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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姜扶光眼睫止不住地轻颤:“将簪子还你,不是因为变心改意,全因簪子是长情相守之物。”

    注定不能厮守一生,何必徒惹风月。

    姬如玄笑了声:“下次送你的东西,随便你扔了砸了赏人也好,不要再还回来。”

    第303章:该死的恋爱脑

    太伤人了。

    想与他断情,窗户缝都没有,这辈子都不可能。

    轻轻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不疾不徐地想,倘若她不乖,就给她造一座藏娇殿,把她藏在里面,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他。

    多好啊。

    也不待姜扶光回答,姬如玄掩下眼中的幽暗,转了话题:“皇城司查抄了承安侯府,吴中尉收到密告,在承安侯府一处隐秘暗格,查抄了承安侯流通私盐的账本,及一些贪脏枉法的罪证,承安侯绝无翻身可能。”

    承安侯是因毁堤获罪,但拔出萝卜带出泥,大理寺这一查,许多罪名都要浮出水面。

    “你怎会知道这些?”姜扶光抬眼看他。

    姬如玄两眼望天:“那不是,为了方便行事,就、就在承安侯府安插了几个眼线嘛。”

    姜扶光蹙眉:“你是不是在长公主府,也安插了眼线?”

    “呃,”姬如玄心虚气短,有点不敢看她,“也、也就三个,不过你比承安侯谨慎,他们也没机会进入到长公主府的核心,能探听到的消息实在有限,而且,”他气顺了一些,说起话来也振振有词,“我早就没让他们继续打探长公主府的机密。”

    也就多探听一些,长公主的生活起居。

    这不过份吧~

    姜扶光强忍着想要踹他的冲动:“都有谁?”

    顶着姜扶光凶巴巴的眼睛,姬如玄硬着头皮说了三个名字。

    姜扶光仔细回想,没什么印象,应该在外院当职,确实接触不到长公主府的核心。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姬如玄笑得一脸无辜,显得温良又乖顺:“那可就多了……”

    “给你一个机会,”姜扶光睁大眼睛,要笑不笑地瞪他,“把话想清楚了再说。”

    姬如玄浑身一激灵,被她笑得浑身发毛:“我总不能将自己二十一年所经历的大小事,事细无遗,尽数相告吧,当然了,你要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说,比如我一天喝几次水,上几次茅厕……”

    听他越说越离谱,姜扶光懒得理他,直接走人。

    姬如玄连忙追上去:“我就开个玩笑,你别生气,跟你有关的事,我只瞒了这一件,就是怕你生气,所以才没说,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利用他们,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

    虽然吧,之前见承安侯连个女人都搞不死,就想帮承安侯下个毒啥的。

    不然,朝局平衡也打不破啊,后面所有计划都行不通。

    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

    姜扶光给了他一个白眼。

    姬如玄讨好地笑:“我做了水晶桂花糕,桂花酒酿圆子,沙参玉竹老鸽汤,还有你最喜欢吃的醉蟹……”

    姜扶光没好气道:“下不为例。”

    “行,”姬如玄咧开嘴,拉着她的手,笑得像个大傻子,“以后都听你的。”

    姜扶光低头,看到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忍不住弯了唇:“明天一早,质子就要启程归朝了,你不去送送金宝?”

    姬如玄敛了敛眼睛,一脸嫌弃:“算了,他一看到我,肯定又要哭哭唧唧,你是不知道,他从小到大,每次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怎么哄都哄不好,真是太烦人了。”

    那天在北苑,他就差没跪地求饶。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姜扶光噗哧直笑,她一直以为,金宝是个机灵又稳妥的性子。

    有这么一个会搞事的主子,普通的伴从还真兜不住。

    姬如玄深以为然。

    姜扶光笑完了后,忍不住抬眸看他:“你真的……”要留下来?

    心里总觉得不真实。

    “你希望我走?”他蹙了一下眉,目光紧紧盯着她。

    “不希望,只是,”姜扶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留在南朝,北朝那边怎么办?”

