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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所以这一次都周应泽自然而然的适时的露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例如稍微有一点骄傲,稍微卖弄点小聪明,不会让人觉得他傲慢,只会觉得他更真实了。

    *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已然不知不觉走去了公安局。

    “哦哦…那边那个你朋友吧?”

    顺着庞警官的目光看过去,外面正大摇大摆停着一辆豪车,太过于招摇了,就是想不注意都很难的程度。

    车主正半依靠在车外,穿着一身高调的牌子货,看起来和周应泽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路人。

    刚才做笔录的时候,按理说衡青也应该跟着一起的,但他的确什么都没注意到,他直言不讳自己当时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周应泽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和功夫去注意什么小孩什么夫妻?

    并且他说他还有什么别的事,当然也不好强行把他留下来,这才导致了做笔录的时候一直是周应泽一个人的画面。

    两人对视间,衡青冲他笑了笑,笑容看起来阳光又开朗,但周应泽兜里的手机稍微震动了一下,一条新的信息传来。

    ——【可恶啊,他为什么离你那么近啊。】

    ——【我刚才新买了一套衣服,等会儿换一下,身上这套可以扔了,真晦气。】

    还没看过短信,但猜到不会是什么正常内容的周应泽也对不远处的衡青挥挥手,顺便回应一旁警官的问题:“嗯…以前的舍友,关系一般。”

    离开警局之前,周应泽真像是一位普通的热心市民一般回应着庞警官的话:“行,我知道了,我电话会保持畅通的…要是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和我说一下,我说不定能帮你们呢?”

    庞警官怎么可能让周应泽帮,但对于他显露出来的这种“小聪明”并不反感,年轻人嘛,总是充满热情的。

    “好!”

    *

    上车后衡青显然对周应泽上午的行为非常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在警方搜查车站时,他会主动承认他见过那个人。

    明明在场有那么多人随口说一句没注意不就完了嘛,其他人不也是这样吗?谁愿意给自己没事找事啊。

    衡青:“我当时没注意到什么抱着小孩的男人,你是怎么注意到的?”

    周应泽:“用眼睛看到的。”

    衡青还是不理解,以他对其他人死在眼前都不会有任何触动的脑子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啥啊?这不白白耽误一上午,本来还说去周边玩一圈的…”

    周应泽:“不为什么。”

    他做事从来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理由,单纯就是想做,所以去做了,没什么别的很特别的原因,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衡青:“……哦。阿泽,我们待会儿去哪里吃饭啊?”

    周应泽:“都行。”

    他低头查看了一下衡青刚才给他发几条消息,又看看坐在他旁边的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本人看着如此正常,短信里的口吻却截然相反。

    鉴于上次衡青夸过周应泽穿短裤好看,腿很白又很直以后,周应泽已经没再穿过短裤了。

    但这次他说自己又去买了一套,一整套,其中就包括短裤,不只是外穿的短裤,甚至连内穿的短裤他都准备好了。

    ——【嘿嘿嘿嘿嘿嘿】

    ——【我选了好久的。】

    看看手机里的信息,又看看车子后排放着的包装袋。

    周应泽:“拿走。”

    衡青:“哦。”

    *

    彼时的周应泽控制着车门边的开关半降下车窗,刚才还在庞警官面前还是满脸温和的笑意,到了这时,到了衡青跟前,竟是一丝一毫也找不到了。

    他眼里和脸上都是一片冰凉。

    车窗外的风讲周应泽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那天穿得深蓝T恤也吹得鼓鼓囊囊。

    衡青的余光处一直都在注意这边,自然而然的注意到了周应泽当时的表情,很难以形容那种眼里空无一物的感觉。

    驾驶位和副驾驶位分明近在咫尺,但那时候的衡青却突然觉得周应泽离他好远好远,这种“远”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远,而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远。

    好像他人明明就在自己眼前,但又好像不在。衡青心里有种莫名的慌乱,他不得不另外绞尽脑汁想有趣的话题,试图引起周应泽的注意。

    而周应泽对他讲的那些别人的事儿又或者各种冷笑话并不感兴趣,他盯着外头不断倒退的树影,又看看头顶的天空。

    天际边有一道很明显的绵长的白线,这也被称之为尾迹云,是飞机飞行过留下来的痕迹,这说明不久之前有一架飞机曾经从他们头顶掠过。

    寻常的尾迹云一般会在天空停留四十分钟左右,周应泽根据浓淡程度推测应该快散开了。

    “你说,我去自首怎么样?”

