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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姜扶光面无表情。

    “早前,西南局势未定,朝臣们需要仰仗你,进一步稳定西南战后局势,收服三诏人心,又因岭南战事未定,朝臣们担心南越国南上称雄,不敢轻举妄动。”

    “今时不同往日,”玉衡子话锋一转,“南方大一统的局面,对长公主和戚家才是最有利的,世家不会眼睁睁看着戚家独大,长公主重返朝堂,北征真正的目的,是顾氏野心勃勃,妄图建立门阀政治的第一步,是为了牵制戚家军,进一步削弱你,更是为了【倒长】、【倒戚】!”

    长公主幽居在府中,却依然掌控着朝堂大势,及民间舆情。

    世家想要摆脱长公主的掌控,就要打破长公主辛苦维持的稳定朝局,北征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大好时机。

    世家不会去想,北征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与个人的利益比起来,那些后果根本不值一提?就算北征失利,那不是还有戚家吗?

    “你还记得北朝俞氏的下场吗?”身为俞氏族人,玉衡子曾经试图挽救过俞家,却是徒劳无果,“世家是在效仿当年的北帝,重演了一次北朝俞氏的惨剧。”

    姜扶光目光一阵颤动,她也是在认识姬如玄后才知道,十七年前,北边那场战事,是北朝以任系为首的世家,联合北帝,为了倒俞,倒太子,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

    为了自己利益,他们牺牲了无数将士的性命。

    玉衡子淡淡道:“举朝上下所有人,都在为了利益和权势,算计你和戚家军。”

    “唯有你是为苍生计。”

    “他们不会听你的话。”

    “是啊,”姜扶光猛然攥紧了双手,嗓音嘶哑,“我怎么忘了,世家又怎么会考虑,北征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因为不论什么样的后果,最后都会由孤和戚家军一力承担啊!”

    戚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她还能做什么呢?

    “长公主,”玉衡子语气很平静,“大势已至,虽然来得比预料之中早了两三年。”

    姜扶光低笑出声来,笑声间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我苦苦维持南朝局势,也仅仅只维持了一年的稳定。”

    玉衡子安慰道:“这一年的时间,三诏西迁,稳定了西南局势,戚家军驻守西南,应对西蕃也掌握了一定的主动。”

    “你也为戚家军争取到了平定了南越的时间,将来南朝陷入战火,至少南朝不会被南越国入侵。”

    “东海侯是南朝第一诸侯,南越国灭国,戚家军驻守南越,登州的东海侯也不敢轻举妄动,其他诸侯想来也要掂量一下自己,也避免了南朝陷入内乱……”

    姜扶光没说话,脸色惨白一片。

    “在师伯的预兆里,南朝才是祸乱的根源,”玉衡子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复杂,“南兴帝驾崩之后,人亡政息,诸侯割据,南朝进入长达数年的内乱,之后南越国大举进犯,西南也成了西蕃国南侵的跳板,动乱波及到了北朝,加大了天命人皇,统一南北,平定四夷的难度,他花了二十多年,才完成了所谓的使命。”

    长公主做得太多了,是师叔枢机子也未曾预料的。

    如果说姬如玄,是谶言中的天命人皇,那么长公主就是天命无法预知的变数。

    她以一己之力改换了乾坤。

    “扶我去书房。”姜扶光一边咳嗽,一边挣扎起身。

    璎珞忍不住看了一眼玉衡子,见玉衡子满脸叹息,她只好上前,默默无声地扶起了长公主。

    姜扶光披头散发伏案书写,笔落似有千斤,守在屏风外面的璎珞,听到里面不时传出断断续续的咳。

    第511章:羌族王部

    这一年来,长公主幽居府中,人人都以为,她是在静养身体,可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长公主时时刻刻都在注意朝中动向,一刻也不能放松。

    她保全了柳大夫,让黄御史顺利下放,护住了范寺卿、温侍郎,还有许多在朝中受到排挤的清流;

    暗中发动名间赈灾,救了许多受灾的百姓;

    听闻东南沿海一带有海寇出没,她在私底下建战船,训练水师,准备恢复海上贸易;

    朝廷废除了商盐,长公主就命楚庄楼在浙州制私盐,将浙州的私盐行当,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令洁白健康,价格低廉的私盐,在市面上流通;

