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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之后皇城司顺藤摸瓜,揪出了承安侯安插在皇城司的眼线,查到承安侯与长公主在西山遇刺一事有关,一审问才得知,所谓的细作刺杀,竟是承安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南兴帝勃然大怒:“谋害护国长公主,欺君罔上,乃大逆不道,其罪不论主从,一律当诛。”

    十恶之首,是为‘谋反’。

    之二,便是‘大逆’,专指干纪犯顺、犯上作乱、危害君权,罪同谋反。

    之五,便是‘不道’,一切胡作非为,违道背德的行为。

    十恶之罪犯了两条,依律是要满门抄斩。

    南兴帝冷笑连连:“朕倒要仔细看看,有什么事是承安侯不敢做的。”

    随后,南兴帝又下令,让长公主协助此案,显要借长公主之手,清除朝中承安侯一系的党羽。

    满朝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茶室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唯有一丝不苟的茶雾,正在袅袅升腾。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惊扰了跪坐在茶座前,正在品茗的素衣女子。

    “主子,大理寺不久前又抓了十余人,其中有六人,是我们的人。”来人是一个年长的侍女,语气间带了些许焦急。

    茶室里静了片刻。

    良久后!

    素衣女子搁下手中的茶杯,杯底碰着桌面,发出咯噔声响:“我就知道,打虎不死,后患无穷。”

    三十个刺客,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竟然没能拿下姜扶光。

    还意外助姜扶光掌控了整个杭州郡。

    侍女心下微惴。

    素衣女子幽幽的声音带着一抹阴凉:“当年,陛下登基之初,借太尉府之势,大肆清理朝中支持其他皇子,参与夺嫡的朝臣,我们这些人啊,都变成了见不得光的旧派余孽。”

    她低头喝茶,澄碧的茶盏里,映着她阴狠的眼。

    “旧派残党需借助承安侯府的势力遮掩,自不能让长公主平灾回京,原想借那姓贾的手,安排一场刺杀,让长公主死在杭州,再将刺杀长公主的罪名,安在承安侯的身上,使两虎相斗,旧派残党渔翁得利,渐渐由暗转明,在朝中掌握实权。”

    谁知竟让长公主逃过一劫。

    “果真不愧是长公主,”素衣女子嗓音更冷了几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击即中。”

    这一手段,和当初叶尚书倒台又何其相似?

    侍女仔细斟酌道:“整个杭州郡是在长公主的掌控下,且不说承安侯鞭长莫及,就凭长公主平灾治疫,风头正盛,外有驻防军支应,内有羽林卫,及长公主府的暗卫护卫,承安侯根本不可能斗得过长公主,不是栽在毁堤一事上,就是栽在私盐上。”

    从长公主去了杭州,承安侯的败局便已经注定了。

    “姓贾的,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素衣女子低头,昏暗的屋子里,只隐约窥见她,眉目间灼若桃花一般的艳丽。

    “当年,处心机虑将他暗中派到承安侯府,并且制造机会让他获取承安侯的信任,做了侯府长史,是指望他挑起承安侯和太尉府相争,我们好渔翁得利,结果他在承安侯府十年,除了传递消息还有点用之外,其他的,不提也罢。”

    侍女埋低了头:“如今承安侯获罪,陛下因承安侯涉嫌谋害长公主一事大发雷霆,对承安侯连最后一丝君臣恩义都消失殆尽,誓要严查承安侯,要将承安侯一系在朝中根深的势力连根拔起,旧派残党大多依赖承安侯,借了承安侯府的庇护,此番清理,我们的人也难以幸免,这对我们相当不利。”

    素衣女子闭了闭眼:“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否则我们苦心经营十五年的大好局面,也要毁于一旦。”

    侍女忍不住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素衣女子沉默良久,这才道:“姜景璋在宫中侍疾,看来陛下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儿子,姜景璋倏然失了外家助力,想来此时必定心中惶惶难安,或许我们可以从他下手。”

    侍女深以为然。

    “还有戚如烈,”素衣女子眉头紧蹙,“这个老东西,实在太碍眼了,得想个办法除掉他。”