    *

    “刺啦——”

    衡青紧急踩下刹车,将车停在了马路边,因为惯性,车轮子都冒火星了,车上坐的这两个人也惯性往前倾了一下。

    幸好那会儿那条道上的车子不多,要不然就他这样紧急停车,后面的车主要是反应不过,就直接是一起交通事故了。

    这种动作不仅极度危险,对车子的轮胎,刹车片,悬挂系统等等各方面都有一定影响,但那会儿衡青却没管了。

    “你刚才说什么?!是认真的?”衡青疑惑的问了一句,想了想又补充道,“…算了,你去的话,那我跟你一起去。”

    远处就是橘黄色的夕阳,给远处的一排排大风车笼罩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周应泽把目光从那三片扇叶上拉扯回来,放到一旁的衡青身上,他表情还挺认真的,好像周应泽说走,他就能立刻开车一样,

    他被衡青那副认真的表情给逗笑了,突然笑出声:“开玩笑的…”

    衡青哦了一声,自己耷拉着眼皮,重新启动了车子,后半截路一路无言。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快到他们吃饭的地方时,他突然又开口:“你要是觉得很无聊的话,咱们也可以去里面玩一玩,到时候不想呆了,我再想办法捞出来。”

    他说这话说的自然极了,就好像之前他提到同学聚会时,顺便还问了周应泽有没有讨厌的人,他给他出气。

    听他自己的口气,就算他人不在望京,但真想给谁添堵,还是能够做到的。

    而现在衡青又如此说,周应泽倒不是怀疑他能不能做到,单纯懒得搭理他。

    被无视了的衡青早就习惯了。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继续又问了之前的那个问题,这一次多了几分急切,就好像是在寻求什么答案来让自己安心一样。

    “对了,阿泽你说你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解决,那如果等那件事情解决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你那会儿还会继续留在长郡吗?还是去别的地方到处走走,还是……”后面那个可能性衡青都没说出来。

    周应泽抿抿唇,目光看着远处:“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也不知道…”

    *

    他知道的,毕竟周应泽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他的理想状态就是解决完一切以后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死去。

    或许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一天,又或许是阴雨缠绵,他会早早的起床,一如往常一般洗漱洁面,整理床铺,清扫房间。

    也会和寻常天一样,默默的给自己做一顿早饭,再静静悄悄的吃完,说不定还会随手翻看其今日的报纸看看当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出门时提上垃圾袋,遇到邻居可能也会笑着打招呼,只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其他人或许还以为他只是出一趟远门而已,而他希望的就是这样。

    这些话,他并不打算对衡青说,于是只是随意的扯过一个话头:“行了,不是说去吃饭吗?”

    *

    在做完笔录后的第二天中午,周应泽接到了一通电话,被告知那个逃窜在外省的的嫌疑人于昨天晚上被抓到了。

    这次他们行动很迅速,这样快的速度一定能够让好几个主要的警员受到一定的表演,通知他的那个就明显很高兴。

    对于电话的赞扬,周应泽面上平静如水,语气却表现得非常喜悦,笑呵呵的客套了两句:“嗯,哪有…”

    两分钟后,他放下电话后看了看熟悉的小区,这是……秦源父母的家。

    秦源的葬礼结束也有一段时间了,周应泽之前才去帮忙过,这才没隔几天呢,又拎着水果上门来看他们了。

    他的到来对于秦源父母来说并不算很突兀,毕竟周应泽在和秦源交往的三年里,早就已经来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甚至可以说,周应泽比秦源这个亲儿子来他家都要勤快一些,家里一些操作复杂的智能家居设备几乎都是周应泽教的…

    一来二去的,两老口也几乎把周应泽当成另外一个儿子了,尤其是知道他是个孤儿以后,经常让他没事去他们家坐坐…

    这次见他过来也依旧非常非常感动。

    “你说你人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啊?快进来吧进来吧?”老人接过周应泽手里拎着的果子和装着保健品的袋子,随口搭话道“哎,外面热不热…”

    “还好。”周应泽语气温和的和他们唠着家常,“估计中午要出太阳…”