    南越平定之后,长公主下了数道密诣,命骠骑将军和辑汉越,安抚越民,传播中原文化,教化越民,促进汉越融合。

    为了使刚刚平定的南越国尽快恢复稳定,长公主还制定了一系列的对越举措。

    以越制越,吸收亲近汉人的越民,去治理越民,缓和汉越之间的矛盾。

    入乡随俗,尊重越民文化,良则从之,恶则禁之,建立越民对汉人的初步信任。

    促进融合,不禁汉越通婚,进一步减少越民对汉人的反抗情绪,达到安抚越民的目的。

    除此之外,长公主在了解到南越的风土人情后,还为南越的发展制定了基本方向。

    南越气候温暖,山多林密,适合发展农业、畜牧、桑蚕丝织、渔业等。

    长公主挑选了一批南朝的良种作物,派了精通农事的人,前去南越,推广农业。

    待南越恢复稳定,会陆续派人教导他们种桑、养蚕、丝织……

    ……

    长公主整个人就像一条绷紧的弦,璎珞害怕哪一天,因为绷得太紧,这根弦就断了。

    半个时辰后,两封密信悄无声息地送往越城和大理城。

    十月中旬,北边传来急报。

    镇北军一队士兵在巡防期间,遭到了姜朝士兵的袭击,除了一个身受重伤,回来报讯的兵卒,一队人全部被杀。

    南孝帝勃然大怒,命征北将军宣平侯征讨姜朝。

    此时,御驾亲征的光和帝,首战与羌族屠山王部接战,歼敌四万余人,俘虏了屠山王,一位王子,正、副将军十三名,包括相国、当户、都尉等军官五十余人,姜军士气大振。

    首战告捷,姬如玄与将领在帐中商量下一步的策略。

    “屠山王招供,羌族以单于王部、屠山王部、呼韩王部,兵分三路,大举入侵,屠山王和单于王,分别率兵五万,经由午岭两则的延川道、马莲河道南下豫州,直取南朝洛京。”

    “呼韩王率兵十四万,经由萧关北侵,进攻彭阳、凤翔和甘泉,达成直取姜朝安京的目的。”

    “三王部统兵二十四万,作为先锋部队,后续还会持续增兵,据屠山王子透露,羌族能在短时间内调集四十万骑兵。”

    帐内的气氛十分凝重,羌族这次是铁了心要马踏中原。

    姜朝这边情报出错,明显准备不足,导致双方兵力悬殊太大,其中只有五万重骑兵,能完全克制羌族骑兵,十万重步兵能抵御弓箭射击,余者都是普通士兵。

    姬如玄道:“羌族以游牧为生,各部族经常为了争夺地盘,劫掠物资,发生冲突,内斗很激烈,王部之间各自为战,不会达成统一战线,只要我们牢牢扼控战线,来多少人都不足为惧。”

    帐中有一位副将笑道:“陛下所言极是,三王部觊觎中原富庶,妄图入侵中原,也不是一天两天,近些年来,前朝应对羌族日渐吃力,令羌族的野心也日渐膨胀。”

    这位副将姓俞,出自俞家旁支,从前就是俞老将军麾下的一员副将,很受俞老将军的器重,因出自俞氏旁支,在“倒俞案”中侥幸留了一条命,流放到了素叶城中。

    俞副将在素叶城,暗中扶持了一个中原血统的小贵族,小贵族势力壮大后,对俞副将这些,因倒俞案流放的大臣及其家卷,很是照拂。

    俞副将与羌族是老对手了,对羌族三大王部的了解很深。

    俞副将继续道:“屠山王部五万大军全军覆没,消息被封琐,依我对单于王的了解,他便是心生疑窦,也不会轻易撤兵,甚至还会怀疑是屠山王故布疑阵,阻他发兵,意图抢先一步劫掠中原物资,自己单吃,单于王定不甘落后,想来很快就会发兵。”

    羌族瞧不起汉人,绝不会想到姜朝扼控了河谷一带。

    另一位副将一拍大腿,激动道:“那敢情好啊,直道对子午岭两侧的延川道和马莲道,起着扼控作用,我们故计重施,杀他个措手不及,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姬如玄支额不语。

    俞副将却摇摇头:“怕是不行,单于王虽然自大,却粗中有细,很谨慎,探不到屠山王的消息,定会令他心生警惕。”

    “羌族常年沿河谷一带,入侵姜朝边境,他们对河谷很熟悉,几乎把河谷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屠山王部距离河谷一带较近,先一步抵达,单于王晚了屠山王,急于发兵,不会花太多时间,去探明河谷一带的情形,但为了谨慎起见,他很大可能会增兵,以兵力碾压一切潜在的威胁。”

    无往不利的骑兵,是羌族自信的根源。

    姬如玄笑了,眼里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兴奋:“羌族仗着得天独厚的骑射之能,屡犯汉边,倒不如,也让他们尝一尝我姜朝弓箭的厉害。”

    在马莲道上设下防线,先以弓箭远攻,消耗敌方战力,再以重骑兵悍然出击,打乱敌方阵形,重步兵紧随其后收割人头。

    完美!

