽快找到你,押解回京……”
“告诉杨相。”李景珑冷冷道,“只要解决了安禄山,我自然会去见他。恕不奉陪。”
李景珑转身要离开时,边令诚却怪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到了那时候,恐怕一切就晚了……”
突然间智慧剑铮然出鞘,李景珑剑在手中,转身以这锈剑抵住了边令诚的喉咙。边令诚刹那噤声。
“你敢杀朝廷命官?”边令诚冷冷道。
“你再说一句试试?”李景珑语气森寒,令人丝毫不怀疑,边令诚只要再开口,这把锈剑就会刺穿他的咽喉。
李景珑终日压抑的窝火、憋屈终于在这一刻尽数释放出来,冷淡道:“出战的不仅仅是潼关兵员,还有我的部下。要捏死你就像杀一只蝼蚁,别在我面前嚣张。”
边令诚早知李景珑在长安恃才傲物,素有乖戾之名,天不怕地不怕,数年前不知为何收敛了些,平步青云好一阵,现在直接打起交道,方知这厮脾性。
边令诚保持了沉默,李景珑转身离开,出得卫府后,险些气血失调,吐出血来,浑身剧痛,发着抖,踉踉跄跄上了马车,回往驱魔司。
“鸿俊拿到了又一把法器。”李景珑召集了阿泰与阿史那琼,说道,“智慧剑感觉到了。”
昔时在镇龙塔底,获得捆妖绳时,两人竟未曾注意,现在看来,智慧剑仿佛对其他法器有着共鸣。
“事实也许不像你想的那样。”陆许来到厅堂,说道。
李景珑皱眉,望向陆许,陆许跪坐下来,沉吟片刻,说:“根哥那边出了点儿事,一时半会儿也许是赶不回来了。”
众人瞬间大惊,李景珑道:“如何?”
室韦族实在离得太远,现在让他们白担心也不是办法,陆许想来想去,最后说:“族里的事。”
阿泰与阿史那琼交换了眼色,鲤鱼妖在旁问:“鸿俊有两件法器了么?”
“咱们有蚀月弓了。”陆许换了个方式,答道,同时心中不住盘算最后那一刻,心想莫非拿到蚀月弓的人是莫日根?!
阿史那琼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我和根哥……”陆许想了想,说,“苍狼白鹿,自然有特别的感应。”
李景珑又问了番鸿俊,陆许知道说多了也是让他们白担心,李景珑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告知,他们情况暂时稳定,李景珑却终究看出来了,却也不便追问,朝众人提出了会战之事。
“这怎么打?”阿史那琼说,“只有咱们四个,长史你还……长史,你好了么?”
“没有。”李景珑简直一筹莫展,答道,“刚能走路。”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鲤鱼妖在旁说。
陆许:“你给我在家待着。”
鲤鱼妖出示龙鳞,李景珑心烦意乱道:“龙王只能召唤一次。”
阿泰:“你不是有别的用处么?”
鲤鱼妖说:“还是以保护大家为优先吧。”
“我这儿也有一片。”陆许说,“不行就都拿出来用罢。”
李景珑皱眉道:“不是不想用掉这护身符,而是……实话说,若安禄山亲至,龙王不会是它的对手。”
现在情况尚不明朗,边令诚奉李隆基之命,要求高仙芝与封常清尽快发起会战,收复陕郡。这场会战不再像洛阳之役,将成为叛军与唐军第一次正面的大规模决战。
战胜,安禄山则将退回幽州;战败,大唐将损失更为惨重。
“要打了败仗,潼关能守住吗?”阿泰问。
“不要考虑吃败仗。”李景珑道,“不能败。”
阿泰、阿史那琼与陆许都看着李景珑。
阿史那琼说:“让我打仗可以,长史,但打不赢的仗,你得心里有数。我愿意为驱魔司去赴汤蹈火,但我无法承诺你,我能打赢。”
李景珑深吸一口气,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但他最终仍是克制住了自己,说:“你说得对。”
鲤鱼妖说:“那,还打吗?”
“我建议等人。”阿泰说,“人齐以后,我们才有士气。”
阿史那琼说:“驱魔司的力量在于我们大家,每一个人,谁也不能少。”
陆许道:“永思哥还没回来,大狼和鸿俊还在塞北,我现在觉得,只要大伙儿都在,我就有信心能赢。”
李景珑说:“那么咱们逃跑?不打了?”
众人一时都不说话了,李景珑艰难起身,陆许要扶,李景珑却摇摇头,走到廊下。阿泰说:“等封将军的情报吧,万一能再拖一段时候,永思与莫日根、鸿俊回来,就好办了。”
李景珑只得点头,说:“陆许你过来。”
陆许只得硬着头皮过去,李景珑说:“老实交代,塞北发生了什么事?”
