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在望京大学的天鹅湖的东南角,衡青先是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那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鸣啼。等靠近以后才发现是一个背对着他的男生,那股声音似乎就是他发出来的,远处几只黑天鹅正朝着那位男生方向游过去,应该就是被召唤而来的。
学校的天鹅时长有许多的成群结队的白天鹅,这个衡青经常能够看到,但那是衡青第一次知道原来也有黑天鹅啊。
很难以形容当时看到那副画面的心情,以及当时听到的声音都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非常空灵,压根不像人类可以发出来,有点类似于婉转的鸟啼…
虽然很难置信,
但他的确对周应泽一见钟情了。
怎么会不心动呢,他居然会召唤黑天鹅诶,还会模仿天鹅叫,实在是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精灵!!
严格意义上,衡青第一次对周应泽感兴趣,不是对他的人感兴趣,是那种那一刻独特的氛围,让那时候的他心动不已。
忘记在哪里看到的一个说法,据说真爱出现的时候,整个世界的时间都会暂停下来。还有人说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是会发光的。
他以前从没爱过别的什么人,不知道爱是什么,也更不相信那些虚头巴脑的说法,但在那一刻,衡青信了。
他的眼里只能看到不远之处的青年,
哪怕过去再久,衡青依旧清楚记得那天的场景,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周应泽穿着一件浅咖色的长款呢子大衣,记得脖子围着一条纯白色的围巾…
记得他伸出的手指修长白皙,更记得不远处傍晚的余晖为他镀上一层漂亮的金边,每根头发丝都在发光,没得不似凡人。
因为当时的衡青离周应泽还有一段距离对,因此当时的周应泽并没有发现他。但从周应泽熟练的动作来看,他大抵也不是第一次去那儿了?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水中的几只黑天鹅,他模仿者啼叫两声,黑天鹅也跟着回应,人和鹅看起来都很熟悉一般。
然后……他突然笑了。
上大学的周应泽还没有像他当老师以后那样,可以熟练地露出各种伪装出的温和笑容,上学期间的他是不怎么笑的。
而不经常笑的人,突然笑一下所带来的冲击感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其是那会儿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出来的光点在他白皙面上跃动着,真让人移不开眼。
一刹那,如冰雪初融。
而一同融化的,还有衡青的心。
衡青的爱和狠一样用力,甚至他的爱比恨还要更加浓烈数倍,尤其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的爱意在逐渐发酵到了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地步。
也正因如此,上辈子的衡青才会那么嫉妒秦源,凭什么那个贱人能够和周应泽在一起?凭什么?
哪怕后来的结局是那样的,他也是真心不觉得有什么别的问题,甚至还觉得能死在周应泽所制造的意外之下,何尝不是一种浪漫呢?
这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恋爱脑,仅仅只是衡青自身对于爱情的极致向往,也有他自己情绪波动本就极端的关系。
哪怕到了现在,他想起就上辈子的事儿,他也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想着上辈子都失败了,这辈子一定有多远跑多远?
不,他反而觉得这是天意!
老实说,在想起来的一刹那,他对于周应泽的感情不仅没有减淡一丝一毫,反而翻涌了好多倍。
尤其是他在知道了周应泽原来也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后,他也没有别的情绪,只觉得想被他触碰的情绪愈发高涨。
怎么办,怎么办,更爱了。
衡青匍匐在周应泽的膝盖上,仰头看着他,仿佛一位虔诚的信徒看着心目中的神明,他愿意高高的将前面的人捧起来,愿意为他亲手塑上金身,为他俯首称臣。
“你摸一摸我吧。”
您摸一摸我,低头看我一下,我便立刻会获得无与伦比的快乐,因为那是您赠予我的。
*
衡青的脑海里是千思万绪,但现实中的周应泽没有读心术,不能从他的眼睛或者脸色里读出他那么多的心路历程。
他最多只能从衡青的眼里看到兴奋。
看到他鼻翼翕动,看到他胸口处一起一伏,乃至于茶褐色的瞳孔微微放大,搭在他膝盖上的手也在轻微颤抖…
这些外在的明显表现都在告诉周应泽,眼前的这个人,正处于兴奋状态!好像周应泽再不摸他一下,他自己就要过来蹭了一样。
果然还是脑子里抽了吧?
