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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张德全脸色一白,低下头,蠕了蠕嘴,不敢说话。

    “咳——”南兴帝忍下涌上喉咙的咳嗽,面色陡然涨红,“那个孽障,是不是还在上窜下跳,撺唆着朝臣们,迎林氏回归?逼人太甚,逼人太甚,朕当初,就该一杯毒酒,将她赐死。”

    张德全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知陛下说的都气话。

    姜景璋从前做为陛下唯一的嫡子,朝中有大半朝臣都支持立嫡,中立派也是默许的,立嫡派在朝中根深蒂固,绝不是一个承安侯倒下就会势弱,杀林氏根本不可能,没准还会引起朝局动荡,届时大臣们的矛头,可都要冲着长公主去的。

    第438章:天大的喜事

    立嫡派因朝中连续动荡,选择沉寂、伏蛰、隐忍,静待时机。

    眼下陛下病重,长公主生死不明,旧勋党派借机在朝中兴风作浪,立嫡派对陛下的反噬,也终于来了。

    南兴帝一边咳着,一边挣扎坐起:“咳,扶朕起来,咳咳咳……朕要拟旨,废、废了那个毒妇咳……公布她咳她的恶行,咳咳咳……”

    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穆贵妃端着药一靠近殿门,就听到一阵连接不断的咳嗽,她脸色微变,连忙加快脚步,走进了殿内,就听到南兴帝要揭露林皇后罪行的话。

    她快步上前,连忙将药递到张德全手中,扶着还在咳嗽的南兴帝重新躺下:“有什么话,吃完药再说。”

    南兴帝怒火散了一些,脸上的潮红,渐渐退去。

    张德全不禁松了一口气,将药碗递回贵妃娘娘手中,穆贵妃试了温度,已经不烫了,这才一口一口地喂他吃药。

    一碗热药下肚,南兴帝发冷的身体,有了暖意,咳嗽渐渐缓和下来:“张德全,将朕准备的废后圣旨取来……”

    圣旨是林氏去水月庵那天,他亲自写下,防的就是哪天身在水月庵的林氏死灰复燃。

    穆贵妃轻叹一声:“陛下,立嫡派声势浩大,旧勋党派在朝中兴风作浪,已然与陛下分庭抗礼,如若这时,公开林氏的罪行,姜景璋大可以说,这一切是我陷害,朝臣们和姜景璋的利益,已经捆绑在一起,他们不会去管真相如何,只会借机让我坐实了罪名,到时候,我就百口莫辩。”

    南兴帝一人急,喉咙一痒,又忍不住咳了起来:“难道要朕眼睁睁看着那孽障欺……”

    穆贵妃抬手,轻抚他的胸口,安抚他:“陛下想护妾,妾心中自是高兴的,只是眼下并不是废后的最佳时机。”

    南兴帝蹙眉,他当然明白阿穆的意思,只是心中有些难受罢了,眼下他是一条,病入膏肓的病龙,朝臣们就像闻见肉骨头的恶狗,一个个撕开伪装,露出狂狰狞的面孔,朝着他撕扑而上,争夺他手中的权力,朝中大权已然渐渐旁落。

    他已经护不住阿穆了。

    真是可悲啊!

    穆贵妃猜到他心中所想,握住他的手:“妾这些年来,在宫中低调做人,不与林氏相争,朝臣们都有目共睹,林氏母家承恩公府,屡次欺我戚氏,朝臣们也是心知肚明,朝臣们一时抓不到妾的把柄,不能拿妾怎么样的。”

    “又因妾母族执掌兵事,父亲坐镇京中,岭南眼下正在与南越国交战,处处都要仰仗戚氏,朝臣们便是对我再不满,亦不敢与我为敌,便连姜景璋在朝中上窜下跳,却也只能拿尊卑体统说话,不敢妄言我半句不是。”

    “可陛下废后的圣旨一下,戳了立嫡派的肺管子,立嫡派岂可罢善干休?他们一个个就会像苍蝇,上赶着去叮破了缝的鸡蛋一般,将妾拖下水,让妾身败名裂。”

    南兴帝说不出话来,这本身就是一场皇位争斗,无关善恶,无关对错,只有立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便是他这个皇帝,也是身在局中,连戚家也要避其锋芒。

    他对阿穆的爱重,从来不加掩饰,一旦他废后,朝臣们便会以他宠妾灭妻,有乱纲常的错处,来指摘他,阿穆也会被扣上一顶魅惑君上,祸乱后宫的妖妃之名。

    南兴帝闭了闭眼睛:“那就这样放任那孽障,在朝中上窜下跳地唱猴戏?”

    立储的风波闹了这么久,他越发有心无力了,便是九五之尊,又如何同整个朝堂,整个人天下对抗?