“真没什么事……”陆许正要含混过去时,李景珑肃容,沉声道:“陆许,你得想清楚了,万一对眼下局势有影响,你一旦隐瞒信息,后果将是不可挽回。”
陆许被这么一说,无奈只得将详细经过告知李景珑,然而刚说到一半,李景珑便颤声道:“糟了!”
陆许刚说到那女萨满,诧异道:“怎么了?”
李景珑说:“联络鸿俊!确认一件事,那妖怪能否朝天魔传讯!”
陆许被说得紧张起来,答道:“没到夜晚,我进不了他的梦里!”
李景珑深呼吸,望向天色,沉声道:“愿天佑大唐……”
鸿俊带着莫日根,回到石堡前,此时的石堡上已笼罩着一团黑气。
“根哥!”鸿俊道,“你醒醒!坚持住!”
莫日根闭着双目,蜷缩起来,说:“冷……”
鸿俊用尽了办法,但这蛇毒实在是自己从未遇过的,等不到日落了,他必须马上潜入城中,设法取得解药。而莫日根说过,解药在他房中就有,但此处的人经常外出狩猎,尤其春夏季节,碰上这蛇的应当不少才对,也许常备解药,可能家家户户都有?
鸿俊心道,咦,我怎么这么聪明了?
鸿俊先将莫日根藏在城外僻静角落,用毛毯将他裹好,再将凤凰羽毛放在他怀里。石堡外围高墙足有三丈,翻墙却从来难不倒他,尤其有了捆妖绳后。轻巧翻进去,鸿俊落地。
太阳西下,市集上十分嘈杂,鸿俊找到一家门口挂着皮毛的猎户人家,轻手轻脚地潜了进去。室韦人家里的布置他在陆许记忆里见过,药物都习惯收在床下的一个匣子里,家家户户都有兽皮匣,乃是萨满们的赠药。
外头人声响起,鸿俊顾不得再找,将整个药匣抱起来,翻身出了窗外,再连翻数次墙,出得城外,到得偏僻处时,倏然发现……
莫日根不见了。
鸿俊:“……”
第164章
王室秘辛
“解毒了吗?”
“顺利不?情况如何?”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鸿俊被吓了一跳,
转身时见李景珑与陆许都站在一边,
当即大喊道:“景珑!”
鸿俊正要扑过去,却扑了个空,瞬间惊讶无比。太阳下山了,
陆许与李景珑站在一旁,
陆许说:“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把他带过来了。”
鸿俊连忙道没关系,
陆许又尴尬道:“我与他牵着手,
躺在一起……”
鸿俊当然道:“真不打紧。”
“但他看不到你在想什么。”陆许答道,“长史依靠我的法力才过来的。”
鸿俊说:“其他人也可以吗?”
鸿俊有点想让陆许一次把所有人拉过来,
陆许却面无表情道:“不可以,
你要累死我吗,
而且其他人在你心里不像他……”
“好了别闲聊。”李景珑见两人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聊天,说,
“莫日根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鸿俊瞬间想起来了,
忙将事情简单交代了下,李景珑怒道:“怎么搞成这样?”
鸿俊十分愧疚,
说:“对不起,
我也没想到……”
李景珑马上解释道:“不是说你。”
“是他自己太笨了。”陆许与李景珑一致开始怪莫日根,李景珑又说:“我去找找。”
“不能离开鸿俊太远。”陆许说,
“否则你就回去了,大伙儿一起行动罢。”
鸿俊本来还在手足无措,现在陆许与李景珑都出现了,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时值暗夜,
漆黑一片的夜里,鸿俊再次翻进了城内。
“他们抓到大狼以后会关在什么地方呢?”陆许说。
“先去地牢看看。”李景珑说,“知道地牢在哪里吗?”
这可苦了鸿俊,他就在城里待过一天。陆许说:“通常都在地下,往东边走。”
黑暗里,鸿俊避过巡逻守卫,翻找匣内解药,挨个嗅过,去了草药,留下三包药粉,李景珑又道:“去室韦王房间。”
“去地牢!”
“不在地牢!”
“到底去哪儿?”鸿俊停下脚步,一脸无奈。
陆许只得说:“算了听长史的吧。”
长史身体废了,脑子却还是清醒的,鸿俊便飞檐走壁,攀上走廊。李景珑又问:“蚀月弓呢?”
“这当真说来话长。”鸿俊一边走一边小声道,陆许与李景珑紧随其后,陆许朝李景珑解释,李景珑当场就傻眼了。
“蚀月弓到了莫日根手里?”李景珑难以置信道。
“坦白来说,是的。”
“别往长廊走,上屋顶。”李景珑改变主意,说道。
鸿俊跃上石堡房顶,到得室韦王卧房外,不等李景珑吩咐,一个倒挂,将窗子拨开朝内张望,原意只是看一眼,孰料却瞬间看见了莫日根!