    这些年来,戚如烈虽然在京中荣养,可戚氏百年名望,及他的功勋摆在那里,他的存在,威震朝堂,不仅令承安侯府忌惮不已,更令他们这些旧派残党也不敢冒头,他就是长公主最强有力的后盾。

    ……

    姜扶光正在翻阅大理寺呈上来的案卷,除了通敌叛国一事,承安侯对犯下的罪名供认不讳,并且还招认了同党。

    姬如玄端了一盘紫皮葡萄走过来,挑了一颗个头小,颜色不那么透亮的葡萄,仔细剥皮,就着被葡萄汁水浸润的手指,将果肉塞到她嘴里。

    略带粗砺的指腹,在她娇润唇间一顿,若有若无地轻压,目光深了深,若无其事地拿开。

    姜扶光咬了咬唇间的葡萄,一股酸意直冲面颊,令她如玉般的面容,烧红了一片。

    “酸吗?”姬如玄问她。

    姜扶光点头:“酸。”

    姬如玄乐了:“酸就对了。”

    姜扶光凑上去亲他,姬如玄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傻住了,紧接着就被嘴里的酸葡萄了,酸得牙都快要掉了,他一激灵反应过来,忍不住龇牙裂嘴。

    看着他烧红的面颊,姜扶光幸灾乐祸地笑出声:“酸不酸?”

    “坏丫头。”姬如玄睁大眼睛看她,双眼变得湿漉漉,可怜巴巴的样子,特别惹人怜爱。

    姜扶光心啊肝的都忍不住颤了颤,她轻颤了颤眼睫:“谁让你先捉弄我。”

    姬如玄将嘴里的葡萄咬碎,猛然将吻住。

    第309章:果然很甜

    “唔——”姜扶光连忙挣扎。

    姬如玄坏心眼地按住她的后脑,一股恋爱的酸味,在彼此之间弥漫。

    末了,他还一脸得意,亲了亲她的唇,嗓音微哑:“这叫同甘共苦。”

    姜扶光酸得不行,气呼呼地捶了他几下。

    姬如玄笑得肩膀直抖,感觉又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向他敞开了,他眼珠子贼滴乱转,不停地打着坏主意。

    姜扶光哼了哼,不理他了,继续翻看宗卷。

    “听说顾嘉彦剿匪回京了,”姬如玄眼珠子转来转去,“你今日去顾府,有没有碰到他?”

    顾嘉彦隶属皇城司,此次是协助剿匪,所以提前回来。

    难怪这么大的酸味!姜扶光一脸无语:“我去顾府,是为了拜会顾相,调取吏部官员的卷宗,顾嘉彦在皇城司当职,根本没见到他,你酸个什么劲。”

    酸葡萄真没白喂他吃。

    就该酸死他。

    “听起来没见到顾嘉彦,你似乎挺失望的。”姬如玄又挑了一颗个大皮薄的大葡萄,仔细剥皮。

    顾嘉彦虽然和姜扶光以兄妹相待,却不代表他对姜扶光彻底断了念想。

    这并不妨碍他吃醋。

    总有刁民肖想他媳妇儿,吃醋有益身心健康,嗯,醋不能停。

    姜扶光干脆放下手中的卷宗:“父皇让我协理承安侯一案,从表面上看,是为了清除承安侯在朝中的党羽,但其实,是为了清除那些,躲在承安侯背后兴风作浪的旧派残党,此事越不过顾相,也需顾相相助,以后我可能会经常去顾府,甚至还会碰到顾嘉彦,你干脆泡到醋缸里去。”

    “算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姬如玄脸一垮,将水灵灵的葡萄递到她嘴边。

    上过一次当,姜扶光抿着嘴,说什么也不吃。

    “这颗不酸,”姬如玄又递了递,“真不酸,不骗你。”

    姜扶光这才张嘴,将葡萄含进嘴里。

    果然很甜。

    “吃了我的葡萄,下次去顾府,记得要带上我。”姬如玄笑得一脸纯良。

    姜扶光又是一阵无语:“顾相是个老狐狸,你要不怕被顾相怀疑,就跟着一起去吧。”

    姬如玄这才心满意足,老实地剥葡萄,喂姜扶光吃:“你对姜景璜知道多少?”

    “二皇兄,”姜扶光有些惊讶,“我同他向来疏远,怎么问起他了?”