    立储定社稷,继宗庙,本是天经地义。

    已经有朝臣为他扣上了不孝之名了。

    “不急,”穆贵妃握着他的手,低声说,“待阿琰归京,这些人也翻不起什么浪了。”

    南兴帝呼吸一紧:“阿琰,你真的觉得阿琰她……”

    “嘘,”穆贵妃将手指抵到他唇边,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阿琰一定会没事的,我相信我的女儿。”

    南兴帝似喜似悲……

    便在这外,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小德子还没进入内殿,声音反而先到了。”

    “陛下,天大的喜事,奴婢先给陛下报个喜。”

    南兴帝闻言,猛然坐直了身子,这个时候,能称得上喜事的,只能是……

    他灰白的脸色,顿时激动起来,来不及询问,就见快步进殿的小德子,因为太心急,滑了一跤,摔了一个四仰八叉,一身墨绿色的衣服,活像个王八一样,他不敢耽搁,连滚连爬地跪倒在,陛下榻前,嗓音一掐,就像树上喳喳的喜鹊一般。

    “陛下,刚刚西南传来了长公主的奏报,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长公主他没事……”

    说到最后,他已经喜泣而泣,担心在陛下面前失礼,连忙一撸袖子,就开始抹眼泪。

    南兴帝大喜过望,激动得连声叫好。

    穆贵妃更是偏过头去,抹眼泪。

    南兴帝激动了好一会儿,又连忙问:“长公主的折子呢?上面都说了什么?快拿给朕看看。”

    “折子还没进宫呢,负责传送消息的皇城司卫,一进京,就一路高喊着,整个洛京,闹得沸沸扬扬,倒先把消息传进宫里了。”

    南兴帝精神大振。

    张德全悄悄端了一碗药膳:“陛下,长公主的折子,想来过不了多久,就递进来了,您先吃点东西,一会儿可得好好看看,长公主此番在西南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别把您给惊着了。”

    南兴帝一想,还真是。

    皮罗耶十万大军攻城,眼下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既然阿琰没事,那么大理城肯定守住了。

    皇城司卫风尘赴赴进宫之后,亲手将长公主的折子呈给陛下。

    折子上禀告了,长公主在满城越析卫兵的搜捕下,躲进深山,翻山越岭,历经艰辛,九死一生逃回大理城,此时子时已过,丑时初至,皮罗耶亲率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二蒙组成的守城中,军心涣散……

    第439章:猴子唱大戏

    姜扶光平铺直述,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并没有夸大其词,厚厚一叠折子,多少有些轻描淡写,但观折的人,却从她字行间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惊心动魄。

    南兴帝瞳孔微缩,看完折子后,沉默良久,抬眸看向了皇城司卫:“你再将长公主在西南发生的事,一一向朕道来,不许有丝毫隐瞒。”

    这位皇城司卫,是曾去越析城接应长公主的一员,曾因长公主一声令下,义无反顾,踏上死路,却在同伴的掩护下,侥幸活了下来,将越析城的消息送回了大理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长公主这一路来的艰险。

    “……长公主被上千越析卫兵,围堵在城门口,卫兵还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皮罗耶在城中安排了细作,散播流言,煽动人心,城中贵族,守城的将士们,以及城中的平民们,对长公主十分不满。”

    穆贵妃惊惧交加,仿佛能猜到,援兵久久不至,城中所有人都濒临崩溃边缘,对阿琰的怨愤,几乎达到了顶峰,再被人一挑唆,这些人在极度崩溃与绝望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阿琰是外族人,这一局几乎无解。

    南兴帝也是脸色铁青。

    “长公主为了取得大理城所有人的信任,亲自戴上了重达三十余斤的脚镣,告诉所有人,守城是死,破城亦是死,何不拼一把?如果以一座城池为代价,仍然挡不住皮罗耶,她愿意束手就擒,任城中贵族们抓了她,去向皮罗耶谈条件,为全城所有人,争取一线生机……”

    “什么!”南兴帝骇然欲绝。

    穆贵妃偏过头去抹泪,她并非一个柔弱爱哭的女子,她这一生的眼泪,都为了她的两个孩儿。

    “也因此,城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条生路,纵使这条生路,希望有些渺茫,却也是他们可以抓到的,一缕生存的希望,整座大理城在这一刻,爆发了空前的团结与血性……”

    “……”

    长公主以命相搏,凝聚二蒙人心,坚守大理城,等来援军,大破皮罗耶统一西南的霸业。

    皮罗耶现已伏诛。

    皮罗耶倒行逆施,擅开兵戈,长公主勃然大怒,执笔写下《讨皮罗耶檄》,命令征南将军征讨云中国。

    ……

    这些消息在朝野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朝臣们鸦雀无声,一个个面面相觎,因陛下病重,立储迫在眉睫,闹腾了大半个月的朝堂,罕见的平静下来。

    此番长公临危受命,前往西南,不仅解了大理城之危,平定西南争斗,还下诏征讨云中国,扬南朝国威,朝野上下无不惊骇万分,胆战心惊,还有谁能与之争锋?