    两位老人当然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开明的,尤其是在那样一个小地方,同性恋这事儿怎么都是不光彩的。

    但不开明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周应泽并不是秦源第一个带回家的男朋友,但应该是他们第一个非常满意。

    无外乎周应泽的外表长得白白净净,戴着半框眼镜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又是当老师的,说话文文气气的,对人接物都非常有礼貌,怎么看都是一个好孩子啊。

    不仅在儿子生前经常来看他,葬礼上也帮着忙前忙后,甚至现在又专程带着东西来看他们。

    只是听他们随口说了一句,还帮着卫生间坏了几天的灯给修好了。

    秦母:“哎呀,本来今天下午就叫了人的,唉,你说说这……”

    周应泽低垂下眼睑:“也没什么麻烦的,也就顺手的事儿。”

    秦源的除了秦源这个儿子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成家了,除了逢年能团聚下,其他几乎不怎么回来,平时在家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的。

    人上了年纪,腿脚和腰总不是那么灵便的,卫生间的灯都已经坏了几天了,一直说找人修,但总忘事儿。

    前几天实在是太忙了就给忘了。

    周应泽那会儿二话不说搬着板凳上去看了看,没一会儿功夫不仅把灯泡修好了,又帮着他们把马桶下水慢,无吸力的老毛病给一起弄好了。

    “来,阿姨,您过来自己试一下,现在是不是比之前好一些了吧?”

    周应泽示意秦母自己过来尝试一下。

    看着下水不再变得慢吞吞的,秦母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小周,还得是你啊,你懂得可真多啊。”

    周应泽笑笑没搭话,继续告诉他是因为密封圈损坏了,他刚才虽然涂了一层胶水,看着是高了点,但还是最好还是重新买一个新的回来换上,这样更保险一点。

    最后嘱咐道:“更换密封圈其实也很简单的,您二老要是不会换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哎哎哎…”秦母连声应着,看着周应泽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连忙给他拿了几张纸巾,示意擦干净。

    说着又朝外面喊着她的老伴儿:

    “老秦,老秦,茶泡好了吗?”

    外面久久没有传来秦源父亲的声音,秦源母亲出去看了眼,再过来的时候,脸上堆着笑:

    “哎呀,我给忘了,你秦叔出门时和我说过的,说出去买酒了。小周啊,你忙活那么久了,先坐着歇会儿吧,等会儿我弄菜…”

    周应泽擦了擦额头的汗,点了点头。

    他这边正和秦母说这话呢,秦叔拎着袋子从屋外回来了,一进来就听到自己老伴儿说小周把马桶也弄好了。

    “哎,又麻烦你了…”

    秦父也笑呵呵的和周应泽打着招呼:“年纪大了,这不服老还是不行啊,腿脚就没前几年那么利索了,不然我就自己在家弄了…”

    周应泽:“没事没事…”

    当时如果有哪个不认识他们的人路过,不仔细瞧,就那和谐融洽的气氛,估计还以为周应泽是他们儿子呢。

    *

    饭桌上,周应泽能感觉到秦源的父母都在尽可能的回避提到秦源的话题,尽可能都是在说别的话,例如问他的工作怎么样之类的…

    周应泽也点头说工作挺好的,就是暑假过后,他要带初三,学生们要中考,可能会比头两年忙一些。

    秦父秦母也跟着点头。

    毕竟这次过来比以往几次少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秦源。

    “我能看出你对小源是真心的,哎…”秦母看了看轻微蹙着眉似乎依旧还是很伤心的周应泽,一时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最后反过来劝了他一局,“这事儿,得看缘分啊…”

    周应泽垂着眼皮,并没搭话。裤兜里的手机已经是第三次微微震动了,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

    眼看桌上的气氛越来越凝重,秦源的父亲主动给周应泽拿了一个酒杯,倒了一点他刚才出去买的酒。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了。”

    *

    那顿饭后续气氛还算愉悦,就是在差不多吃到尾声的时候,秦源的父亲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小周啊,我其实之前就想跟你说个事儿了…”

    对于长辈说话,周应泽当然是认真的听着,并没有出声打断,他正放下筷子认真听着。

    但好巧不巧,秦母正端着一盘下酒菜从厨房里出来,突然听到秦源父亲的那个话头,立刻突兀的咳嗽了几声。

    周应泽关心她是不是感冒了,最近天气太热了,还是得多注意身体。

    “没事没事,都是老毛病了…”