在犹豫了两秒钟后,周应泽试探性的伸出手轻轻的将掌心覆盖在衡青的头顶。
在被触碰的意思了,衡青立马闭上了眼睛,喉咙里溢出几乎满足的喟叹声,与此同时,脸上露出一丝丝潮红。
周应泽:“…………”
*
大抵是反正在他面前已经撕下那张人模人样的皮了,衡青也没有了再装下去的意思,干脆就在周应泽面前直白袒露了他的心思。
在听完他几乎等同于□□宣誓一样的表忠心的话以后,周应泽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他确定有些话还是得提前说明白。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的事和你无关,无论有什么,我自己都会处理好。”周应泽垂眸直视着衡青的眼睛,“你呢,已经想好了吗?”
哪怕衡青可能都没明白周应泽说的想好了说的是什么,就已经在点头了。
周应泽想了想,半天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干脆也懒得想看。
“你今天起来,然后离开长郡,回望京去,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周应泽的意思很明显,重新给衡青一次选择的机会。两人还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恢复成以前的好兄弟关系。
*
这次衡青几乎没有犹豫:“不要。”
周应泽:“……………”
衡青以一个仰视的角度继续道:“我一开始也想和你当兄弟的,毕竟那时候我以为你不喜欢男的,但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色刷的阴沉下来:“我每次看到你和那个贱人在一起,都非常愤怒,如果你可以接受同性,那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比他要好多了吧?”
周应泽:“……………”
突然感觉太阳穴有点隐隐作痛,一般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都是在看到最调皮捣蛋的几个刺儿头惹事的时候。
“应泽……”
衡青的脸色变得特别快,明明上一秒提到秦源的时候还乌云遍布,但下一秒在望着周应泽的时候又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这变脸速度快的有些恐怖了。
“等我和你把最后一件事情解决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明明都还没有答应他,明明连那个第二个凶手是真是假,又是哪个都不清楚呢,衡青已经自顾自的把周应泽的事情当做了自己的事,还擅自的说起了以后。
周应泽:“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
“我和你认识那么久,在同一个宿舍里待了四年,如果你拒绝的话就直接说出口了,但你没有直接拒绝…”衡青咧嘴一笑,“那就说明我是有机会的…”
周应泽:“只是有机会而已…”
“那也足够了。”衡青继续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至于别的,我自己会想办法。”
周应泽:“…………”
“总之我不要和你做什么狗屁的朋友了,我想能够拥抱你,想能够亲吻你…想和你睡在一起,做最亲密的事情…”
衡青越说,呼吸越重,胸口的起伏也愈发明显,从他某些地方的某些明显的变化来看,脑子里还在想一些别的东西,连带着看向周应泽的眼神都带着些不对劲。
“阿泽…”
*
当时的周应泽沉默了。
他就这么低头看着自己曾经以为的舍友,以为的好朋友,以为的好兄弟就那么半跪在他膝盖边仰头看着他。
被他看了一眼后,衡青拿脸蹭了蹭周应泽的裆处,眼里是明晃晃的某种暗示,语气中还有一点得意的意思。
“我看了,你去年买的套还没用,你们的确没做,是因为你发现他那时候出轨了吧?所以才……”
关于这一点,衡青的确猜对了。他的确周确很早就知道秦源出轨了,也的确很从那以后没有和他发生过关系,一般都是各种推脱之类的。
但有一点说错了,周应泽还没有急不可待到这个地步,他低头冷静的看着衡青的动作,把他的爪子从自己裤子上拿来,他又身上来,拿来他又伸上来。
“我很干净的……”
衡青一开始试图这样和周应泽解释,但没一会儿他又不解释这些东西了。
他做了一个让周应泽很诧异的动作,他干脆不用手,凑过去用牙齿一点点把周应泽的裤绳拉开了。
那天周应泽因为在家所以也没穿长裤,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短裤,裤带系的也没有很紧,所以一会儿就解开了。
周应泽毕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和尚,他呼吸一滞,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问了一遍:“你确定吗?”