    长公主还没归朝,朝臣们就已经感受到,权利斗争,皇权更迭的阴影,正在当头罩下。

    漫长的沉默过后,中立派终于站出来表态。

    “呃,眼下长公主平定西南,归京在即,陛下精神大振,龙体已有好转趋势,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南兴帝到底是陛下,虽然遭到了以昌郡王为首的宗亲、满布朝堂的立嫡派朝臣,以及隐在暗处的旧勋党派们,以立储的名义,架空夺权,但他对内宫的掌控还在。

    朝臣们虽然知道陛下病重,却并不知陛下得了什么病,思及陛下病重的消息,是从长公主身陷西南的消息传入京中之后,自然猜测,陛下是忧长公主成疾。

    以陛下对长公主的疼爱,只有这个解释,才最合理。

    眼下长公主没事,宫中太医医术精湛,万君山的道长再加以调理,陛下龙体渐安,也是理所当然。

    中立派仿佛说了什么,仿佛什么也没说,但仔细一琢磨,就琢磨出味来,陛下龙体都快好了,长公主也快回来了,也不必再急着逼陛下立储,大家该干嘛干嘛。

    有人意会了中立派话中的内涵,纷纷附合:

    “哈哈,近来长公主远在西南,陛下病重,朝中群龙无首,人心浮动,眼下长公主已在归京的路上,很快就能归朝,主持朝中大局,安定社稷,真是太好了。”

    “这些日子,朝野内外闹腾得很,实在叫人心中不安呐,好在长公主就要回来了,我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来。”

    “长公主平定西南争斗,归朝之后,就要与朝臣们商讨利益分配一事,收复云南五县一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可是开疆拓土的不世伟业,利在社稷,功在千秋。”

    “……”

    朝臣们议论纷纷,言谈之间,全是长公主如何贤德在外,居功何其之甚伟,不负姜氏祖德光耀,亦不负黎民万千,更不负君臣之义,父女之恩,其孝德纯信,仁义智礼,足载史册,名垂千古。

    以范寺卿、温亦谦为首的一干长公主党,不禁有种吐气扬眉之感。

    御史黄景州更是没忍住,悄悄瞄了一眼,被朝臣们孤立在朝堂上,仿佛洪水猛兽,避之如毒蝎的安王姜景璋,不禁一乐。

    他记得,今日姜景璋一上早朝,朝臣信众星拱月一般,将他拱卫在中间,一副谄媚奉承的嘴脸。

    哼。

    以昌郡王为首的宗亲,那些遍布朝的立嫡派,及隐在朝中兴风作浪旧勋党派,趁陛下病重,对朝堂掌控薄弱之际,把安王姜景璋一举推向前朝,妄图逼迫陛下立储,取长公主而代之,简直是不自量力。

    一双双夹着嘲笑讥讽的眼神,落在姜景璋身上,仿佛他这阵子的意气风发,风光无两,不过是跳梁小丑,猴子唱大戏,如今长公主还没回来,他就要被人打回原形。

    姜景璋脸色铁青,连装也装不下去了,想着不久前,这些朝臣也是这样奉承他,支持他,如今一听说,姜扶光即将还朝,就见风使舵,又变了一副面孔,心里充满了愤恨。

    他忍不住看向朝中支持他的宗亲,及一些立嫡派大臣。

    宗亲们纷纷避开了他的视线。

    陛下不满昌郡王,不仅勒令昌郡王在府中闭门思过,还处置了不少牵扯到私盐,与昌郡王关系紧密的宗亲。

    第440章:败局已定

    但因陛下病重,立储迫不眉睫,姜景璋明面上还是嫡皇子,且还亲口向他们承诺,待他来日登上宝座,定会善待宗亲,宗亲们自然要支持姜景璋。

    可眼下,长公主开疆拓土,声望达到了顶峰,只待长公主归朝,查实昌郡王近日在朝中,一系列打压长公主系,架空陛下的行为,昌郡王不死也要脱层皮。

    昌郡王败局已定。

    他们是脑子坏掉了,才会继续姜景璋!

    姜景璋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目光希望冀地望向立嫡派的大臣们,希望他们能继续支持他。

    之前这一群人还在商量着,今日早朝过后,就去太极殿外,跪请陛下立储,摒弃私情,以社稷为重,以祖宗基业为重,以继宗庙传承为重,陛下一日不立储,他们一日不离开,让陛下架到火上烤,陛下就是一国之君,也不能专断。

    然而,之前有多么群情激愤的立嫡派大臣,这会儿就有多么安静如鸡。

    姜景璋终于明白大势已去。

    众人聊了不少,长公主在西南的所作所为,又是震惊,又是赞叹,当中以柳大夫最为激动。

    户部石尚书话锋一转:“哈哈,因南越此次是国主亲征,率了二十万大军,挥兵岭南,兵部恐岭南物资不足,向户部投递了加拨饷银的文书,因近来朝中诸事庞杂,文书还积压在户部,眼下西南大局已定,这事儿可不能继续拖,我就先行一步,诸位慢走不送。”