    姬如玄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语气透着兴奋:“兵器署打造了三叉箭,杀伤力远胜羌人惯用的带脊两翼箭,三叉箭射程更远,威力巨大,会在中箭者行动时,撕扯伤者的伤口,使伤口扩大,流血不止,令人疼痛难当,迅速丧失行动力。”

    帐中静得落针可闻,不时响起吞咽口水的声响。

    第512章:萧关防线

    陛下还是废太子时,就养了一批工匠,专门负责打造杀伤力强大的武器,陛下登基之后,直接将这一批人送进了兵器署。

    听闻除了三叉箭外,还有一批威力更大的火器,将易燃油脂裹在兵械上,引发燃烧。

    姬如玄继续笑:“更可怕的是,三叉箭在中箭之后,就很难拔出来,就算强行拔箭,也会连伤口周遭的肉一同扯下,很少有人能抗得住拔箭时的剧痛,就算抗住拔箭不死,拔箭后伤口流血不止,普通金创药对三叉箭造成的伤口根本无用。”

    总结一句,就是中箭者九死一生。

    帐里默了一阵,俞副将顶着头皮发麻:“陛下英明。”

    帐中稀稀落落地响起附合声。

    姬如玄一指沙盘:“呼韩王部是羌族实力最强的部族,据屠山王招供,呼韩王带了十四万大军入萧关,这话很有水份,萧关一带是安京的咽喉,设下了重重防线,沿途一带的城池,也都派了驻防军把守,凭十四万大军,想要直取安京,显然不太可能。”

    “且,大虞朝时期,当时的匈奴人,差一点打到豫州,却因地形上的差异,及水土不服等各种问题,匈奴人战力大降,后大虞朝全力抗击,致当时的单于於氏,在仓促之下撤回漠北。”

    “呼韩王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些,我宁愿相信呼韩王带了二十四万大军,入侵萧关,如此一来,萧关守备不足,需要增兵。”

    萧关布署了十万兵力,大多都是普通士兵,精锐不到五万,肯定是挡不住呼韩王的铁骑。

    俞副将蹙眉:“姜朝能拿得出手的兵马,最多也只有三十余万人,其中二十万布署在河谷,尚不知单王王部具体有多少兵力,不好轻易调动。”

    屠山王的话并不可信,单于王究竟率了多少骑兵,谁也不清楚。

    屠山王太自大,以五万轻骑突袭河谷,是为了抢占先机,吃独食,或许他还有援军,也不得不防。

    “俞副将,”姬如玄沉吟道,“速率三万重骑兵,五万重兵步,抄山插道,尽快赶往萧关,在萧关布下防线,呼韩王绕道萧关,没那么快抵达,现在还来得及。”

    姜军利用直道,直击九原,仅五天就抵达战场,把握了战机,这是羌族始料未及。

    俞副将有些犹疑:“万一单于王部的兵力不弱于呼韩王……”

    他私以为,萧关距离关中更远,就算萧关失守,沿途的城池,还能抵挡一二,只要解决了单于王,大军前去阻击呼韩王,也来得及。

    就怕马莲道失守,呼韩王与单于王南北呼应,到时候姜军左支右绌,定会穷于应付。

    “无妨,”姬如玄神色淡定,“直道扼控了马莲道,我们占了地形优势,以少胜多不难。”

    驻防军还在修直道,干了几个月的体力活,又被临时特训了一番,整体素质也提升了不少,从中挑一些素质过硬的,倒是可堪一用。

    俞副将只好应下。

    接下来,众将又开始探讨萧关的地形,商量对敌之策。

    俞副将道:“三王部之所以兵分三路,打的就是让姜朝三面受敌,左支右绌,自乱阵脚,好分散姜朝兵力。”

    “呼韩王敢一人带兵冲击萧关,便说明,他对萧关的兵力布署有一定的了解,并制定了万无一失的冲关战术。”

    “但,”他话锋一转,“呼韩王做梦也不会想到,姜军会活捉屠山王,屠山王为了活命,暴露了他冲击萧关的意图,我们会向萧关增兵。”

    三王部入侵中原的战术,只掌握在王部首领手中,活捉一部首领,这在羌族看来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

    俞副将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战机把握在我们手中,只要在萧关布署大型的车弩、抛石机,以及大量的铁蒺藜、火器(易燃物油脂),十万重步兵列好了方阵,严阵以待,等呼韩王的骑兵自投罗网。”

    “大型车弩、抛石机、铁蒺藜、火器等,不仅杀伤力巨大,能大幅度消耗骑兵战力,还会干扰羌族骑兵的攻势,待敌方冲关阵形一乱,我方步兵方阵推入战场,以长枪克制敌方近战,一旦呼韩王想逃,便以重骑兵追击。”

    骑兵机动性太强,大型器械笨重,移动慢,不适用于骑兵对战,多用于守城和攻城。

    利用大型器械守株待兔,才有奇效。

    俞副将又道:“当然,布署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行动要足够隐蔽,不会被羌族的探子所察觉。”

    “这也不难,呼韩王并不知道,我们要向萧关增兵,在这方面肯定会疏于防范,利用增兵完成布署,完全可行。”

    众将士一直商讨到了天黑,又陆续制定了几个完善的计划。

    姬如玄头疼欲裂,金宝见他满眼腥红,连忙取了龟令丸,倒了一杯温水递上去。

    姬如玄服了药,哑声问:“京里可有消息?”

