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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林弦照脑子嗡嗡作响,刻意压低的议论,一字一句地传入耳中。

    大费周章为长公主安排的好戏,竟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禁握紧了双拳。

    第147章:不堪至极

    “你们没看到,宁瑗公主肩膀处还有好几道红痕,要不是吴中尉赶到及时,让大家退出来,并点了高小姐,把门关好,宁瑗公主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看光。”

    “如此荒唐放诞,宁瑗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她可是公主呢,若是她自己不愿意,谁还能逼她不成。”

    “不知羞耻。”

    “嘘,别说了,林世子过来了……”

    林玄照沉着脸,站在院子里,冷声问:“你们可有看清楚,里面的人确实是宁瑗公主?”

    “这……”院子里众家小姐们,一时有些不确定了。

    地上的衣服确实是宁瑗公主的。

    很多人都看见了。

    但是下人院的门比较窄小,大家都堵在门口,真正能看清屋里情形的,只有前面几人。

    林弦照心里有底了:“宁瑗公主于行宫内失踪,皇城司正在各处宫院搜查,本世子听说此处有异状,便带人过来查看,在查明一应详情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动。”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宁瑗公主同男人幽会偷情一事,说成是宁瑗公主失踪。

    不管发生什么事,宁瑗公主都是被人谋害。

    此时,宁瑗公主就在下人房里,在场所有人都有谋害公主的嫌疑,所有知情人都脱不开干系。

    想明了这其中关节,大家脸色一阵煞白,个个惊疑不定,神色如丧考妣。

    身形粗壮的婆子们,顿时将门守好,一双双浑浊阴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在场的所有人。

    幸好来得及时,场面还能控制。

    林弦照松了一口气,点了一个持重的老妪:“盘问一下在场的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要巨细无遗。”

    老妪连忙应下。

    林弦照又看向另一个身形肥壮的老妪:“你带两个人进去,看看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妪点了两个能信的人,走到门口,敲了几下门。

    “滚开!”阁里思怒吼的声音传出。

    他只是想玩个女人,结果玩成了一场笑话,闹得人尽皆知,可想他心中到底有多么恼怒。

    “奴婢是承恩公府的下人,过来寻宁瑗公主。”老妪声音平静。

    里面不再传出声音。

    老妪这才推门而入,阁里思已经穿戴整齐,双手抱胸,神色阴鸷地坐在椅子上。

    要承恩公府给一个交代。

    老妪上前一步:“宁瑗公主是皇后娘娘和陛下唯一的嫡公主,自小便是千恩万宠了长大,王子请稍安勿躁,国公爷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事。”

    阁里思蹙起了眉,事情闹得这么大,便不好脱身了。

    “请王子先去隔壁房间回避。”老妪见他一直没走,提醒了一句。

    “你们最好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好过。”阁里思眼里带了阴冷的警告,大步走出房间,用力摔上了门。

    他连摄政长公主都敢睡,一个嫡公主算什么?

    他只要一口咬定,是承恩公为了给他卖个好,把侄女送到他床上,希望能通过他的帮助,让三皇子解禁,并参与共商伐越大计的会议。

    南朝陛下还能把他怎么样?

    ……

    “陛下,陛下、陛下……”门外传来张德全的叫唤。

    一连三声,南兴帝挤了挤眉心,这才悠悠转醒,就要起身,穆贵妃感觉动静,迷糊地唤了一声:“陛下?”

    “没事。”南兴帝亲了亲她的眉,“时辰还早,你继续睡。”

    穆贵妃嗯了一声,含糊道:“不许半夜起身批奏折。”

    南兴帝不由失笑,担心吵醒了她,披衣到了外殿。

    “陛下,”张德全一脸焦急地在外面等着,“吴中尉过来禀报,说下人院那边出事了。”

    下人院那边能有什么大事?南兴帝皱眉道:“让长公主过去处理便罢。”

    “若是这样,奴婢又怎敢惊扰到陛下面前?实在是……”张德全额头都冒了冷汗,连忙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荣郡王夫妻,并承恩公父子,这会儿人都来了,就跪在殿外,向陛下请罪。”

    南兴帝僵住,复又大怒:“荒唐放诞,不堪至极。”

    张德全脑子也是懵的,这会都不知道该不该接话了:“这事,不好惊动长公主,陛下您看……”

    南兴帝震怒不已:“他们又有何错,向朕请什么罪?”

