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宝扇柔怯地仰望着游东君,目光中的殷切,让人不容忽视。即使宝扇没有和游东君同行,游东君在谭家生辰宴会时,也没有忘记宝扇的身影,独自一人享受热闹。
与之相反,游东君因为要将盛大的宴会,描述给宝扇听,便得时时刻刻都记忆着宝扇柔弱的身影。
第271章
世界十一(十二)
屋内,昏黄的烛光晃动,宝扇绵软好奇的声音响起。
“吞吐烈火吗,该是怎样的场景?”
宝扇柔柔地坐在床榻上,随手扯过半边棉被,盖在她双腿。烛台闪烁着橘黄色的光芒,映照在宝扇细腻的脸颊,和微乱的发丝。
听到游东君口中所讲,谭家生辰宴会上,有杂耍艺人喷火的样子。宝扇瓷白柔弱的脸蛋上,显现出她这个年纪,少女的娇憨来。
游东君虽然不是生的笨嘴拙舌,但此刻,也无法将那杂耍人吐火的画面,栩栩如生地讲述出来。游东君眉峰微凝,踱步至房间的角落,他随手端起未点燃火焰的烛台,神色端正。
游东君张开唇,轻轻一吹,指尖的符咒,顿时朝着烛台飞去。只见到符咒刚碰到烛台,便迅速地燃烧起来,不过转瞬间,便点燃了烛台。昏暗的灯火,在游东君轮廓流畅的下颌,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
游东君全然不知,他专心致志地讲述杂耍人时,平日里做出的冷淡姿态,于此刻荡然无存。
仿佛在此刻,站在宝扇面前的,不是那个心中只有大道的小道士。
只有用道法,试图重现宴会上,杂耍人施展本领画面的游东两盏烛火,在宝扇的美眸中轻轻闪烁,越发衬得她双眸亮如星子。
宝扇眉眼微弯,唇边露出清浅的笑意。
宝扇人生的柔弱,连脸上的笑容,都是轻柔至极,透着楚楚可怜的姿态。
她唇角微扬,眉梢眼底都藏着笑意,只是因为身上寒症未好全,欢喜之中,夹杂着一份病弱。
宝扇扬起绵软的柔荑,轻唤着游东君过来。
待游东君走近宝扇身边时,宝扇并未站起身子。而是微微扬起脑袋,似乎要同游东君说些什么悄悄话。分明屋中,只有宝扇和游东君两人。纵然宝扇有什么言语想要诉说,直接说出来,也不会让旁人听见。
但宝扇如此举动,不仅是为了隔墙有耳,更是要拉近和游东君的距离。
两人之间窃窃私语,自然比平时里的交谈,多了几分亲近。
见状,游东君果真下意识地俯下身去。
宝扇扬起瓷白的脸颊,侧身在游东君的耳边,留下几句轻柔的话语。
宝扇仿佛姿态柔弱的柳条儿,半依偎在游东君的身上。
她未曾将自己的全部身子,都送进游东君的怀里,那般会显得轻浮不堪。
如今这般,宝扇身上单薄的衣裳,和游东君的道袍相触,宝扇轻轻言语之时。甚至能听到衣裳交错发出的沙沙声响。
只是衣裳彼此触碰,游东君不好推开宝扇,只得紧绷着脸,凝神细听宝扇口中所说。
宝扇的身上,带着清浅的淡雅香气。梁城本就是梅雨时节,空气中透着潮湿。
任凭是心性再坚定的人,面对这般藏着黏意的空气,都不禁生出几分心烦意乱来。
而此刻,宝扇身上的幽香,便显得格外不同,让人忍不住靠近,俯身轻嗅。
游东君冷凝的眉峰,在闻到淡雅的香味时,不禁微微舒展。
宝扇带着颤意的柔怯声音,被送到游东君的耳中。
她轻声说道:“道长今日,只讲到此处便好。余下的,我想待明日再听。”
游东君不解,自然也就询问出了声:“为何?”