然后他听到了含含糊糊的回答,以及更用卖力的动作直接打断了周应泽当时想说话出的话。
当时,也是本能反应的关系,迫使周应泽下意识按了一下衡青的脑袋,然后被衡青发现了。他当时实在是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抬头看他,眼里没有责怪,只有一丝丝喜悦的笑容,仿佛在说没关系的。
*
真难以置信,哪怕过去好久好久以后,周应泽再次想起他们之间的这个开头,还是很难以置信衡青当时脑子到底是什么想的。
面对周应泽提出的可以做回兄弟的要求,他直接拒绝了不说,又主动提出想和周应泽谈恋爱,然后周应泽也拒绝了他。
两个人在互相拒绝对方一次以后,并没有又发生了那样的边缘X行为,气氛陡然间变得更加奇怪起来。
离开的时候他应该是想亲吻他的,不过可能想起自己嘴里当着周应泽的面儿吞咽过他的东西,因此凑到一半时又突然停住了,只是吻在了周应泽的手背上。
衡青的眼里满是笑意,还有点得寸进尺的问:“我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吗?”
周应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里明晃晃写着你说呢。
“哦。”衡青也不气馁,砸吧了一下嘴,好像是太回味着什么一般,餍足的眯着眼睛,“没关系,可以慢慢来…”
周应泽:“…………”
*
小地方总是藏不住事的,秦源意外身亡的事儿不到三天就在小区传遍了。
他被劝慰了好多次,无外乎人要向前看云云的,又或者说逝者已逝,生者要好好活着…
周围的邻居们由于不知道他们情侣的关系,只以为他们是关系很好的小哥俩。
记得以前秦源还活着的时候,那些大爷大妈隔三差五热情的想给周应泽介绍对象,毕竟他是老师嘛,端着铁饭碗,人又长得那么好看,性格还好,一看就是个过日子的料啊!
心都是好的,只是和周应泽住在一起的那个弟弟,每次知道他们上来介绍对象,都各种甩脸子各种不高兴。
这才是秦源和楼里楼上关系不太好的根本原因,不过毕竟那都是之前的事儿,现在人都死了,邻居们碰到周应华的时候,也还是会意思意思的安慰了几句。
周应泽当时也不好反驳什么,就只是安安静静听着,等对方发散完他们的好心以后,这才点点头,也顺势露出一些别人想要看到的表情。
然而回到家之后,将踩在外面的表情,几乎一秒钟瞬间消逝。
假如他们能够看到的话,就会发现房间里,秦源死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屋里关于他的所有东西就已经看不到了。
完全看不到有他生活过的痕迹。
*
那个暑假真是炎热啊,距离九月一号开学还有最后两个星期了,周应泽除了处理自己副业工作时,还多了另外一个习惯:——时不时看看班级群里的消息。
小孩子们一个个都非常有活力啊,他们有时讨论着班级里的事儿,时不时问问彼此的作业写的怎么样了,还有一起约好几点几点在广场哪里见的。
十来岁的小孩,关心的事情无外乎就那么几件,似乎世界也就这么大了。
周应泽饶有趣味的看着聊天框里不断滚动的消息却并不发言,偶尔也会想一想他十来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于是他一面思考这个问题,一面去客厅的一角给自己泡了一杯现磨咖啡,听着研磨研磨咖啡豆的声音,他想起来了。
嗯,他可没有这么活泼的。
家里出事之前可能稍微好一点,但他依旧是经常被夸稳重的小孩,偶尔会有一点孩子的俏皮。但家里出事以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体会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这种感觉类似于他知道现在应该该哭,应该笑,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反应,可是身体做不出相应的动作。
十几岁时最爱独来独往,到二十来岁慢慢学会了一点点伪装,也明白了一片绿叶要想藏起来,就在生活在森林里。
周应泽一直觉得在十岁那年其实就已经死了,往后这么多年不过只是行尸走肉,自己背着自己的尸体,饮着自己的血在过活而已,连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
只是活着。
*
咖啡机的指示灯亮起来了,意味着上一个步骤已经好了,周应泽把研磨出来的咖啡粉按压紧实继续进行萃取步骤。
周应泽:“………”
他其实不怎么爱喝咖啡的,也不爱喝茶,真要说他喜欢什么吧?好像还真一时想不起来,他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父亲很爱喝茶,母亲很爱喝咖啡,他们两个在当地老家都是老师,一个教数学,一个是教英文。两个人性格各异,但感情却一直很好,假如不出事的话…
周应泽没再继续想下去了。
很多时候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他们生前的模样,而是死亡时的模样,眼睛睁的很大,面部表情狰狞,四肢血肉模糊,皮肉翻开的样子。
咖啡机前站着的青年脸色和表情沉着又冷静,无框眼镜让他整个人多了一丝丝书卷气,而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他脑海里想的都是些什么血肉横飞的画面。
