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姜扶光从小到大,最怕阿兄面无表情的样子,缩了缩脖子,将昌郡王寿辰那日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戚氏是外戚,外祖父位极人臣,而不立私威,与朝中文武百官,只有礼数上的往来,并无私交。
昌郡王寿辰,戚家派人送了一份厚礼,贺昌郡王寿辰。
戚言淮生生将手中的茶盏捏碎。
“阿兄。”姜扶光连忙握住他的手,没看到受伤,这才放心下来,“你别担心,真的只是轻伤,养了五日,已经不疼了,太医说伤口恢复很好,很快就没事了。”
“那个私卫,是不是君玄?”戚言淮问。
姜扶光心虚地低下头,狡辩道:“就算不是他,我也不会将护卫我的人交出去任人宰割。”
“让昌郡王主动息事宁人的方法有很多,如果那人不是君玄,”戚言淮面无表情,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想到武将进宫是要卸兵除甲,“你就不会傻到用自残的方法,来堵昌郡王的嘴。”
唯有此法,才能万无一失。
姜扶光低下头,心虚的厉害。
“就这么喜欢他?”这是戚言淮第一次与她谈这件事。
“嗯。”
姜扶光毫不犹豫地点头,想说很喜欢,顶着阿兄面无表情的脸,话到嘴边,又不敢多说。
她抱着阿兄的手臂,撒娇:“阿兄,这次只是一个意外,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别生气嘛,阿兄,我知道错了,阿兄……”
生平头一次,被她撒娇闹得头疼,戚言淮抚了抚额:“胆儿越来越肥了是吧,都敢拿自己的身体开刀,下次再敢乱来,我就告诉祖父,让祖父把君玄的腿都打断了。”
姜扶光顿时气鼓了双颊,她犯错,为什么要打断姬如玄的腿。
阿兄太狡猾了。
摸了摸她的头,戚言淮心疼地问:“还疼不疼?”
“不疼,”姜扶光立马眉开眼笑,眼儿亮晶晶地看着阿兄,“太医说,再养个五六日就恢复了。”
“你呀,”戚言淮叹了叹气,愤愤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
“阿兄!”
姜扶光俏脸一红,忍不住直跺脚。
戚言淮见她眉眼间欢喜的神情,也不忍再责备什么了。
他不计较了,姜扶光忍不住得寸进尺:“阿兄,能不能不要告诉君玄我受伤的事?”
敢情她待在宫里,竟是不想某个狗男人担心,戚言淮一口气憋在胸口。
“拜托了。”她软语哀求。
戚言淮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怕自己再继续这个话题会被她气死。
“今日进宫,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见他面色严肃,姜扶光就知道不是什么小事:“可是西南云中国有什么异动?”
自从阁里思进京朝贺后,她对云中国的警惕就一直没有放松过,阁里思返京后,她召了蒙舍部逻炎,与他密谈了一番,借助蒙舍部在西南一带构建了私人情报点。
第364章:好个屁啊!
这段时间,她也收到了不少有关云中国的情报。
南越异动一事,铁定瞒不过云中国,皮罗耶果真想统一西南,很可能会在戚家军与南越作战时作乱犯上。
戚言淮颔首:“大伯往太尉府送了密信,信中道明,自阁里思归国之后,云中国的种种异常,让祖父提醒你,防范云中国趁火打劫。”
阁里思代表云中国与南朝建交往来,两国如今是盟友,戚凛风没有确实的证据表明云中国或有异心,便不能光凭一己揣度向朝廷奏明,否则就有挑拨两国邦交之嫌。
眼下大战临头,戚凛风是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戚言淮拿出密信,姜扶光逐字看完,心情有些凝重:“阿兄,皮罗耶野心太甚,被动迎敌,终非长久之计,或许这一次我们要主动出击。”
“眼下云中国并无进一步动作,两国还是盟友,”戚言淮蹙眉,“你打算怎么做?”