宝扇纤长的眼睫轻垂,声音轻柔:“因为今日道长所讲,便足够我回味许久。
想来在梦中,我也能梦到自己,和道长一同去了生辰宴会,看到杂耍人喷火的热闹景象。
倘若道长今日讲完,我便只能做一夜好梦。若道长讲上两日三日,那……每日夜会周公之时,我都能与道长相伴而行,再去赴生辰宴。”
游东君沉默不语。
见他这副模样,宝扇顿时一慌,脸颊微微发白,她颤着声音说道:“……我可否是为难了道长。想来也是,道长日夜忙碌,哪里为了我的好梦,而夜夜来此……”
游东君摇首,声音清冷:“可以。”
宝扇所提,哪里有半分过分之处。宝扇生长在大山之中,头次遇到梁城的盛景,却因为身上有疾,不能亲自赴宴。
如今,宝扇所求的,不过是游东君仔细描述,供宝扇做梦之时,能仿佛觉得,自己去了宴会。
这般小心翼翼的请求,让人听之,只觉得越发怜惜宝扇。
宝扇见游东君同意,身子轻晃,微微抬起了纤长白皙的脖颈。她的脸颊,轻轻蹭过游东君的侧脸。游东君如玉的脸庞,顿时泛起红意。但宝扇,仿佛全然沉浸在游东君答应她的喜悦中,对于刚才的一切毫无所觉。
后来,宝扇又说了些什么,游东君已经听不真切。
只待宝扇说完,游东君便匆匆抽身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宝扇软声道:“道长,我今日很欢喜。”
她美眸轻颤,其中盈满了游东君的身影。
“我从未这般欢喜过。”
游东君轻应了声,他不再细看,宝扇脸上的娇态,便掩门离开。
次日,顾潇潇走到游东君的房门,久敲门却无人应答。
顾潇潇只得去寻宝扇,还未开口唤宝扇,她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响。
屋门未合拢,顾潇潇轻轻打开一角,没发出半分声响。
透过门缝,顾潇潇看到了游东君的身影,他将符咒,分别贴在两个拙劣的稻草人身上。那稻草人便活动四肢,做唱戏打扮。而游东君,用那冷淡至极的声音,重复着生辰宴会上,杜十娘的唱段。
游东君不懂唱戏,但他记性极好,能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唱词。
宝扇亦不通戏曲,但听戏只是个引子,她看着游东君冷淡着眉眼,却神色专注地重复着戏台上的画面。
若是一个男子,开始愿意用心,在一些无用而耗时的小事上,这便是他心思倾斜的开始。
初时,可能只是些细微小事。但当这种讨人欢心,逐渐开始成为习惯。
男子便在自己原有的坚持上,一步步后退。
能博得美人一笑,何事不可为呢。
顾潇潇抚着屋门的手掌,微微收紧。分明游东君的脸上,是和平日里一般的漠然神态,待宝扇之间的距离,也是疏远淡漠。
但顾潇潇却忍不住心慌,她不懂这慌乱,究竟是因为何事。
但唯独不该是一心只有道法的游东顾潇潇凝神想着,却听宝扇柔声唤道:“是顾姑娘吗?”
见自己已经被发现,顾潇潇不再遮掩,她推开屋门,大步走进屋中。
顾潇潇瞧也不瞧游东君,只看着宝扇说道:“下去用膳。”
说罢,顾潇潇便转身离开。她抬脚迈上台阶,刚行至一半,便听到宝扇柔声差遣着游东君的声音。
“道长,是那件青色,不是这件淡绿……”
“又错了呢,道长真是,男子都是如此吗,分不清青色和淡绿的区别……”
虽然是轻声抱怨,但由宝扇绵软的声音说出口,半点不恼人,只让人觉得娇憨可爱。
顾潇潇看着桌上的膳食,她用筷子轻轻戳弄着,全然没有用膳的准备。
过了半晌,宝扇和游东君才姗姗来迟。
宝扇口味清淡,只用了半碗鲜虾咸粥,并几味小菜,便停下筷子。
宝扇看着桌上的膳食,他们虽然只有三人。但饭菜摆放的丰盛至极,粥饭皆有,且滋味美妙。而此处,又是梁城最大的客栈。宝扇本就出身农家,平日里被周家父母教诲,要勤俭持家,不可奢侈浪费。
如今,宝扇虽然离开了村落,但骨子里仍旧下意识地记忆着周家父母的叮嘱。
宝扇蹙起黛眉,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心中犹豫许久,才侧身朝着游东君说道:“这般精致的膳食,可会需要许多银钱?”