莫日根正躺在室内地上,烟雾缭绕,那女萨满与室韦王正在交谈。
“这萨满是谁?”陆许忽然问道,“怎么来到室韦的?”
鸿俊只是从莫日根处简单听闻了来历,朝陆许转述后,陆许说:“她的名字叫莫罗,我感觉她与老萨满没什么太大关系。”
“也许是被妖怪附体了?”李景珑说。
“与其这么说。”陆许答道,“不如说她本来就是妖,可我看不出来是什么,她的妖力与梦有关。”
在场者唯独陆许能听懂室韦话,便断断续续地为两人翻译。
“她不打算为大狼解毒。”陆许说,“稍后会用一个仪式,待他死后,将他转化为一个活死人。”
鸿俊:“……”
李景珑沉声道:“他爹居然答应?”
“正在交涉。”陆许离开鸿俊些许,直接进了室韦王寝殿内,倾听对话,只要鸿俊不吭声,陆许的声音周遭人等都是听不到的,类似于鸿俊产生了幻听。于是陆许便一句接一句,从房内翻译出来。
“你将这孩子当作你的血裔来抚养,实则忤逆了室韦的山灵……”
“是否还记得昔时狩猎的狼王……这是它的复仇……正如那个古老的预言。”
突然陆许不说话了,内里对话还在继续。
李景珑说:“你看见了她释放出的魔气,是不是?”
鸿俊“嗯”了声,说:“也许是安禄山派她来的。”
李景珑又低声道:“你看见她使用法术,与安禄山通讯了不曾?”
鸿俊答道:“那倒没有,
陆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老萨满留下过一个预言,写在一张纸条上,预言里说,室韦王将……葬身……狼口。芒牛死,头狼生。”
这一任室韦王所敬奉的草原图腾,正是一头芒牛,事实上,狼、鹿、熊、鹰、天鹅,五大图腾,每一任继任者都将选取其中一个,作为室韦王权的象征。最初这五大图腾,也来自室韦的五个部落,曾经议定五部轮流掌管王权,但随着时光变迁,渐渐地一部独大,各部通过联姻、迁徙而互相融合,成为今日的室韦。
“莫日根的亲爹……不是他。”陆许低声说。
“我也觉得不像。”
“别说话。”李景珑马上道。
陆许说:“怎么办?我听到好多不该听的……”
李景珑道:“不必说了,这些我们都当作不知道,你知道就行。”
阴暗寝殿内,室韦王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说了句话,鸿俊哪怕不懂室韦语,也能猜到是“按你说的办吧”,紧接着,室韦王唤了人进来,将莫日根抬走。女萨满莫罗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室韦王再次叫住。
“他们把大狼送走了。”陆许说,“怎么办?”
只有鸿俊一个人,既想偷听,又得去救人,当真分身乏术,他短暂寻思后,下了决定,先去救莫日根。
离开时,鸿俊突然感觉到陆许的心念一动,无数信息飞速涌入他的脑海——内容则是有关莫日根的身世。室韦王临幸莫日根母亲时,孤峰下那无名村落,尚有另一名猎人来过,在村中住了短暂的数月……根据女萨满所言,那名猎人,才是莫日根真正的父亲。从莫日根被接回族中后,室韦王便不疑有他,虽是私生子,却始终将莫日根视为己出,如今得知真相后,无言的怒火刹那填满了胸膛。
鸿俊心想:他真正的爹是谁?
“不知道。”陆许说。
“你们又在说什么?”李景珑问。
陆许答道:“既然不让你听见,当然就是不想告诉你的,有问题?”
李景珑:“……”
鸿俊藏身长廊前窥伺,闻言正要安抚,只见李景珑与陆许突然同时消失了。
“人呢?”鸿俊惊讶道。
瞬间陆许再次浮现,说:“我必须走了,靠你自己了,鸿俊!”
陆许扔下这么一句话,便与李景珑一同消失,鸿俊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而长廊内,两名室韦卫士抬着莫日根经过。鸿俊捏着飞刀,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手,换作别人,说不定两刀过去便无声无息地取了人性命,但这么屠杀他始终做不到。
短暂思忖后,鸿俊抖开捆妖绳,缠住长廊门外的铁锁,暗道对不起了,继而一甩过去。
那铁锁重达十斤,接连砸上两名卫士的后脑勺,只听一声闷响,卫士顿时倒地。鸿俊心道听那闷响,当真好痛……但救人要紧,他马上飞身落下,拖起抬着莫日根的担架,通过长廊,飞快跑去。
黑暗中,他以肩膀顶开一道门,进了莫日根卧室,反锁上,翻出解药,扶起莫日根,喂下解药,再用外敷的药上在伤口,并朝他身体中注入五色神光,协助药力发散。
与此同时,潼关。
黑暗之中发出第一声惨叫,守关士兵毫无征兆地爆为血雾,一身鲜血化作流星,升上天空!
