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若是你速速离去,我便不去告诉大娘子,饶了你这次。”听着宝扇的威胁,萧与?Z轻声嗤笑,她这般威胁,能起到什么作用。
若真是什么浪荡子,听到这番话语,必然不会生出退意,反而会心思泛滥,继续上前。
温泉池中只有宝扇和萧与?Z两人,那声轻笑格外清晰。宝扇面容绯红,两颊染上羞意:这登徒子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还敢嗤笑她?
既然宝扇不是无故闯入,是听从王氏命令,萧与?Z自然不会追究,起身要走,他刚站直身子,一捧清水便尽数泼洒在他的后背,滴滴水珠顺着后背的轮廓,滚落下来。
“你速速离开!”
萧与?Z眸中,闪过冷意。
宝扇丝毫未曾注意到危险的来临,她本是柔弱的性子,说不出什么威胁人的话语,也想不出厉害的法子折腾别人。
这人闯入温泉池中,还嗤笑于她,她一时羞恼,才做出这番举动。
刚将水泼到萧与?Z身上,宝扇便生出了悔意。
温柔水乡,养出了她一身好脾性,做出稍微逾越的举动,便会心中不安。
她声音放低了些:“我不是故意的,你快离开此处。”
萧与?Z眸中闪过复杂,这女子怎么这般软脾气,原是将泼水当做了威胁。
泼了人以后,转而又后悔起来,怯怯地道歉。
没听到萧与?Z的声音,宝扇试探着朝着他走去,温泉池底。
虽然铺上了白玉,但难免有几株水草顺着缝隙生长。
宝扇被水草缠绕了双足,一时不察,踉跄着向前方扑去。
她距离萧与?Z只有几步之遥,若是萧与?Z躲开,她便扑倒在温泉水中,这里云雾弥漫。
若是一时救不起,任凭宝扇落入泉底,便会有性命之忧。
第53章
世界三(四)
温泉水珠已经盈满了宝扇的腰窝,她略微发白的脸庞距离泉水只有咫尺之隔。
宝扇纤细的手掌被抓住,整个人也免于坠落于温泉水中。
尽管此处雾气蒸腾,萧与?Z还是能看到如同初春刚抽出的嫩芽般白皙的肌肤,他眉峰拢起,偏头移动视线,错开那晃眼的肌肤。
萧与?Z并非想要救她,只是若任由宝扇向前扑去,便不可避免地会触碰他的大腿内侧,那里毫无遮掩。
宝扇借着手腕处的力气,站直身子,她水眸微扫,瞧见了萧与?Z看向旁处的视线。宝扇喉咙发涩,支支吾吾道:“我崴了脚。”
萧与?Z神色一僵,细听宝扇接下来的打算,她却突然没了声响。
萧与?Z微微转身,却见宝扇双眸水光盈盈,一片祈求神色。
她竟是想让萧与?Z想办法。
萧与?Z眉头紧锁,若再在此处僵持下去,恐怕会引来旁人注意,到时闹出误会,定会招惹许多麻烦。他长臂一伸,将丁香色腰带握在手心,两手抓住腰带,绕过双眸,在脑袋后虚虚地打了个结。这腰带足够遮挡光线,萧与?Z绑上以后,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他伸手摸索着温泉池旁的衣服,摸到了折叠整齐的褶皱,手指微微一顿,而后抓起衣服,披在了宝扇肩上。
朱色锦袍被温泉水浸湿,下摆在水中飘散,显得异常瑰丽惑人。
宝扇拢紧身上的锦袍,但温泉水将身上衣服尽数打湿,身体的起伏轮廓若隐若现,让人目眩神迷。
这番美景,却只能给萧与?Z一人观赏。
可唯一有幸观赏的萧与?Z,此时被腰带挡住了视线。
萧与?Z肤色极白,与宝扇身上的肌肤不相上下。
两人不同的是,宝扇肌肤如冬日霜雪,雪白滑腻。而萧与?Z则是天上皎月,带着凛冽冷意。
丁香色是女子的颜色,这抹柔顺的颜色却落在了萧与?Z的脸上。
细长的腰带遮挡了萧与?Z的丝线,多余的部分则是垂落在他的肩膀处,颇有些糜艳的意味。