姜扶光目光微沉:“现在没有,不代表会一直没有。”
戚言淮扭了扭脖子,把脖子拧得喀嚓响:“回京这么久,浑身骨头都松了,果然,咱们太尉府的男人,还是适合待在战场上。”
兄妹俩就云中国的问题商量了不少对策,戚言淮这才出宫,却在午门外碰到了,拎着食盒也要出宫的姜宁嘉。
看到戚言淮阴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大步疾行,浑身上下的杀气几乎都化为了实质,姜宁嘉心里一咯噔,不禁咽了咽口水。
原想悄悄开溜,可一想到戚大魔王小心眼又记仇,不禁迟疑了一下,还是装作不认识吧。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一说一,戚言淮这个人变态是真变态,平时还挺照顾她的,虽然她并不想要被他照顾,但做人吧,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姜宁嘉犹豫了半晌,追上了戚言淮,磨磨蹭蹭地开口:“哈那个,你刚才进宫,去看了七皇妹吧,我本来也要去未央宫,但是吧,听我母妃说,七皇妹最近一直很忙,就没去打扰,七皇妹还好吧!”
一张口就戳别人的心窝子,戚言淮偏头看她:“好——”
好个屁啊!
就为一个男人,把自个儿肩膀上戳了三个洞,还流了血,简直糟糕透了,说她两句,她还敢撒娇蒙混。
狗男人。
姜宁嘉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他这个【好】字,好像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杀气外泄。
“是吧,”她硬着头皮,连笑容也僵硬了,“那、那就好。”
戚言淮冷笑连连,一只手握住刀柄,不停地顶着刀鞘,发出呲呲声响。
姜宁嘉见他杀气腾腾的样子,头皮都麻了:“你、你要干嘛去。”
戚言淮冷笑:“去揍人。”
呼,姜宁嘉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揍人,不是杀人,接着她瞪圆了眼睛:“不是,你要揍谁?”
看这架式,能是单纯的揍人么,万一他一时冲动之下,揍了不该揍的人,或者把人揍得缺胳臂断腿,不就完蛋了吗?
“你问这些做什么?”戚言淮眯了眯眼,偏头看她。
“呃,就随便问问,”顶着戚言淮充满杀气的眼神,姜宁嘉求生欲旺盛,立马举起食盒:“呵,这是我母妃,特地给我准备的糕点,扶光最喜欢吃,我分……”她咬了咬牙,狠心道,“分你一半……”
戚言淮满心只想找某个狗男人打一架,根本不想吃什么点心,但一偏头,见她盯着食盒,一脸忍痛割爱,心在滴血的表情,突然乐了。
他一把拿过食盒:“谢了。”
姜宁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双手空了,睁大眼睛,看向拎着食盒走得飞快的某人,气急败坏地追上去。
“喂,戚言淮,你给我站住。”
“说好了分你一半。”
“一半啊喂。”
“把我的那一半,还回来……”
“戚言淮,你这个混蛋啊!”
“……”
姜宁嘉一路追着戚言淮到了长公主府,又亲眼目睹,他和长公主府一个名叫君玄的暗卫,打得那叫一个天雷勾动地火,两人从下午打到傍晚,直到累得瘫倒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
姬如玄喘了一口气:“你发什么疯?”
这厮今天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一上来就是拼命的架式,吃了他两记铁拳,差点没吐血当场。
看样子是有事发生。
想到在宫里待了整整五天的姜扶光,他阴了阴眼。
“看你不顺眼呗。”打了一架后,戚言淮心中的恼怒,总算消散了一些。
姬如玄合理怀疑:“你今天进宫了。”
戚言淮多淡定啊,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打你个诱骗无知少女的狗男人,还需要挑日子?!”
什么叫诱骗无知少女?姜扶光是那么好骗的吗?