    张德全将荣郡王和承恩公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荣郡王夫妻说,他们不该在巡田期间,大举宴乐之事,使人借机钻了空子,行了这等荒唐行径,污了圣听,辱了天家体面,至于承恩公,他们恳请陛下息怒,饶了宁瑗公主。”

    南兴帝起先不语,忽道:“就让他们跪着,使人快马加鞭,请皇后连夜赶来行宫处。”

    事关姜宁瑗的名节,这种事到底还是需要皇后出面。

    张德全连忙称是,转头吩咐小德子去办。

    外殿冷寂了半晌。

    南兴帝沉吟不语,想着今晚发生的事,先将阁里思背后的一应干系,在脑中过了一遍。

    阁里思是怎么避开皇城司,来到女眷这边宫院?

    姜宁瑗是怎么跟阁里思凑到一起去的?

    承恩公父子在其中扮了什么角色?

    姜宁瑗是自愿的吗?

    南兴帝蹙眉问:“长公主怎么样了?”

    张德全知道,陛下是在问长公主那边有没有干系,连忙道:“下人院出事的时候,长公主在流苏院赏花,两边隔得远,”他斟酌了一下话,“后来,吴中尉及时赶到,命皇城司控制了下人院,消息没有传出来,长公主并不知情。”

    “先不要告诉长公主。”这种腌臜事,就不要掺合了。

    张德全连忙应是。

    “巡个田,也不让人安生,”南兴帝想到内殿里的阿穆,目光沉了又沉,“在潜邸时,还有几分贤惠样子,如今越发不成样子了。”

    张德全知道,陛下说的是皇后娘娘,怪皇后娘娘没把宁瑗公主教好。

    “姜宁瑗怎么样了?”南兴帝终于想到询问女儿的情况。

    “人还在昏迷,女官验过了……”张德全把头埋低了,他一个老太监说这事,都觉得臊得慌。

    第148章:乱了人心

    “确实失了贞洁,房中点了助兴的红丸,使用此物,会、会令人产生幻觉,亢奋异常,事后,精神久难恢复。”

    张德全又把头埋低了,阁里思是习武之人,身体不错,所以提早清醒过来,宁瑗公主身体娇弱,又是初经人事,至今还在昏迷。

    南兴帝脸色铁青:“对身体可有损伤?”

    “那倒没有,”张德全连忙道,“仔细休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南兴帝又问:“阁里思又在何处?”

    “已经回、回宫院歇息去了,”说这话时,张德全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说是,昨儿伺候宁瑗公主太累。”

    一个藩属国的王子,也实在太嚣张了。

    简直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南兴帝大怒,猛地将张德全递来的茶,掷摔在地,接着冷静下来:“既如此,此事就等皇后来了再议吧!”

    张德全不敢多话了,关于一国公主的贞洁,陛下不好贸然处理。

    南兴帝看着窗外乌黑的夜色,心中渐渐有些沉重。

    他登基十五年,躬行节俭、惟重农桑、平定十年内乱、清除旧派残党、讨灭海贼,征服南越、北朝等外患,使危机四伏的南朝转危为安,呈现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时人颂曰“兴灭国,继绝世”。

    可他深知,这些只是表象,那些在南朝根深蒂固的残党势力,真有这么容易根除?

    是否还有一些,隐藏更深的势力,仍旧藏在暗处,浑水摸鱼,搅弄朝纲?

    几乎横扫南越,灭其国,绝其种族苗裔的戚南风,因何突然暴亡?

    在战场上,突然被偷袭受伤的戚老将军,自此患了腿疾,导致病痛缠身,多年来不能征战,这真的只是细作所为?

    还有阿穆当年滑跤小产,这背后是否有更深的隐情?