    “你二皇兄遍寻名医,也不知打哪儿得了消息,竟然寻到了石医师的头上。”

    姬如玄觉得姜景璜有些不同寻常。

    姜扶光神情微顿:“二皇兄身边有个老宫人得了疯病,这几年,二皇兄时常寻医问药,为她诊治,”她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唇,“若是方便,便让石医师过去看看吧。”

    姬如玄注意到她面色有异:“怎么了?”

    姜扶光笑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小时候,她偶然看到母妃有一块十分精巧的蟠龙形镂空玉璜。

    没过多久,她在皇家的中秋宴上,看到姜景璜戴着这枚玉璜出席宴会,那时姜景璜不慎被人撞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扶路边的灯架,而是握住腰间的玉璜。

    也因此,他当众摔了一跤,还被人笑话了老大半天。

    她没去探究什么。

    只是突然想到,自姜宁瑗和姜宁玉在下学的路上欺负她后,后来姜景璜每次都在她后面离开尚书房。

    “依你。”姬如玄继续剥葡萄给她吃。

    直到姜扶光摇头不吃,他将剩下的葡萄吃完,洗了一把手,过来帮她查阅案卷。

    一边看,他还一边碎碎念:

    “你父皇,是无人可用了吗?怎么事事都交给你做,天可怜见,你才回京几天,身体都没养好,就又要开始操劳,睡得比猫晚,起得比鸡早,百姓家的驴都没你辛苦。”

    他吸了吸气。

    “你说你,到底傻不傻啊,什么事都往身上揽,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你是不是忘记了,牛鼻道之前再三交代,让你忌忧思,少劳累,多休养,常养心神,才能长命百岁。”

    为了长命百岁,他现在连最讨厌的苦药,都能面不改色一口闷。

    他叹了叹气:“多亏了还有我能帮你,不然就这堆积如山的奏折、文书、宗卷、案卷,你就是三天三夜不睡觉,也干不完,多辛苦啊!现在知道我有多重要吧,以后要对我好点。”

    敢情他啐啐念了大半天,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啊。

    这家伙,每次帮她做点事,就要讨赏。

    她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记,完了还睁大眼睛,一脸凶巴巴地:“不许再说话,认真做事。”

    姬如玄闷笑了几声,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肢。

    姜扶光感觉身子打了一旋儿,被他按在双腿上,双脚悬空。

    “长公主,”姬如玄手臂揽着她细瘦的腰肢,唇似有若无,落在她耳际:“奴,这算不算以下‘犯’上,奴大‘欺’主?”

    坐在他腿上的姜扶光,愣了一下后,脑袋被他的气息,烫得有些发晕了,傻傻地问了一句:“你要干嘛~”

    “当然是索取报酬,”姬如玄又抖肩闷笑,笑得肚子有些疼,“长公主不会单纯的以为,我是一个小亲亲,就能打发的纯情少男?”

    姜扶光睁大眼睛望他。

    你不是吗?

    姬如玄吸了吸气,干脆抬起右手,托住了她的后脑:“是不是,长公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他触碰那片柔软的唇,细细描摹。

    姜扶光依偎在他怀里,抬起了下颌,黑绸般的乌发,垂在半空中,轻轻地飘拂。

    她细致的颈与他交错缠绵。

    宛如一对交颈的鸳鸯。

    姜扶光心跳得很快,砰砰撞击着胸腔,用力勾住他的脖颈,怕自己溺毙在姬如玄的唇间,也怕他抽身离开。

    似是感受到她的不安,姬如玄抱紧了她,喉间发出缱绻的闷笑,唇却始终没有离她寸许。

    夜深人静,灯树烛光不时颤动,偶尔发出嗞嗞轻响。

    良久。

    如同一场缱绻的梦,她迷蒙的眼底,映着他充满了占有的眼神。

    姜扶光心中一慌,她睁大眼睛:“君玄。”

    “别怕,”姬如玄轻抚着她的发鬓,温柔而又缠绵,“我舍不得委屈你。”

    第310章:谁不害臊了?