    户部其他人,也跟着一溜烟跑了。

    加拨饷银的文书,早在一个月前,就到了户部,户部得益于长公主,这阵子因私盐案,赚得是盆满钵满,富得流油,国库前所未有的丰满,也没打算卡着文书不放银。

    但,这么大笔银子,也不是说放就能放,户部紧赶慢赶,各项流程走下来,将文书上的账目,一一核算清楚,确认无误,已经是半个月过去了,这已经是户部历年来,放银最快的一次。

    户部清点好了银两,准备与兵部交接,朝中就传出长公主身陷西南,生死不知,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连番震动。

    陛下以雷霆手段,清理宗室;

    勒令昌郡王思过。

    正在倒“昌”进行到关键时候,陛下突然病重了。

    闭门在家的昌郡王联合宗亲,人虽然不在朝中,却摆布宗亲,摆布安王殿下,把手伸进朝堂核心,在朝中搅风搅雨,一场立储风波,又在朝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昌郡王以各种理由,将加拨饷银的文书卡在户部,兵部也不愿与昌郡王一系交恶,从中斡旋无果之后,放银一事,就此搁至,户部的银子始终没能放出去。

    称兵之饷,何其重大,昌郡王为了一己私利,罔顾社稷,当真令人不耻之极。

    兵部李尚书是中立派,需要维护朝堂大局,兵饷重事,在兵部的权责范畴内,李尚书不敢渎职,误了战事,兵部脱不了干系。

    户部石尚书因为抠搜,在朝中名声不好,虽然不当人,但至少他干事,戚家军积弱,此一战本就异常艰辛,若因物资缺乏,导致此战失利,户部也脱不了干系。

    于是,两人一合计,只能从民间使力,借着长公主的贤德之名,暗中在各地发动商绅捐助物资。

    这些物资开公透明,举世皆知,昌郡王就算在朝中一手遮天,也不能卡民间物资,一旦传出去,一个叛国的罪名,就够他喝一壶。

    加之长公主深谋远虑,让昌郡王掌管的神锐营押送物资的同时,还留了一手,委派兵部侍郎,及御史台黄大人,负责督运物资。

    兵部权责范围内,自然要全力办好,否则岭南战事出了闪失,负责督运物资之人,首当其冲。

    御史台有监察百官的权利,昌郡王便是重权在握,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况而柳大夫位列三公,在朝中的地位,也仅在戚老将军之下,还是个说触柱就触柱的狠人,昌郡王是绝无可能,在押送物资一事上,让人抓到把柄。

    兵部李尚书也道:“日前,兵部收到了东海侯捐助的几船助战物资,兵部正在加班加点的登记核实,以期早日入库造册,送往岭南,我也不便久留,便先走一步。”

    兵部一行人,也跟着一起走了。

    工部是长公主的嫡系,连忙表示:“工部明日要去视察战道,以确保洛京通往岭南的战道畅行无阻,物资运送万无一失,今日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诸位不必相留。”

    一些武将们,更是鸟作兽散。

    留下的人面面相觎,一个宗亲瞄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姜景璋,小声道:“要不,我们也走?”

    此言一出,宗亲们反应过来,一个个好像被狗追了,脚底抹油一般,连忙离开。

    荣郡王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呆立在堂中,连狗都不理的姜景璋,摸了摸鼻子,连他都替姜景璋尴尬。

    今日这一切,荣郡王看得分明,碍于长公主女子之身,朝臣们一个个都对她颇有微词,也不怎么服气,可长公主从不计较,只要将分内的事情做好,也从不苛责于人。

    旁人只当长公主隐让、谦逊,却不知长公主格局大,一般人够不上她的底线,碰到她底线之人,如叶尚书、承安侯等人,也都斗不过她。

    她以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法,一点一滴地俘获人心,成为朝堂核心,便是长公主远走西南,朝局依然稳固,可当长公主身陷西南,生死不明的消息传来时,稳定的朝局,顿时人心浮动。

    此番长公主平安西南,朝归在即,群龙先首的朝臣们,一个个仿佛吃了定心丸。

    连他都没意识到,长公主对朝堂的掌控,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

    他这位侄女,还真是了不得啊!

    荣郡王目光深了深。

    “他们就这样走了?”立嫡派大臣目瞪口呆。

    不是,长公主都快要归朝,他们这些支持立嫡的大臣,不聚一起商量一下对策,就这样走了?!

    众人一阵无语。

    也算是认请了,这些个宗亲大臣距离皇权最近,最会见风转舵,有哪个是真心支持安王殿下的?