君不见,他为了一个女人,连身家性命都搭上去了。
姬如玄噎住,这要不是他小舅子,不打得他满地找牙,算我输。
这是小舅子不能打,不能骂。
这是小舅子。
小舅子。
小舅子的反应不正常,姬如玄在心里暗暗琢磨,总觉得里面有事,明天让璎珞再进宫一趟。
姜宁嘉一手拎着好不容易追到手的食盒,扶着累瘫的戚言淮离开长公主府,返回军中。
某个大魔王,当下就带着一群兵蛋子,以交流切磋的名义,红着眼睛嗷嗷叫着,冲去隔壁神锐营打架斗殴去了。
都说什么样的老大,带什么样的兵,戚言淮这个打架狂魔,手底下带了一群一打架就兴奋得嗷嗷乱叫的狼。
戚大魔王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放眼整个护军营,有谁比他训兵更狠的?有谁的兵,比他带的兵骨头更硬的?
听说这一架,打得那叫一个激情四溅,火光四射,完全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架式,打到最后,一群人打红了眼睛,连隔壁神护营都过来看热闹。
而戚言淮一个人,连挑神锐营十大高手。
完了,他还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笑得玩世不恭:“可惜郡王爷不在,不然小子一定要讨教一下他的高招。”
神锐营完全被神卫营压着打,还惊动了昌郡王,顿时猜到,戚言淮是记恨寿宴上的事,为姜扶光报仇,那叫一个气啊。
第365章:她都不想我
昌郡王连夜赶到神锐营,就看到满地伤兵,横七竖八,躺地上哀嚎成片,面子顿时过不去,气急败坏地大吼。
“狂妄。”
“他这是打击报复。”
“如此肆无忌惮,任性妄为,我要去御史台告他一状。”
副将连忙劝道:“还是算了吧,今天休沐,士兵互相切磋,也、也就是正常交流,打输了,也,”他额头直冒冷汗,每一句话都让他臊得慌,有些难以启齿,“也是我们技不如人,若是闹大了,丢脸的也是我们自己……”
也没触犯军规,就算告到御史台,御史台要怎么弹劾?
是弹劾戚言淮太厉害,接掌神卫营这么短的时间,就带出了一支虎狼兵,连最厉害的神锐营都不是对手?
还是弹劾戚言淮不给郡王爷面子?
可拉倒吧。
军中可不兴这一套,向来是靠拳头说话,兵部分发的物资,都是谁拳头硬谁得大头。
身份地位搁这里不管用。
这事吧,已经闹得三营皆知,神锐营都成了三营笑柄,虽然胜败乃兵家常事,可郡王爷也算是威严扫地了。
再继续闹下去,面子里子都要丢尽。
“什么算了?”昌郡王气得胸口疼,“他把我的人伤成这样,影响我们正常训练,就是挑衅滋事,触犯军规。”
看看这瘫了一地的兵,哪个不是经历过一番残酷训练,如果不是伤得太重,怎会躺在地上哀嚎。
副将一言难尽,憋了憋只好道:“让太医过来看过了,也、也不是伤得很重,就是分筋错骨,接回来就没事了。”
神卫营这帮兵蛋子,个个骨头硬,打起架来,专门要害打击,哪里疼打哪里,打完人了,还把人骨头错位。
昌郡王一听这话,哪能不明白,神锐营的兵是让戚言淮给阴了,气得暴跳如雷。
戚言淮这小子,那可是陛下干儿子,除了姜扶光,陛下最疼他,平时就护犊子,只要没拿到实际错处,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真是气死我也。”
副将叹了叹气,谁说不是呢?!
然而,昌郡王万万没想到,仅过了一晚,两营互殴一事,就闹得满城风雨,作为战胜一方的戚言淮,自然是不负少年英才,春风得意。
而作为战败一方的昌郡王,简直是威严扫地,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大臣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揄揶与戏谑。
更过份的是,范寺卿还公然在朝堂上,嘲讽他:“骁骑将军接管神卫营才多久啊,这上过战场的将军带出来的兵,和没上过战场的人,带出来的兵,就是不一样。”
引起一干支持长公主的文臣武将,纷纷附合。
寿宴没能让他威严尽失,却被戚言淮这小子搞到颜面扫地。
昌郡王心中的恼怒,是可想而知。
……
早朝过后,姜扶光回到未央宫,就得知璎珞进宫,不由愣了一下:“这么早?”
