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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解决了外患,才会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解决内忧。

    姜扶光轻叹一声:“我也知,攘外才能安内,但旧勋势力隐在宗室里,是姜氏皇朝的根基所在,牵一发而动千钧,我插不上手,陛下亦要慎重,私盐一案,已令宗室里人心浮动,陛下近来操劳甚多,身子也渐有不支,再这样下去……我实不知,该如何替他分忧。”

    有时候,她甚至有种力不从心之感。

    姬如玄低头:“别想那么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这段时间,他也将宗室里所有人事,都反复捋了几遍,包括南兴帝信任的昌郡王、荣郡王二人,始终缺少最关键的一环,他这个残党头子,生平头一次感受到,来自同类的嘲笑。

    姜扶光嗯了一声,突然抬头看他:“姬如玄,我要去西南。”

    “姜扶光!”

    姬如玄猛然坐直了身子,将她从胸前带起来,人都气得都快要爆炸了,还不停地在心里提醒自己。

    这是豁出性命才追到手的媳妇儿。

    拿命去喜欢的人。

    不能凶不能骂。

    要温柔。

    “乖啊,咱不闹成不?”他额头青筋不止地暴跳,却还要努力扬起笑容,面容显得扭曲怪异,“你现在可是摄政监国长公主,你要去了西南,谁来监国?陛下不能操劳,繁重的国事都交给谁来处理?”

    姜扶光轻敛着眼睛,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三诏人心不定,容易节外生枝,只有我去西南,才能凝聚三诏人心,岭南的战事也会顺利许多,才能尽快结束祸乱,使社稷安稳,使百姓安居乐业,粉碎旧勋党的惊天阴谋。”

    三诏不可能与南朝一条心,加之他们内部也不团结,南朝便是发兵征讨云中国,就一定是三诏愿意看到的局面?

    须知云中国固然可恶,可军临西南的南朝,亦是令人惶恐的存在。

    打仗这种事,向来都是弊大于利。

    第374章:出使云中国

    姬如玄暴躁了,给自己洗脑无数次,都不管用了:“姜扶光,你非要气死我吗?”

    “你知道西南是什么地方吗?”

    “穷山恶水,匪盗猖獗,你也知道三诏是南蛮邦夷,与南朝不是一国,且人心不定,难以驾驭,你还敢去西南?”

    “西南没有驻防营供你调遣驱策,你护国长公主的名头到了西南,也只是名头好听罢了,眼看戚家军就要和南越国开战,万一西南部夷心生异心,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姜扶光,”姬如玄大吼一声,顿时怒红了眼睛,“我知道你心怀天下,可你就不能为自己想一想?”

    “我不是……”姜扶光试图解释。

    姬如玄冷着脸,下了床榻,穿好鞋子:“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准备朝会,你先睡一会儿。”

    说完,他大步离开。

    他需要冷静一下。

    “姬如玄。”姜扶光连忙起身,慌忙穿上鞋子,就要追出去。

    姬如玄走到帷帐前,顿步,却头也不回:“天气冷,小心别受凉了。”

    姜扶光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抬手掀起了帷帐,出了内殿,她轻抿着唇,重新回到榻上,满脑子都是他恼怒的神情。

    姬如玄出了内殿,走到屋外,廊下的灯灭了大半,只留了稀疏阑珊的灯火,昏暗幽深的长廊,仿佛看不到尽头。

    他缓步踏进深不见底长廊,身影逐渐被深沉的黑暗吞没。

    姜扶光一夜未睡,刚到寅时就起身梳洗,准备早朝,期间姬如玄一直没有现身。

    她心中纷乱,在璎珞和珊瑚的陪同下去了垂花门前。

    姬如玄仍然不在。

    姜扶光长睫轻颤,敛了敛眼睛,吩咐璎珞:“早朝要上呈陛下的折子,落在了书房,就是放在最上面的那张折子,你去拿一下。”

    一旁的珊瑚不由一愣,折子她一早就拿给长公主,难道是拿错了?