    秦母笑呵呵的把一盘菜放在桌上,不动声色的拿眼色飞了秦父一眼,“你们刚聊什么呢。”

    秦父:“啊,没什么没什么…”

    周应泽也完全当没看到一样,非常识趣的没有追问刚才他想说的是什么事。饭后不仅主动帮着两位老人把碗筷收进厨房里,还顺手把桌子擦干净了。

    饭后小坐了一会儿又提出了告辞,这次两位老人倒是没再继续挽留,但还是一路把周应泽送到了电梯口。

    “行行行,下回有空再来啊,就别拿那些东西了…”

    他们几乎是目送着周应泽进了电梯,连声说下次有空还是可以来拜访的,再过来就别拿什么东西,人来就行…

    “嗯嗯,你们快回去吧。”周应泽。在电梯里冲两位老人挥手示意他们快回去,外面天气热的很,别中暑了。”

    “哎哎哎…”

    *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闭,电梯内反光的钢板倒影出周应泽的表情,温和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笑容。

    任谁看到他,都会觉得他是一个脾气特别好,特别好相处的人。一直到走出了电梯门,他脸上那种好接触的笑容这才一点点慢慢收起来。

    而同样的,刚回到家的秦父秦母也同样收起了刚才的笑容,他们俩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叹了一口气。

    “刚才…我要是不拦着你,你打算跟人家小周说什么?说源源那事儿?”秦母看沉默的老伴儿也知道他的回答。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还是别说了。说出来也是白让人伤心…”

    老两口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生了个喜欢男人的儿子也就算了,早些年闹了好多年,想着也就随他去了。

    带回来的前面几个他们都不是很满意,也就小周看着踏实一点。他们也就盼着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也就算了。

    谁知道老两口又无意中撞见自己儿子在大街上和别的陌生男人拉拉扯扯。

    起初他们眼神不好,还以为是和小周呢,近了才发现不是,是另外一个陌生男人。

    也因为这事儿,他们俩还一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想找个机会和儿子说说的,给儿子打了电话,让他放假一定要回来。谁知道回来的前一天会出那样的事呢?

    作为死者的父母,秦源的手机等等物品都是老两口去拿的,从里面翻翻看看了一些信息,发现儿子整天聊的人还不少。

    并且言语都非常…露骨,甚至出事当天,能够看出他似乎本来也是去见另外一个男的?

    自然人死亡以后,手机信息通通都是要查的,当天在派出所里,老两口看到那些信息,感觉老脸都挂不住了。

    更别说当天接到电话后,还急急忙忙过来帮他们跑这个手续,忙那个流程的周应泽呢,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感觉很不好意思,

    这事儿怎么也不好和他说的…

    “哎…”

    “哎…”

    *

    关于楼上老两口的讨论,电梯里的周应泽倒是一概不知道。

    他出了电梯后,差不多在离开秦源父母那个小区三百米以后,这这才开始摸出手机查看刚才收到的短信。

    第一条消息是最早的:

    ——【我给你带了礼物。】

    ——【你不在家,你在哪啊。】

    第二条和第一条间隔了一会儿,约莫是知道了他在秦源父母这里:

    ——【我在外面等你。】

    刚看完消息抬头不过两分钟,路旁多了一辆车缓缓跟着他,车窗也跟着慢慢降下,驾驶位的人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衡青。

    *

    “哎,你还去他们家干嘛?”

    衡青自以为知道他做那些事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为了打消疑虑,减轻怀疑才这样做的,嘟囔了一句现在也不用装了吧。

    周应泽却只是继续看着外头的街景:

    “我没装。”

    衡青:“嗯?”

    周应泽:“我没装。”

    在和秦源父母相处时,他表现出来的善意和情感都是真的,他不认为那些靠装能够装的出来。

    “我挺喜欢和他们相处的…”周应泽偏着脑袋透过玻璃看外头不断经过的行人,“就好像真的有了一对父母那样…”

    衡青余光一直就留在副驾驶的青年的脸上,他可能刚才喝了一点酒,从来白皙的面颊上罕见的有一点点泛红,清透的眸子里氤氲着一层轻薄的雾气。

    衡青对父母就没什么很深刻的情感,实在是无法理解周应泽,只哦了一声没了下:“算了,你高兴就好…对了,我明天就要走了,走之前喝一个吗?”