    第441章:孤注一掷

    不像他们这些立嫡派大臣,从安王殿下小的时候,就开始押宝,送家中优秀的孩子,进宫给安王殿下做伴读,在朝中维护中宫利益,保障嫡皇子的绝对优势,双方利益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早已经不可分割。

    可留下的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再看看一旁无人问津的安王殿下,都沉默了。

    突然就觉得,不这样走了,还留着干嘛?!

    ……

    狂风肆虐,铅云笼罩,今天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眼见这恼人的阴风,鬼哭狼嚎地嚎了一个月,也没有要降雪的迹象。

    素衣女子想到宫中传出的消息,不禁幽幽一叹:“长公主什么时候回京?”

    黑衣暗卫低头禀报:“大雪封路,长公主乘坐马车,最快也需要月余,才能顺利抵达京中。”

    这么久吗?应该不影响他们的计划。

    素衣女子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眼皮又突突地跳,突然问:“若是快马鞭需要多久能抵达京中?”

    她和长公主暗斗多时,却屡屡吃亏,对长公主从来不敢心存侥幸,长公主忧心朝中局势,应不会在路上耽搁太久。

    黑衣暗卫闻言,心中不由一惊:“大约半个月左右。”

    素衣女子纤细的手指不由轻颤,她张了张嘴,屋里的凉意,倏地窜进嘴里,喉咙有些发干,嗓音透着艰涩。

    “长公主的折子,是在半个月前派人送进京中,大理城渡过危机,长公主功成身退,不会在大理城久待,长公主至少出发了四五日,倘若一路快马加鞭,至多十日,就会抵达上京。”

    十日啊,想想都让人汗毛直立。

    晋书列传称:人心所向,惟道与义。

    长公主二者兼备。

    长公主在杭州救灾平疫,赈济灾民,体现了她贤德爱民的一面,得了一个贤德名声。

    此次西南之行,她不计生死,救三诏百姓于危难,平定西南,征讨云中国,不仅展现了她仁义的一面,及远胜天下男子之胸襟魄力,让那些迂腐顽固,对她女子身份心怀偏见之人,望尘及莫。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待她归朝之日,就是她人心所向,众望所归之时,在朝中的地位将再不可撼动。

    长公主此次西南之行,坏了他们的全盘算计。

    素衣女子闭了闭眼睛,脸色阴冷下来:“来不及了,我们只有十天的时间,必须赶在长公主归朝之前起事,不论成败,孤注一掷。”

    暗卫呼吸一紧:“时间太仓促了。”

    只有十天了。

    “管不了这么多了,”素衣女子陡然拔高了嗓音,温婉的声调都破了音,“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又被长公主摆了一道。”

    暗卫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陛下分明下旨让征南将军分兵西南,可为何,骁骑将军却借着冬猎的名义,带兵去驰援大理城?”

    应该待在京里的戚言淮,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去了大理城。

    该驰援大理城的戚在渊,却出其不意去征讨云中国。

    不对,戚在渊身为戚家军的主将,应该待在岭南指挥战役,根本不该他率军前往西南。

    要知道,南越国来势汹汹,岭南兵力不足,光靠戚凛风一人,这一战会更吃力,戚家军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却做了这种安排。

    姜扶光到底想做什么。

    不对,应该是她到底在岭南做了什么?

    乱了,全乱了,一切都乱了。

    素衣女子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们所有针对岭南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眼下岭南的战况到底如何,也是两眼一摸黑。

    “皮罗耶率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为何早就离京的骁骑将军却迟迟不至,援军久候不来?最后逼得长公主,不得不兵行险招,诱敌入城,阻挡皮罗耶的攻势,这才等到了援军?”

    戚言淮是绝不会,将长公主置身于危险之境,除非他当时另有苦衷,根本去不了。

    暗卫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没明白主子的意思。

    “那是因为,”素衣女子想明白了,握着茶不的手都在发颤,“骁骑将军当时还在岭南,正在与南越国交战。”

    只有这个原因,能解释为何驰援大理城的援军迟迟未到。

    暗卫瞪大眼睛:“可是,近来岭南那边虽有捷报,可都是一些小规模的战役,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胜仗,岭南那边的战况,也明显陷入胶着情况,这与我们之前料想的情况,毫无二致,”

    战况胶着,就代表这场仗打得很艰难,双方各有损伤,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继续打下去,也只会损兵折将,两败俱伤,但因为积怨尤深,谁也不肯轻易退兵,双方都在研究败敌之法,打破不利局面。

    “蠢货,”素衣女子深吸一口气,饶是脾气再好,也不禁因这话动怒了,“打仗的是戚家军,具体战况如何,还不是任凭他们一张嘴?他若隐藏了岭南真实战况,你能知道?事后就算有人追究,也能推说这是战术,为免走漏风声,这才没有声张,你还能跟他理论真假不成?”

    战术什么的,全凭将军一张嘴,信不信那是你的事,他又不需要负责?