正凝神注视着两人的顾潇潇,自然听到了这番话。
顾潇潇径直点明,几人在客栈落脚,当天便留下了五两银子。
除了居住在此,客栈这才包揽了三人的吃食。
竟是五两银子……
宝扇美眸睁圆,乌黑的瞳孔中,满是惊讶,还夹杂着一丝慌乱。
她在大山时,周家父母,和一众村民,手中积蓄多者,整整一年,才不过挣到一两银子。
而三人只是暂居客栈,便堪堪花去了五两。
顾潇潇见宝扇这副怔怔的模样,脑袋中想起了刚才游东君和宝扇相处的画面,不由得开口讥讽道:“可是吓着你了?”
宝扇不知顾潇潇的恶意,只柔柔颔首,轻声承认着:“我从未……见过这般多的银钱。”
顾潇潇微扬起下颌,倨傲地看着宝扇:“真是村女……”
宝扇面色落寞,失落的神态,让顾潇潇噤声不语,没有说出更刺耳的话语。顾潇潇心中想着:她可不是心软了,她是担心。若是宝扇听了更刺耳的话语,堪堪落下泪来,周围人定然会以为,是她欺负了宝扇。
顾潇潇想着,她才不要被众人指指点点。
这次,便这般草草地奚落宝扇,便足够了。
顾潇潇冷哼一声,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宝扇轻咬下唇,怯怯地对游东君说道:“道长是和顾姑娘同行,护送她归家,花用顾姑娘的银钱,尚且算在情理之中。
但我与顾姑娘无亲无故,且顾姑娘好似,不太欢喜我一般。我花用顾姑娘的银钱,着实无理。”
在宝扇看来,顾潇潇身家富贵,游东君常年在茅山修炼道法,只瞧穿着的道袍,便知其身上并无多少银钱。那这花用,或许便是顾潇潇所出。
闻言,游东君的脸上,头一次出现可以称得上是冷笑的表情。
他竟然不知,宝扇以为落脚客栈,都是用的顾潇潇的银钱。
游东君冷声道:“那你欲如何?”
宝扇眉眼怯怯:“若是寻常银钱,我做些杂工,还能偿还给顾姑娘。
可是,几两银子,我实在是无计可施。顾姑娘既不喜我,我也不能这般……不如,我去寻梁城之中,可否有破旧的庙宇,可以居住。”
游东君面上冷意更重,宝扇竟要去住破庙。
她一个柔弱女子,知不知道,破庙中住的都是什么鱼龙混杂的人物。
若是宝扇当真去了,便宛如入了龙潭虎穴,定然要被欺负的极惨。
游东君声音平淡:“破庙之中,并非是无人居住。囊中羞涩之人,无家可归的乞丐,甚至亡命之徒,都会住在那里。
并且那些人都是男子,如此,你还是决心要去?”