    周应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行。”

    *

    深夜,长郡市,天桥街头,

    周应泽和衡青靠在桥头吹风。

    假如他们在望京,那会儿一眼看过去应该是灯火通明,喧闹嘈杂的,但长郡的夜生活显然就没有那么丰富。

    桥下就是黑漆漆的河水,吹上来的风都要比别的地方凉快点,因此墙面上零零星星的坐了几个附近乘凉的居民,大人小孩都有。

    不远处有一队年轻人在卖唱,摊开的琴盒里放着一些零零散散的零钱,搭配着头顶的微润路灯,那种萧条感瞬间就有了。

    衡青目光盯着路边弹唱的青年,口中的话问的却是一旁的周应泽:“我突然想起你去年教的那节叫什么来着,同频共振,你觉得咱俩是吗?”

    周应泽轻笑了两声:

    “你拉倒吧,谁跟你同频共振。”

    物理学上,同频共振的的定义是两个振动频率相同的物体,当一个发生振动时,引起另一个物体振动的现象。

    在声学中,同频共振亦称"共鸣",它指的是物体因共振而发声的现象,如两个频率相同的音叉靠近,其中一个振动发声时,另一个也会跟着发声。

    在心理学乃至一些情感的领域上,同频共振的两个人又被称之为灵魂伴侣。泛指这两个人的思想行为意识,观点想法言论都无比的契合,具备一定的相似性。

    周应泽不认为他和衡青多像,但衡青一脸认真:“可我觉得是啊,我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才感觉是真的活着…”

    周应泽的目光盯着头顶微弱的星子,单手开了一罐冰啤酒,仰头喝了一口,霎时周身冰爽。

    他和衡青在一起的时候也的确会更放松一点,毕竟在他面前,他可以暂时放下伪装,这是同频共振吗?他不知道。

    “随便吧。”

    是往余光处看到了衡青喝完了手中的易拉罐,他几乎就要开口,对方却在他没说话之前抢先道:“不用你说,不能随便扔地垃圾,我知道我知道…”

    衡青拖长了嗓子模仿着周应泽的那些学生们一样,一声一声的叫他周老师。

    “我肯定听周老师的话…”

    “周老师能给我一朵小红花吗?”

    周应泽:“………”

    他的确喝多了。

    第87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7

    这个忙忙碌碌的暑假终于结束了。

    学校也开始陆陆续续的下发开学通知,而新的课表早就开学前已经发到了周应泽手中,他早就看了。

    开学第一天,上午有两节课,下午有一节课,晚自习没有,看来第一天上班可以早一点下班啊。

    关于下班,每个学校的规定不一样,有的学校会规定哪怕没有课,老师也必须要在学校里呆着直到下班,但有的学校规定就比较轻松,没有课的时候也可以不用来学校。

    周应泽任职的这个小学校属于后者。

    衡青自从完全摊牌后,伪装的工作也越来越不尽心了,早上开车去学校的途中周应泽好几次发现他在后面跟着的衡青。

    这车子跟的也太明显了吧?

    于是他立刻在短信上和衡青反映了这个问题,也很快收到了对方的回应,解释了一下是昨天晚上忙着工作上的事,所以有点没睡好。

    周应泽看到信息内容后出神了几秒。好在他虽然意识不在,反应还是在的,哪怕脑子里神游天外,手上却还是稳稳当当的把着方向盘控制着车辆。

    “真有意思啊。”

    如果他那时能够抬头看一眼的话,就能发现车内后视镜里自己唇角是上扬的,这表明他当时的心情是愉悦的。

    *

    周应泽心情的确还挺不错的,毕竟过往乏味无趣的生活突然多了一抹不一样的颜色,可不就突然变得有趣起来了吗?

