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从内务府领了出宫补贴,她带回梅苑翻找出这些年她攒下的月银。尽数倒在一起,再摊开手指头数了又数,足足八百两。
往后即便是她孤身一人,日子也能过的很好,不用再依附于他人。
这样,也挺好。
宋昭昭看向门口那密密麻麻一排的黑竖线,弯腰拿起墙角的木炭再次添了一笔。
只有最后七日,便是离宫之期了。
如今要走,她唯一放不下的是院子里的那株梅花树。
在这高墙深院的皇宫,除了裴堰,和她相熟时间最长的就是这棵树。
宋昭昭起身走到庭院,看到一树傲梅立雪中,宛如冬日画卷。
她掸落树枝上的残雪,低声喃呢:“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你从一棵小树苗长到如今年年盛开,一晃都过去了十年。”
“往后我不能再照顾你,也不能帮你掸雪除霜了,你要在土里使劲儿扎根生长,做冬日最耀眼的梅。”
梅花树像是有感应,簌簌的落下几朵小花。
宋昭昭在树边站了很久,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直到明月高悬,她才回梅苑。
走到院门口,宋昭昭碰到了裴堰。
他喝了很多酒,脚步踉跄地在雪地里一深一浅地走着。
“昭昭……”
他扶着梅树,有些迷离地唤了一声。
宋昭昭叹了口气,上前把他搀扶回了房间。
只是打算离开时,却被裴堰拉住手腕。
“别走……”
宋昭昭一怔,忍不住抬眸,倏地撞进他深沉的眼眸里。
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以前,那时候的他们青梅竹马,无忧无虑。
在樱花树下荡秋千,在仲夏草地捉萤火虫……
不过一息,宋昭昭便清醒了过来。
眼前男人身上淡淡的花香,和袖口露出的半截荷花绣帕,都在告诉她。
裴堰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满心满眼唯有他的少年郎了。
宋昭昭掰开裴堰的手想离开,却被他一把拽住压在身下。
炽热的气息迎面而来,带着灼烧她的温度。
男人粗粝的指腹抚摸她脸颊,嗓音暗哑:“菱儿……”
温柔缱绻,像呼唤了无数次。
宋昭昭心头猛地一震。
莫大的屈辱感在她胃里灼痛。
“裴堰,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我是宋昭昭,不是杜月菱!”
身上的禁锢骤然变松,裴堰然放开她,转身倒头睡去。
宋昭昭无暇判断他是醉睡过去,还是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只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夺门而出去。
梅苑不想回,偌大的京华园她也不想待。
迎着银白的月色,宋昭昭踩着积雪去了东边的望月湖。
以往有心事,她都会来这湖边投石子,也将满腔委屈和心事掩入湖底。
此时刚走到湖边,就见对岸灯火通明,有人在水里捞着什么,一阵人声嘈杂。
宋昭昭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过了对岸的拱桥。
人群里,隐隐传来哭声。
她问向一旁围观的太监:“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太监叹了口气:“听说是御膳房的一个小丫头,大半夜的跳湖死了,一尸两命。”
闻言,宋昭昭连忙挤进人群,只一眼却怔在原地。
地上那惨白着脸,紧闭双眼了无生息的宫女,正是和她一起当值的小玉儿!
宫中下人,命如草芥。
小玉儿的事情没在宫中掀起任何浪花,那一夜人们只当做是看场热闹。
宋昭昭和苏管事一同料理了她的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