    璎珞连忙去拿折子。

    复等了片刻,璎珞匆忙拿了折子过来。

    姬如玄仍然没出现,姜扶光有些失落地接过折子,将折子放进袖口,其实就是一张普通的折子。

    她转身登上马车,马车哒哒地驶出长公主府。

    姬如玄回到小院,就一直待在书房里。

    严青走进书房里,见自家公子臭着一张脸,站在书案前,目光盯着案上摊开的西南地域图。

    姬如玄头也不抬:“什么事?”

    平静的语气,仿佛一潭死水,主打的就是一个酷拽,严青咽了咽口水:“长公主方才进宫了。”

    “嗯。”姬如玄应了一声。

    严青等了片刻,没等到下文,欲言又止了老大半天。

    姬如玄拿起沙盘,摆弄了半晌,一抬头见愣头青还在,蹙了一下眉:“还有什么事?”

    对着公子一张不见喜怒的脸,严青张了张嘴,硬着头皮道:“没事了。”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公子和长公主吵架了。

    难道他真的是乌鸦嘴?不然蜜里调油的两人,怎么就真吵上了?

    严青陷入到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书房里安静下来。

    良久。

    “公子,”严青去而复返,疾步走进书房,“宫里出事了。”

    姬如玄似乎早有预料,面色很平静,可手中的毫笔,却不由一顿,墨汁从笔尖滴落,晕开一团墨迹。

    他放下笔,转身走到窗边。

    昨日是还晴空万里,今天天色就阴沉下来,灰蒙蒙的天,笼盖四野,呼啸的寒风,在天地之间呜呼哀嚎,凄声尖啸。

    严青低头:“戚骁骑在朝会上自请领兵西南,遭到了以昌郡王为首的不少宗室武将们的激烈反对。”

    “昌郡王一行人认为,在两国未经交涉的情况,贸然发兵,恐激化两国矛盾,引发严重后果。”

    “不少文臣跟着一起附合,认为戚家军积弱,不应在此时节外生枝,应速派使臣前往云中国,同皮罗耶进行交涉,待岭南战事平定,再图后计。”

    大意是,先稳住云中国,事后再来秋后算帐。

    “长公主极力阐明利弊,望南朝尽快发兵,昌郡王甚至拿了白登之围反驳长公主,认为忍一时之辱,固社稷之本,很有必要,得到了诸多不愿与云中国开战的大臣们的支持。”

    刘邦建立大汉王朝后,为了在各诸侯间立威,率三十二万大军亲征匈奴,对雄踞草原的冒顿单于,发起了猛烈进攻,此时刘邦轻敌,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四十万匈奴骑兵。

    刘邦立威心切,与先头部队直扑平城,与后面的主力部队断开,结果在白登山被匈奴包了饺子,上演了历史上著名的‘白登之围’,随后赔钱赔物资送女人才脱身,也开启了汉代屈辱和亲纳贡之耻。

    但事实也证明,忍一时之耻,成就了强汉崛起。

    “陛下当堂下旨,令戚家军分兵西南边境,震慑云中国,长公主反对无果。”

    大臣们纷纷表示支持。

    他们自信地认为,南朝乃泱泱大国,云中国弹丸小地,又岂敢与南朝为敌?

    派戚家军过去威慑一下足矣,根本不需要特意发兵,同时也不会耽搁岭南战事。

    “随后,陛下又询问朝中大臣,有谁可自愿前往云中国,与皮罗耶进行交涉,朝中无一人敢站出来请命,御史台有人举荐长公主出使西南,认为长公主贤德,唯有她才能担纲此重任。”

    事关两国邦交谁敢轻易应下?

    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云中国是蛮夷,有什么道理可讲?

    万一交涉不成,使臣不是作为人质被扣押,尝尽屈辱,就是要被蛮夷部族杀了祭旗,哪一样都没有好下场。

    严青忍不住嘲弄,刀没架到自己脖子上时,就能心安理得的将戚家军往外推,觉得有戚家军分兵震慑,云中国不敢造次。

    可一旦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时,又觉得有戚家军未必能震慑云中国,去西南是九死一生。

    这些个文武大臣,算是把自私自利玩明白了。

    南朝迟早要完。

    “长公主无法,只好站出来,自请前往云中国,南兴帝大发雷霆,喝斥长公主不知所谓,担纲了监国重任,身系了南朝社稷,怎可前往?”