璎珞吸了吸气,也是一脸无语:“卯时还没到,严青就拎着食盒过来催促不停。”
姜扶光憋不住笑了:“这几天辛苦你了。”
天天拎着食盒往宫里来回跑。
“这倒没什么,就,”璎珞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道,“君玄大人每次都要询问奴婢,您什么时候回去。”
“再过几日,”不知为何,姜扶光突然很想见他,很想很想,一刻也不想等了,“现在就回去。”
这回答,着实把璎珞给惊愣了。
姜扶光见她愣着没动,以为她没听清,强调道:“我同你一起出宫。”
璎珞反应过来,不由眉开眼笑:“君玄大人肯定会高兴疯了。”
姜扶光走了一趟两仪殿,将自己要出宫的事,告之阿娘。
穆贵妃有些不舍,拉着她的手:“不是说要多待一些日子吗?怎么突然就要出宫?可是宫外有什么事急待处理?”
这些日子,扶光每天晚上都来两仪殿,陪她和陛下一起用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比什么都令人开心,就连陛下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姜扶光也有些舍不得阿娘:“近来朝事紧张,待在宫里,召大臣们议事,颇有不便之处,我在宫里也待了好些天,不好一直待着,我以后定会时常进宫看阿娘。”
穆贵妃只好勉强点头:“我去准备一些你爱吃的点心,回头一起带回去。”
“谢谢阿娘。”姜扶光高兴不已。
等穆贵妃离开后,南兴帝就问:“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她抬了抬手臂,伤口还有些疼,但已经能活动了。
南兴帝仍然不放心:“让负责照料的女医官,陪你一起回府。”
“我府里有医师,这点小伤自然不在话下,”姜扶光连忙转了话题,“倒是您,要好好保重龙体,不要让阿娘太担心。”
因南越异动一事,父皇这几日又操劳了许多。
父女俩又聊了一些当下朝局。
南兴帝目光凝了凝:“等扫除了南越大患,朝堂之中,也该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清扫了。”
……
严青估摸了一下时辰,寻思着璎珞差不多快回来了,连忙去找公子。
一进屋,就见公子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只手托腮,双眼无神,正在唉声叹气,长吁短叹。
他无语了片刻,上前:“璎珞姑娘快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姬如玄有气无力,“又不是长公主回来,有什么好禀报的。”
严青忍不住问:“您不去看看?”
“又不是长公主,”姬如玄托腮的手一塌,他趴在桌子上垂头丧气,“有什么好看的。”
严青劝了一句:“说不定璎珞姑娘给您稍带了什么。”
“她除了每次提醒我乖乖吃药,还能稍带什么,”姬如玄板着脸,肺管子都炸了,“她都不想我,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也不回来。”
说到后面,声音透了几分幽怨委屈。
严青无语,难道非要说,我想你了,就这才叫想吗?让别人传这种话,多难为情啊!
“我生气了,”姬如玄一脸气恼,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去,“最后去看一次,如果她还这样,以后都不理她了。”
第366章:这个狠心的女人
可拉倒吧,您昨天不也是这样说的,严青翻了一个白眼。
敢问,您的嘴管得住您的心么?
您的心管得住您的身么?
您的身管得住您的腿么?
做人要诚实啊,这年头嘴贱一时爽,事后不是打脸,就是火葬场,敢问您想要哪样?