    “我原本的计划,是要在南朝待上一年,先杀了你,打破太尉府和承安侯府之间平衡局面,搅乱南朝局势。”

    “然后,助承安侯立储成功,林家进一步得势,必定会变本加厉打压太尉府,太尉府内忧外患,失势也是注定的,姜景璋上位成了必然,南朝落入承安侯之手,不消十年,国运就要消耗殆尽。”

    “待我回北朝登基称帝,先出兵北伐,扫了外族威胁,再挥兵南下,姜景璋一个废物,南朝便如探囊取物。”

    “没想到……”他抚了一下额,笑得有些无语,“这该死的恋爱脑。”

    姜扶光忍不住笑出声来,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一年之期未到,你在北朝的布局,也不到收网的时候,对不对?”

    姬如玄叹了口气:“对。”

    他现在没有统一南北的实力,原定计划也要推到十年后,先解决了北羌,再挥兵南下。

    但是,太尉戚氏是个麻烦。

    难保戚氏不会在北朝与羌族交战时,乘虚而入,挥兵北侵,破坏他辛苦筹谋的统一大势,为了根除弊患,他这才借着质子邦交一事,亲自把自己送到南朝做质子。

    谋划着先助承安侯铲除太尉戚氏。

    唉。

    万万没想到……

    “外祖父身体好了大半,可以继续领兵,远在岭南的戚家军没有了掣肘,便如猛虎出笼,待解决了南越大患,南朝兵强马壮,统一南北只是时间问题,你的使命,我帮你达成。”

    过程虽然与他算计的大相径庭。

    却也殊途同归。

    姬如玄愣了一下,踽踽独行的不归路上,突然有一个人愿意与他同行。

    行宫那次开诚布公,基于他的坦白,姜扶光才愿意对他卸下心防,给予更多信任,她可以倾心相付,唯独不可能拿自己的国家,去赌上一个虚妄的谶言,即便这个谶言,是出自枢机子之口。

    同心不能同德。

    所以,在得知北朝使臣被杀之后,她才能那么冷静,那么绝决地对他说:以后不要见面!

    “多亏啊,”姬如玄看着她,满眼都映着她仰头微笑时,颊边浅江梨涡娇美可人的模样,故意唉声又叹气,“我可是连皇位都让了出去,事成之后有什么好处?”

    姜扶光踮起足尖,笑盈盈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允你做我的驸马,独一无二,行不行呀?”

    第304章:同心同德

    姬如玄乐了:“简直太行了。”

    什么狗屁人皇使命,那都是旁人强加给他的,唯独眼前人,是他毕生所求。

    “我们来拉勾。”仿佛生怕她反悔,姬如玄拉起她的手,强行勾住了她的右手小指。

    姜扶光一脸无语:“幼不幼稚啊。”

    姬如玄晃了晃勾在一起的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姜扶光有点纠结,要不要告诉他,拉勾只是孩童之间游戏玩乐的把戏,算不得数,免得他以后不论什么都要拉勾。

    “快说。”他出声催促。

    姜扶光只好道:“一百年不许变。”

    姬如玄一脸开心,扳起她的拇指,竖起自己的拇指印在一起:“十指连心,我们拉过勾,盖过手印,心心相印,同心同德,就不能反悔。”

    “知道了。”姜扶光没好气地说。

    算了,看他拉勾拉得这么开心,就不告诉他了。

    ……

    散朝之后,南兴帝在南书房召见了姜景璋。

    姜景璋心中忐忑,神色惶恐,跟张德全进了南书房,见了陛下之后,连忙跪地磕头。

    “儿臣见过父皇。”

    南兴帝面色平和,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起来吧,此处没有外人,只你我父子二人,眼下我们也不是君臣,而是父子。”

    姜景璋愣了一下,这才诚惶诚恐起身。

    南兴帝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暮色沉沉:“景璋,你是朕唯一的嫡子。”

    姜景璋低下头,眼中掠过一丝讽刺,在陛下心中,他这个唯一的嫡子,同姜景璜有什么区别?