游东君说上一句,宝扇的脸颊便要惨白上一分。她声音怯怯,瞧着分外委屈:“可是顾姑娘……”
看着面前这张柔弱的脸蛋,游东君斟酌着用词:“你是我带出大山的,自然算得半个茅山之人。茅山人使得茅山的银钱,有何不妥。”
非但没有什么不妥,且宝扇比起顾潇潇,更加名正言顺。
宝扇怯生生地说道:“我明白了。”
见宝扇模样柔怯,显然还没有习惯如今的花用。
但游东君知道,这是宝扇生长经历所致。
宝扇出生穷苦,周家人待她,更是未曾给过什么好的。
宝扇在周家,即使身上有疾,也不过是随意地寻几味草药,胡乱用水煎了饮下,哪里会舍得给宝扇用上什么精贵东西。
思虑至此,游东君心中叹息,因为刚才宝扇声称要去破庙住,而生出的薄怒,此时散去了几分。
宝扇就宛如一张纯粹无瑕的白纸,需要人悉心教导,才能显现出颜色来。
如此宝扇的怯懦,怎么能怪到她自己身上呢。
宝扇回了屋子,她打开窗扉,凭栏眺望,梁城的所有风光,都尽收眼底。宝扇指尖轻点,目光柔柔。
她深知,自己需要一个契机,摆脱自己村女的身份。
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宝扇身为村女。
对于巨大的花用,而惴惴不安,面露怯意。
但经过游东君一番言语,宝扇愿意去接受现在的处境。
可她软弱如斯,若是没有游东君的引路……
游东君也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愿意让宝扇亲近依赖他。
自从游东君将宝扇带离大山时,两人之间,便由一根丝线,紧密地缠绕在一处。
第272章
世界十一(十三)
梁城谭家的独子,要同郑家小姐定了婚事。下聘这日,是谭千帆亲自前去。谭千帆骑着高头大马,模样端的风流肆意,他身后跟着一众小厮。两人抬一箱聘礼,下聘礼的队伍从宝扇所住的客栈经过,从楼阁向下望去,只见乌泱泱的人群,宛如一条蜿蜒曲折的大蛇,只看到头,却瞧不见尾巴。
宝扇身子已大好,便将窗扉打开大半。
她雪白的柔荑,轻抚着窗棂,微踮起脚,朝着街道上望去。
宝扇看不清楚骏马之上,谭千帆的模样如何。但她并不在意,只一心瞧看下聘队伍的热闹。宝扇美眸微亮,两只柔软的手臂,轻轻置于窗棂上。
宝扇手中握着一条粉色缎面的帕子,被她虚虚地团在掌心。
她全部的心思,都在那浩浩荡荡的人群中。微风吹过,宝扇手中的帕子,随风扬起,转瞬间便脱离了宝扇的柔荑,似一只飘零的落叶,颤悠悠地向下坠去。
那粉缎帕子,正巧落在了谭千帆的脸上,将他全部的视线,都变得模糊朦胧。谭千帆的鼻尖,萦绕着淡雅的香气,他心中想着,这帕子的主人,定然是个美人。
因此,谭千帆被帕子遮了面,却并不恼怒,只随手将帕子握在掌心,目光向上望去。
只见美人依窗,水眸樱唇,肌肤雪白晶莹,此时脸颊上。
因为慌张而染上一层薄红,更是衬得那张芙蓉面,越发美不胜收。
谭千帆心中微动,他向来随心而为,正要准备下马,去见楼阁之中的美人。却见宝扇突然唤了一声「道长」,接着凭窗处,就从独自一人的美人,变成了美人和小道士并肩而立。
宝扇黛眉拢起,下意识地寻找着游东君的保护。她侧身躲到游东君身后,声音怯怯:“道长,我方才做了错事,不慎掉了帕子。那帕子被……被旁人捡了去。”
宝扇双颊羞怯,女儿家的贴身物件,怎么能被旁人随意拾走。
而且,宝扇想起谭千帆刚才打量的目光,心中隐约有几分不喜。
谭千帆刚才瞧看宝扇的视线,宛如将宝扇当做了他的囊中之物。
今日,可是谭千帆向郑小姐的下聘之日,他竟然如此轻浮孟浪,对着另外一个女子,露出如此势在必得的神态。这般,难免令宝扇想要远离他。
宝扇不做遮掩,她声如蚊哼,轻声地诉说着谭千帆的失礼之举:“我本该下楼去,要回那帕子。只是那人的目光,让我心生害怕。道长……”
她声音绵软,刻意带了几分请求。宝扇扬起头,水眸中尽是殷切,她虽然什么都未说出口,游东君却已了然。
游东君看向外面,果真见到了谭千帆尚且未收回的灼热目光。
游东君沉声道:“不必下去,我去替你取回。”
宝扇柔声应好。
游东君来到谭千帆的骏马前,他寥寥数语之间,便说明了来意。
但谭千帆显然没有立即归还帕子的意思。
谭千帆将粉缎帕子,握在掌心,他唇角带笑,仔细端详了游东君许久,突然开口说道:“小道士?”