    金宝躬身回道:“严青传来消息,陛下御驾亲征,朝中群臣无首,世家似乎有些异动。”

    陛下登基之后,成立了龙麒卫,是天子的鹰犬。

    “就知道世家不会老实,”姬如玄弯着唇笑,笑得一脸无辜,“把人盯紧了。”

    龙麒卫就是一把他亲自打磨,对付世家的屠刀。

    便在这时,暗卫过来禀报:“陛下,北边传来急报,南朝的军队在边境大肆集结,南孝帝命宣平侯北征。”

    “宣平侯?”姬如玄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南朝的大臣们,还真以为,当年戚老将军平定北边,为当时还是张小将的宣平侯请功,是因他有将帅之才?”

    金宝都快急上火了:“陛下,您关注的重点难道不该是,南朝要出兵攻打姜朝吗?”

    “笑死,”姬如玄捂着肚子,笑得好大声,“南兴帝刚登基,帝位不稳,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就要挑信得过的人,张小将能封虎威将军,是因张氏女入宫,是陛下的后妃,张家的利益与南兴帝捆绑在一起,这才给了宣平侯出头的机会。”

    这显然也是宪皇后临死之前,故意安排的布署,就是为了打消南兴帝,对张小将的怀疑。

    第513章:屋漏偏逢连夜雨

    “但凡南朝有个脑子清醒的,想一想张小将封了虎威将军后,就调到京中,不在戚家军中,后来入了护军营,几乎脱离了戚家,多年来没有打过一场仗,十几年过去了,也只一个杂号将军,与戚言淮平级。”

    后来升了禁军统领,如果说没有姜令荣和世家在背后推波助澜,打死他都不信。

    “所以,你跟我说,宣平侯他是深受戚老将军信重?”

    “武将不靠打仗累积军功,也算是武将?”

    “然并卵,宣平侯有才,但不多。”

    他今天就把话搁这儿,但凡宣平侯是个人才,戚老将军就不会把他留在京里养老。

    戚在渊、戚言淮兄弟俩都没留在京中享福,凭啥轮得到他宣平侯?

    金宝实锤了,皇上不急,是真的能急死太监。

    “所以,”姬如玄捂着肚子,弯着腰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南朝派这么个货色北征,是认真的吗?”

    笑着笑着,姬如玄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一张脸拉得老长,阴恻恻地,看着就瘆人得慌。

    金宝咽了咽口水,退后了一步。

    姬如玄面无表情:“唉,姜扶光肯定得哭死!”

    这个傻姑娘呀,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最不愿看到的是百姓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苦。

    最开始,她对统一南北十分抗拒,是抱着观望的态度。

    随着她对朝廷的掌控越深,越发有心无力,之后云中国惊变,西蕃国牵扯其中,岭南大举入侵,她隐约也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的大势。

    但是她没有认命,而是执了一颗改换乾坤之心,亲赴西南,平定了西南斗争,若没有她以身为饵,亲赴西南,骠骑将军也不会这样顺利,就平定了南越国。

    姬如玄咝一声,心疼得要命:“把边境的舆图取来,等老子收拾了单于王部,亲自去摘了宣平侯的狗脑袋。”

    这个糟心玩意儿,让多活一天,就是对他的不尊重。

    金宝不由一愣:“这边不管了?”

    “我之前是利用直道对河谷的扼控,这才拿下了屠山王部,”姬如玄淡声道,“接下来战事,还得是俞副将。”

    金宝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在感情用事。

    姬如玄伸了一个懒腰:“南朝最精锐的军队就是戚家军,眼下骠骑将军在南越,征南将军驻守在大理城,扼控了西南防线,宣平侯率兵北征,南朝兵力空虚。”

    他轻笑一声:“大势到了。”

    在他的预料之中,南兴帝留下的家底,足够下一任皇帝霍霍十年之久,最早他定下的是十年统一。

    后来姜令荣登基,他定下了三年之约,也是仗着有姜扶光在,戚家军不会参战,但即便如此,三年统一,这对内忧外患的姜朝而言,也是相当吃力,不过他不介意当一个暴君,被后世唾骂,穷兵黩武。