    她抬起手,手指攀上他的面颊:“我不委屈。”

    想珍惜与他一起的每时每刻,与他浓情蜜意,这般才有岁月可回首,等到分别后,才有足够的回忆,填满余生孤寂。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姬如玄憋不住笑,双肩一阵抖动,双手捧着她的脸儿:“你委不委屈是你的事,总之我不会委屈你。”

    姜扶光心中蓦然酸楚。

    “乖啊,”姬如玄被她搞得更难受了,“女孩子家家,别整天不害臊,要爱惜自己,知道吗?”

    就没见过这么煞风景的男人,姜扶光气得直捶他:“你给我说清楚,谁不害臊了?”

    就这花拳绣腿,简直跟挠痒痒似的。

    姬如玄却怕了,连忙讨饶:“是我,我不害臊,勾引良家妇女!”

    姜扶光气散了,接着又瞪圆了眼睛:“说谁妇女了?”

    被她一闹腾,姬如玄心里那点风花雪月化为乌有,他叹了叹气:“良家女子,女子,总行了吧。”

    姜扶光哼了哼,正要说话。

    姬如玄干脆堵住她的嘴,过了半晌,在她耳边低语:“我知阿琰不想让我受苦,阿琰多陪陪我……”

    ……

    一转眼,就到了九月,承安侯的案子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官员受到牵连,称病中宫的林皇后坐不住了,褪了凤袍凤簪,跪到南书房门口,满面羞愧地向陛下请罪,声称:

    “臣妾乃为一国之母,应秉德恭和,治本齐家,端重宫闱之秩,抑外戚恃宠,恣意横行,承安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此不忠不义不仁不智之举,实令臣妾羞愧难当,特向陛下退簪请罪。”

    南兴帝没有见她,只让张德全劝她回去。

    消息传到前朝,原本对皇后心生不满的朝臣,也不得不说一句:“皇后娘娘深明大义。”

    林皇后与陛下有患难之义,素有贤德之名,多年来治理后宫,辅佐陛下,也是劳苦功高。

    承安侯罪犯滔天,实不该波及到她身上。

    皇后娘娘摒弃私情,大义凛然地站出来,向陛下退簪请罪,表达的也是帝后同心同德的心意。

    陛下不可能真的因皇后娘娘退簪请罪,就真的降罪皇后。

    之后,朝臣们又听说,皇后娘娘退簪请罪,被劝回中宫后,便开了中宫内库,清点了大批财物,捐助新安县灾后重建,还搬进了中宫里的佛堂之中,每日吃斋念佛,抄写佛经,为新安县那些受灾、及枉死的百姓祈福。

    安王殿下随侍左右。

    朝臣们又是感慨不已,支持立嫡的朝臣们,纷纷奏疏陛下,皇后娘娘于社稷十功。

    言道:“帝后同心同德,内辅外治,南朝这才由衰败,走向了兴盛,连北朝也臣服我朝,与我朝签订了和谈。”

    只差没有明着说,南朝如今社稷安稳的局面,在内少不了林皇后贤德辅佐。

    也暗暗提了一句,不管承安侯所犯何错,可他平定北边是实情,如今南北两朝,重新签订和谈,也是建立在承安侯大败北朝的基础上。

    承安侯大逆不道,乃人神共愤之,陛下降罪承安侯无可厚非,却不能不念功绩,连皇后娘娘都要一并降罪。

    支持立嫡的大臣纷纷站出来,表达:“皇后娘娘贤德,乃陛下之福,社稷之幸。”

    姜扶光目光微动。

    支持立嫡的大臣,多年来在姜景璋身上耗费了诸多心血,与姜景璋的利益息息相关,荣辱与共,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承安侯的案子进入审讯阶段,立嫡大臣担心陛下会牵连皇后及安王殿下,这才跳出来力保皇后与安王。

    南兴帝意味不明留了一句:“朕之福,社稷之幸,嗯?”