周应泽低头抿了一口意式浓缩,熟练的走进自己的书房,在其中一排书柜子的里侧摸了摸,轻轻按下一个卡扣。
下一秒,哗啦一声,
整面书柜就被轻轻松松的挪开了。
书柜的后面是一个约几平方的小房间,墙面上挂着各种各种昆虫的标本,一个又一个的玻璃罐里摆放了很多了小动物的尸体和皮毛。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有两米多长的透明的生态鱼缸,底部是浓密的水草,正中间养着一颗占据大半个生态墙的莫斯树,各种五彩斑斓的小鱼儿在水草和树干之间欢快的游着。
*
这是周应泽的秘密基地,哪怕就是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接近三年的秦源都不知道他有这么个地方。
记得有两天没喂食了,得喂点了。
周应泽走过去喂了点鱼粮,喂完后又清理了一下水里的,剩下的时间就那么安安静静看着它们在里面游动的样子。
水缸的水折射出点点光斑映在周应泽的脸上,使得他半张英俊的侧脸明明灭灭,亮晶晶的眼睛里竟然充满了羡慕。
那天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他都泡在自己的秘密标本室里,继续把之前做到一半的昆虫标本继续做了下去。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血红色蝴蝶,为了尽可能展现它的美,就需要拿一根一根细细的针密密麻麻的沿着它的翅膀扎下去,将其固定位完全展翅的模样。
而这种针也被称之为展翅辅助针。
周应泽上次就已经把辅助针扎好了,只等风干几天就可以下板了,而这次过来就是做后面的工作。
衡青打来电话时,他正在专心致志的欣赏墙面多出来的新标本,非常完美,没有出去锻炼,蝴蝶的翅膀也没有残缺,真美啊。
因为太专注了,以至于周应泽在接到电话已经是对面打过来的第五通了。
周应泽:“讲。”
对面的衡青可能是通过周应泽当时讲话的语气听出他心情还不错:“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说了,自从他们上一次以后,他经常时不时就会避开人群,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来找周应泽。
有时候只是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有时候可能会发生一点别的什么,反正结束以后他就会自觉离开…
周应泽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定义他们的关系了,以前是关系很好的兄弟,现在呢?这个不叫恋人吧?
可偏偏这是衡青自己选的。
电话那边的衡青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低迷了,估计以为会被拒绝吧?
“……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周应泽的视线落在自己满屋的标本上,又遥遥的看向外面客厅的沙发上,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之前那次…
“随便你。”
*
衡青绝对在周应泽没在家的时候偷偷来过他家,绝对。从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周应泽就已经发现了。
毕竟他对他家的格局似乎还挺熟悉的,第一次来就卫生间在哪,知道书房和卧室的位置,那么他肯定来过啊。
既然他都来过,那么对于自己书房后面的小标本室,他应该也看过了吧?
这次衡青过来的时候,周应泽也并没有把用来遮拦的书柜门给拉上,因此他一来就看到了满墙的标本。
“真漂亮啊。”
出乎周应泽意料的是,衡青似乎好像还没见过他的标本室,刚看到的时候,脚步还迟疑了一瞬间。
周应泽:“你之前不是来过吗?”
衡青:“但我没见过这个小房间啊。”
周应泽:“…………”
“真的。”衡青似乎生怕周应泽不相信他,又强调了一边他之前每次来都没有待多久,“毕竟我怕被发现嘛,之前真没见过这个…”
对于这个解释,周应泽勉强相信了。他已经没再纠结这个事了,结果衡青突然像反应过来一样。
“那个贱人不知道这个地方吧?”
衡青没有得到周应泽的回复,但也不需要了,他只看到后者的脸色就知道秦源肯定不知道,那么自己岂不是……
啊,好高兴啊。
他捂着自己的脸无声了找了出来。
一旁的周应泽:“…………”
不理解。
*
过了好一会儿,衡青脸上那股兴奋劲儿才算是一点点褪下来。
他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下别的昆虫标本,各种各样的蝴蝶,甲虫、蝉、蛾,甚至还有动植物标本。
其中最栩栩如生的是一只纯白色的小猫,因为保存得太完好,衡青差一点就以为它还活着了。
他仔细观摩着,猜测周应泽应该最喜欢它,毕竟只有它被摆在最顺手的书桌旁,还给它穿上了衣服,躺在小篮子里。
完全可以想象到周应泽看一会儿书,或者在案台上工作一会儿就会顺手摸一摸那只小猫,嗯,突然还有点莫名的嫉妒。
*
“嗯?”周应泽注意到衡青的目光看在雪雪身上,他走过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它叫雪雪,是以前家里养的小猫,你看它做什么?”