    第375章:皇权争斗

    “然昌郡王一行人竟不依不挠,认为长公主前往云中国是最合适的人选,文武大臣们纷纷附和,连顾相亦是如此。”

    昌郡王是算准了,事关岭南十万戚家军的安危,长公主没有拒绝的余地,也不会置身事外,事关两国邦交大事,陛下也不能专断。

    就算姜扶光不想前去云中国,这些人也会逼她前去。

    姬如玄心中一阵暴怒,眼底血光隐现。

    “陛下已经下旨,令吴中尉率三百精兵,护送长公主出使云中国,护卫长公主的安全,并钦点礼部、兵部、鸿胪寺的官员随行。”

    ……

    与此同时,旧勋势力的反应,除了震惊,更是不可置信。

    “长公主这是疯了吗?”饶是淡定如素衣女子,也不禁急得嗓子都变了调,“她居然要去西南。”

    传消息的侍女是疾步赶来,一边抹了把汗,一边喘呼道:“此事是昌郡王和顾相一力促成。”

    所以,连陛下都不能专断。

    素衣女子气得直颤抖:“戚言淮不带兵前去岭南,我们的计划要如何实施?南越国来势汹汹,戚家军积弱,本难以抵挡,如今分兵西南,兵力不足,该如何挡住南越南侵?”

    她通敌南越,难道是为了让南越国南上称雄的吗?

    侍女心下惶恐,主子盘算了这么久,甚至不惜通敌南越,如今一切算计,竟然胎死腹中。

    戚家军兵力充足时,与南越尚有一拼之力,如今分兵西南,只怕……

    素衣女子冷静下来后:“主公没有在大殿上‘失态’吧。”

    “不曾,”侍女知道她口中说的‘失态’,指的是什么,忙道,“主公原打算支持发兵,但昌郡王不知怎就联络了诸多宗亲大臣,及朝中主和的官员,极力反对发兵西南,主公察觉苗头不对,只好和稀泥,陛下并没有怀疑。”

    素衣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昌郡王来了这么一招,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借着昌郡王寿宴一事,激化昌郡王与长公主之间的矛盾,是所有计划中最关健的一环。

    却万万没想到,竟也作茧自缚,成了阻碍她下一步算计的拦路石。

    素衣女子心里发狠:“多说无益,我们没有时间,传信给安王妃,让她再加把力。”

    戚言淮留京,对他们的计划影响虽大,但他们手中还掌握着一把杀手锏,有了这把杀手锏,至少有五成的胜算。

    ……

    叶明婉端坐在梳妆台前,兰花指轻拈眉黛,纤指轻翘,指尖艳丽的凤仙豆蔻妖娆妩媚。

    她对镜画眉,细致温婉的月眉在她反复勾画下,变得美艳妖媚。

    小桃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等到她搁下眉黛,这才道:“昌郡王一散朝就过来了,与殿下在书房议事,摒退了附近所有下人。”

    叶明婉似笑非笑:“这是昌郡王第几次进府?”

    姜景璋失势之后,安王府门庭廖落,从前支持姜景璋的文武大臣,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支持,都在观望事态发展,等承安侯一案尘埃落定,局势才会明朗起来。

    昌郡王亦是如此。

    但是,自从昌郡王寿宴过后,他已经数度登门,每一次都是掩人耳目悄悄前来。

    还真是有趣。

    小桃垂下头:“是第五次。”

    叶明婉勾笑:“看来这所谓的手足之情、君臣恩义,终究比不过权力在手,大权在握。”

    小桃低声道:“权谋之争,向来你死我活,昌郡王是安王殿下的拥趸,自不可能改节易志,从前尚有几分君臣恩义,手足情深,叔侄情分维系,倒也相安无事。”

    “但,自昌郡王寿宴过后,陛下待昌郡王不如从前信重,昌郡王在朝中的威望也大不如前,又有端郡王这位,宗室里德高望重的老宗亲说倒就倒,昌郡王想要保有现在的权势地位,自不可能坐以待毙。”

    “火侯差不多了,”叶明婉从梳妆台的暗格里,拿了一折文书,“是时候再添一把火。”

    她缓缓起身:“我们去书房。”

    书房里门窗紧闭,昏沉的光从半透的窗纱透进,洒下一片阴沉幽暗,昌郡王和姜景璋正在下棋。

    姜景璋执白先行。

    昌郡王执黑在后。

    “长公主不日就要启程前往西南,”昌郡王将黑子落于棋盘,“此次,定要叫她有去无回。”

    一室幽暗,他威严的脸多了几分阴冷。

    姜景璋从棋笥里取了一枚白棋夹于指腹,却因他的话怔忪片刻,耳边仿佛又响起,叶明婉之前对他说的话。

    ——谋害贵妃,残害皇嗣!