    说完,就大步离朝。

    陛下意味不明的态度,令支持立嫡的大臣心中一阵惶然,散朝之后,就开始商量对策。

    一行人琢磨了片刻,认为陛下仍因毁堤一事恼怒,为了平息陛下的怒火,决定效仿皇后,捐助一批物资,支援新安县灾民返乡重建,也能减轻承安侯毁堤一事,对安王殿下的负面影响。

    正当支持立嫡的大臣在努力消除,承安侯一案对皇后及安王的不利影响时,骁骑将军戚言淮剿匪归京。

    戚言淮先去了一趟大理寺,将缉拿的犯人及收集的罪证,与大理寺做了交接,之后进宫向陛下禀报剿匪详情。

    “臣,剿了盘踞在淮安一带的清水帮,严加审问后,沿着运河,又相继剿了三个盘踞在运河一带的匪窝,查获私盐三百万余引,缉查了七个千人持械犯私的大盐场,成百上千持械犯私的中小盐场二十余个。”

    “臣带兵清剿盐场,盐贩竟还举械伤人,除了一部分是因生活所迫,不得不贩盐的普通良民,余者皆是护卫盐场的练家子,相关人等皆已经押送回京,相关兵械也都一一收缴。”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文武大臣关注的重点都在‘持械’二字上,民间不得私造、私持兵械,凡违者,皆处以极刑,严重者以谋大逆论处。

    千人持械简直骇人听闻。

    南兴帝更是震怒不已:“他们持的是什么械?”

    戚言淮低头禀道:“多以刀具为主,还有少量的弓、矛、剑,另有一部分棍棒之类的凶器。”

    满朝上下骇然无声。

    南兴帝冷笑连连:“他们盘踞河运一带,已经是当地的土皇帝、地头蛇,持械、训练家子此等作为,防的是谁?对抗的又是谁?!看到朝廷剿私,不束手就擒,还敢举械反抗,他们眼中可有王法,可有朕这个天子?”

    顾相缩在袖中的手,止不住地轻颤,他万万没想到,私盐竟演变成了这种趋势。

    这已经是在公然与朝廷相抗,危害的已经不单是朝廷税收,而是皇权。

    朝廷焉能容忍?!

    堂下寂然无声。

    戚言淮继续道:“盐贩利用运河一带大小私渡,且与当地官府勾搭成奸,几个贩私匪窝,每年流通的盐引高达千万余引,其中包括西南各个部夷,及云中国、北朝、西蕃一带……”

    私盐流通之广,简直是骇人听闻,亏得戚言淮前去剿匪,换个人都兜不住这天大的事。

    第311章:尘埃落定

    “因案件牵涉实在太广,臣擅作主张,派人通知了正在浙州巡盐的巡盐史文大人,请他协理此案。”

    戚言淮这把火烧得实在太大。

    石尚书一听,私盐流通竟比官盐还要广,简直和官府平分天下,不,私盐之利还要远高于官盐,当即受不了,白眼一翻,险些当堂晕过去。

    满朝文武更是鸦雀无声。

    “陛下,私盐之利远高于官盐,其猖獗、狂妄之风,更甚于历朝,臣支持长公主推广商盐,请陛下决断……”石尚书心里一边打着算筹,嘴里更是叭叭地,为满朝文武算了一笔笔的账。

    便连一直以来,对私盐案保持中立态度,不反对、不主动、不插手的顾相,也忍不住站出来。

    “盐贩聚众持械犯私,目无朝廷法纪,绝不能姑息。”

    这天下终究还是陛下的天下,中立派如果连陛下的利益都不能保障,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顾相开了一个头,其他文武百官,纷纷站出来支持。

    推广商盐的声音,几乎是一面倒。

    姜扶光终于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南兴帝隐忍不发多时,当即同意:“允许在大周朝境内推广商盐,户部尽快制定商盐税收条款,挑选合适的盐商,降低官盐价格,推广商盐。”

    却是苦了大理寺,承安侯的案子还没闹完,还要接手更为复杂的私盐案。

    大理寺范寺卿当即冒了汗,请求陛下,由刑部共同协理此案。

    “刑部政令下达各大州郡县,私盐这种案子,刑部比大理寺更得力。”

    南兴帝当堂允了:“顾相准拟文书,加急送往淮安,交到巡盐史手中,令文轩礼彻查各地私盐,并且根除各地贩盐谋逆大患。”

