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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窘得脚趾扣地。

    「那时候关太久了,可能是患上了点焦虑症,不说话总难受得发慌……倒也不是什么病,出来外边就好了。」

    大约不知道焦虑症是什么,他应了声。

    半晌无话。

    我俩都坐着大椅,隔着三步远,这促膝长谈也生疏得不像话。

    可耿耿于怀的,总是念念不忘。

    又年的右手抚上膝头。

    「小鱼,我腿疼。」

    我忙起身:「我去给你喊太医。」

    「很疼,疼得一刻也忍不得了。」

    我便搬了个小凳,像过去一般坐去他身前,手抚上他的腿轻轻按揉。

    其实我哪懂什么按摩呀?

    当初就是心里别着一股劲,他越是一副「这条腿废了,死生随意」的样子,我越是闹心,老娘非要把你照顾得精精神神的!

    于是得了空我就给他捏捏。

    彼时黑灯瞎火,谈天说笑。

    而今故人重逢,相对无言。

    这生疏的沉默很快把我们两人都击溃了。

    他喉间滚动,再开口时已经压不住哽咽声。

    「小鱼,你为何不敢看我?」

    「你抬头看看我。」

    两句话说得我差点掉下眼泪来,急忙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他。

    他束着碧玉冠,穿着美华服,袖间两只白瓷一般的手,莹莹似玉光。

    一张面孔,更是俊美无俦宛如神祇。

    今夜宴上时我也瞧过了。

    平日里我们虎虎生风的将军,在他旁边被衬得像胡子拉碴的熊大。

    他不再是过去狼狈脆弱的样子,我仰着头看他,眼跟前能看到的这一个下巴都是光洁莹亮的,精致得不像话。

    在天牢里的前三月,我们没有烛火,摸着黑谈天说地。

    后来有烛火了,他胡子拉碴,我蓬头垢面,谁也嫌不着谁。

    再到行刑前,不许死囚修整仪面。我脑海中印着的就是他皮包骨头、瘸着腿、发丝枯断的样子。

    甚至临刑前一天,他打碎一只碗拿瓷片刮了胡子,也没瞧出俊美来。

    如今他变成这样,腰间一个玉扣怕是都值千两银。

    我怎么敢认他?

    我还怎么如过去一般缠着他闹他?

    他紧闭着眼,有泪大滴落下来。

    「我在京城找了三个月,翻遍了京城,又翻遍了京畿,找过山东、陕西、河南,每到一地,按着户籍书查余氏族人。」

    「太子府中无你姓名。十五他们说,你兴许是被人收买替人受过,兴许已经被余氏户籍上销了名;又或许你是女子,上不了族谱。」

    「我拼命发展军驿,不敢歇一天,直到今年才将探子布满江南道。」

    「我想你那样怕冷,该是去了南方。」

    「如何也没想到,你会来到东北关隘投身军营。」

    我有苦说不出。

    我这哪叫投身军营?我是抓壮丁被抓过来的,当时四面八方都在打仗,各地叛军四起,我身上拢共二两半银子哪敢乱跑?

    心说这征北军好歹是正规军,且先跟着吧。

    后来发现,军营里糟糕的卫生条件、畜禽混合的住宿环境,导致伤员感染死亡率很高。

    然后,就有了止血带,有了消毒水。

    我组建了护士队,教她们消毒包扎缝合。

    消毒水拖地、心脏复苏、动脉出血时捆扎近心端、生理盐水杀菌防感染……这些常识放在后世,估计是个上过学的都知道。

    可在这里,我竟成了将士们口中多智近妖的传奇。

    上辈子,我的职业规划一直稀里糊涂,我长处在哪、热爱哪行,自己心里都没谱,好似凑凑合合都那样。

    来了这里,职业规划反倒变得无比清晰。

    我好像找回了过去闪闪发光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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