萧与?Z听到了水声,锦袍落入温泉池中的声音,他眉峰微皱,待声响逐渐停止,冷声说道:“快些离开。”
宝扇看他面容冷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向着岸边走去。
只是身下的水草缠绕的紧,宝扇费力向前走去,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细汗,脚下却分毫未曾移动。
萧与?Z也注意到了她的古怪,偏头看向她,宝扇声音细弱,带了几分委屈:“似是被水草缠住了双脚,动不了。”
从萧与?Z主动系腰带,绑住双眸,宝扇便知道是自己错怪了他,他这般正人君子,又怎么可能是浪荡子。
宝扇看出他对自己的抗拒,也不愿意多停留在此处,可她想走,却走不掉。
萧与?Z眉峰紧蹙,忽地俯下身去,整个身子埋入温泉水中。
隔着一条丁香色腰带,萧与?Z看不清水底的状况,只能用手探查着水草的位置。
他宽阔的手掌,抚上了一片柔软娇嫩。
宝扇闷哼一声,两颊绯红艳丽,低声提醒道:“你摸到我的脚了。”
泉水下的萧与?Z身子微僵,很快松开了宝扇的脚,向四周摸索去。
细长的水草落入萧与?Z的手中,他略微用力,便将水草扯断。宝扇动了动脚,弱弱道:“还有一根……好似缠在腿上了。”
萧与?Z眉眼冷峻,手掌分外小心,尽力避开宝扇的肌肤。
但那根水草紧贴在宝扇的腿上,而且萧与?Z面前辨认不出水草的位置。
因此无论萧与?Z如何谨慎,还是碰到了宝扇的腿。
在扬州城时,姆妈便以宝扇为傲,说她怎样精细地将宝扇养大,那副娇美的身子算得上肤如凝脂。
若是男子碰过,便心甘情愿沉溺于其中。
宝扇的腿修长笔直,葱白似的肌肤。因为泡久了温泉水,而染上了点点粉色。
萧与?Z将水草从宝扇腿上扯下,那只腿陡然失去了钳制,向前迈去,贴到了萧与?Z的胸膛。
水波晃动,萧与?Z从温泉池底露出身子,水珠从丁香色腰带上,哗啦啦地滴落。
“水草已经除尽。”
宝扇轻应一声,朝着岸边走去。朱色锦袍浸透了水,宝扇爬上白玉台阶时,还有些费力。
她抱紧了雪枝准备的换洗衣裳,低眉瞧着萧与?Z。
萧与?Z已经将身子转过去,以背朝向宝扇。
宝扇匆匆换好了衣物,将朱色锦袍放在距离萧与?Z最近的地方。
她望着萧与?Z的背影,柔唇轻启,欲言又止,终究没开口,匆忙地离开了此处。
听到白玉台阶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温泉池中归于平静,萧与?Z这才解开湿透了的丁香色腰带,他望着沾染了大片水痕的朱色锦袍,眸色微微发沉。
小厮为萧与?Z送来了换洗衣物,待萧与?Z穿戴整齐,走出温泉池,声音清冷:“泉水底部有水草,尽快除去。”
小厮身子一弯,忙道:“是。”
至于进入温泉池的女子,萧与?Z并未开口打探。
想起水底的柔顺滑腻,仿佛还残留在指尖,萧与?Z眉眼越发冷寒:今日太过失礼。若派人寻找那女子,恐会滋生流言蜚语,不如到此为止。
头次来府上,对于只走了一遍的路,宝扇自然是不记得,她并未惶恐不安地待在原地,等到王氏发怒派雪枝来寻她,那时怕她说出什么理由,都惹得王氏生厌,将她的理由当做托辞。
宝扇寻了一处四通八达的道路,此处应该常常有人经过。
宝扇等候了片刻,果真有丫鬟途径此处,见宝扇未梳理鬓发,焦急张望的模样,出声询问。
宝扇眉眼垂下:“大娘子让我去温泉池水沐浴换衣,再去见她。
只是我初到府中,记不清回时的路了。”