    暗卫心中一窒,顿时说不出话来。

    素衣女子冷笑一声:“长公主又给我们来了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悄悄将神卫营送去了岭南,戚氏三大将星齐聚岭南,你觉得他们没有提前在岭南,安排什么破敌之策的布署吗?”

    若没有布署,骁骑将军为何要瞒天过海,悄悄去岭南。

    这都一个多月了,他们才反应过来?

    暗卫心中发颤,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您的意思是,戚家军在岭南安排了什么陷阱。”

    可南越国此次是国主领兵,将士们士气正强,整整二十万兵力,多了戚家军快有一倍的兵力,就算戚家军安排了陷阱,恐怕也很难取胜。

    素衣女子脑子高速运转,将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一联想想来,心里慌得厉害,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442章:逼上了绝路

    “长公主明面上,被以昌郡王为首的宗亲,逼离京中权利核心,远去西南,可这其中,难道就没有长公主顺水推舟,刻意为之呢?”

    她越想便越心惊,连瞳仁都扩大了。

    “因长公主去了西南,朝臣们把所有目光,都放到长公主身上,谁也没有怀疑骁骑将军的行踪。”

    “也因长公主远去西南,让所有人都以为西南局势紧张,连南越国也认为这是他们趁虚而入,南上称雄的大好时机,国主领兵,亲率二十万兵马,倾举国之力,也要打败戚家军。”

    “南越国绝不会想到,岭南还藏了一支虎狼之军,他们中计了,这一切只是长公主的计谋,戚家军积弱的传言,恐怕也有不少水份,目的是为了示弱以强,诱敌以歼,南越国肯定要栽。”

    “也因长公主去了西南,稳定了西南大局,戚家军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放手同南越国一战。”

    “所有的关键,都是长公主去了西南。”

    “我们也中计了。”

    “针对戚家军所有计谋,最终都为戚家军做了嫁衣,一旦岭南胜局一定,戚家军横扫南越,重振战神之名,决不是我们可以抗衡。”

    暗卫有些不以为然:“戚家军东拼西凑,最多只能凑出不到十三万的兵马,其中还有一万兵马,还被征南将军带去了西南,缺了一位主将,兵力悬殊太大,戚家军就是再厉害,这一战恐怕也悬。”

    素衣女子抬头看他,眼里带了一点嘲弄,她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可现在她却不能这样想了。

    “你知道,全盛时期的戚家军有多强?平定北边,横扫南越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戚家军的主帅,还是那个主帅,主将还是那些主将,甚至年轻一辈,一连出了两个将星,戚家军一直是那个戚家军啊!”

    “我真蠢,我怎么会自以为是的以为,戚家军是真的积弱呢?”

    “我怎么会以为,推动承安侯摆布叶尚书,借着戚老将军年迈,又病体缠身,让兵部篡夺太尉的权柄,借着兵部掣肘太尉府,打压戚家军,就能让戚家军积弱不振?”

    “戚家军弱的是装备,不是人啊,甚至因为装备物资的缺乏,他们更加专注练兵,更加专注于排兵列阵,更加专注于火力的研究,他们不会变弱,只会更强。”

    “暂时的示弱,只是为了麻痹承安侯,麻痹旧勋党派,是为了韬光养晦,为了给长公主创造干政时机,让长公主步步掌权。”

    若戚家军还像之前那样强势,为免戚氏拥兵干权,中立派绝不会坐视,长公主干权涉政,陛下也绝不会,一步步将长公主推向前朝,孟太傅也不会为了平衡,贵妃党和皇后党之间的争斗,亲自教养长公主。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从戚老将军病体缠身,回京荣养之后,才开始的。

    好一个戚如烈,姜果然还是老得辣。

    素衣女子恍然大悟,却悔之晚矣,她流下了晦恨的泪:“长公主已经将我们逼上了绝路。”

    “只要她一回京,我们就将无所遁形,我们没有退路了。”

    暗卫仍有些不可置信:“昌郡王那边……”

    素衣女子面色一阵颓然:“昌郡王在宗室里的势力,被陛下清理了不少,长公主归京之日,就是他倒台之时,他比我们更急。”

    陛下为长公主清理了宗室,长公主归京之后,就能彻底掌握朝堂,几乎没有任何阻力,他们这些旧勋党派,藏在暗地里,都斗不过长公主,被长公主逼得,马上就要现出原型,更遑论是正面刚?

    素衣女子面色一狠,用力攥紧了五指:“昌郡王那边还要再添一把火,传信给安王妃按计划,提前行事,我们在朝中的埋的棋子,务必要配合昌郡王的所有行动。”

    ……

    叶明婉妆毕,揽镜自顾,目光落在发髻上堆满的珠翠,还别说,脖子还真是沉得慌,想到之前昌郡王寿宴,长公主一朵通草花艳压群芳,便觉得从前华贵端重的发式,也有些俗不可耐。

    她抬手,将发髻上的珠翠一一取下:“去把之前订做的几朵绒花牡丹取来。”

    没有通草花,和通草花一样精美大方的绒花,最近在京里十分时兴,冬日里衣着厚重,碗大的绒花往头上一戴,让人觉得春意盎然,也不会有头重脚轻之感。

    丫鬟连忙去取。

    房中除了叶明婉,便只有她的贴身丫鬟小桃。

    小桃上前俯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叶明婉挑了挑眉,随即又问:“殿下回来了吗?”