看似语气淡淡的,好像只是随意问着话,实际上周应泽在密切的观察衡青的每一个微表情,猜测他现在在想什么。
“真巧啊,我以前也很喜欢弄这些,不过我没你手巧,也没你这么有耐心,每次制作的时候总是不小心弄坏…”
周应泽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衡青也没觉得被冷落了,自己又兴致勃勃的扫了一眼别的标本。
周应泽的收藏真的特别多,不仅有鸟类鼠类的,蛇类的动物标本,还有不少植物标本。
他把那些花花草草处理得很完美,其中叶脉标本应该是处理得最费心的,叶片上每一根脉络都清晰可见…
每块标本的相框都有对应的名字。
周应泽的秘密基地迎来了第一位客人,而身为主人的他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来访者的表情和一切行为。
他脸上的喜悦不似作伪,先盯着那只栩栩如生的小猫,又看看一旁的小鱼标本。
和其他标本的栩栩如生不同,那只一副有点残缺的鱼骨头,标本的旁还写了名字,想来也是周应泽以前养的小鱼吧?
衡青心里想着,嘴上也问了出来。
“嗯,的确是我以前养的小金鱼,和我爸爸妈妈一起在夜市小摊里捞的。那时我不会做标本,就把它埋了起来,后面腐烂成一堆骨头,我又把它拼起来了…”
周应泽想了想,继续很平静的语气解释道了小猫的事:“雪雪是生病死的,为了让它身上的毛保持光泽,我时不时就要为它做基础的清洁工作…”
“哦……”
衡青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连带着眼睛下的卧蚕都变得更明显起来。
衡青:“应泽…”
周应泽:“嗯。”
衡青:“哪天我死了,你也把我做成标本吧?”
周应泽:“好啊。”
衡青:“这样你会天天过来看我吗?或者时不时抚.摸我?”
这个问题衡青问的很是认真,而周应泽也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前者的身高体重,仿佛是在心里预估要怎么下手。
“嗯,你个子有点太高了,处理起来有点麻烦,全部的话有点难,可能需要大一点的地方。”
衡青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手长腿,也跟着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不过没一会儿,他又很严肃的说:“这样不好吗?我就是你标本屋里最大的标本了,”
周应泽:“…也是。”
当时但凡有第三个外人在场,听到他们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着这样的毛骨悚然的对话,估计都会吓得当场报警的程度。
可惜两个脑子都不太正常的疯子并不觉得这种对话有什么问题,他们依旧饶有兴致的聊着到时候怎么处理的问题。
*
也忘记那天晚上是怎么靠近,是怎么突然亲上的,怎么开始的,反正完事后的周应泽有点累,小喘着气,半眯着眼睛倚靠在床头抽了根事后烟。
烟雾弥漫间,俊美的眉眼若隐若现。
衡青以前很少看到周应泽抽烟,一直以为他不会抽烟呢?原来还是会的。
“看我做什么?”周应泽嗓音带着一点点不易觉察的沙哑,他有些好笑的瞥了直勾勾看着他的男人一眼,“嗯?”
看他做什么?当然是看他好看啊。
周应泽平时是很难接近的类型,哪怕是夏天的时候,穿衬衣也会把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尤其戴上眼镜时禁欲感十足。
但也正因如此,那会儿他慵懒又性感的模样才更让衡青心跳加速,挪不开眼。
衡青没出息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并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今天干了哪些正事:
“我在外面蹲守了一整天,然后记下了他每天的日常起居,他几乎不单独出行,去哪里身边都一直跟着人。”
这个周应泽也知道,毕竟这三年里他也没有闲着,他点了点头,伸长手臂在床头柜旁的烟灰缸上抖了抖烟灰,语气里带着嗤笑:“…他胆子也太小了。”
其实胆子小也很正常,毕竟前面已经意外死了三个了,他会担心也正常。但…三年了,他竟还是这么小心谨慎。
男人的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两个孙女一个孙子,其中最小的孙子今年九月开学,在周应泽所任教学校的隔壁小学读书。
如果硬是要想的话,也不是想不到别的法子制造一些机会,但周应泽不是特别想用这个法子。
*
衡青虽然不知道周应泽那会儿具体心里在想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在为什么烦恼,于是他凑过去主动开口:
“我没有道德,我也没有良心,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我可以帮你的…”
衡青那会儿的表情很正常,并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问题,他就仿佛说着平常的吃饭喝水一样的闲事一般说着他可以为周应泽做任何事。
他把重音强调在了任何事情上。
任何。
“…………”
周应泽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猎手,在猎物露出破绽之前,他能够一直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很久,等待着最合适的时机。
那会儿周应泽手里的那根烟也抽完了,他顺势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又自己起身卫生间洗了一个澡。
洗澡的整个过程里,他知道外面的衡青一定在看着他,那道过于强烈的目光仿佛能够传播门板一般。
等哗啦啦的水声停了,周应泽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声出来了,脖子上搭着一条纯白色的毛巾,一面给自己半干不湿的头发擦拭水滴,一面从卫生间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在看到衡青依旧还在以后,周应泽心里已经猜到,却故意皱起眉,故意开口道:“你还没走?”