    ——殿下还真以为,皇后娘娘还有翻身的可能?皇后失德,你这个嫡子早已名存实亡,陛下没有废后,不是因陛下顾念你这个嫡子,是因当下朝局动乱,不宜废嫡,姜景璋,你已经被陛下放弃了,哈哈哈……

    脑中画面再转,他又想到当日,母后被一辆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马车送走的画面。

    母后总让他忍耐。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再能继续忍耐了。

    姜扶光该死。

    昌郡王抬头看向有些恍惚的姜景璋,面色微沉:“殿下,当断得断,长公主监国不久,根基不深,只要她一死,那些依附她的党羽,自是树倒猢狲散,对您再无威胁,您大可摆出礼贤下士的姿势,将他们收归己用。”

    长公主所做的一切努力,是为安王殿下做嫁衣。

    “支持立嫡的大臣,认请了局势,也会公然站出来支持您,届时我联合宗室,及朝中大臣,请陛下立你为储君,没了承安侯这个外戚阻碍,中立派也会毫无顾忌地支持您,您羽翼丰满,陛下年迈,再没有谁能阻挡你。”

    自古皇权争斗,向来简单粗暴。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昌郡王叔所言甚是,不过,”姜景璋中狂跳,却努力维持平静,“长公主府中豢养暗卫无数,上次去杭州,陛下派了一百羽林卫护卫左右,长公主身边高手如云,想杀她比登天还难,您如何保证此计万无一失?万一刺杀失败,什么君臣恩义,父子之情,都成了虚话。”

    昌郡王暗暗点头,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安王殿下还能冷静思考,他没看错人。

    第376章:一箭数雕

    “殿下真是糊涂了,”昌郡王端起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茶,这才道,“长公主此去西南,本就是九死一生了,西南一带杂瘴丛生,长公主身娇体贵,不慎染病;十万里大山盘踞了不少穷凶极恶的土匪,长公主途经某个长头,被山匪袭击;云中国不肯与南朝交涉,想要抓长公主威胁南朝,长公主抵死不从……我们只管浑水摸鱼,自不会受到牵连。”

    “还是郡王叔想得周全。”

    姜景璋一听这话,就知道,昌郡王已经做了诸多安排,西南不比杭州,没有驻防军供她驱策,不知长公主还会不会这么幸运。

    他心中冷笑连连,话锋又是一转,面露难色:“只不过,宗室里的宗亲们,向来唯陛下马首是瞻,郡王叔又何以肯定,就一定能说服他们,站出来支持陛下立嫡?”

    母后失德,已然没了翻身可能,陛下没有废后,是因陛下年迈,储君却悬而未决,时局动荡,社稷不稳。

    朝中众多支持立嫡的大臣,多年来与他这个安王,利益荣辱早已经不可分割,此时废嫡,支持立嫡的大臣,势必要生事端。

    他这个嫡皇子,早就名存实亡了。

    只待太尉府扫除南越大患,姜扶光羽翼丰满之后,陛下废后的诏书就要下来,到时候他由嫡变庶,宗室未必会支持他。

    没了宗室的支持,朝中大臣暂时还左右不了陛下的决断。

    “今时不同往日,”昌郡王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冷笑了一声,“长公主作茧自缚,极力主张推广商盐,严查私盐,不仅损害了宗亲们的利益,还令许多宗亲都下了大狱,就连德高望重的老宗亲端郡王都不能幸免。”

    端郡王啊,祖上曾是南太祖的嫡侄儿,为南朝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自南朝建朝之时,就屹立不倒的老宗亲,陛下竟是半点也不念情分,说抓人就抓人,就严查就严查,说审讯就审讯。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端郡王,宗室里对长公主的不满,日益加剧,是碍于眼下大战临头,云中国亦不安份,这才将心中的不满按捺下来了,但这份不满,随着时间推移,只会越积越深。”