游东君眉峰微拢。
谭千帆挺直腰板,微微俯瞰着游东君,他自然记得游东毕竟梁城之内,胆敢对他冷眼以对的,除了游东君,并无二人。
不过令谭千帆微感挫败的是,游东君像是不记得他了。
谭千帆将粉缎帕子,塞进袖中,他扯起缰绳,骏马瞬间扬起前蹄。
若是换了旁人,见到骏马扬蹄,定然要匆匆躲开,唯恐被骏马伤到。
但游东君神色如常,连身子都未动弹一分一毫。
见游东君没有受到惊吓,谭千帆眸中闪过诧异,他朗声说道:“帕子自然要还的。不过该是还给它的主人,而不是你这小道士……”
游东君声音淡淡:“于你而言,还给她或者还给我,并无甚区别。”
谭千帆却是轻轻摇首:“区别可是大了。这帕子的主人,一瞧便是性子温柔的美人。
待我将帕子还回去,美人还能柔声道谢。
可我若是将帕子给了你,便只能得到小道士的冷脸冷言。
到时,轻声软语,都该是小道士你来听了。”
这等轻浮至极的言语,让游东君眉峰拢起深切的沟壑。
谭千帆出声提醒道:“凡请小道士让路,今日是谭某大喜之日,莫要耽搁了良辰吉日。这帕子,我自然会亲自送上。”
游东君心中想到,谭千帆这般孟浪的言辞。
若是落到宝扇耳中,定然让她觉得手足无措,心中不安。
游东君侧身,站在一旁。
见状,谭千帆得意一笑,自以为游东君无奈之下,只能让步。
谭千帆正要驱马离开,便见那粉缎帕子,被明黄符咒裹挟着,从谭千帆的宽袖中飞出。
游东君伸出手掌,符咒立即松开粉缎帕子,转而飞回游东君的腰间。
而粉缎帕子失去控制,堪堪从空中落下,正落到游东君的掌心。
游东君沉声道:“帕子已归还,谭公子不必再费心了。”
说罢,游东君便转身离开。
周围众人,见游东君施展了这番本领,又看到他身上穿着的道袍,深觉这小道士有几分本领,忙向客栈的伙计,打听游东君的来历。
伙计只知道,游东君是途径此地,在梁城落脚数日,便要离去。
往日里,伙计看游东君年岁颇小,又生的眉目俊朗,不似修炼许久的道士,便以为游东君道法不精。
如今看来,游东君倒是有几分真本领的。
见众人的视线,都被游东君驱符取物的一招吸引去了。
骏马之上的谭千帆,心中郁郁,他脸上的喜色全然不见,一扯缰绳,便将身后的下聘队伍,远远地抛在身后。
游东君本不想使出符咒,毕竟在他看来,道术是该用在除妖降鬼上面,而不是寻常这些琐碎小事。
因此,游东君一开始,便是好言好语,向谭千帆索回粉缎帕子,但谭千帆显然不想轻易归还。
游东君不愿和这轻浮的郎君,过多纠缠,也下意识地不想让宝扇,和谭千帆有所往来。
毕竟宝扇性情纯粹,可不能沾染上脏污。
游东君将粉缎帕子还给宝扇,宝扇柔声道谢,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可给道长,添了麻烦。那谭家公子,可曾为难了道长?”