紧接着,一只在空中盘旋,拖着滚滚殷红血气的怪物驾驭巨大蝙蝠飞来。
“妖怪——!”士兵惊慌大喊。
血雨洒落,淋在守城士兵头上,一时腥气大作,士兵们恐惧无比,四处溃散。
红雾翻飞,笼罩关墙高处,守关士兵惊慌大喊,梁丹霍披头散发,脱去了一身人皮,鲜血淋漓,张开血盆大口,在城墙高处四处吸摄人血。身躯飞过之处,顷刻间凡人爆体而亡。
走兽越过山丘,扑上城墙,四处撕扯冲上关墙的守卫,一时间妖兽肆虐。
梁丹霍站在城楼高处,发出刺耳的、令人毛骨悚然之声。
“李景珑,有种便出来决战!”
一道火焰旋风飞射,卷上城楼,梁丹霍抽身飞起,留下桀桀怪笑,跃上蝙蝠背脊,就此飞走,走兽瞬间全部撤得干干净净。
兵马往来,杂乱无比,一夜间全城齐动,奔马经过,李景珑与陆许被阿史那琼叫醒了。
阿史那琼一脸怪异地看着两人。
陆许:“我们绝对没有……”
李景珑道:“琼!看我们衣服还穿着的!”
“快跟我来。”阿史那琼反而十分认真,严肃道,“长史,出大事了。”
天蒙蒙亮时,城墙上尽是鲜血,顺着潼关的墙砖流淌下来。
封常清站在城门高处的血泊中,眼中带着震惊,望向匆忙抵达的李景珑。
“他们终于等不及,派妖怪出战了。”阿泰守在城墙前,眼望妖兽离开的方向,解释道。
鲤鱼妖看着那处处血迹,不禁瑟瑟发抖。
边令诚匆匆赶到,眼中充满了恐惧,颤声道:“这是……什么妖术?必须出征!高仙芝!铲除叛军!铲除这妖怪!”
李景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塞北室韦那女萨满乃是安禄山所派,她与叛军阵营中一定互通了消息,于是安禄山便知道了鸿俊与莫日根不在潼关。
这也就意味着,驱魔司在潼关的守卫力量薄弱不少,去掉他这名残废,只有三人能出战。大明宫一战后,双方互相之间的制衡正在慢慢被打破,外加失去心灯,此消彼长下,安禄山实际上已经不必再惧怕驱魔司,便派梁丹霍直接出战。
城门丧命的士兵足有上百人,而这只是一次简单的试探。
“最迟今晚,他们还会再来。”李景珑说,“都守在城墙上……”
“为什么会有妖怪?”边令诚朝封常清道,“封将军,你给我解释清楚……”
“……什么时候发兵我不管,边令诚!你给我闭嘴!”李景珑怒吼道。
边令诚还在絮絮叨叨,陷入惊吓中,被李景珑一吼,顿时没了声音。
封常清沉声道:“传令,整军,明早发兵。”
梁丹霍一现身,潼关守军顿时陷入了惶恐之中,叛军阵营本就来势汹汹,几乎势不可挡,现在外加有妖术助阵,潼关守军士气一度低落到了谷底。若再被那画皮妖三不五时地偷袭,恐怕再等上两个月,整个潼关所有的唐军便要不战而逃。
天亮了,城墙上无人敢擦洗,阿泰以旋风流水卷了过去,清理干净城楼上血迹。高仙芝调了另一队防守上来,守城士兵得知发生何事,早已面如土色。
封常清与高仙芝议定,各自回去调兵遣将,预备出征,不能再等下去了。
“你回去吧。”陆许朝李景珑说,“今晚再来。”
李景珑点头,回往驱魔司中制定出兵计划。这一次剩下的三名驱魔师,都必须跟随唐军出战,哪怕不敌天魔,也得拿下画皮妖。
陕郡,叛军驻地,营地间黑气缭绕。梁丹霍脸色阴沉,驾驭巨蝠落地,快步走向主帅帐,一名妖怪守卫欲拦阻,被梁丹霍一巴掌打到一旁。
安禄山浑身腐烂,散发着臭味,在主帅帐中咀嚼一根人腿,一名小太监李猪儿,正在一旁为他擦洗糜烂的肉身。一路前来,沿途所有冤魂与戾气俱被安禄山贪婪地吸食过去,他的体形变得更大,魔气也变得更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