    却没想到姜令荣这么会作死,主动给他送武器送装备,顺带了一大批北征物资。

    ……

    两军交战不到十天,南朝平稳的局势急转直下,首先南越发生大规模暴乱,越民集结成势,攻击各大城池的驻军,骠骁将军为了镇压暴乱,在南越地界上疲于奔命。

    更可笑的是,消息传到京中,南孝帝及朝臣们,并没有认识到北征的严重后果,反而觉得倒戚的机会来了,五年不弹戚的约束,化为乌有。

    他们一个个跳出来,指责骠骑将军暴虐,屠城杀俘,引发越民暴乱,此次越民暴乱的一切后果,都要由骠骑将军来承担,并且给戚家军扣了一顶“镇守不力”的罪名,且诏告天下。

    世人不知南越国的国情,一味听信朝廷断章取义的片面之词,一时间骂声四起。

    陛下念及骠骑将军战功赫赫,宣骠骑将军进京陈情,却未得回应。

    朝廷大肆宣扬骠骑将军违抗皇命,坐实了他镇守不力的罪名,认为他拥兵自重,有谋逆之嫌。

    口诛笔伐之声四起。

    世人更不知南越民情,不知镇守南越的戚家军,有一大半秘密调离南越之地,驻守南越的兵力,已经不足五万人,五万人应对百万越民,一旦骠骑将军离开,南越就要卷土重来。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朝廷要以谋逆之罪处置骠骑将军时,西南再传急报,西蕃国十万大军压境,征南将军向朝廷求援。

    南孝帝命三诏辅战,并没有任何物资兵力上的援助。

    可是民间舆情,已经发生了转变。

    各地儒生纷纷联名上奏朝廷,阐述北征的严重后果,直言当下理应以平定西南暴乱,抵御西蕃,安定社稷为重。

    直到此时,朝廷仍然没有意识到,北征引发的严重后果,他们做着统一南北,建立门阀政治的美梦,并想法设法地利用北征妄图倒戚。

    姜扶光只觉得讽刺。

    十一月下旬,宣平侯攻破了冀州防线,一连攻下姜朝三城的消息,传回京中。

    满朝上下无不振奋,就在南孝帝及满朝文武都沉浸在,攻城掠地的喜悦中时,一个惊天噩耗紧随其后。

    姜军佯败,在冀州设下口铺,引诱征北大军深入。

    宣平侯急功中计,随着征北大军深入冀州,姜军在迎敌处封住入口,像扎紧口袋一样,不让征北军突围,征北军被姜军包围,彻底被封死,三十万征北军,全军覆没。

    距离宣平侯攻入冀州,到征北军覆灭,相隔仅仅只有五天。

    宣平侯被光和帝五马分尸,尸块随着消息一起送到了太极殿上,得意洋洋的南兴帝,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宣平侯死无全尸的模样,吓得惨叫不迭,尖叫连连。

    满朝上下惊叫四起,胆子小点的,甚至当场就瘫倒在地上,口口声声呢喃着“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一定不是真的”的话。

    征北大军全军覆没,令朝野上下一片惶恐。

    南孝帝心中一片惶然,终于知道怕了:“大姜不是正在和羌族开战吗?光和帝征驾亲征,他怎么会在冀州?难道光和帝仅用了两个月,就打退了羌族大军?”

    他一脸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

    第514章:国难当头

    顾相比他更加难以置信:“光和帝抽调了各地驻防军去修直道,应对羌族入侵,姜朝兵力不足,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南朝三十万征北军?”他陡然拔高了声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短暂的惊惶过后,大殿上陷入混乱。

    “征北大军是朝廷最精锐的军队,配了最精良的装备、马匹,举尽全国之力,筹备了充足的粮药物资,如今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全便宜了姜朝,边境守备不足,国内兵力不足,若光和帝向南朝发兵,南朝绝对挡不住姜朝的铁骑。”

    “唉,现在该如何是好?当初我就不同意北征,自先帝驾崩之后,南朝国势急转直下,理应安定社稷……”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想想办法稳住姜朝,让光和帝打消攻打南朝的主意。”

    “说得好听,光和帝弑父屠族,泯灭人性,自他登基以来,姜朝所有反对他的大臣和世家,都被他杀得血流成河,此人暴虐,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攻打南朝?”

    “那你说怎么办?当初支持北征的人可是你们,现在征北大军全军覆没,你们一个个就变成哑巴了?”

    “我们支持北征,还不是为了南朝,当初你们不也没有反对吗?现在北征失败了,就想把责任全推到我们身上……”

    “放你娘的狗屁,北征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们心知肚明,南朝虽然实现了南方大一统,但因先帝驾崩,朝局并不稳定,可你们一个个为了倒长,为了倒戚,根本没有顾及过北征会造成什么后果?”