    陛下何曾在意过?

    “大虞朝就是毁于外戚之祸,姜家贵为当时的大诸侯,是这场祸乱的亲历者,也为此牺牲良多,前车之鉴在前,历代皇帝无不引以为戒,朕迟迟不立太子,是为了防止外戚专权,并非针对你。”

    南兴帝回头看他,见他低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但立不立储,对你这个唯一的嫡皇子并无影响,只要你能持心以正,笼络人心,又何愁将来不能登临帝位。”

    姜景璋在心中冷笑:然后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任姜扶光摄政,太尉府专政?

    你为了防止承安侯府专权,打压嫡子。

    难道太尉府就不是外戚,就不担心太尉府专权?

    说来说去,还不是偏心?

    南兴帝抬步行至他面前:“你同朕说实话,承安侯的所做所为,你可有参与其中?”

    姜景璋连忙跪地不起:“启禀父皇,儿臣胆敢指天发誓,儿臣对承安侯的所做所为概不知情,请父皇明察。”

    说完再次叩首在地。

    南兴帝望着跪伏于地的这个身影,沉默良久,久到姜景璋以为,陛下不相信他的话,就要指天发誓。

    “既如此,”片刻后,南兴帝淡声道,“你母后身体有恙,这阵子便留在宫中侍疾吧。”

    姜景璋总算松了一口气,磕头谢恩后,这才起身,惊觉后背竟然汗湿了一片,泛着一股淡淡的凉意,令他浑身战栗。

    “去吧!”南兴帝出声。

    姜景璋恭敬退后,待要出殿,忽被南兴帝叫住。

    “朕此番降罪承安侯,你心中可有怨愤?”

    姜景璋心跳飞快,急忙又跪了下去:“承安侯毁堤淹民,实乃罪无可恕,陛下禀公处置,儿臣绝无半分怨言。”

    南书房里又静的半晌。

    姜景璋伏地不起,他怎能不怨?怎能不愤?没了外家的支持,他要如何掣肘太尉府,要如何防止姜扶光摄政专权?

    南书房里,一片死寂。

    “希望,你是真的这样想。”南兴帝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如一把冰冷利剑,贯刺人心。

    姜景璋从南书房出来时,已经浑身虚脱。

    夜风微寒,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这才惊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泛着寒意,彻骨钻心。

    林皇后正在为承安侯府焦头烂额,复又听闻,陛下在南书房召见了安王,心中又是一阵惶恐不安。

    姜景璋一进了中宫,林皇后就挥退下人,急忙问:“你父皇刚才说了什么?”

    姜景璋心中犹有余悸,便将南书房的谈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父皇大约是因承安侯毁堤一事迁怒于我。”

    林皇后焦虑的心情,却突然平静下来:“你父皇让你留在中宫侍疾,是想让你避开承安侯府,接下来,你安心待在宫中,承安侯府的事,就不要插手了。”

    姜景璋愣了片刻:“可是……”那到底是他的舅舅。

    “没有可是,”林皇后拍了拍他的手,“你是陛下唯一的嫡皇子,只要承安侯府的事,没有牵连到你身上,你就能全身而退,朝中大臣仍会支持你。”

    承安侯府的这笔血债,她迟早有一天会讨回来,到时候定要让太尉府满门,为承安侯府赔葬。

    姜景璋不由松了一口气,接着又不甘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承安侯府获罪,没了外家的支持,我将来如何同姜扶光相斗?”

    林皇后脸色很难看,厉声道:“姜扶光平灾还朝,在朝野内外风头正盛,你当真以为,仅凭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就能查实承安侯毁堤淹民?承安侯是国舅,在杭州遍及党羽,温亦谦想查承安侯府,有的是人给他下绊子,阻拦他。”

    “毁堤何其重大?”

    “世家便是得了线索,就敢随便告之一个小小的河道监察使?”

    “一个小小的河道监察史,如何能和堂堂国舅相抗?”