    他强续南朝十五年国祚,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近年来,也越发有些力不从心了。

    北朝使臣被杀;

    南越国屡犯边境;

    云中国也不安分;

    近年来,沿海一带海寇又有肆掠的趋势;

    去岁承恩公打的那一场仗,也叫人摸不清头脑;

    质子来朝,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还有今日,阁里思王子有恃无恐的态度;

    ……

    事事桩桩,都让他感受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咳——”南兴帝喉咙一痒,忍不住捂嘴咳了一声,手中一阵濡湿,他摊开掌心一瞧,一滩刺目的鲜红。

    “陛下。”张德全连忙拿了帕子上前。

    贵妃娘娘身子大好了以后,陛下宛如枯木逢春,重新焕发了生机,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咳血了。

    “又不是头一次,惊慌什么。”南兴帝拿了帕子,拭了拭手,淡声道,“就不必告诉贵妃娘娘及长公主。”

    张德全的手都在哆嗦,陛下是积劳成疾,这南朝的太平盛世,是陛下用龙身安康换来的。

    “当年,朕登基之初,朝中旧派残党根深蒂固,朕帝位不稳,在朝中支持者甚少,太尉府是武将,并不能随意参与朝政,朕在朝中唯有承恩公府可以信任倚仗,朕何尝不知,阿穆滑跤小产一事疑点重重,可是朕若是继续查下去……”

    南兴帝没继续说下去。

    可张德全岂会不知,当时陛下根本没有选择。

    “自那之后,朕便想啊,阿穆肯定不会原谅我了,我唯有做一个好皇帝,这样也不算负了阿穆。”

    张德全已经泪湿了眼眶,便就是从那开始,陛下每日只睡三两个时辰,彻夜批阅奏折,宣朝臣议事。

    太医屡次相劝,徒劳无功。

    他屡次劝阻,陛下置若罔闻。

    以至于积劳成疾。

    ……

    不知何时起,外面下起了夜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过院中的花草树木,流苏花清香盈动,混着一缕凉芳,沿着窗隙,瓦缝,淡绿的纱窗,浸透进屋内,给屋里带来一阵清香凉爽,也带走了帐中的郁躁闷热。

    这一觉是如此的绵长和深沉,身体一些异样的反应,令他双眉蹙了蹙,从如坠云雾的混沌,清明过来。

    姬如玄蓦地睁眼,清醒过来。

    屋里残烛燃尽,只留下一滩红色的烛泪,无声无息地诉说,昨晚是如何红烛帐暖。

    榻边一盏昏灯,姬如玄搂紧了怀中的温香软玉,借着微明的灯火,少女蜷在他怀中,同夫妻一般,同榻而眠,同被而衾,娇小的身子仿佛天生同他契合一般,小脑袋挨着他的心胸,一只小手搭在他的腰间。

    此刻她闭目酣眠,脸庞红扑扑的,带着海棠一般的红艳,一动不动,他也拥着她,手臂绕过她不盈一屋的腰肢,轻轻握住,掌心的柔腻香暖,令他一阵口干舌燥。

    ........

    姬如玄猛地从榻上坐起,胸口残留着几道指甲划过的红痕,肩膀上多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姬如玄脑袋轰的一声,缓缓偏头。

    “璎珞,什么时辰了?”

    姜扶光已被惊醒,爬坐了起来,星眸半闭,一手拥被,挡于胸前,另手揉眼,嗓音嘶哑含糊,带着刚睡醒的软嫩和娇慵。

    虽然以被掩身,可香肩浑然削成,雪玉一般的臂膀呈露在外,屋里昏暗,可胜雪肤光,白璧无瑕,泛着淡淡光润,一时醉了人眼,乱了人心。

    姬如玄胸间悸动,做贼心虚一般,一指按压在她耳门穴,她眼睫轻颤,半掩的眸子,轻轻掩上,重新昏睡过去。

    “不会怪我乘人之危对不对?”姬如玄闭了闭双目,将她搂进怀里,按在自己胸前,嗓音里带了一丝黯然。

    第149章:我要杀了你

    许久,姬如玄终于放开了她。

    看着淡绿色的纱窗良久。

    天快亮了。

    敲门声响起,金宝的声音随即响起:“公子,卯时将至,林皇后已经赶来了行宫,您是不是该将长公主……”送回去?

    倘若长公主再不回去,长公主宫院那边肯定会来要人。

    若是惊动了旁人就不好了。

    半晌!