    “你们还好意思说,南越大规模暴动,是骠骑将军残杀越民之过,分明是你们,为了一己私欲,发动战争,陷南朝于水火,使朝廷露了颓势,让越民寻到了暴乱的时机,也让西蕃国乘虚入而。”

    “说得好,若南朝遭外族入侵,你们一个个就是千古罪人,受万世唾骂,纵是黄河滔滔,大河荡荡,也洗刷了不了你们的满身罪孽。”

    大臣们刚开始,还想着赶紧商量一个对策,可说着说着,就当朝吵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吵得面红脖粗,唾沫横飞,说到激愤之处,甚至还动起手来,大殿上乱成一团。

    南孝帝早已六神无主,看着底下的大臣们唾沫横飞,分成了数个派别,互相对骂,推卸责任,早已经忘了,姜朝的大军很快就要打进来了,也根本不记得要商量什么对策,仿佛生怕北征惨败的祸事,会轮到自己头上一般。

    “闭嘴,”南孝帝被吵得头晕,不由得火冒三丈,他猛然大吼一声,“吵死了。”

    大殿上的吵嚷声,渐渐停了下来。

    南孝帝怒不可遏:“吵吵吵,整天就知道吵,光和帝就要打过来了,你们倒是出个主意啊,啊……”

    大殿上充斥着他暴怒的咆哮声,怒到了极致,他一把掀翻了龙案,案上的折子,笔墨纸砚,哐哐当当摔了一地。

    “出了事,就知道推卸责任,朕要你们何用?啊!”

    大殿上鸦雀无声,大臣们纷纷低下头,但神色间却不见任何对天子的敬畏之色。

    “北征之事,可是你们一个个鼎力支持的,现在出了事,就想推卸责任,置身事外,”南孝帝双眼充血,目光阴冷地掠过底下的大臣,手指在大殿上指指点点,“告诉你们,没门,现在马上给朕想办法,想不出来,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大殿上一阵骚动。

    南孝帝冷笑:“朕若当了亡国之君,你们一个个也别想好过!”

    大臣们扑通跪了一地,终于知道怕了。

    顾相轻叹一声:“陛下请稍安勿燥,好在长公主平定西南,征南将军和骁骑将军驻守大理城,在应对西蕃上,朝廷不至于太被动,但大理城去岁遭了战祸,物资消耗严重,依臣之见,当尽快筹集一批物资,即刻送往西南,以鼓舞军心士气。”

    征北大军惨败,南朝兵力空虚,已经无力增兵驰援,后勤物资肯定是要保障的。

    兵部李尚书眉头紧蹙:“朝廷为了北征,尽举国之力,筹集了大批物资,眼下各地衙门粮储严重不足,想要在短时间内筹集大批物资,也不太可能。”

    户部石尚书,自新帝登基之后,就变得沉默许多,眼下国难当头,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各地衙门无粮可调,只有向民间强行征粮,或由朝廷牵头,向民间发动物资募捐……”

    如此一来,百姓就要受苦了。

    今年南朝年景本就不好,许多百姓受了灾,上半年粮食欠收,下半年粮食减产,朝廷也没有出面赈灾,地方官府赈灾力度不大,全靠民间义商们自发赈民。

    还是他从中牵头,联络了义商,由长公主暗中带头发起,这才没有造成饥荒。

    可若不强行征粮,西蕃一旦打进来了,受苦的还是百姓。

    征南将军和骁骑将军手底下,拢共才三万兵马,加上三诏的兵力加起来,撑死了也凑不足十万,而他们面对的,将是十万西蕃铁骑,西蕃自古以来,就是不弱于羌族的雄主。

    戚家军向朝廷求援无果,无奈之下,很可能会向岭南借兵,可岭南的局势甚至比西南还要危急。

    一场北征,令整个南朝变得岌岌可危。

    时至今日,不知顾党是否后悔?!

    朝中静了片刻,国难当头,却再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

    放眼朝堂,再也不见柳大夫、黄御史、温侍郎等忠义之士的身影,唯有一干要么与顾党同流合污的利欲熏心之辈,要么唯唯喏喏,不敢得罪顾系的胆小之人。

    恍惚间,石尚书又想到了,杭州水患时,是长公主义不容辞,平灾治疫,赈济百姓;

    陛下病重之际,是长公主当仁不让,肩挑国担,摄政监国;

    云中国异动时,还是长公主临危受命,远赴险地,平定西南;

    也是长公主以身为饵,诱南越国出兵,助戚家军平定了南越,完成了南方大一统。

    长公主用自己挺拨的背脊,撑起了朝廷的脊梁。

    如今还有谁能担起南朝社稷?

    第515章:与姜朝交涉

    半晌过后,顾相仿佛下定了决心,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我们带个头,尽量多捐一些物资,看看商绅们反响如何,如果不配合朝廷,就挑一批出抄家做个典型,再酌情向百姓征粮。”

    商绅家中肯定是有粮的,他们捐得多,朝廷需要百姓征的粮食就少些。

    连顾相都开了口,朝臣们便是有些不乐意,也只好表示赞同。

    西南那边有了章程,顾相又道:“至于南越,越民是蛮人南迁,形成的大部族,自古民风彪悍,是称霸东南沿海的霸主,全盛时,国力不在南朝之下,大虞朝末年,越族南侵,远在荆州的戚氏,携族人南下抗击越族,之后助太祖在南朝建立政权,随后朝廷在登州设下防线,命东海侯镇守,又在岭南设下防线,戚家世代镇守,这才挡住了南越国南侵。”