    “就不怕走漏了风声,为家族带来滔天祸事?”

    连番反问,让姜景璋脸色发白。

    林皇后恨声道:“温亦谦不过是受姜扶光摆布。”

    查到毁堤的人是姜扶光,她是借了温亦谦河道监察史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将此事揭发出来,撇开了一切干系。

    姜景璋面色晦暗。

    林皇后咬牙切齿,嗓音阴冷:“姜扶光此番平灾回京,贤德名声被那些文人学子们广为传讼,获得了寒门的支持,已经形成一股与世家对抗的大势,一旦你插手承安侯一事,她绝不会放过你,连你舅舅都栽到她手里,你还想撞上去送人头?”

    第305章:阶下囚

    姜景璋握紧了双拳,心中有些不甘:“您与父皇到底是多年夫妻……”

    他放不下承安侯府的权柄,这是他将来登临帝位最大的倚仗。

    “住口!”

    林皇后何尝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又何尝愿意放弃母家,放弃母家经营多年的权势?!

    她闭了闭眼睛:“承安侯府所有人都下了大狱,你我能好端端地待在宫里,是因我是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承安侯犯下的罪行,与我这个出嫁女没有关系,可一旦我们插手其中,就有了我们的干系。”

    姜景璋紧握了双拳,没有说话。

    林皇后陡然拔高了声量:“承安侯毁堤淹民,惹了众怒,身为一国之母,理当辅佐社稷,先臣后妾,我若去向陛下求情,那我成了什么了?岂非为了一己私欲,置朝纲律令于不顾,同承安侯又有什么区别?”

    “此事传到前朝,那就是母后失德,母后与你骨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失德,也会损害你的名声,更甚者,你父皇对甘露宫的贱人爱之入骨,如若趁此机会发落了我,朝臣们也无法阻拦。”

    “届时,陛下立甘露宫的贱人为后,把姜景璜过继到那贱人膝下,姜景璜身为嗣子,有了嫡子的名分,继承皇位更是顺理成章。”

    从承安侯府获罪抄家,姜景璋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听了母后这番话,他浑身一激灵,人也清醒过来了。

    “是儿臣想差了。”姜景璋低下头。

    “好孩子,”林皇后握着他的手,“事已至此,你还有心思顾及你舅舅,你舅舅这么多年来没有白疼你,只要我们母子俩好好的,迟早有一天能为你舅舅报仇。”

    姜景璋愤恨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林皇后又语重心长道:“璋儿,你记住,你大舅舅原是为了你毁堤,新安县的灾情,原也是为了给你铺路,哪知竟让姜扶光这个小贱人钻了空子,先一步去了杭州,你大舅为你苦心孤诣的筹划,却给姜扶光做个嫁衣,大好的贤德名声,也让姜扶光得了去,当真是可恨至极。”

    ……

    承安侯被皇城司押进了大理寺监牢不久,就看到,被他寄于厚望的儿子林弦照,手脚戴着镣铐,被官兵推攘着带进了监牢。

    承安侯激动上前:“弦照。”

    林弦照面如死灰地看了父亲一眼,没有说话,狱卒来到承安侯这间牢房,打开牢房的门。

    “进去!”

    狱卒大力一推,林弦照踉跄摔进了牢房里。

    “放肆。”承安侯大怒。

    “我呸,”狱卒冷笑一声,哐当一声锁好牢房大门,“还当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承安侯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现在的德性。”

    承安侯气得浑身直哆嗦。

    林弦照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满脑子都是皇城司冲进承安侯府的情形。

    那一刻,他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任由皇城司扒了他的外衣,撸了他的头冠,戴上镣铐,押上了囚车。

    四周都是哭嚎的声音,他充耳不闻,囚车使到了永安街,有百姓向他扔来了臭鸡蛋、烂菜叶、石头……

    那一刻,他身为林氏子的傲骨,生生被人折断。

    他在满城百姓的围观指点之下,被送进了大理寺监狱。

    从此之后,南朝再无惊才绝艳的承安侯世子,多了一个名叫林弦照的阶下囚。

    承安侯面如死灰:“是我小看了姜扶光……”