    即便陛下不让长公主插手私盐,尽量避免她与宗亲们之间的直接冲突,之前寿宴上发生的事,陛下为了免除长公主的干系,主动息事宁人,对他网开一面,但宗亲们也不是傻子。

    “纵观长公主临朝摄政监国以来,所行之事,皆对宗亲有害无益,宗亲为了保障自己的地位,是不会眼睁睁看着长公主掌控朝堂。”

    “殿下请放心,我已经暗中接触了不少掌权的老宗亲,说服他们支持立殿下为储君,只要殿下承诺,事成之后厚待宗亲,宗亲们才不管殿下是什么身份,定会鼎力支持。”

    到时候嫡不嫡还重要吗?

    与其在长公主手底下战战兢兢地讨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大祸临头。

    倒不如主动出击,站出来支持安王殿上掌权,他们有了从龙之功,至少可再保三代兴盛。

    “郡王叔为侄儿苦心孤诣,殚精筹谋,待侄儿一片赤诚爱护之心,侄儿铭感五内,难以言表。”

    姜景璋极力保持平静,可眼底的震动,却泄露了他心中的狂热情绪。

    “请郡王叔,受侄儿一拜,”他起身站起,对着昌郡王深深下拜,“郡王叔请放心,侄儿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郡王叔这么多年来,对侄儿的辅佐扶持之恩,侄儿定不相负。”

    他如此行事,脑中却想着叶明婉的话!

    ——昌郡王在长公主那边讨不来好,支持殿下的心思,就会愈加强烈,昌郡王重权重利,好面子,殿下只管在昌郡王面前,放下身段,做小伏低,恭敬有加。让昌郡王看清楚,你外家倒台,母后入了水月庵,你如今无势可依,唯一可以仰仗的就是他这个郡王叔,他自会尽力为您筹谋。

    昌郡王看着他恭敬的态度,心里十分受用,可面上却做出一副震惊的表情,等他礼数到了,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连忙起身去托姜景璋作揖的双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态度。

    “你我叔侄多年,感情向来深厚,做什么行此大礼,”昌郡王连忙将他托起,“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姜景璋这才起身,说出了心中最大的隐忧:“太尉府手握重兵,倘若此次扫除南越大患,必定声威大震,无人可以抗衡,万一戚老将军主张废嫡立庶,朝中只怕也无人敢反对。”

    当年戚老将军拨乱反正,拥立陛下登基,已经彰显了戚氏有这样的威能。

    “那又如何?”昌郡王冷笑一声,“待大战既毕,长公主已死,殿下成为储群,一切早成定局,太尉府还能翻起什么浪?”

    姜景璋蹙眉,显然心中尚有顾忌。

    “太尉府积弱不振,此番分兵西南,兵力严重不足,应付南越来犯,已经十分吃力,你还指望戚凛风能扫除南越大患?”

    “便是能,想来也要损兵折将,没了长公主在朝中策应,损兵折将的太尉府就是拨了牙的病虎,殿下身为储君,还愁没有机会打压戚家军?”

    姜景璋心中微惊,原来让长公主前去西南,促使陛下分兵西南,就是为了未雨筹谋,先打压戚家军。

    没想到昌郡王城府如此之深。

    此举分明就是一箭数雕。

    还是层层相扣的连环计!

    牺牲一个长公主,不仅能令他重新得势,立储成功,同时断掉太尉府的臂膀,削弱太尉府的实力,一举多得。

    “郡王叔还真是好计谋。”书房外间骤然响起一道声音,叶明婉缓缓走进来,含笑看着里面的叔侄二人。

    昌郡王心中一沉,目光有些不悦地看向姜景璋,责怪他轻忽大意,他们在书房里密谈,竟让一个王府妇人闯了进来。

    足见姜景璋府中守卫松散。

    这可是大忌。

    姜景璋也蹙眉,冷声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第377章:锅从天降

    叶明婉非但没有退出去,反而从袖中取出一折文书:“郡王叔不必担心,我既嫁于殿下,便同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此来,是因我父亲留在兵部的亲信,探到了一个有关郡王叔的消息,想来郡王叔应该很感兴趣。”