姬如玄靠在垂花门前一棵桂树上,等璎珞回府。
姜扶光在宫里待了整整六日,如果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六日就是十八个秋天,也就是十八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八年那不是……
他有整整六千五百七十天没见姜扶光了。
姬如玄不淡定了,难怪这几天,总觉得浑身不得劲,时间过得慢,每时每刻都觉得十分难熬,不管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原来他的心,竟然已经饱受了岁月的煎熬。
“这个狠心的女人。”
姬如玄磨了磨牙,等这个狠心的女人回来了,他一定要大声咆哮地问她: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才敢这么对我吗?
暗暗在心里脑补了一场大戏,姬如玄耳朵动了动,双眼锃一下亮了。
不一会儿,马车骨碌骨碌进了垂花门前,姬如玄连树也不靠了,双眼盯着马车停下。
璎珞从马车里下来,他正要上前问问,长公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稍带什么东西,就见下了马车的璎珞,取了小凳,放在马车旁边,接着上前掀帘。
姬如玄愣住,紧接着心里一阵狂喜,就见一只玉手探出来,十指纤若笋,双鬟黳如鸦。
姜扶光低头出来,正要搭着璎珞手臂下车,眼前就横来一条更坚实的手臂。
视线顺着胳膊往上,四目相对,目光顿时勾缠在一起,丝丝入扣,一时间难舍难分。
她手指轻颤,迫不及待有种想要揭下他面罩的冲动。
姜扶光指尖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越过璎珞,搭上了姬如玄的手臂,踩着木凳下了马车。
璎珞自觉退到一旁。
看着眼前这个让他朝思暮想了,六千五百七十天的狠心女人,姬如玄故意摆了一张臭脸,不理她。
只差没在脸上写一行:我生气了,不高兴了,你快来哄我。
接着,他又反应过来,不对啊,他戴着面罩,就是摆一张臭脸,姜扶光也看不见,所以他摆一张臭脸给谁看?
姜扶光抬眸看他,目光柔媚如水,潋滟生光:“我回来了。”
算了,还是理理她吧!
姬如玄没好气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嗯。”
就嗯一声完事了,我想了她六千五百七十天,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嗯一声就完了?
姬如玄气都不打一处来,刚消下去的火,又蹭蹭地冒出来。
接着,姜扶光似有些难为情,垂下头,将颊边一缕发丝撂到耳后,企图挡住,有些微微发热的耳根。
她嗓音娇细轻软:“想你了。”
所以就回来了。
这个狠心的女人,都没有心的……吗?姬如玄身躯一震:“你刚才说什么?”
“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再说一遍。”
“不对,再说三遍。”
耳朵红得都快要滴血了,姜扶光目光环视四周,看到不远处的璎珞,以及附近做活的下人,一时羞意难当,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发烫的面颊。
“没、没说什么。”她一跺脚,连忙离开这里。
“什么没有,”姬如玄赶紧追上去,凑到她身边,“我都听到了,你别想蒙混过关。”
姜扶光恼了:“那你还说没听清?”
姬如玄眼角眉稍都带了笑,“我不管,就没听清,想听你再说一遍,不,是三遍。”
姜扶光抿紧嘴,不理他,闷头往前走。
“长公主?”
“姜扶光?”
“好阿琰?”
“再说一遍,就一遍。”
“我想听。”
姬如玄一脸赖皮,跟在她身边耍赖。
“你到底有完没完。”姜扶光脚步一顿,狠瞪了他一眼。
“没完,就没完,”姬如玄理直气壮,用最大的声音,放最狠的话,“这辈子都跟你没完。”
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姜扶光抚了一下额头,胡闹都不用挑场合的吗?
后面的璎珞实在憋不住,发出了一声训练有素的女官生涯,唯一黑历史的噗哧轻笑。
姬如玄一激灵,回头看看跟在后面,与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的璎珞,又环视四周,看向不远处几个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下人。
啊这……
姜扶光一扭头,转身就走。
姬如玄摸摸鼻子,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跟在她身后,发现她左右肩膀,有些微微不协调。
一回到内院,姬如玄突然问:“你的手臂怎么了?”