    “父亲还不明白吗?”林弦照打断了他的话,笑容讽刺,“从您决定毁堤的那一刻起,您就已经输了。”

    “若不是林家误我,我怎么可能会输。”承安侯绝不承认,自己竟会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林弦照看着有些疯魔的父亲:“您小看的是人心。”

    “是长公主一腔济世为民的胸襟,这种胸襟您没有,所以您没想到,长公主一介女流之辈会有,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

    何止是父亲小看了长公主。

    满朝文武大臣又何尝不是呢?

    “您就是毁一百次,一千次大坝,长公主仍会去一百次,一千次杭州,只要她去了杭州,您的阴谋就不会得逞。”

    “您也小看了温亦谦,自负他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微不足道的河道监察史,一个没有根基的寒门,根本不可能查到毁堤一事,他一定会在杭州郡四处碰壁,受到多方阻挠。”

    “可是我们都忘了,他出身寒门啊,多方碰壁,却阻止不了他查明真相,为长公主脱罪的决心,他凭着一双腿,走遍了新安县各个乡镇,老百姓们的口供,就整理了整整一车,那些全都是修河司,贪墨修河款的证据。”

    虽不具体,亦不充分。

    却是铁证如山。

    “住口。”承安侯怒目圆瞪。

    “父亲,别再错下去了,”林弦照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君臣十六年,陛下从未亏待过承安侯府,等大理寺审讯的时候,就如实招了吧,也算全了君臣之间多年恩义。”

    就算不招,该查的大理寺及皇城司都会查到。

    “你闭嘴。”承安侯气急败坏。

    “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宫里的皇后娘娘,及安王殿下想一想,”林弦照没有理会他的怒火,径自说,“安王殿下还要在陛下跟前为臣为子,您若一意孤行,又令安王殿下如何自处?父与子,臣与君,一旦因您起了猜忌,安王殿下就全完了。”

    “住口,给我住口。”承安侯仍无法接受,自己沦为阶下囚的事实,情绪变得癫狂。

    “我可是承安侯,堂堂国舅,怎会轻易落败?”

    “我不会输。”

    “……”

    承安侯阖府刚刚收押,大理寺目前还在取证,满朝上下人心惶惶,就怕这滔天祸事,牵连到自己身上。

    尤其是承安侯一系的党羽,屡次求见顾相,想求顾相指一条明路,趁承安侯罪名未定之际,想办法脱身,不然等承安侯罪名一定,他们这些党羽也在劫难逃。

    但顾府大门紧闭,只能望而兴叹。

    求助无门之下,一行人被迫无奈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一合计,唯今只有再推一个替死鬼。

    第306章:忠武安国公

    一干林党奏明陛下:“毁堤一事,乃承安侯府的贾长史擅作主张,承安侯是事发之后才知此事,万望陛下念及承安侯乃国舅,于陛下尽忠多年,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南兴帝拿到折子后,气得一折子砸到堂下:“推长公主做替死鬼不成,又要再推一个替死鬼?如此滔天祸事,熊熊罪业,是一个小小的侯府长史能承担得起的吗?”

    “大理寺还在审讯,具体情形尚可未知,你们一个个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想要为承安侯脱罪,可有想过,新安县受灾的二十余万灾民,那些蒙难死去的三万冤魂,就不怕那些冤魂过来找你们?”

    “朕看温侍郎说的对,你们一个个高座庙堂,整天只会勾心斗角,玩弄权术,可知人间之疾苦?”

    “饱读圣贤书,满腹经纶,却禀的不是天地正大之气,学的不是圣贤正大之学,养的也不是浩然正气,蕴之也不为道义,而是私心、私利,可还记得修身齐家是为了,治国平天下。”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这就是你们治理的天下。”

    “冤孽不平,何以平天下?”