    一边说着,她将这一折文书递上去。

    昌郡王面色冷淡,一言不发,眼中隐含了一缕杀意。

    姜景璋是知道叶明婉,确实有些不为人知的消息来源,迟疑了一下,伸手拉过,打开文书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他将文书递给了昌郡王:“是兵部内部文书。”

    昌郡王不太感兴趣的接过,脸色立时变了:“兵部这是什么意思?竟让神护营接下守卫直道,运送粮草的任务……”

    叶明婉面色凝重:“这是李尚书的意思,但长公主担心大战临头,节外生枝,并没有同意。”

    昌郡王心中惊涛骇浪,运输战备物资,是神锐营做惯的,一直没有出过差错,此事就算闹到陛下跟前,也是他有理,兵部不可能不知这个道理,因何要如此行事?

    难不成是陛下授意?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的兵权,也不是那么稳妥,深切地感受到,他郡王的威严已经不在了。

    姜景璋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区区一纸作废的文书,也作不得什么,可这其中饱含的深意,却直指神锐卫的兵权与权责,令人胆战心惊。

    若果真如此,昌郡王与他之前商议的立储大事,恐怕另有变数。

    “另一个消息,”叶明婉一脸担忧,这才继续道,“雍王妃怀胎,听说已有三个月,陛下命张公公挑选了几个得力又稳妥的宫人,悄悄送去了雍王府,这些日子,雍王府的守卫也增加了许多。”

    雍王妃身为雍王正妃,怀胎是何等大事,便是再不怎么受宠,也早该传出风声才是?

    可雍王妃不胎都三个月了,他们竟一无所知。

    雍王不得陛下喜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却对雍王怀这一胎格外厚爱,甫一怀胎,不仅赐人专门照顾,还加强守卫。

    昌郡王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消息从何而来,可属实?”

    雍王妃怀胎一事,足以改变整个朝局。

    皇后失德一事,陛下虽然秘而不宣,可满朝上下谁不是心知肚明?眼下文武大臣们都在等承安侯一案彻底落定,太尉府平定南越,安王殿下是嫡是庶,一切就该有个定论。

    陛下正值千秋,假设雍王妃真的怀胎了,至少中立派,就不会急着支持安王殿下,而是会选择继续观望。

    叶明婉苦笑一声:“这种消息,应是瞒不过郡王叔,郡王叔如果不信,回头仔细探查就知道了。”

    昌郡王面色一通变幻,显是认可这一番说辞,只是心中仍然存疑。

    叶明婉继续道:“陛下铁了心要放弃殿下,改立皇太孙,中立派会乐于见成,因为皇太孙年幼,辅佐也会是中立派大臣,此举无疑是加强了他们的权柄。”

    “宗亲那边恐怕也会大力支持,因为皇太孙年幼,少不了宗亲扶持,宗亲也是既得利者。”

    昌郡王脸色已然一片铁青:“怨不得陛下处理私盐一案,手段如此激烈,半点也不顾及宗室的体面及情面,想来只等承安侯一案彻底落地,南越战事平定,陛下欲立皇太孙的消息,就会传进宗室,宗亲们定要认为陛下清理宗室,是在为皇太孙扫除后患,宗亲们定会大力支持陛下的决断。”

    宗室对长公主,及对陛下的不满,也会荡然无存。

    陛下真是好算计。

    姜景璋脸色也不好看:“郡王叔您看?”

    “待我回头仔细探查清楚,再行打算,”昌郡王深吸一口气,“殿下稍安勿躁。”

    如若果真如此,他们之前计划,就要变了变了。

    昌郡王目光眼中掠过一丝狠色。

    ……

    散朝之后,南兴帝留了姜扶光和戚言淮,大步去了南书房,兄妹二人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跟在身后。

    张德全瞅了一眼,悄悄将南书房里养心蕴神的香,换成了清心除烦的清心饼,还机灵地奉了一杯茶上去,只差没来一句:陛下,您喝口茶歇歇火。

    南书房里一片沉寂,唯有盘踞案首的龙首熏炉,怒目圆睁,龇牙裂嘴,正在吞云吐雾。

    令姜扶光头皮都麻了,她轻扯了一下阿兄的衣袖,示意他赶紧开口。

    戚言淮恼她私自决定,自请前去西南,不为所动。

    姜扶光没办法,悄悄凑近了阿兄,扯着他的袖子摇啊晃啊,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的架势。