    “知道了。”姬如玄起身穿戴整齐,打开房间,外面摆了一个木托,上面整齐摆放了姜扶光昨日穿戴的衣裳,首饰。

    衣裳重新洗过,并烘干烫平。

    姬如玄回到房中,搂起昏睡的姜扶光,靠在怀里,先帮她穿好细肩带小抹胸,再将衣裳一件一件往她身上套。

    好在巡田期间,姜扶光穿着简单,穿起来也不费神,只是有些‘费劲’。

    这滋味,就好像是在三伏天,顶着如火如荼,烘烤大地的太阳,跑了五公里,那酸爽!

    ……

    南太祖登基后,重农务桑,后礼部上言,皇后出郊亲蚕不便。

    南太祖召众臣议事:“朕惟农桑重务,欲于南郊建土谷坛,宫后为蚕坛,以时省观,卿等视其可否?”

    随后在距离洛京较近的南郊,建了土谷坛和先蚕坛,为了近便,工部并礼部协商,在宫中铺了一条抄山道。

    林皇后接到消息后,冒着一阵急雨,沿着抄山道,匆匆赶来行宫时,已经到了五更天。

    巡田第四日,鸡鸣平旦之间,窗外朦胧昏青。

    她整衣理冠,连忙去寻了张德全,求见陛下,就见一直跪在宫院门前的荣郡王夫妻,及承恩公父子,心中不由一窒。

    张德全收到消息,客气上前:“陛下昨晚一夜未睡,方和衣躺下,皇后娘娘稍后再来吧!”

    林皇后气得直咬牙,什么一夜未眠,怕不是和穆贵妃那狐媚子厮混了一整晚吧。

    宁瑗出了事,他不闻不问,承恩公父子跪在门口,他也不理会,陛下是被那贱人迷得神魂颠倒。

    她咬了咬牙,低下头:“陛下龙体为重,本宫便先向承恩公父子二人了解一下,”她呼吸一窒,猛地攥紧了五指,“之前发生的事。”

    承恩公府的消息,比陛下派的人还要早到两刻钟,她已经知道了全部事情经过。

    这话是为承恩公父子解围的托词。

    “陛下方才交代了,”张德全低眉敛目,奴颜婢膝,“便让他们跪着。”

    意思是,陛下没说可以起身。

    林皇后忍了忍,只得先去看看宁瑗。

    “哗啦”一声,一桶冷水浇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姜宁瑗冷得一激灵,悠悠转醒,勉强睁开了眼睛,一时却还不知身在何处,只觉浑身湿透,一股子冷意,不停地往骨肉里钻,她抚了抚额头,低吟了一声,觉得头痛得厉害,仿佛要爆开一般。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带半夏返回宫院。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到底做了什么?

    姜宁瑗头疼欲裂,忍不住低吟了一声,什么也记不清了,挣扎着从湿漉漉的地上爬起,便觉脸庞一阵剧痛。

    “啪!”

    一个耳光子狠狠地抽了过来,她整个人被扇歪了过去,扑到地上,面庞像火烧了一般,火辣辣地疼痛。

    “清醒了吗?”冰冷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姜宁瑗捂着脸,缓缓抬头,迷茫的双眼,渐渐映出了,一脸怒容地盯视自己的母后。

    她睁大眼睛:“母后,您怎么在这儿?”

    林皇后也不理会,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半夏:“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半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听到皇后娘娘的话,几乎瘫软在地。

    姜宁瑗一脸茫然,听着半夏说,她在返回宫院的路上,被人击晕了,随后叫人撞破她同阁里思在下人房里幽会偷情,脑袋“嗡”的一响,眼前一黑。

    她扶着剧痛的脑袋,脑子里浮现了一些零碎的片断,并不真切,脑血倏地上涌,鼻孔里,顷刻间便血流如注,滴滴答答,溅落在胸前雪白衣襟上,触目惊心。

    “不,这怎么可能。”她瞪大了眼睛,一双眼珠子几乎都要脱眶而出。

    屋里传来姜宁瑗尖叫发疯的声音。

    还有不时摔打的声响。

    “哐当”

    “砰咚”

    “哗啦”

    持续了整整一刻钟。

    林皇后冷冷地看着她,并不出声阻止。

    “是你这贱婢害我,对不对,”姜宁瑗双眼猩红,猛地看向瘫在一旁的半夏,扑上前去厮打,“贱人,是你害我,我要杀了你。”

    “啊啊……”半夏蜷缩成一团,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哀声尖叫:“公主饶命!奴婢怎敢害您,奴婢也被人打晕了,饶了奴婢吧……”

    “还狡辩!我打死你!”