    林党病急乱投医的行为,彻底惹怒了南兴帝,当下就有不少官员,被当朝摘了乌纱帽,收押查办。

    消息传到长公主府,姜扶光并不意外:“陛下要严查承安侯,除了毁堤一案事关重大,究其根本,是因承安侯与旧派残党牵扯颇深。”

    她在新安县途中遇刺,种种迹象表明,旧派残党是在借承安侯的手在行事。

    旧派残党潜伏在朝野内外,时刻威胁着皇权及社稷,由来让陛下深痛恶绝,远比承安侯毁堤重大许多。

    马车徐徐向前,路过承安侯府。

    姜扶光看到,承安侯府的朱漆大门上贴着封条,被皇城司围得水泄不通,不时有官兵抬着贴了封条的漆箱,从侧门出来。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

    接着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道声音:“皇城司例行检查,烦请配合。”

    连从承安侯府经过的人车,都要盘查。

    璎珞拿了长公主府的令牌:“这位官爷,长公主要前去太尉府看望戚老将军,烦请行个方便。”

    皇城司的官兵没料,拦得竟是长公主的车驾:“小人有眼无珠,惊扰了长公主车驾。”

    说完,就退身一旁。

    璎珞道了一声谢,随后上了马车,马车继续前行。

    马车一到太尉府,姜扶光就直奔演武场,果然见外祖父在演武场上练枪,枪声如雷,身形虽不如年轻人矫健神武,却宛如一座巍峨大山,更显得厚重雄浑,令人不能撼动。

    见她过来,戚如烈收了枪势,接过卫三递来的巾帕,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渍。

    “外祖父。”

    扶光大喊一声,拎着裙子跑过去。

    她笑得眉眼弯弯,像小时候一样,嗓音含了蜜,透着甜软,仿佛能甜进人的心坎里去。

    戚如烈眼眶微红,揉了揉她的发顶:“回来了。”

    扶光嗯一声扑进外祖父怀里:“我想外祖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外祖父了。”

    外祖父最宠她。

    有一年端午节,她央求外祖父带她去看赛龙舟,外祖父答应了,当时京河人海如潮,外祖父就把她架到脖子上。

    征战沙场的老将军,像个寻常老人一般,带着她看龙舟赛、逛集市,给她买糖人、绘糖画。

    小时候,他总赖在外祖父身边,外祖父总给她讲行军打仗的故事,她捧着小脸,乌溜的眼儿瞪得老大,听到刺激的地方,她会小声地惊呼,听到惊险处,也会紧张地忘了呼吸。

    戚如烈拍了拍她的背:“你呀……”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化为一声轻叹,“你跟我来。”

    姜扶光乖乖跟着外祖父来到戚氏祠堂。

    戚如烈抬步入内,一回头,见她站在院子里裹足不前:“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祠堂重地,”顶着外祖父沉沉的目光,姜扶光一脸迟疑,“我一个外人不好进去的吧。”

    “谁说你是外人了,”戚如烈一脸没好气,“快过来。”

    姜扶光飞快上前,拉着外祖父的袖子,紧张又忐忑地进了祠堂,恭敬地跪在蒲团上拜了祖宗。

    戚如烈招招手。

    姜扶光起身上前,看到供桌上,摆了六个梓木盒子,心里砰砰直跳:“外祖父,这是……”

    戚如烈沉声回道:“这是戚氏先烈为南朝出生入死,流血牺牲得赐的功券。”

    丹书是皇帝与功臣、重臣之间信守的凭证,一分为二,其一藏宫中宗庙内,其二交功臣藏于家祠,可用于封爵凭证,但也可用于皇帝对功臣的承诺,有免罪和免死特权。

    姜扶光知道太尉府有丹书铁券,却不知南朝建国一百余年,可太尉府的功券就有六个之多。

    戚如烈打开其中一个盒子:“这是当年,我平定北方战事后,陛下亲赐的丹书铁券。”

    他拿出丹书铁券,上面以朱砂书写:“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忠武安国公戚如烈……”