    小桃回道:“早就回来了,大发了一顿脾气,派了身边的亲信,去昌郡王府传信。”

    陛下勒令昌郡王,待在府中闭门思过,明着不让昌郡王参与朝政,因昌郡王手中执掌了兵权,眼下岭南还在开战,昌郡王还担纲了押送物资的重任,在这个紧要关头,陛下也不能做的太过,以免岭南那边出了差错,因此也没有对昌郡王有任何实质性的限制。

    昌郡王明面上遵从陛下旨意,闭门不出,私底下,却时常邀请信任的宗亲,及立嫡派的大臣,来安王府议事。

    近来朝中的立储风波,迎皇后回宫种种,都是昌郡王的手笔。

    昌郡王不在朝中,却在朝中只手遮天。

    连陛下也要避其锋芒,一连几日不曾上朝,也不召见外臣。

    当然了,这一切也有旧勋党派,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将昌郡王推到风头浪尖上,把他架到火上烤,封死他的一切退路,最后只能任人摆布。

    如今长公主即将归朝,昌郡王早已是骑虎难下背,不能收场了。

    叶明婉弯了弯唇:“走,我们去看看。”

    姜景璋一回到府中,就召了府里的幕僚议事,屋里气氛很僵,几个平时主意最多的幕僚,一个个像锯了嘴的葫芦,惹得姜景璋无能狂怒,想也知道,议事议了一场寂寞。

    得知叶明婉过来了,姜景璋蹙了蹙眉,有些不满,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第443章:大势尽去

    叶明婉勾唇轻笑:“雍王妃怀胎已有四个月,胎迹和胎像俱显,太医院有辨别之法,能分辨此胎是男是女,当初穆贵妃就是例子。”

    幕僚们听闻此言,顿时反应过来。

    朝臣们担心陛下一命呜呼,要求陛下立安王殿下为储君,可陛下顶着前朝巨大的立储声浪,咬死了不肯立储,甚至还借着病重,一连数日不曾上朝,想来雍王妃这胎,必定是个男胎。

    陛下压着不立储,是在等岭南战事平定,再放出策立皇太孙的消息,朝臣们谁敢阻拦?

    姜景璋也反应过来了,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叶明婉继续道:“不等岭南战事平定,只待长公主归京之后,雍王妃怀胎一事,就会传开,不久的将来,长公主会担负起教养皇太孙,辅佐幼帝的职责,还有殿下什么事呢?有长公主在,南朝只会越来越兴盛。”

    长公主贤德,是天下皆知。

    自她入朝以来,平了水灾,治了从瘟疫,赈了灾民,查了贩私,丰了国库,平了战祸,征讨了云中国,治国安邦,哪一样不为人所称道赞讼?

    与长公主一比,姜景璋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姜景璋瞳孔剧缩:“不需要你来指手划脚。”

    叶明婉叹了叹气:“妾也不想的,但妾与殿下夫妻一体,妾能依靠的人,只有陛殿下了,妾有什么办法呢?”

    类似这般话,说一千道一万,听得多了,假得也会变成真的。

    你瞧,姜景璋之前还处处防着她,不允她来书房。

    现在她想来书房都没人拦着。

    姜景璋皱眉。

    “对了,我差点忘记提醒殿下,”叶明婉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殿下得势之后,这阵子没少撺唆群臣,请求陛下迎皇后娘娘回宫,甚至还打算利用,此事攻讦贵妃娘娘,已经触动了陛下的逆鳞。”

    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喜爱贵妃娘娘,从不临幸后宫,在宫里与贵妃娘娘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似笑非笑:“想来不久后,废后的旨意也会下达,皇后娘娘的罪名也会如实公开,殿下不但会失去嫡皇子的身份,还会成为罪妇之子,永远与皇位失之交臂。”

    姜景璋显然没想到这一点,脸色不由一变,他听着耳畔鬼哭狼嚎一般的凄厉风声,夹杂雪粒子,劈里啪啦地击打在琉璃瓦上,发现一阵杂乱的声响,只觉得浑身发寒。

    叶明婉知道姜景璋不待见她,也不久待,说完话,转身就离开了书房。

    廊下的挡风帘,被风刮得啪嗒直响,雪粒子从缝隙里迸进来,溅到她脸上,一片冰凉。

    “下雪了。”她驻足停下,耳里听到书房里依稀传来幕僚们,诸如“殿下大势尽去,不能坐以待毙”、“趁殿下长公主还没有归京,我们不如放手一搏”之类的话。

    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旧勋安排在姜景璋身边的内应呢?