    姜宁瑗披头散发,双目充血的样子,显得癫狂吓人,半夏惨厉的尖叫,由高到低,在微曦的天色里,分外瘆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皇后搁下茶杯,轻飘飘扫了一眼倒地不动的半夏,阻止仍然拿着簪子,正在不停往她身上戳刺的姜宁瑗。

    “她死了。”

    轻描淡写的话,仿佛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阿狸阿狗,畜生一般。

    姜宁瑗身体一个倒跌,睁大的眼里映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浑身扎满了血洞,血流了一地的半夏,她一脸惊恐,握在手中的簪子,忽地掉到地上。

    林皇后叹了一口气,这才起身站起,走到已经恐惧失声的姜宁瑗面前。

    看着女儿披头散发,软跌在地上,惨白的脸上溅满了鲜血,白色的单衣上,也溅满了血,心中倏然一痛。

    “带公主下去梳洗。”林皇后吩咐伏苓。

    景玉进来收拾善后,半夏千疮百孔的尸体被人拖了下去,脚后跟抵在地面,划过一道长长的血痕。

    第150章:踏脚石

    两个老妪拎着水桶进屋擦洗收拾。

    不消片刻,堂中已经焕然一新,仿佛之前惨烈的画面不曾发生过。

    林皇后安静地坐着,一杯接一杯的茶,也平复不了她心中不断涌翻的怒火,这本该为姜扶光设的局,最终却让她的女儿,尝到了苦果。

    分明是姜扶光将计就计,害了宁瑗。

    林皇后眼中恨意流露:“汤药都准备好了吗?”

    景玉低头:“已经熬好了。”

    “给公主端去,”林皇后闭了闭眼,嗓音中透了些许疲惫,“就说是安神汤,我特地吩咐人熬的,要盯着她把药喝完,一滴也不许剩。”

    屋里又是一阵沉寂。

    半个时辰后,姜宁瑗梳洗出来,依然有些精神恍惚,可人已经安静下来了。

    “你是公主,便是失了贞洁又如何?”林皇后柔声安抚,“古往今来,养面首的公主不知几凡。”

    姜宁瑗仍然处于失去贞洁的打击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瑗儿,人的一生还很长,很长,贞洁固然重要,”林皇后软语温言,“可若失去了,那就一文不值,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影响。”

    姜宁瑗眼里终于有了波动,木木呆呆地看着母后。

    林皇后搂着女儿,哽声问:“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吗?”

    姜宁瑗木然摇头,脑中一些零碎的片段,并不真切,当她想要细想时,便会头疼欲裂。

    她仍旧想不起来,只有身上留下的痕迹,以及身体隐隐的疼痛不适,提醒她经历过那些荒唐放诞的事。

    “既然不记得,就当作没发生过。”轻抚着她苍白的脸,林皇后心疼得无以复加。

    “可是,”姜宁瑗眼里流出泪来,“很多人都看到了。”

    “没有人看到,”林皇后捧着她的脸,目光平静,仿佛这根本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当时躺着,没人看到你的真容,只看到了你的衣裳。”

    林弦照已经审问过在场所有人,顾令仪最先推门,发现屋里的情形,但她太惊慌了,什么也没看清,后头凑上来的人,只看到了阁里思光着身子,便吓得闭眼回避,没有谁真的看到姜宁瑗的真容。

    后来吴中尉及时赶到,控制了局面。

    只有一个不慎被人挤攘进屋里的小姐,父亲严御史,秩正五品,在御史台多年,也该升一升了。

    这个女儿,注定要成为她父亲升官发财的踏脚石。

    大约之前她处于混沌状态,也想不起之前发生的事,姜宁瑗看着母后平静的脸,心中的惊慌和恐惧,渐渐平复下来。

    “理由是现成的,”林皇后声音淡漠,“伏苓催促你回去,你心里不情愿,但碍于,伏苓是我派去你身边的人,你也不好反驳,于是同半夏先行一步,悄悄溜到附近一处小院,交换了衣裳,让半夏扮作你先行回宫院,你自己则重新回了马球场。”