    概因当时,他已经是权倾朝野的安国公,封无可封,陛下便在丹书外刻功臣履历、恩数,中镌免罪,减禄之数。

    早在先帝时,外祖父就已是一等安国公,随后扶持陛下登基,陛下感念这份从龙之功,又加封了忠武安国公,超一品封爵,加之他身兼大将军、太尉数职,位同王爵。

    也因这份“功高”,太尉府向来低调行事,随后外祖父病痛缠身,留京荣养,二舅戚南风战死,母妃小产伤了身子,接二连三的打击,导致太尉府渐渐也不复从前光耀。

    时至今日,朝廷新旧更替,许多臣子已经忘记了,全盛时期的太尉府究竟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也因此,陛下对太尉府向来信任。

    戚如烈又指向另一个盒子:“那是你二舅舅战死之后,陛下追封你二舅舅忠毅武平侯的诰券。”

    姜扶光抿了抿唇,心里觉得异常沉重,这些功勋诰券,是戚氏一族流血牺牲换来。

    戚如烈转头看她:“你可知我戚家大门上,为何挂的是【太尉府】的牌匾,不是安国公府的牌匾?”

    第307章:姬如玄很欠揍?

    “因为,”姜扶光喉咙有些发干,心中漫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太尉一职,是陛下对外祖父的信重,外祖父身为臣子,理当为陛下尽忠尽责,这是身为臣子的本份,外祖父时刻谨记了这份本份,不曾以安国公骄矜自负,不曾因从龙之功盲目自得,更不曾因功高,而妄自尊大。”

    安国公也好,祠堂里的诰券也罢,这些都是陛下顾念了君臣情份,给予的荣宠,都是虚的,并不能长久。

    为臣者,只有牢记臣子本份,才能如终维系这份君恩,留待来日,当太尉府生死存亡之际,这份君恩才会发挥最大的效用。

    戚如烈拍了拍她的肩膀:“天塌下来了,还有咱们满门英烈荫萌,也还有我这个老东西顶着,轮不到你强出头。”

    可我希望,这些功券永远没有使用的一天。

    姜扶光闷闷道:“这些功券世代藏于家祠,一直没有用过,我身上流着戚氏的血,便也希望做一个忠贞坚烈之人,不负祖德光耀,亦不负家国社稷,便知太尉府的功绩,能令我摆脱罪责,却自不愿背上祸国殃民的万世恶名。”

    太尉府能让她免除罪责。

    却不能令她洗刷罪名。

    戚如烈定定看着她,叹了叹气,没再说什么,祖孙俩一起出了祠堂。

    “外祖父,”扶光挽着他的手臂娇笑,“最近,膏油有没有按时涂抹?药酒有没有坚持喝?天泽香丸和养身的药膳,是不是每天都在用?听周伯说,您天没亮就起身练枪,一直练到了现在,这也太胡来了。”

    周伯是府中的长史,从前跟着外祖父一起南征北战。

    戚如烈都六七十岁的人了,他还会怕小辈吗?

    他会。

    他老实回答。

    “身体渐渐恢复,从前荒废的武功,也要尽快捡起来,”戚如烈拍了拍外孙女瘦弱的肩膀,叹了口气,“这些年,你们也着实不容易。”

    “外祖父为了我们辛苦了大半辈子,现在也该轮到我们辛苦,让您好好享一享清福。”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可是因为您,一出生便有了祥瑞的名声,享受嫡公主的封号尊荣,正因为有您在,父皇才能令我临朝摄政,成为名符其实的摄政长公主。”

    “外祖父,您一定要好好的。”

    “阿琰要永远躲在您的羽翼之下。”

    “有外祖父在,就算天塌下来了,阿琰也不怕。”

    “……”

    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就像树上的喜鹊,让人心生欢喜,戚如烈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

    两人到了演武场。

    姜扶光连忙倒了一杯茶:“外祖父,快喝茶。”