看到宝扇忧心忡忡的模样,游东君想起谭千帆故意为难,扯绳意图让他狼狈的画面。游东君轻轻摇首,沉声道:“未曾。”
宝扇这才眉眼舒展,唇角露出柔柔的笑意。
谭千帆下聘之事,最终未成。
郑家听闻了谭千帆下聘礼路上,还惦念着旁的女子,心中难免不愤。
但想到谭家在梁城的地位,郑家只能装作不知。
郑小姐不待父母劝慰,便知书达礼地表示:“谭公子多情,此事梁城皆知。但谭公子可以有许多妾室,却只能有一位妻子,女儿明白其中的利害。”
下聘之事,本如期进行。
但郑小姐刚在谭千帆面前露出真容,便见到一匹骏马,发疯似地跑进厅堂,冲撞了郑小姐。
郑小姐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婚事自然是不能成了。
发疯的骏马,正是谭千帆所骑的那匹。
骏马在伤了郑小姐以后,便软了四肢,倒地不起了。
那匹骏马是谭家的,虽是突然发疯,令人始料不及,但终归和谭家脱不了干系。
谭家因为此事,向郑家做出许多让步,才堪堪了结此事。
这事本是意外,原本在梁城内,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之后,谭千帆另结亲事,但女方不是突遭意外,便是害了急症,性命垂危。
这些意外,表面和谭家都无关系,自然谈不上谭家让步,行补偿之举。
但这些大家闺秀,在和谭千帆定亲之前,不论身子康健,也是无病无灾。
但一朝传来,和谭千帆定亲的消息,便突来横祸,气息奄奄,令人怎么能不心生疑惑。
一时间,有关谭千帆「克妻」之名,在梁城内传的沸沸扬扬。梁城其他人家,虽然想要攀附家大势大的谭家。但若是赔了女儿,婚事还没成,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本该在生辰宴后,就定下亲事的谭千帆。此时却被人当做洪水猛兽一般,刻意躲避。
谭家父母,看到模样好性情好的闺秀,刚开口唤谭千帆出来,还未表明心意,再好生打听一番,对方可有结亲的意思。
原本姿态恭敬的某家夫人,便随口扯出蹩脚的理由,携着女儿,匆匆离开。
谭千帆身为谭家独子,自幼金尊玉贵地长大,平日里被宠着敬着,哪里受到过这般被人冷待,甚至嫌弃的地步。
谭千帆当即拂袖而去,他转身进了熟悉的巷子。
待木门打开之后,谭千帆一头扎进温暖的怀抱里,口中念叨着:“欢娘,他们都是有眼无珠的东西!竟言说我克妻,当真是无稽之谈!欢娘,你可曾相信那些谣言?”
被谭千帆称做欢娘的女子,面容姣好,身段曼妙。
她轻轻抚摸着谭千帆的发丝,眼眸中是遮掩不住的爱意。欢娘温声道:“既然是谣言,我自然是不信的。”
闻言,谭千帆从欢娘怀中退出,他一把将欢娘抱起,口中说着:“对,是谣言。”
谭母看谭千帆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心中难免担忧。
她在家中四处寻找谭千帆的身影,却久寻不到。
最终,还是在谭千帆伺候的小厮说道:“公子他……去了小巷。”
谭母沉默不语,片刻后,她拢起眉峰问道:“每次送去的避子汤,可喝下了?”