丫鬟得知宝扇便是王氏买来的扬州瘦马,又得知她被王氏允诺,能用温泉水沐浴,可见王氏对宝扇的看重。
因此宝扇还没开口,丫鬟便满口应下,自己可以领路。
宝扇自然是感激不尽。
雪枝将宝扇丢在温泉池,自己并未回了王氏身边。
若她早早回去,王氏必然会责怪她没照顾好宝扇。
雪枝便瞅准了时间,待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丢下手中的点心茶水,施施然朝着正院走去。
她调整脸上的表情,双脚刚迈进门槛,便听到王氏动怒的声音。雪枝心道:定然是王氏等的急切了,小小一个瘦马,还敢让主母等候。
雪枝加快了脚步,匆匆走到屋内,但见一柔弱身影站在王氏面前。
雪枝只觉得这身影陌生,收回视线,脚步站定,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王氏严厉的眼风扫过。
那抹身影转过身来,雪枝霎时睁圆了眼睛,竟然是宝扇,她怎么找到回来的路的!
雪枝领宝扇前去温泉池时,还特意兜了圈子,饶是记性再好的人,也难以记清。
雪枝瞧见了宝扇纤细的身姿,低垂的眉眼,头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先发制人道:“大娘子莫要听信一人之言!”
王氏瞧了瞧满脸着急慌乱的雪枝,又看了看温顺的宝扇:“哦?”
雪枝立即开口为自己辩解道:“小娘子初来乍到,之前从未有人在身旁伺候过,一时半会儿不习惯我待在旁边,也是自然的。
只是小娘子在这宅院中,需要学的东西有很多,识路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日后恭顺主母,通晓人情,还需多下力气,万不可只凭借一时的小性子,误了大娘子安排的事可就不好了。”
雪枝这番话,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只字不提为何她陪伴宝扇去温泉池,两人却一前一后回来。字里行间却在辩称:是宝扇不习惯有人伺候,耍了小性子,才让雪枝先行离开。
雪枝自认为此事不妥,又站在王氏的角度考虑。
倘若宝扇这般任性,恐怕会误了大事。
这字字句句,都绵里藏针。雪枝又是王氏身边的亲近人,和宝扇相比,王氏定然更相信雪枝所说。
只是宝扇并未告状,也没有说过雪枝半分不是。
丫鬟将宝扇领到正院,为了在主子面前讨一个赏赐,特意将宝扇带到了王氏跟前。
“小娘子不识路,奴婢碰巧见了,带她来大娘子这边。”
王氏自然对丫鬟称赞一番,见宝扇温顺地站在一旁,模样乖巧。
哪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无非是雪枝有意使绊子,想让自己恼了宝扇。
这会儿王氏听到雪枝的辩白,脸上分外平静,端起手旁的茶盏,幽幽道:“不该听信一人之言?”
茶盏被重重放下,雪枝身子一抖。
王氏冷冷道:“我确实是不该听信你一人之言,本觉得你是个懂规矩的,没想到这般大胆妄为。”
雪枝冷汗淋淋,为自己开解的话,再也说不出声。
王氏看向宝扇,问道:“你以为如何,该如何处理这不懂事的丫鬟?”
宝扇抬眸,眸色清澈澄净,她蛾眉微蹙。
因为王氏的询问,眉眼中满是犹豫纠结,良久,才开口道:“妾身愚笨,全听大娘子的。”
王氏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雪枝:“既然这般没规矩,不如发卖出去,可好?”
宝扇水眸轻颤:“会不会重了些?”