衡青那会儿应该就打算走了,都已经坐到床边上了,依旧还是不抱希望的问了一句:“我今天晚上能留下来吗?”
两人对视着,周应泽能够明显闻到空气中的某种气味,也能看到衡青眼里的希翼,他正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周应泽目光疏冷,一如往常。
衡青:“……好吧。”
他离开的时候依旧是小心翼翼的,就是背影莫名有点像一只被抛弃的弃犬,有那么一瞬间,周应泽竟然想让他回来了。
算了…还是下次再说吧。
第86章
人格障碍攻重生以后6
这辈子的暑假似乎记忆中还要漫长一些,衡青中途借着放假的名头,大摇大摆的过来找了他好几次。
别说,他做戏做的还是挺全面的,明明本人从没有离开过长郡吧,但每次还是要装模作样的说他已经到车站了。
而周应泽为了配合他这出戏,
也假模假样的去车站接他。
于是不久之前才见过的两个人,甚至前一分钟都还在发短信骚扰他的人,在人来人往的旅客中假装才见面的样子。
“什么时候的票啊?”
“啊?你等等,我看看啊…”
周应泽哪怕面上的情绪控制的非常到位,但心里还是觉得这幅画面实在是太过于荒谬了,两个人心知肚明的在演戏,周围又没有观众,演给谁看呢?
很快,他俩终于知道了演给谁看。也就在衡青刚摸出车票吧,约莫十来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封锁了车站的出入口。
一看这阵势,当时的衡青第一反应居然是一把握住了周应泽的手,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毕竟那一看就是外地的警察啊,他可能以为周应泽以前的事儿东窗事发了,在那一瞬间,他居然就已经想好了怎么溜,以及让他进去后不要说话,他来想办法。
“收一收,收一收。”周应泽无语的抽了抽嘴角,淡定的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心的挣脱开:“…不是来抓我的。”
周应泽的目光盯着正在询问其他乘客的警察,口中的话却是对着衡青说的:“你等会儿表情自然一点。”
衡青起初还不知道那话什么意思,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周应泽居然主动伸手对不远处的一个警察招手。
在对方过来以后,他听到周应泽和他们搭话:“你们是不是在找一对夫妻,一男一女以及两个这么高的小孩?”
周应泽边说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我刚才看到了,他们在你们来之前就已经走了。”
看他这样,警察的表情登时就变了,面容严肃的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本子记录下了周应泽说的信息。
那天衡青假装从望京来找周应泽,
而周应泽也假装过去接他。
这本该是一场两人之间的游戏,谁知道这一接,给车站接封锁了,也顺便给自己接到派出所里去了。
*
在暑假收假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一件在上辈子压根没被注意,但这辈子却因为少了衡青分尸碎尸一事来吸引火力,现在自然而然被注意到了。
周应泽也幸运的再一次和当初那位庞警官再度面对面坐着,对方和上辈子差不多,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不过这次还是和之前不太一样,起码这次他不是以涉案嫌疑人的身份,而是以提供线索的热心市名的身份。
他也没有坐在讯问椅上,而是坐在办公室内,一旁还放着一个一次性纸杯子,方便他说累了口渴的时候喝一点。
“嗯好,你说你今天早上出门时打算去车站接朋友,然后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你第一眼就怀疑他们有问题,对吗?”