    文轩礼持有陛下手书,可以调动当地驻防军清剿匪患。

    散朝之后,顾相与六部及大理寺官员,到偏殿议事堂议事,主要商议的事有三件。

    其一,兵部与刑部,如何助文轩礼巡盐剿匪,根除各地持械谋逆之大患。

    其二,刑部与大理寺要尽快查办私盐,户部从旁协助。

    其三,商盐税收条款该如何拟定?官盐降价多少,商盐税收多少,盐商需要遵守哪些条令,制定哪些相关的盐税律令……

    自古天灾之后,都要爆发人祸,这一场由新安县水灾引发的朝局动荡,远不到停止的时候,平静了十五年的朝堂,是该清理一些脓包腐肉,以保朝政清明,社稷长治久安。

    姜扶光同戚言淮一起出宫。

    “多亏了阿兄,”扶光仰着头看着阿兄,眉眼含笑,“商盐才能顺利推行。”

    “我就添了一把火,顺便借着剿匪练一练兵,”戚言淮握着腰间的刀柄,“私盐如此猖獗,根源还在承安侯身上,等承安侯罪名钦定,在你的筹谋之下,商盐仍然可以顺利推行。”

    堂堂国舅就是一个大盐枭,这不是天然的保护伞吗?

    私盐能不猖獗吗?!

    姜扶光却道:“阿兄清剿了匪患,是在为民除害,听说阿兄剿匪归京时,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戚言淮不由一乐:“原来我们小阿琰在意的是这个啊,你放心,阿兄执掌了神卫营,以后肯定三天两头,就向陛下请个旨,带着手底下的兵去剿个匪,顺便练个兵,为国库增收,护军营从前如何训兵我是管不着,但我手底下的兵,没有实战肯定不行。”

    这次剿匪剿了大批脏银,等大理寺那边案子审结,这批脏银就能充入国库,另外查获的庞大私盐,还能省去不少工序,节省大量的制作时间与成本,经由官府这边重新加工,流入市场。

    户部简直赚翻了,到时候就能借口兵甲耗损,请求陛下让户部延加军费,户部也没理由拒绝不是。

    剿匪收缴的武器矿石啥的,都归神卫营自己所有,到时候送到兵部重新铸造,许多士兵都能换上新兵器,战力也提高了不是?

    简直是一本万利。

    “阿兄真厉害。”姜扶光弯着唇笑,阿兄勤俭持家,碰到阿兄,羊毛都能给薅秃了。

    戚言淮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阿兄,千万别再一个人抗着了,阿兄总能在旁的地方帮到你。”

    在阿兄宠溺的目光下,姜扶光轻轻点头:“好。”

    “走,”戚言淮拉着她的手,“我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

    姜扶光目光轻闪,岭南一带穷山恶水,匪患猖獗,因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增加了剿匪难度,当地官府也都束手无策,阿兄三不五时就借着练兵为由,带兵进山剿匪。

    那些山匪大多活动在西南一带,因西南一带盛产各种珠玉宝石,及各种名贵药材及香料,一个个富得流油,阿兄总会挑一些最好的东西稍带给她,余者才会上缴朝廷。

    朝廷也不知道山匪到底劫了多少财,也知道军中向来有捞偏财的传统,只要不过份,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兄妹俩边走边聊:“阿兄这段时间忙不忙?”

    戚言淮道:“没什么特别忙的事,怎么了?”

    “过几日就是重阳节,到时候我们带外祖父去登高吧,”姜扶光满脸高兴,“我有好多年,没同外祖父一起登高远眺。”

    戚言淮一听就乐了:“还好意思说,哪次同祖父一起去登高,后来不是被我们背下山的,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娇气的姑娘家,不是整天嚷嚷着自己已经长大了吗?要是爬山爬累了,可没人再背你了。”

    姜扶光鼓了鼓双颊:“我长大了,阿兄就不疼我了。”

    戚言淮伸手戳了戳她鼓鼓的面颊,惹得姜扶光怒目相视,戚言淮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时候,小阿琰每次不高兴就鼓起双颊,像一只气鼓鼓的小河豚,他每次见了都想逗了逗她。

    戚言淮笑容满面,直到上了马车,看到马车里的某人时,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你进宫朝会,还要带暗卫?”

    姜扶光吱吱吾吾,想回一句贴身暗卫,不是应该贴身带着吗?

    可话一到嘴边,她一激灵反应过来,这不是之前姬如玄非要跟着时,理直气壮的话吗?!