    等昌郡王过来,她说的那些话,姜景璋会如实告之昌郡王,昌郡王会如何选择?

    她勾唇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在天地肆掠,极目远眺,远处是一片连绵不绝的苍山白雪,宛如一条银色的巨龙,盘踞在山巅处,透露出蜿蜒嶙峋的轮廓,显得峥嵘壮美。

    姜扶光身披了一件火狐大氅,头上戴了一顶厚实的毡帽,玄狐围脖将她的脖子密密裹住,不露一丝缝隙,脸上还戴防风的面罩,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从头到脚,只留了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

    离开大理城后,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出了西南地界后,气温急转直下,狂风夹杂着漫天雪粒子扑面而来,所有人都披上了厚实的斗篷,戴上了防风面罩,在风雪中艰难前行。

    一连赶了半日的路,姜扶光如同置身冰窖,四脚冻得僵硬,幸好雪下得不大,不然赶路都成问题。

    吴中尉策马过来:“前面大雪封路,已经派人过去探路,便先在此处休整片刻,等探路的人回来了,再继续赶路。”

    山道崎岖,坎坷不平,蜿蜒狭窄,本就不好走,如今大雪覆路,更是举步维艰,需要有人在前面专程探路,后面的人,要沿着探好的安全路线行走,不能行差错步,否则一旦踩空、失陷,就有坠马的危险。

    姜扶光勒马停下,一掀开面罩,便感觉刮骨的寒风刮过面颊,像密密麻麻的针扎过,有些刺痛,她抬起手,揉了一把有些发僵的脸。

    “交代前去探路的护卫,一切以安全为重,队伍原地休整,把帐篷搭上,生几个火堆,让大家烤烤火,都吃口热食。”

    她一张口,寒气窜进口中,一蓬蓬雾气从口鼻里冒出来。

    吴中尉领命。

    姜扶光目光四下里搜寻一番,没找到姬如玄的身影。

    他如来时一样,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忽然,天空中传来了一声唳叫。

    姜扶光抬目看去,游隼在空中盘旋,不一会儿,就见姬如玄一人一骑,一身黑衣,出现在不远处的山道上。

    狂风呼啸,吹得他玄衣猎猎,削瘦挺拔的身姿高坐在马背上,一手拎着缰绳,一手垂放在身侧,保证自己随时能握刀。

    他腰背笔直,看似端坐在马背上,实则随着马儿每一次踢踏,他的身体都跟着做了细微的调整,他与马儿一动一静之间,配合得默契,这是顶级骑手长久训练出来的本能,是马与人行动合一的体现。

    军中所有骑兵,都要达到这种境界,才会分配战马,有资格成为骑兵,上阵杀敌。

    游隼盘旋着落在姬如玄的肩膀上,他策马走近,将一头还没有死透的雄鹿扔到雪地上。

    一个皇城司卫大喜过望,道了一声谢,拎起雄鹿就去处理。

    姬如玄打马来到姜扶光身边,不觉就挡在风口上,为她挡掉了大半的寒风,一蹙眉:“怎么把挡风面罩取下来了?脸都冻红了。”

    姜扶光弯了弯唇:“有点闷,取下来透透气,一会儿就戴回去。”

    姬如玄一抬眼,看到不远处,护卫们麻利地搭好了帐篷,他跃身下马,走到姜扶光的马下。

    第444章:亲到你听话为止

    “外面风大,我们进帐篷避避风。”

    姜扶光大腿内侧都磨破了皮,坐在马背上,火辣辣地疼,连下马都有些困难,只是她一直忍着,一直没有表露出来。

    她伸手,递给姬如玄,被姬如玄从马上抱下来,直接走进了帐篷里。

    条件有限,护卫们把雪铲了,在地上生了一把火,土层没有完全烘干,还有些潮湿。

    姬如玄又在地上洒了一层石灰粉,铺上防潮的油毡布,再铺了一张毡毯,这才扶姜扶光坐下。

    “距离下一个驿站还有半日路程,天黑之前肯定能抵达,便在此地多休整一会儿。”

    大雪封路,附近都是山路,晚上不能赶路,就算提前到了驿站,也要等到第二天天亮后才能继续出发,多休整一会儿,并不影响整体行程。

    姜扶光有些疲惫地问:“我们一连赶了五日的路,还要多久抵达洛京?”

    “十日左右,”姬如玄从怀里取出一个酒囊,递到她手上,“如果雪下大了,还要再耽搁一些时日。”

    姜扶光叹了叹气:“还是要以安全为上。”

    她跟在护卫们身后,也只是吃一些苦头,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走在最前面的护卫,却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大雪覆盖,崎岖坎坷的山道上,探出一条安全的山路,供她,及后面的护卫行走,她就算不顾自己的安危,也不能不管护卫们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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