    由此可见,南越国对南朝的威胁到底有多大。

    南朝历代皇帝,就没有不想平定南越,完成南方大一统的,而这一切,让长公主做到了。

    无论是平定西南,还是平定南越,这一切都是由先帝主张,长公主主导完成,与南孝帝没有丝毫关系。

    “南越与南朝世代交战,是世代累积的国仇家恨,”顾相垂下眼睛,顿了一下话,“如今南越灭国,越民屈服在南朝的强威之下,并非真心归顺,暴乱也是早晚的事,实非骠骑将军之过,陛下要下旨为骠骑将军正名,安抚军心,越民看到朝廷对骠骑将军的支持,总要掂量一二。”

    他很清楚,是因北征一事,让朝廷露了颓势,这才让越民爆发了大规模的暴乱。

    百万越民,百万兵,骠骁将军在南越的压力,不比征南将军少。

    眼下朝廷能给予的支持十分有限,便只能想办法,尽量不给骠骑将军拖后腿。

    朝臣们埋低了头,一个个像锯了嘴的葫芦。

    之前一个个指责骠骑将军丧心病狂,杀得太多,现在他们却觉得,还是骠骑将军杀得太少,这才让越民集结成势,爆发暴乱,就该像当年李靖灭突厥,灭其国,绝其种族苗裔。

    南孝帝不乐意,但这话是出自顾相之口,还是勉为其难道:“便依顾相之见。”

    南越那边有了章程,顾相沉吟了片刻:“臣记得,光和帝去岁来南朝做质子时,曾与长公主十分交好,长公主待人向来礼遇,从不因对方身份,而轻贱于人,光和帝在南朝时,一度受到长公主的礼遇。”

    “此番是南朝犯了姜朝,便请长公主出面,代表朝廷与姜朝交涉,赔款也好,割让城池也罢,遣送质子也行,只要在南朝的承受范围内,都是可以商量的。”

    一番话说完,顾相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当初他们不惜北征,就是为了牵制戚家,压制长公主,谁能想到北征惨败收场,他竟然会亲口让长公主重返朝堂。

    可事到如今,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光和帝的大军打进南朝。

    光和帝攻陷了南朝,他们这些人也没有后下场。

    与之相比,被长公主打压又算得了什么?

    方才还是满脸颓丧的大臣们,不由精神一振,仿佛长公主一出马,就没有什么是她搞不定的。

    朝臣们纷纷附合。

    南孝帝突然想到,光和帝在南朝做质子时,不仅和长公主有些交情,与他关系也相当不错。

    赏花节过后,他和姬如玄“臭”味相投,没少凑一起吃花玩乐,他私心以为,比起长公主与光和帝之间的面子交情,他和光和帝之间交情更好。

    他连忙起身:“长公主身体病重,此事便不劳动她出面……”

    顾相眉头一蹙,心知南孝帝忌惮长公主,不愿让长公主借机立功,重返朝堂,把持朝政,正要出声相劝。

    南孝帝话锋一转,又道:“朕险些忘了,当初朕与光和帝私交不错,朕先修书一封,试着与光和帝交涉一番,朕贵为天子,亲自修书,也更能体现,我南朝想要与姜朝重修旧好的诚意。”

    顾相仔细一琢磨,觉得也行。

    当初“荣郡王”确实与质子关系不错,“荣郡王”后来举办了不少宴会,也都邀请了质子,待质子也十分礼遇。

    真要论交情,没准陛下和光和帝之间的交情还要比长公主更甚。

    不过!

    “陛下言之有理,”顾相略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下,这才道,“只是臣以为……”

    南孝帝一口打断了他的话:“那就先这样办!”

    朝臣们有些惊疑不定,觉得不妥。

    顾相张了张嘴,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他私心以为,两国交战,兹事体大,私不私交的还在其次,南孝帝刚愎自用,成事不足,事关两国邦交,以南孝帝的能力,实在担不起如此大任,万一弄巧成拙,后果不堪设想。

    反观长公主,不仅心怀家国,无论是谋略、胆识,还是魄力都足以担纲此任,交国交涉此事,交给长公主才最妥当。

    放眼朝野内外,如果还有一个人能保下南朝国祚,那个人必然是长公主无疑。

    但陛下都已经开棺定论,如果在此时跳出来反对,无异于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当堂打天子的脸,也太不把天子放在眼了。