小厮忙道:“每次都是小的亲眼看着,喝的一滴不剩。”
谭母的脸色,这才变得好看些。谭母重规矩,谭千帆可以胡闹,宠爱身旁的丫鬟,在小巷养外室。
只要不在正室进门之前,闹出来庶子庶女,谭母都放任不管。
但欢娘模样温顺,极其听话,仿佛除了谭千帆,其余的荣华富贵,她什么都不想要谋取。
可谭母对欢娘,却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每次谭母见到欢娘,便觉得心情烦闷,草草叮嘱几句,便起身离开。
对于克妻之事,谭母忧心许久,才得到指点。
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碰到一起,不像是平平无常的两字「克妻」,便能一言以蔽之。若是有人故意算计,意欲污了谭千帆的名声,让他无妻可娶。
谭母闻言,心中顿时一惊,忙追问祛除邪祟之法。
那人只道,寻一个通道法的道士,将邪祟祛除,便足够了。
谭母心中犯难,梁城之中,哪有道士的踪迹。
跟在谭千帆身旁的小厮,忙道,在梁城客栈之中,就有一小道士,曾当街显现过术法,绝不是沽名钓誉的江湖骗子。
第273章
世界十一(十四)
谭母见到游东君时,心中顿觉诧异。虽然小厮已经提及,这位道士年岁颇小,但谭母以为,这年岁,是同那些发丝长髯花白的道长们相比较而言。
只是,谭母未曾想到,眼前这个模样俊俏,面如冠玉的小道士,是小厮口中所说,有几分捉妖本领之人。
但游东君面对谭母若有若无的打量,并未露出怯意,他神色平淡,只沉声询问谭母前来所谓何事。
这般神态,倒显现出几分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模样。
谭母心中微定,她此时也无计可施,唯有将面前的游东君,当做唯一可以捉住的救命稻草。
谭母如实说出,自谭千帆订亲以来,和他有过婚约的女子,无一例外,都遭受意外。谭母自然不相信「克妻」之说,只猜测道:“谭家是否有邪祟做乱,才惹出这许多祸患,使得子孙婚事不宁。我听闻小道士有捉妖本事,特意来请你进府一观。”
游东君沉默不语。
宝扇腰肢款款地走来,将新泡的茶水,放在游东君面前。
“道长。”
不待宝扇将茶水放到桌上,游东君便伸手接过。
忽地,凉风吹进屋内,宝扇轻声咳嗽两声,她以帕掩唇,面色发白。
谭母的视线,这才从游东君身上,转移到宝扇这里。
谭母看宝扇身姿柔弱,脸颊虽然擦了脂粉。但仍旧有一丝病气在,想来是害了寒症,刚好不久。
谭母目光如炬,看出宝扇和游东君关系匪浅,她转身叮嘱小厮。
不过片刻,小厮便将打听来的消息,传到谭母耳中。
谭母看着宝扇的视线,顿时柔和了几分,她温声说道:“这位姑娘,瞧着身子有恙。”
听到谭母与自己交谈,宝扇下意识地往游东君身旁靠近,怯声回道:“小病罢了。”
谭母便道,她家中有治疗咳症的妙药,不如取来赠给宝扇。宝扇柔声婉拒:“我这咳症,不是前些时日,害了寒症才落下来的。
若只是寒症,用些草药,或饮些枇杷雪梨羹,便能大好。
只大夫所说,是我身子虚弱,才长久不好,仔细养着便是。便不劳这位……夫人赠药,便是用在我身上,也是无用的。”
宝扇不想打扰游东君和谭母的商议,只草草地拒绝了谭母,便柔声告辞。
临走时,宝扇突然俯下身子,柔荑贴上游东君的道袍,将那枚松动不堪的系扣取下,握在手中。
她轻声低语:“道长待会儿,记得将道袍换下,我将系扣缝好。”
游东君轻轻颔首,模样仍旧冷淡。但谭母分明瞧出,游东君待宝扇,和旁人分外不同。
谭母不知游东君不应下除妖之事,是对自身道法不精,担心除不掉邪祟,坏了名声,还是不想招惹这等麻烦事。
但谭母已经决心,要将游东君请去,替谭千帆查看一番。
她面上温和:“瞧那位姑娘,面上有不足之症,需要精贵草药仔细养护。
正巧,我府中有一株天山雪莲,最是养人,用在那姑娘身上,正是合适。
有雪莲滋养,那姑娘就不必忍受咳症之苦。