坐在他对面的负责做笔录的小警员看着年纪不大,应该是刚入职不久,做事还是挺严谨的,他认真的将刚才的笔录内容一一与他核对清楚。
周应泽点点头,又补充了一些自己所记得的细节,例如两个嫌疑人那天所穿得衣物是什么颜色,所戴的帽子是什么材质,鞋子是什么样式,背包什么样…
“男的比女的高出两个头,那个女的应该有一米六左右,头发是短发,椭圆脸,手上提着一个桶,背后背着孩子…”
“男的眉毛边有一颗黑色的小痣,眉毛稀疏,脸型方正,个子约莫有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左右,身形偏瘦…手上牵着一个小孩,”
“背上那个小孩被捂着太严实了看不太清,不过男人手上牵着的那个小孩应该有三四岁了。”周应泽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画面。
“是个女孩,上衣穿着一件胸口有亮片的短袖,裤子是带着碎花边的牛仔短裤,鞋子是一双浅蓝色凉鞋,人看着有点昏昏沉沉,可能吓到了,也可能喂了药…”
说完面部特征,周应泽又说了一些别的猜测:“那两个小孩应该没有被他带去多远。应该还在长郡市内,你们可以沿着那种长郡市下面的小镇里的小旅馆找找,特别是那种夜市边的,基本上都不要身份证的…”
*
当时他正在做笔录,记录着自己知道的内容,他当天为什么去火车站,又是如何觉察到那个人不对劲的一些列细节。
正说着说着,结果庞警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悄无声息的站在周应泽身后。
一双温热的手忽的拍在他的肩膀上,等周应泽一抬头,撞见的就是一张上辈子早已见过数次的脸。
“你是做什么?观察得很细致嘛。”
的确,生活中很少有人会把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观察得如此细致,能够记得对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说记得那么多。
这得是多么强大的记忆力和观察力才能准确无误的回忆起前几天看到的一个路人的详细体貌特征啊。
“我做老师的…”周应泽弯了弯唇角,露出他那副惯用的和善笑容,好奇的问,“警官,我猜他除了贩卖人口之外,应该还涉及到别的案子吧?”
庞警官的某种闪过一丝异色,但脸上的笑容依旧,但并没有回答周应泽这个问题作出回答。
也是,毕竟重大案子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告诉给他这种一个陌生人呢。
但对于周应泽来说,
庞警官的沉默已然是一种回答。
他分明已经知道了面前警官的姓氏,面上却还是适时的露出一丝疑惑:“您是……”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姓庞…”
庞警官伸手和周应泽短暂的握了一下,说出了依旧和上辈子一样的自我介绍。
*
周应泽和庞警官唯一的交道就是在上辈子,不同于之前全程带着怀疑的审视目光,这次换了一个方式认识,庞警官看他的眼神赫然是带着欣赏的且友善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应泽,眼里是藏不住的欣赏:“小伙子,你记忆力很好嘛。你今年多大,大学在哪儿读的?”
周应泽长得不显老,
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脸嫩。
分明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有时穿着颜色鲜艳一点的连帽卫衣或者棒球服走在大街上,还不止一次被不知情的路人误认为是高中生或者大学生呢。
“我快三十呢…”
果然,在周应泽说完年纪以后,庞警官诧异的挑了挑眉,直说完全看不出,又往后听到他的学校后,表情更和善了。
“长郡市也不是什么大城市,怎么会突然想到来这里呢?”庞警官一面和周应泽往外面走,一面从兜里抖落出一根烟递给他,“这可有点淹没人才啊…”
“工作不分这些,再说了…”周应泽接过庞警官递过来的烟,却并没有点燃,而是拿在手里,“我挺喜欢当老师的…”
在秦源的事儿被定义为意外结案的那刻,案子就已经结束,不会移交给更上层的机构,因此庞警官还并不知道那些。
他在听到周应泽以前上大学时还曾经去山区支教过的事儿,用略感慨的语气夸他:“哎,像你这样的孩子可不多了。”
周应泽适时的露出了一副略微腼腆的表情,像是那种被夸了不好意思的样子:“哪有…”
他一直都记得上一次,哪怕他解除嫌疑以后,对方依旧很怀疑他,以至于周应泽都直接问过他为什么。
当时的警官说是直觉,原话是:“你给人的感觉太完美了,感觉什么都面面俱到,但人不可能没有缺点…”
是啊,能够让周围绝大部分人对他赞不绝口,这也太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