    算了,回头让黄大夫再劝劝陛下。

    散朝之后,顾相匆忙回到府中,立马寻了御史台,从前与长公主交情不错的大臣,向长公主府里递了帖子,打算与长公主相商与姜朝交涉一事。

    他担心南孝帝一意孤行,大臣们劝不住,所以想从长公主这边入手,看看长公主有没有什么建议,或者长公主忧国思民,会主动站出来,一力将这件事担下来。

    但是,顾相的算盘打错了。

    北征的消息传到长公主府当天,长公主怒极攻心,吐血当场,原本有些起色的病情,顿时急转直下,连月来卧病在床,玉衡子为此住进了长公主府中,亲自照看长公主。

    太医称,长公主的病情很不乐观。

    顾相脸色不大好,早前玉衡子就言道,长公主身系国运,眼下长公主身体衰败,仿佛也印证了,南朝国运的衰微。

    第516章:吾妻扶琰

    此时,卧病在床的姜扶光,得知北征惨败之后,怔忡良久:“可惜了那些北征的将士,他们本是镇守家国,保家卫民的忠义之士,是世家为了一己私利,令他们埋骨他乡。”

    璎珞见长公主断断续续的咳嗽,连忙端了一碗汤药过来。

    姜扶光接过碗,却实在喝不下去,她猛然将药碗摔到地上:“那是三十万人命,是朝廷一声令下,便肯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三十万忠魂,因为一场北征,就没了啊。”

    “一场北征,将父皇辛苦十五年,熬干了身体,才积攒的国库全败完了,败得西南要与西蕃开战,前线却没了军需,需要向百姓征粮,败得南越暴乱四起,戚家军举步维艰,朝臣们还在蓄谋倒戚……”

    “整整三十万人,就这样没了,没人想过,南朝将有三十万个家庭失去儿子、丈夫和父亲,满朝上下无一人提及,要抚恤烈属,他们是为国捐躯,他们的家属却连抚恤都拿不到。”

    因为国库没钱,这三十万人白白牺牲了,也没人会在意。

    璎珞默默收拾了房里的狼藉,重新端了一碗药过来。

    姜扶光咳得厉害,连话也说不出来,她强忍着苦意将药喝完,一碗热碗下肚,喉咙里的咳间缓和了一些,人也冷静了不少。

    “派人去兵部,将北征的兵丁名额取来,按户籍每郡进行统计,安排家中比较艰苦的烈属,去我在当地的产业务工。”

    “孤照拂不到的地方,便想办法联系楚庄楼,联络当地义商,以雇工的方式,对其照拂一二,楚家有兼济天下之心,楚庄楼广结善缘,商路通达,在商绅之间素有仁商之名。”

    “还有地方官员,回头孤亲自写信,令他们对烈属宽待一些,想来在不触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他们到底会给孤几分颜面。”

    璎珞喉咙发哽,现如今长公主竟也沦落到,让地方的芝麻小官,施舍几分颜面的地步吗?

    换作从前,长公主只需派人传个话,便没人胆敢违令。

    姜扶光脑中纷乱,心知靠别人照拂终究不妥:“想办法多凑一些银钱,送去烈属家中,不论多少也算是雪中送炭,一番心意。”

    璎珞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看似风光,名下的产业是不少,可前些年,兵部掣肘太尉府,打压戚家军,长公主年年补贴军需,府中收不敷出,经常便卖私库中的宝物来维持开销。

    三诏西迁后,长公主担心西南遭了兵祸,物资不足,防着西蕃入侵,便未雨先筹谋,通过楚庄楼筹了一大批物资,秘密送去了西南,几乎掏空了长公主府的家底。

    三十万烈士,三十万个烈属家庭,就算把长公主的私库搬干净,也不可能全部顾及。

    姜扶光无奈道:“实在凑不到钱,就挑一些值钱的产业便卖吧!”

    到了下午,幕府送来了地方官员的名册,姜扶光命人准备了笔墨,伏案写信。

    这一写,就是一下午。

    直到夜幕降临,姜扶光终于停笔,命羽林卫将书案上堆积成山的信送去驿站。

    姜扶光操劳一天,精神不济。

    玉衡子过来为姜扶光把脉,意味深长道:“我受人所托,长留洛京,为你治病疗疾,你这身体却是越治越衰败,看来我这“医仙”招牌,大抵是要砸在你手上了。”

    姜扶光眉目轻敛,嗓音轻淡:“生死有命,自有定数,道长是出家人,自是明白的。”

    玉衡子深深看她:“命数不是一成不变,在枢机子师伯的谶言中,汉土烽烟四起,持续了长达二十余年的流离乱世,但长公主禀了先贤之心,以一己之力,改换乾坤,逆转了天命。”

    姜扶光呼吸放慢,玉衡子的话别有深意。

    玉衡子笑道:“你看命数已变,你又如何能肯定,后来的命数会按照谶言所示?”

    姜扶光渐身一僵,浑身的血液几乎倒流。

    “长公主是当世圣贤,且莫作茧自缚。”玉衡子说完,便从袖中取了一封信,摆到她的面前。

    姜扶光看着信,挪不开眼睛,待她反应过来时,玉衡子已经离开,璎珞挥退了下人,房中只有她一人。

    她手指发颤,拿起了面前鼓囊囊的一封信。

    吾妻扶琰,见字如晤:

    自去岁一别,距今已有一载!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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