小道士若能查出是何等邪祟,谭家自当奉上辛苦银子,再将雪莲送来。”
游东君眉峰拢起,沉声道:“除妖降鬼,乃我茅山一道的职责所在。至于银钱,却是不用。”
谭母见游东君松口,自然是千恩万谢。
谭母得知游东君是第一次下茅山,可谓是初出茅庐,不懂人间世事。
谭母却是懂得你来我往的道理,她口中不再提及酬谢一事。
但已经决定,倘若游东君真能查出邪祟所在,她所允诺的,自然会一分不少的奉上。
三人在谭母的带领下,来到谭家宅院。
宝扇看着富丽堂皇的宅院,整整齐齐站在走廊下的仆妇小厮,不禁心中感慨,谭家果真在梁城地位颇高。
顾潇潇在宅院中四处游荡,她虽然见惯了富贵。但谭家的显赫富庶,却是数一数二的。
而谭家不同,连二等丫鬟鬓发间簪的,都是金钗。
游东君的眼中,没有这些奢华之物。游东君乌黑的瞳孔微闪,仔细打量着谭家的每一处装饰,他摸出腰间的罗盘,踱步向院子中走去。
顾潇潇拨开草丛,正发现了一只翅膀透明的蜻蜓,睁着两只黑黢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趴在草叶子上面。
顾潇潇揪住蜻蜓的翅膀,将它藏在掌心,手掌顿时传来了酥麻的痒意。
顾潇潇想要将蜻蜓,拿给游东君看,但她转身一瞧,游东君已经跟随谭母,走出极远的地方。
唯有宝扇,还站在原地,她葱白的手指,轻扶着一只花枝,俯身轻嗅。
那花生的娇艳欲滴,宛如上好的胭脂般,映衬在宝扇瓷白的脸颊上。
顾潇潇心中起了捉弄的想法,她靠近宝扇,声音轻快:“喏,让你瞧个好东西。”
宝扇不疑有他,柔柔地站起身,怯声问道:“顾姑娘,是什么物件?”
顾潇潇并不回答,只将雪白的拳头,伸到宝扇面前。
待宝扇凝神细看时,顾潇潇突然展开拳头。
得见天日的蜻蜓,立即朝着宝扇扑去。
宝扇被突然跑出的飞虫,吓得花容失色。她身形摇摇欲坠,口中唤着:“道长……”
听着谭母所说近日发生的种种,游东君轻轻颔首。
游东君心中觉得古怪,他停下脚步,拢起眉峰,这才发觉身后本该有的绵软脚步声,此时却听不到了。
游东君转身看去,便见到宝扇惨白着脸蛋,口中娇怯地呼唤着他。
游东君拧眉,他唤出符咒,两枚符咒从游东君腰间飞出,转瞬间便到了宝扇身后。
符咒轻托着宝扇的柔背,这才让宝扇免于跌倒在地。
谭母见状,越发相信游东君是有真本事的,不是那些用朱砂胡乱涂了符咒,用来卖钱的江湖术士。
游东君走到宝扇面前,出声询问道:“怎么了?”
符咒已失去了效果,宝扇身子一软,便颤悠悠地向下倒去。游东君伸出手臂,将她环在怀中。
宝扇纤长乌黑的眼睫轻轻发颤:“……有虫子……”
游东君虽然不知道,飞虫有什么可怕的。但他还是转身看向顾潇潇,轻轻扬起眉骨,意欲让顾潇潇解释。
顾潇潇不去看宝扇和游东君的眼睛,继续道:“谁知道宝扇这么胆小,一只蜻蜓而已,就,就……
好了,我知道此事我做的不妥当,行了罢。”
游东君冷声道:“日后莫要胡闹。”
顾潇潇小声抱怨着:“反正你总会护着宝扇,只是碰巧这次她有理有据罢了……”
宝扇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她柔声道:“不怪顾姑娘的,是我胆子小。一只小小的蜻蜓,也能将我惊吓到了。”
游东君垂首看着宝扇,声音愈冷:“你也不许胡闹。”
被游东君这番冷言冷语,宝扇鼻子微酸,她身子轻颤,柔声应好。
却听游东君继续说道:“让你跟在我身后,为何不听话?”
宝扇美眸轻颤,脸颊发红,怯生生地解释道:“我……看府上的花开的正好,一时间忘记了。”
游东君仍旧紧绷着一张冷脸。
谭母见状,心道本应该是男女之间的关怀情意,被游东君这般冷冰冰地说出,哪个柔弱女子,心中能接受的了。谭母忙出声解围道:“宝扇当真有眼光,这府上的花草,都是寻的梁城最有名的花匠侍弄的,开的自然好。
你若是喜欢,我让丫鬟摘些花啊草啊的,给你送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