    第312章:重阳节

    她当时被姬如玄缠得没法,心想带着就带着吧,反正姬如玄也不能进宫,只能在午门外面等着。

    这才勉强同意了。

    可这话,是能说出来糊弄阿兄的吗?!

    见她像只小鹌鹑一般,缩着脖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姬如玄哑声为她解围:“长公主的安危不容疏忽。”

    戚言淮难得被噎住,一路上冷着一张脸。

    马车里透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姜扶光头皮都麻了,赶紧拿了姬如玄做的胭脂糕捧到阿兄面前,讨好地笑:“阿兄,吃糕。”

    戚言淮面无表情:“你自己吃吧。”

    姜扶光讨了一个没趣,一路上缩着脖子吃糕,马车一到长公主府,她就迫不及待下车,逃一般离开。

    待走远了,她还拍拍胸口,一脸惊魂未定:“太吓人了。”

    浑然不知,落后一步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后,仿佛有默契一般,朝长公主府训练护卫的演武场走去。

    没了姜扶光碍事,两人打得那叫一个激狂四射,不可开交。

    激战中的戚言淮,三番四次试图去掀姬如玄的面罩,想看看他面罩下的真容。

    他不能主动窥刺影密卫,但影密卫技不如人,不慎被人拉下了面罩,这不算他主动窥探吧~

    姬如玄自然不能让他如愿,两人打得那叫一个雷霆激电,直到双方浑身脱力,倒地不起,这才暂时罢休。

    ……

    转眼就到了重阳节,姜扶光换上了圆领窄袖及膝胡服,衣上遍绣缠枝茱萸纹,搭一双毡皮小靴。

    珍珠在她发间插了一束茱萸,青绿叶间一颗颗红色小朱果,在发间轻盈颤动,衬得她乌发丰艳,浑身上下都透着蓬勃朝气。

    胡服紧窄,显得她腰肢纤细,宛如蔓草,姬如玄伸手握了一下,一掌就能掐住。

    “你干嘛!”姜扶光一巴掌拍过去,把他的手拍开。

    姬如玄一探手,从她发间的茱萸上,摘了一颗小巧的红果,一把扔进嘴里一嚼。

    顿时表情变得很精彩。

    姜扶光阻止不及,只得抚了抚额:“茱萸又名伏辣子,故名思义,它味道辛辣,是一味辛香料,六味里的“辣”,指的就是茱萸。”

    满嘴酸苦辛辣,简直是一言难尽。

    姬如玄先是满脸呆滞,接着脸涨得通红,嘴角抽动,面皮扭曲:“啊,好辣,好辣……”

    “活该,”姜扶光噗哧一笑,“谁让你随便乱吃东西的。”

    姬如玄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到桌边,拎起茶壶,仰头就把水往嘴里灌,一壶水灌完了,嘴里仍然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苦辣,他睁大眼睛,一脸控诉地看着姜扶光。

    “你怎么不早说!”

    他一双丹凤眼,本来就生得好看,这会儿眼睛发红,湿漉漉地看着她,仿佛惨遭蹂躏的小可怜。

    姜扶光噗哧一笑:“张嘴。”

    姬如玄乖乖听话。

    姜扶光踮起足尖,一探手,将一颗秋梨糖塞进他嘴里,指尖轻轻划过丹唇,姬如玄下意识舔了一下。

    指尖轻微一湿,手指仿佛被烫了一般,猛然缩回来,藏到身后:“我们快走吧,可不能让外祖父等我。”

    说完,她连忙转身加快了脚步。

    姬如玄含着秋梨糖,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他人高腿长,迈一步得比得上她好几步。

    “金宝,你说长公主走路怎么能这么好看?折纤腰以微步,莲步轻移,精妙世无双,跟仙女似的,不像某些女人,走起路来扭腰摆臀,扭捏作态,难看……”死了。

    话还没说完,姬如玄突然反应过来,金宝已经在归朝的路上。

    突然有点“遍插茱萸少一人”的那味了。

    走在前面的姜扶光渐渐淡定下来,驻足回头,及膝的百褶裙在腰间轻盈绽开:“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从前她需要入口的东西,都是璎珞在准备,现在换成了姬如玄。

    姬如玄顿时把心中那点惆怅,抛之脑后了:“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重阳糕),饮菊花酒,祈长寿,南北两朝风俗一样,我都有准备。”

    姜扶光这才放心,正要走出院子,又回头:“你怎么不插茱萸?”