姜扶光一愣,左手下意识往后背缩了缩,接着就反应过来,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轻敛了眼睫:“没事,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姬如玄点点头,没再追问。
以为自己蒙混过关,姜扶光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肩膀上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她也没刻意什么,为什么阿兄和姬如玄还能发现异样,心里正觉得纳闷,身体陡然腾空而起。
她小声地惊呼一声,双手连忙攀上了他的肩膀:“你干嘛呀,吓我一跳。”
姬如玄抱着她回到内室,将她放到榻上。
四目相缠。
她下意识抬起手,手指摸到了他脸上的面罩。
姬如玄一动不动看着她。
两人挨得很近,气息渐渐交织在一起,姜扶光眨了眨眼,眸中一片水润,似在阳光下轻颤着,闪动着潋滟的波纹,又向前凑了一些,微微用力,把脸上的面罩扯了下来。
姬如玄的脸露了出来。
姜扶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心跳如鼓:“我想你了。”
刚才不是很想听吗?
“嗯。”
姬如玄应了一声,不待她反应,已经掀开了肩膀上的襟领,露出了包扎的肩膀。
空气骤然凝滞,屋里弥漫着一股冷寂。
少女似有些心虚,乌亮的眼一片水润,眼神飘来飘去,不敢与他对视,还时不时斜眼,拿眼角悄眯地觎他,发现他看过来时,又做贼心虚,连忙把眼珠子转回去。
第367章:美人如花隔云端
屋里静了片刻。
姜扶光试图打破有些僵硬的气氛:“只是一点小伤,已经快……”
姬如玄目光幽深,一语不发,打开了包扎肩膀的棉布,肩膀下锁骨末端,三个已经结痂的伤口,在肤光如雪的凝肌上,显得格外醒目。
他观察了片刻,嗓音有些暗沉:“是簪器所伤。”
姜扶光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他冷戾的嗓音,继续响起:“这几日,宫里没有传出刺客行刺的消息,从伤口的位置判断,是你自己所为。”
姜扶光只好闭起嘴巴,开始思索要怎么蒙混过关。
想到戚言淮昨天,怒气冲冲的样子,姬如玄喉咙一阵涩颤:“伤口四周还有轻微红肿,从愈合情况看来,伤了约有六七日。”
“那个……”她刚一张嘴。
“是昌郡王寿宴那日,陛下召你进宫后伤的。”姬如玄阻断了她的话,眉心紧拢了片刻,浮现了一条红色的竖纹。
“我……”方一启唇。
“是因我刀挟郡王,所以昌郡王要处置我。”姬如玄定定看她。
肩膀曝露在空气里,姜扶光轻颤了一下,觉得有些冷:“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不舍让我担心,”姬如玄将绵纱重新包扎固定,捻起衣襟,“却舍得让我饱受相思苦。”
刚要启唇解释的姜扶光,听闻这话,忍不住笑:“胡说什么呢。”
“不都说,这世间千般痛,万般苦,都不及相思蚀骨穿心,”姬如玄叹了叹气,“你这到底是心疼我,还是故意折磨我呢。”
姜扶光一想,就还挺有道理。
姬如玄陡然将她按到胸前:“疼不疼?”