    开学第一节课一般都讲不了什么太重的知识点,无外乎就是回顾上学期的主要内容,检查暑假作业之类的。

    底下的学生们又都不是刚上初一的小孩了,都已经升上初三了,一个个比周应泽还要熟悉流程。

    周应泽抱着课本还没走到教室时,就听到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而且他走到了教室又立刻安静起来。

    老师进教室,值日生喊起立,一个个稀稀拉拉站了起来,声音有气无力的,周应泽也没在意,挥挥手就让坐了下来。

    “课代表把暑假作业都收上来吧。”

    周应泽一句话成功让底下本来就蔫了吧唧的学生看起来更蔫了。

    仗着周应泽平时好说话,那会儿经常有几个同学出声要求着说:“不嘛,周老师,晚一点再收嘛。”

    只要有人先出声了,后面跟着的声音就越来越大,周应泽一眼就知道他们一个个昨天晚上肯定是通宵赶作业了,

    “作业还没赶好啊?”

    底下大部分人说赶好了,也有人说早写好了,还有人发出一声声的唏嘘声。

    周应泽那会儿想着刚开学,课也不是特别重,而且就算是上课,以他们的精神状态也的确听不进去,他看了看时间,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吧,我看你们一个个困成这样也没什么精神,讲课估计听不进去,我给你们十分钟,你们躺着休息一下…”

    话音刚落,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你们睡会儿,我好翻翻作业…”

    周应泽坐在讲台前看了看课代表刚才收上来的作业,他都不用挨个挨个数,打眼一看就知道肯定有人没交。

    并且讲台上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具有优势了,从他的位置往下看,有谁在心虚的偷瞄他都是非常清楚的。

    但周应泽还是当做没看到:“我知道有人没交作业,我也就不点名了,明天上课前记得作业记得交到办公室…”

    “耶……”

    *

    作为科任老师的周应泽虽然比班主任工资低,但相对应的,他也不用像班主任那么操心,还有那么多的指标和任务。

    他一共给四个班上课,平均下来每天上三到四节课,不算特别轻松,也不算特别累,就是零碎的琐事有点多。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于幼年时期的记忆也一天比一天越来越清晰,以前不太能理解父母身上的点也越来越明白了。

    他需要看四个班的作业,每个班的学生由于整体水平不一样,课程的进度也不一样,有时候还要采用不用的方式,尽量让他们能够多听明白一点。

    晚上回家要备课,课件不能太死板,最好在有一点互动的时候,还要把知识点概括进去,极为耗费心神。

    有时候经常看到头晕眼花。

    那会子就是,周应泽看到一半时,他刚想从桌边拿自己的眼药水滴一下,伸手却发现以前的小瓶子不见了。

    他想也没想,直接拉开抽屉,果然内部多了一个小盒子,上面贴了红十字的标志,应该是个小药箱?

    打开以后,的确是药箱。

    里面不仅有一些简单的医护用品,例如创口贴,酒精,棉签之类的,还有一瓶的洗手液,乃至新的护嗓润喉药品,和一瓶没开封的眼药水。

    把小盒子拿开还能看到底下压着的纸条,这一次他没有在用印刷体,而是手写体,上面写着这些都是全新的。

    周应泽:“…………”

    *

    自从暑假那次很荒唐的开局后,衡青坚定的选择不愿和他当朋友,然后…他就经常夜里悄悄来他家,然后又悄悄离开。

    在小区的其他外人眼里,周应泽之前和自己的弟弟住在一起,后来弟弟不幸离世之后,他便一个人独自居住。

    但实际上……并不是。

    衡青经常来找他,也都有了实质性的亲密行为,但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是兄弟朋友?衡青自己亲口选择不要这个身份的。恋人?但两人之间连恋人的正式告白都没有过,也不能算吧?

    总之两个人的关系格外模糊,难以定义,相处也陷入了一种极为微妙的氛围。

    说陌生吧?衡青参观过周应泽从来没给外人看的标本室,知道他从没和别人说的秘密,也见过他面具下真实的样子。

    两个人在傍晚气氛一起坐在阳台边吹风赏落日余晖。衡青主动讲了很多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情,周应泽也跟着讲了一些。

    但要说多亲密吧?两人在人前几乎没有互动,衡青都去过他家那么多次了,但住在他楼上楼下的邻居们都还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人居住。

    乃至于那天晚上,衡青主动凑近他,想和他进一步再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周应泽拒绝了,他问衡青是想和他谈恋爱吗?

    衡青先是点了点头,但在听到周应泽说他可能不适合谈恋爱的时候,他又摇头说自己不是想谈恋爱的。

    “要你要什么?”