    姬如玄不以为然:“哦,忘了。”

    姜扶光刚巧看到院中的花木里,就有一棵茱萸,上面结满了红色的小朱果,她连忙跑过去,挑了一枝好看的茱萸折下。

    她捧着茱萸回来,眼角眉稍都含了笑:“快蹲下,我给你插茱萸。”

    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渐渐淡去,姬如玄勾唇一笑,蹲下身去。

    人类的悲喜并不共通,他向来对这些具有特殊意义,使人欢欣愉悦的节日没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这些虚无缥缈,没有半点实际作用的节日,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兴。

    算一算,他同姜扶光一起过了乞巧节、中秋节、重阳节。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特殊的不是节日,而是与之一起过节的人,还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许。

    他希望以后能和姜扶光一起岁岁年年。

    姜扶光将茱萸插冠入发,扶着他的肩膀,偏头端详了片刻:“好了。”

    姬如玄起身。

    姜扶光提醒他:“重阳节登高辞青,是因深秋已至,天气变冷,草木开始凋零,而茱萸辛辣芳香,性温热,可以治寒驱毒,所以才有插茱萸驱邪治病的传统,是有根据的,不是迷而信之,下次千万不要忘记。”

    姬如玄点头:“下次我忘了,你再提醒我。”

    姜扶光心中轻颤,敛下了眼睛,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又道:“我们快走吧,登山要趁早,不然等太阳出来了,一定会很热。”

    ……

    赶到与外祖父约好的地点时,天方放亮,潮湿的空气,带着深秋的凉意,太尉府的马车已经到了,外祖父和阿兄正在等她。

    “外祖父。”

    “阿兄。”

    “是不是等了许久。”

    姜扶光小跑过去,白玉般的面颊,染上了此许嫣红,朝气洋溢的小脸上,越显得娇美嫣然。

    戚如烈摸摸她的头:“我们也刚到不久。”

    戚言淮扫了眼跟在姜扶光身后的影密卫,咝一声,忽然觉得牙疼,还真是阴魂不散。

    第313章:你坏我好事

    深秋刚至,山间绿意葱笼,姜扶光兴致勃勃,一边折下路边的茱萸,一边说着有关茱萸的典故。

    “茱萸温中止痛、善治胃寒腹痛等症,相传,茱萸最早叫吴萸,是战国时期吴国的土特产,弱小的吴国向楚王进献吴萸,后一位姓朱的医师,用吴萸治好了楚王的陈年痼疾,朱医师建议楚王,在楚国境内广植吴萸。”

    “后来楚国瘟疫横行,腹痛的病人遍布各地,吴萸挽救了许多百姓的性命,楚国百姓为感谢朱医师,便将吴萸改称“吴朱萸”,后世的医家,在撰写医书时,正式取名“吴茱萸”,简称“茱萸”,并一直沿用至今。”

    她就像只欢快的百灵鸟,在山间小道上来回穿梭,将采下来的茱萸,编织成了一个藤环,绿叶朱果,特别好看,她还采下路边的野菊花,妆点在藤环上,藤环变成了花环。

    姜扶光把花环戴在头顶上,驻足回身,腰间的百褶裙,轻盈绽开,她笑如花绽:“好不好看?”

    姬如玄喉咙滚了滚,正要开口,戚如烈就笑道:“好看。”

    戚言淮朝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姜扶光笑意嫣然,朝走在后面的姬如玄眨眨眼:“我多编几个,你们一人一个。”

    她笑起来时,满眼都含了笑,眼尾微微上翘,天生就含了一段娇妩,柔媚入骨,眩惑人心。

    姬如玄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被勾没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咚咚的心跳,不停地震动胸口,他有一种想要捂住胸口,叫它不要跳这么快的冲动。

    原来和亲人在一起的姜扶光,是这样无拘无束,欢欣愉悦。

    姜扶光又编了三个藤环。

    外祖父一个。

    阿兄一个。

    君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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