    戚如烈喝了口茶,目光不经意扫到,演武场不远处,一棵老榆树上一抹黑影。

    他之前就发现了此人的存在,并没有太在意,是见扶光同他说话时,目光总在不经意间往那个方向飘。

    “那是你身边的护卫?”他出声询问。

    姜扶光目光有些闪躲,下意识挺直了背脊,抬手轻拂了一下颊边的乱发,小声地说:“之前在新安县遇刺,是他救了我,每次出门,要带上他,才觉得安全。”

    戚如烈将她异样的态度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

    姜扶光转了转眼睛偷瞄,见外祖父正在低头喝茶,没打算追问的样子,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戚如烈就搁下茶杯:“过来打一架。”

    啊这……

    就很有戚家风范。

    姜扶光差点被口水呛到,都不禁有点怀疑,姬如玄是不是真的很‘欠揍’,为什么戚家每一个人看到他,都想揍他?

    姬如玄飞身下树,拔刀相迎,两人很快就战到一起。

    戚如烈枪法以力见长,迅疾如电,势如雷霆,出招时锐不可当,回撤时迅疾如风,稳重而大气,且长枪对短兵有一定的克制,转眼两人过了十余招,姬如玄被长枪克得死死的。

    但姬如玄身法矫健,宛如游龙,也让戚如烈奈何不了他。

    整整打了半个时辰。

    戚如烈长枪如雨,直捣姬如玄的脚,姬如玄被绵密捣势逼得连连后退,来不及反应,就被横扫而至的枪风袭来,他身体后翻,单膝跪地,险险躲过了枪风,却被戚如烈一枪抵住了脖子。

    “服不服。”他问。

    姬如玄语气诚恳,“老将军的枪法出神入化,令人佩服。”

    他长这么大,还没在武艺上被人逼到这个地步。

    戚老将军的枪法实在太老辣,仿佛长了眼睛,指哪打哪儿,与他对战时,仿佛自己对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透着一股巍峨浩荡之势,浑厚稳重,从容不迫,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

    打到后面,已经完全是戚如烈在帮他喂招,变了法的指点他。

    戚如烈哈哈一笑,从容收枪:“什么出神入化,也就胜在多打了几场仗,比你们这些年轻人多活了几十年,积累了不少对敌经验,论武艺,我也高不了你多少。”

    姬如玄起身上前。

    见他学得是正统的道家武艺,招式虽有狡诈,却不见卑劣,可见是有几分真性情。

    戚如烈不禁心生爱才之心,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你年纪轻轻,却武艺不凡,若能去军中历练几年,我南朝兴许又有一员猛将横空出世。”

    姬如玄恭敬道:“老将军谬赞。”

    戚如烈目光一深,带了些许探究:“不若我为你举荐一番,男子汉大丈夫,当佩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方不枉此生。”

    顶着戚如烈沉沉的双眼,姬如玄缓缓低头:“多谢老将军美意,君玄受命护卫长公主,暂无从军之意。”

    戚老将军许是察觉了什么端倪,这才出言试探,甚至还为他提供建功立业的机会。

    倘若他答应下来,年少这点初开的情窦,如何抵得过两地分隔,将来会如何,还尚可未知。

    倘若他真能建功立业,且与长公主情比金坚。

    于他而言,这也是一个莫大的考验。

    果然姜还是老得辣。

    戚如烈也并未多说:“你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过来寻我,陛下那边由我出面。”

    姬如玄拱手道谢。

    第308章:旧派残党

    皇城司将整个承安侯府掘地三尺,连屋顶的瓦片也没放过,整整抄了三天,才将偌大的承安侯府查抄完毕。

    昔日气派庄严的承安侯府,被皇城司这种宛如蝗虫过境的查法,立时变得肃条败落。

    大批的金银珠宝、文书信稿,被抬进了大理有关承安侯的罪证,也日日奏报进宫。

    流通私盐,

    贪墨军饷及修河款,

    收受拿脏,强取豪夺,

    零零总总的罪名加起来,拢共十余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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