    当时周应泽当时如是问。

    “我也不知道。”

    而彼时衡青诚实回答。

    从那以后,衡青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时不时用陌生号码发信息给他,偶尔身边多出一些别的东西和字条。

    甚至晚上在卧室里睡觉的时候,周应泽都能感受到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在自己周身萦绕。

    衡青不在,但他又无处不在。

    滴了眼药水后,周应泽在办公室里又看了一会儿作业,中间闭眼给自己做了会儿眼保健操,还去上了一节课。

    那天上午周应泽一共有两节课,等他第2节课下完,就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他不是很饿,主要是底下的学生们看起来很饿,毕竟上了一上午课了,好几个同学是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看看手表。

    终于挨到了最后5分钟,周应泽也坐在讲台前歇会儿,顺便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也把带在嘴边的耳麦以及腰间的扩音器取下。

    周应泽刚合上书本,对上底下一双双期待的眼神,他拍了拍手上的残留的星星点点粉笔灰,露出他往日里一贯的温和笑容:“还有多久下课啊?都饿了吧?”

    底下一堆应声的。

    毕竟都处于青春期,身体发育乃至新陈代谢都是高速时期,饿得快也正常。

    “现在还没下课,我不能提前放你们,到时候你们班主任要说我。”

    在一堆失望的眼神中,周应泽顿了顿,继续说:“这样吧,再过两分钟,等11点57的时候你们再出去,记得要轻手轻脚的,不要吵不要闹,不要把其他正在上课的班级打扰了,知道吗?”

    学生们也都不是听不懂话的小学生了,虽然兴奋,却也的确没发出太大的声音,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教室。

    坐在讲台上的周应泽也准备离开了,他端起一旁的保温水杯喝了一口里头依旧还温热的桂花乌龙茶。

    刚把喉咙里的水咽下去,放在讲台边的手机就响了。周应泽摸出来一看,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

    【快中午了,想吃什么?】

    *

    从教室回到办公室,周应泽一点毫不意外的在自己的桌上看到了几个摞在一起的精美饭盒,上头依旧有一张便签。

    他走过去看了眼,依旧是衡青熟悉的手写字:【记得按时吃饭。】

    盛饭的盒饭应该是全新的,做了双层设计,保温效果更好,光摸着外壳都还有一些烫手,打开更是热气腾腾。

    一荤一素一汤一份米饭以及……一份已经切好的新鲜水果,单从营养摄入的成分考虑,的确还挺均衡的。

    周应泽往周围看了一眼,嗯空无一人,又想了想又去窗外看了一下,在楼下看到了一小片没藏好的衣角。

    周应泽想了想,摸出手机给他发短信:——【看到你大衣了。】

    下一秒,那块衣角迅速收了起来,真的,就那一瞬间,周应泽笑出了声,他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很少笑的。

    衡青给他点的饭菜都挺喝他胃口的,汤还是那种沙参玉竹的养生汤,主要的功效就是生津止渴,润肺化痰。

    起初他和衡青是住在同一个屋檐的舍友,是关系还行的朋友,是认识多年的兄弟…

    而在经过那么多事后,两人明明比之前更要了解彼此,但关系居然又退回到了不知怎么定义的不知名人士。

    真有意思啊。

    *

    由于这辈子提早把秦源的事情解决了,所以这次暑假开学后,也没有出现什么警察过来把周应泽带走问话的场面。

    以至于他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等到再一次在学校里看到那辆熟悉的警车时,还稍微驻足观看了几秒。

    当然,在引起对方的觉察之前,周应泽就迈开步子朝着教学楼走去了。

    当时不止他一个人看着警车,不少老师和同学都非常好奇的看着停在校园外的几辆警车,叽叽喳喳的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应泽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是衡青又做了什么吗,随着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他的手机也仿佛有和对方有心灵感应,屏幕即使的亮了起来。

    ——【不是我。】

    他说了不是他那么会是什么事情呢?在进入教室上课之前,周应泽的脑子里都都还想着这个问题。

    但是在当天都值日生站起来说起立,其他六七十个学生齐刷刷站起身异口同声对他问好的时候,他遍彻底把这样的琐碎事迹抛到了脑后。

    “好,还记得我们昨天讲到哪里了吗?”

    *

    那节课的上半节主讲理论,讲原理,后半节周应泽拿了道具做现场实验,由他做一次,底下的学生们自己动手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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