    宁瑗的脾气,是有可能做这种事的。

    这样一来,和阁里思厮混的人就是半夏,不是她。

    “他们,会相信吗?”姜宁瑗心中不安。

    “会的,”林皇后继续道,“为了皇家体面,荣郡王会为你作证,吴中尉及时赶到,控制了局面,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当时在院中的主仆十二人,没看到你的真容,自是不敢攀扯你,否则损了天家体面,遭殃的就是他们全家。”

    这是明面上的知情者,但下人院闹了这么大动静,暗地里不知有多少窥视的眼线,不过这都没关系,他们不敢嚼弄什么。

    便有哪个不识趣,杀鸡儆猴就完事了。

    至于阁里思王子,为什么会来女眷宫院?

    半夏又怎么会和他厮混在一起?

    那就是皇城司的事。

    南越国细作一事仍未结束,将细作身份往半夏身上一扣,这一切不合理的地方,也都合理了。

    姜宁瑗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林皇后轻抚着她披散的头发,哑声道,“这只是对外的说辞,并不能糊弄你父皇。”

    这些说辞,是为了保住宁瑗的名节,也是为了维护天家的体面。

    姜宁瑗脸色又是一白:“父皇他……”

    “瑗儿,乖,母后会帮你摆平一切,不会让你失去名节,只是你父皇追究起来,我也保不了你……”林皇后凑近她的耳边软语,语气透了蛊惑,“所以,若你父皇问起,你只能这样说……”

    ……

    好不容易安抚了姜宁瑗,林皇后从内殿出来,天光已经大亮了。

    香玉过来禀报:“严御史过来了,正前厅候着。”

    整晚没合眼,林皇后面容有些疲惫,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同香玉一起去了前厅。

    一路上,香玉小声地同她说了,严御史候在大厅时,用了几盏茶,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行为举止。

    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她的眼。

    林皇后心里大体有底了。

    严御史多年来,在御史台并无太多建树,也并不显眼,倏然得知,皇后娘娘召见时,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见过来请他的女官,对他也是客客气气,又难免一阵心惊胆跳。

    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来了行宫?

    怎的之前没有一点风声传出?

    这一大清早,辰时都不到,就派人过来请他,怎么看都有问题。

    严御史诚惶诚恐进了大厅。

    坐了好一会,茶都换好几盏,才听到内侍通传的声音:“皇后娘娘到。”

    严御史连忙走到堂中,下跪行礼。

    “严御史起来坐吧。”林皇后语气自然,态度也温和,仿佛没有端一点架子。

    可越是这样,严御史就越心慌,他连忙谢恩,战战兢兢地起身,坐回椅子上,整个人显得十分拘谨。

    林皇后看在眼里,对这个严御史的性子,也摸得差不多了,也知晓怎么拿捏他了。

    “听闻严御史,有一次女,名唤玉娇,从小就是严御史同夫人的掌上明珠,不论是性情,还是模样,都是极出挑的,尤其一手绣工精湛无比。”

    严御史连忙道:“小女当不得皇后娘娘谬赞。”

    心里却不由去想,这无缘无故,皇后娘娘怎的突然提了玉娇?玉娇何时得了皇后娘娘青眼?

    第151章:升官死女儿

    突然想到,玉娇昨夜丑时(2点),才被皇城司送回来,一回到家中,就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肯见,问她出了什么事,什么也不肯说,跟在身旁的丫鬟也不见了踪影,心里涌现了一股不安。

    因为牵扯了皇城司,他也不敢随意出去打探消息。

    等了一晚,没出什么事,也就把心放下了。

    皇后娘娘要召见时,他一时没往这上面想,毕竟玉娇再怎么,也不会和皇后娘娘牵扯上关系。

    “本宫向来欣赏这般兰心蕙质的女孩儿,特地为她准备了礼物。”林皇后朝香玉使了一个眼色。

    香玉亲手从一个宫婢手中接过梓木盒子,送到严御史面前。

    单看这盒子就知道,里头的东西定是十分贵重。

    皇后赐,不可辞,严御史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捧过盒子,跪地谢恩:“臣代小女,谢皇后娘娘恩典。”

    “嗯,不过,”林皇后微笑,话锋一转,“本宫听说严二小姐身体一直不大好,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子,不然这般品性才貌,便是入三皇子府做一个侧妃,也是使得的。”