    戚言淮气得想扯回袖子,忍不住偏头瞪她一眼。

    阿兄终于理她了,姜扶光一点也不害怕,眨了眨水润的眼睛,朝阿兄露出一个乖软,讨好的笑,又扯着他的袖子晃了一通。

    ——阿兄,别生气嘛,我知道错啦。

    勇于认错,下次还敢是吧!

    顶着她乖软的笑容,戚言淮彻底没辙了,抬手抚了抚额头,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算了,大不了被陛下骂一顿。

    谁让他是哥哥呢?

    戚言主淮寻思着要怎么开口,埋头龙案的南兴帝骤然抬头,看到兄妹二人交头接耳的样子,差点气笑了。

    他一把将折子拍到龙案上,忽一下站起来,走到姜扶光面前就开骂:“出使云中国一事,还轮不到你堂堂一国摄政监国长公主,就算没人自请前去,朕也会委派礼部官员前去,不需你以身犯险……以后少跟你阿兄一起混,尽让人不省心。”

    从前乖巧又贴心的小棉袄,现在变成了漏风的小棉袄。

    肯定是戚言淮这小子,把阿琰教坏了。

    锅从天降的戚言淮,更是一脸无语,陛下您讲讲道理。

    姜扶光缩了缩脖子,又递了一盏茶过去,南兴帝狠瞪了她一眼,又一盏茶下肚了,气也消了大半,一把将茶盏塞回张德全手里,没好气看着眼前这两个小讨债鬼,简直是没眼看了。

    “父皇……”姜扶光拖长了嗓音,妄图靠撒娇蒙混过关。

    第378章:作精小娇夫?

    南兴帝一见她这样,就脑壳疼:“你自己好好想想,要怎么跟你阿娘交代。”

    姜扶光小脸一垮,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南兴帝看得一阵牙疼,没好气道:“装可怜也没用,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向你阿娘解释。”

    姜扶光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阿兄。

    戚言淮头皮一麻,连忙摆手:“别看我,我向来对姑母没撤。”

    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叹了叹气。

    “说吧,”南兴帝强忍又要窜上来的怒火,“你们兄妹俩,又打了什么坏主意?”

    合着以为他看不出来是吧!

    这兄妹俩合着伙,一条藤儿地唱双簧,把满朝文武都算计进去了。

    昌郡王一行人,自以为算计了长公主,将长公主逼离了朝堂核心,表示很满意;

    以顾相为首的中立派,见长公主担下此事,西南那边稳了,也十分放心;

    算计这一切的姜扶光,在顺水推舟之下,“被迫”出使云中国,目的达成,也在偷着乐。

    戚言淮松了一口气,就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他一脸嬉皮笑脸,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殊不知南兴帝一看他这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样子就来气,恨不得一巴掌糊他一脸。

    戚言淮凑到南兴帝跟前:“这事嘛,还真怪不得阿琰,阿琰多孝顺啊,满心都想着为您分忧,昨儿一整晚没睡,同我和外祖父一起商量伐越的对策,这不,还真让我们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不得不说,戚言淮能给陛下当‘干儿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句话就让南兴帝气消了大半。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姜扶光一眼:“是吗?”

    姜扶光立马睁大眼睛,一副无辜表情。

    南兴帝心中五味杂陈,身为一个父亲,他心疼女儿以身犯险,不畏艰辛,想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令她平安喜乐。

    可身为一个帝王,他又为女儿心怀天下,为家国尽忠的行为,感到骄傲,由衷地希望女儿,能够羽翼丰满,振翅翱翔。

    唉。

    南兴帝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戚言淮从一摞折子里挑啊拣地,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折子:“姑父请看,阿琰早猜到了,朝臣们不会同意发兵西南,定是要令我大伯分兵去西南一带威慑云中国,到时候我们放出戚家军兵力不足的风声,引诱南越对岭南发兵,我再以冬猎的名义,掩人耳目,悄悄带兵抄山插道,去越岩岭埋伏……”