“不疼了。”她说的是现在。
姬如玄眸色黑沉,她肩膀处的簪伤,仿佛刺在他的心间,漫出了一阵阵疼意。脑中挥之不去的全是那处的伤疤,伤口刺得很深,如果不精心养护,就会留下无法磨灭的疤痕。
以为他不信,姜扶光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强调:“真的不疼了。”
“我疼。”姬如玄哑声道。
姜扶光连忙问:“是不是功法反噬……”
“我心疼。”姬如玄凝视她。
“那我哄哄你,就不疼了。”姜扶光凑近他,亲了亲他的唇。
“你可真是个,”姬如玄低笑出声,捧住她的小脸,“大宝贝,小心肝。”
太招人疼了。
姜扶光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嘟嚷着嘴,有些微微恼了,殊不知她丹唇含芳,更显得娇艳丰润,姬如玄抬起她的脸,低头吻上,两唇相触,顿时勾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姜扶光身子发软,止不住后倒,陷在柔软的榻上,姬如玄倾覆而下,随手拔走她发间一根凤凰金簪,拢好的衣襟再度松散,姬如玄隔着一层棉纱,将吻烙印在伤处。
“阿琰,”姬如玄抱着她,亲吻着她的鬓发,“你真好。”
她让他过去蒙受的一切苦难,仿佛都有慰籍。
姜扶光轻轻抬头,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颊边浅梨涡浮现,“比起你以命相搏,我……”
姬如玄打断她的话:“不能这样算。”
她狐疑看他。
姬如玄轻抚着她的面颊,嗓音嘶哑,“你一直在很努力,很努力的对我好。”
“心里一直有我。”
“我予你以命相护,你予我温柔缱绻。”
“你给的,恰是我此生所愿,便是人间值得。”
姜扶光闭上眼睛,把头枕在他的胸口,忍不住笑:“那你还真容易满足……”
话不由一顿,眼里突然有些酸涩。
在许多人看来,很容易得到的东西,却是姬如玄从前二十一年的人生里,从未得到过的。
“以后有我陪你,”姜扶光在他胸口蹭了蹭,就算彼此分开,“念君百岁。”
念君百岁。
她永远是那么的温柔而坚定,便朝他笑一笑,也是那般的缱绻柔情,被这样的女子喜欢着,身心都觉得坚定而又安宁,她让他不再是一条人人僧恶,漂泊无依的野狗,让他有了归宿,活得像一个人。
……
天水清相入,秋冬气始交。
立冬将至,天气越来越冷,寝殿里置了炭笼,暖意融融,姜扶光曲绻在榻上,看姬如玄给她写的信。
信放在她的妆盒里,在她处理完公务后,回到寝殿,梳洗完毕,坐在梳妆镜前,打开梳妆盒时发现的。
拢共六封信,正好是她进宫的天数。
信中拉拉杂杂写了一些琐事。
告诉她,他每天都有乖乖吃药,抱怨石医师开的药太苦,委屈巴巴地问她:我这么乖,等你回来了,有没有奖励?
黄河若不断,白首长相思。
还在信中写道: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决定试试,能不能在梦中和你相会,为此还特地练了两个时辰的刀法,把自己都累趴下了,可为什么越想睡,就越睡不着?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看到这儿,姜扶光忍不住噗哧笑出声,继续往下看。
他絮絮叨叨地说:埋在桂花树下的桂花酿,已经酿好了,等你回来了,就给你做桂花酒酿丸子,时至冬日,临睡前小酌三两杯,甚好,等你回来。
信末又留下一首小诗。
美人如花隔云端,忆君迢迢隔青天。
黑不溜鳅的小奴儿,竟然悄悄躲进马车里,试图蒙混进宫,被我拎下马车,它竟敢龇牙裂齿,冲我嗷呜乱叫,哼,我都不能进宫看你,凭什么让它进宫?
姜扶光蜷缩在床上,逐字逐句地把信看完,困意涌上了眼皮,她打了一个呵欠,眼角溢出泪来,撑了撑眼皮,没能抵挡睡意的侵蚀,睡了过去。
帷帐低垂,朦胧的灯火,洒落在她身上,扶光蜷缩侧卧,身如卧月,手上松松握着信。
她睡得很熟,小脸微泛潮红。
唇边一缕甜笑,娇美诱人。
姬如玄坐在床沿,凝视她半晌,轻轻抽走她手中的信,放到枕头旁,低头在她额头烙下一个轻吻:“好梦。”
第二天醒来时,卯时过半,外面天还黑着,姜扶光梳洗完,取了五色丝,编了一个精巧的金刚结。
姬如玄在殿外等了片刻,不见她出来,看时辰已经到了辰时,从前这个时候,她已经去书房处理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