    “小女身体并无……”不妥。

    顶着皇后娘娘抬起头,看过来的威严目光,严御史未完的话,也咽进了嗓子眼里,他不由低下头,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出身寒门,以现在严家的门楣,是绝无可能高攀三皇子,可皇后娘娘偏说了,严家女可以给三皇子做侧妃。

    分明是刻意抬举。

    “严御史方才想说什么?”林皇后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

    严御史冷汗淋漓:“没,没有。”

    似是对他的识相很满意,林皇后脸上又露了微笑:“听闻严御史寒门出身,被当地察举才学,取了功名,入太学进修,因才能出众,故凭借自己的能力,升任了五品御史。”

    御史品级并不高,大多都是六、七品,因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正朝廷纲纪风气,所以御史在朝中极有话语权,朝中鲜少有人会得罪。

    也因此,不管在任何场合,都会有御史台的人伴驾随行。

    严御史在御史台,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只混到五品,这资质只能说是平庸,着实算不得才能出众。

    严御史不敢说话,脑子里千头万绪。

    “本宫听说,御史台有一位老御史要致仕,”林皇后目光看向了他,温声道,“本宫觉得你在御史台多年,踏实务实,兢兢业业,很适合补老御史的缺,”她轻声问,“严御史认为呢?”

    严御史第一反应是惊喜,接着又冷静下来。

    自从上次,戚小将军在朝堂上公然挤兑周御史,占着茅坑不拉屎,当堂提出建议,让陛下拟一道圣谕,让御史台弹劾那些年纪大了,还不致仕的官员,陛下觉得有道理,竟还真下了圣谕。

    这段时间,御史台有几位老御史,唯恐弹劾到自己头上,晚节不保,纷纷上了请辞的折子。

    陛下看得顺眼的,就留下。

    不顺眼的恩准。

    几位老御史的官职,最低的也是四品。

    他从前是正五品,最可能补的就是正四,越过从级,直升正级,连升两级。

    “多谢皇后娘娘恩德。”严御史连忙下拜。

    林皇后心中一安,苦恼道:“不过,你尚有家事没有处理清楚,这个官职,便就先为你留意着,陛下时常言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事不能齐,如何能为陛下尽忠效力?严大人可要在端午节前,把家事处理干净了,以免这难得的空缺,也要过时不候。”

    严御史到底在官场混了多年,岂会不知皇后娘娘口中这个‘家事’指的是何事,‘处理干净’又代表的是什么。

    皇后娘娘给严玉娇的赏赐,是买命财。

    事到如今,他仍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皇后娘娘如此讳莫如深,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他女儿的性命。

    可他不敢问。

    严御史颤颤巍巍地磕头:“臣,定当将家事,料、料理干净。”

    他只是一个没有实权,小小的五品官,牺牲一个女儿,换来全家老小的性命,换来升职的机会,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

    长公主一夜未归,璎珞几个也是心急如焚,整晚没有合眼,一直等到卯时,璎珞沉不住气了,犹豫着要不要去姬公子那边院子问问,又担心叫附近的皇城司发现,察觉出了端倪。

    左思右想,璎珞决定去找戚表少爷,便说长公主身子有些不适,请戚表少爷过来看看,也不会惹了皇城司的猜忌。

    这样一来,长公主一夜未归的事,就瞒不住了。

    可长公主一夜未归,单凭姬公子身边的长随拿个戒指,说几句话,就这样一直干等下去,实在很没有信服力。

    就在璎珞要去找戚表少爷时,姬公子把长公主送回来了,用斗篷包得严严实实,抱回来的。

    直接避开了宫院的守卫,将长公主送到了房中。

    璎珞简直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撼。

    姬如玄将长公主安置在床榻间,并盖好薄被。

    “长公主受了惊吓,还在昏睡,你们守在殿外,不要做多余的事,”姬如玄目光微凝,眼中透着一股噬人冷意,“约半个时辰,她自会醒来。”

    在他冷戾的目光下,璎珞感觉自己仿佛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想着长公主这么信任姬公子,姬公子也确实将长公主送回来了,眼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好做多余的事,便先稍安勿躁,等到辰时再说。

    姜扶光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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