    半句也不提云中国,戚家军积弱不振深入人心,若现在告诉之陛下要灭了云中国,陛下肯定会大力反对。

    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南兴帝从书架上取了西南地图,仔细地琢磨,神色渐渐郑重:“如果此战告捷,也能以实力震慑云中国,接下来,两国交涉也会更顺利,阿琰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戚言淮目光微闪,您怕是不知道,您的女儿是个比狠人还要多一点的狼灭,人自请去前去西南,可不是去跟人交涉的,而是奔着灭个国,开个疆,拓个土去的。

    长公主可是有摄政监国之名,调兵谴将那不是顺理成章嘛!

    等灭国回来,文武大臣吓都吓死了,还敢放一个屁?

    有了赈灾治疫,扫灭蛮夷,收复云中郡,开疆拓土的不世之功,她就能彻底掌控朝堂,顺理成章插手宗室事宜,将旧勋势力一一根除。

    困挠南朝的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好不容易搞定了父皇,姜扶光顶着父皇幸灾乐祸的眼神,阿兄爱莫能助的表情,硬着头皮去了两仪殿。

    前朝的消息,已经传到穆贵妃耳里,她坐在鸳鸯藤下,忡怔良久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因此,在看到女儿一副为难样子时,她幽幽一叹:“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你便一直待在京里,我仍是忧心你,每日要批阅这么多奏折,要召大臣议事,要会同兵部准备战前事宜,会不会把身体累坏了。”

    “阿娘……”姜扶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了,”穆贵妃拍了拍她的手,“阿娘知道你心怀天下,身系社稷,也绝不会拘泥于区区庙堂,不论你想做什么,阿娘都会支持你,阿娘从不是你的绊脚石,而是你的后盾。”

    姜扶光扑进阿娘怀里:“阿娘,您别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最多两个月就回来了。”

    “嗯。”穆贵妃眼眶微红,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阿娘相信你。”

    姜扶光松了一口气,想到长公主府里,还有一个更难搞的家伙,不禁有些头疼。

    回到长公主府,姜扶光去书房处理公务,看到身旁空荡荡的书案,她抿了抿唇,拿了一折奏章打开,愣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看到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也不勉强自己,转身出了书房,去了香房。

    ……

    姬如玄等了又等,一直等到散朝,也不见姜扶光回来,想到之前姜扶光进了一趟宫,就上演了一出金蝉蜕壳,悄无声息去了杭州,又想到上次她在宫里一待就是六七天……

    他急了,他慌了,他坐不住了,他连忙打发严青去前院看看。

    严青一脸便秘地去了前院。

    这一等,就从辰时散朝等到了下午申时。

    姬如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终于等到严青回来,也不等严青禀报,他劈头盖脸就问:“长公主回来了吗?”

    “回来了。”严青答道。

    “回来了,”姬如玄重复了一句,终于松了一口气,顿时拨高了声量,“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

    严青一脸无语了:“长公主一回来,就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姬如玄脸都黑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都生气了,她怎么还有心情处理公务?”

    严青:“……”

    “去把长公主请过来,”姬如玄在屋里来回踱步,“就说我生病了,身体不舒服。”

    严青忍了又忍,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这又在整哪出?

    ——长公主的作精小娇夫?

    姬如玄见严青站着没动,瞪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第379章:她果然最在乎我

    严青都看不过去了:“这么骗长公主不好吧。”

    “谁骗她了,”姬如玄捂着胸口,理直气壮道,“我是真生病了,心病懂不懂。”

    老实人严青嘴角直抽,硬着头皮去了。

    不到片刻,严青去而复返:“长公主正在过来的路上。”

    姬如玄一张脸,顿时多云转晴,那叫一个阳光灿烂,简直比翻书还快,看得严青目瞪口呆。

    “切,什么公不公务,哪有我重要?!”

    “她果然最在乎我。”

    严青一脸牙疼的表情,看着自家公子矫揉造作的得意模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所以,您的贤惠大度呢?

    您的知书达理呢?

    您的善解人意呢?

    他瞪大眼睛,顿时恍然大悟,他家公子拿的是话本里,作精小娇夫的角儿,重点是小娇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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