王氏闻言,面容稍缓:“那就听你的,不发卖了。雪枝,你可记得,今日你能留在府中,是宝扇的功劳。
宝扇初进府,也没人照顾,便让你戴罪立功,去了她身边,日后可不要再生出愚弄的心思了。”
雪枝连连应是。
宝扇得了一个丫鬟,还是刚刚欺负过自己的丫鬟,面上不见嫌恶,也没有欣喜。
待宝扇离开,王氏瞧着她袅袅婷婷的身姿,眼底沉了沉。
买瘦马的主意,虽然是旁人提出来的。
可归根到底,也是奴婢们看主子的眼色想出来的,王氏亲口答应的。
她本以为,不过是从府外领回来一个扬州瘦马,伺候人的玩意儿而已。
但见了宝扇,王氏心底生出一丝惶恐。
云鬓花颜,这样的脸蛋和身姿,萧与?Z会不会动心。
王氏心中纠结,她既怕萧与?Z不动心,又怕他沉醉其中。
王氏故意让人给宝扇安排了艳丽的衣服,压一压她那柔弱的模样。
绿裳红裙,是分外俗气的颜色,任谁穿上都是一副俗不可耐的样子。
王氏本想等到宝扇换上,瞧一瞧她狼狈的模样,再好生安慰,另外准备一件正式的衣裙。
可宝扇换上了绿裳红裙,更显得其细腰纤纤,柔姿花貌。
绯丽的颜色,衬的白瓷般的脸蛋,越发楚楚可怜。
王氏心头越发沉重,又借雪枝的事,试探了宝扇一番,结果让她心头稍定。
虽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只是过于愚笨,不足为惧。
第54章
世界三(五)
王氏得知萧与?Z会留在府上数日,出言要为他安排丫鬟照顾,却被萧与?Z拒绝。
“只是休息而已,用不着费心。”
王氏身旁的丫鬟见天色正晚,拐弯抹角地出声试探,萧与?Z是否留下和王氏共同用膳。
萧与?Z面容平缓,还未回答,小厮却匆匆赶来,顶着两位主子的目光,将身子弯的极低:“罗娘子那边,有要事要找郎萧与?Z眉峰微动,对着王氏神色淡淡:“府中一切如旧便好。”
说完便起身离去。
丫鬟替王氏鸣不平:“方才郎君明明已经松口,要留下用晚膳。
那罗娘子整日霸占着郎君还不知足,连郎君来了正院片刻就闹出幺蛾子来。她哪里能有什么紧要事,身为罪臣之女,被郎君买下,销了奴籍,好吃好喝地供应着……”
王氏眉峰紧拢,倒是没出声阻拦丫鬟的话,她意味深长道:“谁叫这位是个有运道的,在郎君落魄时给了一丝温情,让郎君惦记到现在。”
丫鬟嘴角一扯,想起那所谓的「恩情」,面容越发不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点恩情,郎君怕是早就还尽了。”
厨房早就按照萧与?Z的口味,制备了一桌饭菜,这时得知萧与?Z出了府,不知道该不该上菜,便求了刘方前来问话。
王氏自然不会浪费一桌饭菜,让厨房按照安排呈上来。她朝着站在一旁的刘方说道:“叫宝扇过来。”
刘方眉眼微动,去寻了宝扇。
宝扇得知王氏要邀她过去,一同用膳,清眸中盛满了不安,她轻盈的睫羽不安地颤动着,粉白的两颊紧紧绷起,柔唇张了又合,想询问些什么,又怕会惹了禁忌,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路上,刘方见她这副慌张模样,软了语气劝慰道:“大娘子本想同郎君一起用膳,只是饭菜做好了,郎君却出了府,这才叫你过去。”
宝扇闻言,心中的慌乱微定,牵动嘴角,朝着刘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王氏见宝扇来了,指了指圆桌,两人面对面坐下。
丫鬟掀开圆桌正中央的鹌鹑百合玉竹汤,给两人都盛了一碗。
玉碗温润,宝扇接过时,只觉得指尖透着暖意。
茶褐色的汤水清透,过多的油花已经被撇去。
宝扇拿起羹勺,轻轻尝了一口,倒是丁点油腻都无,十分爽口。
王氏端着玉碗,却并不品尝,轻声道:“郎君最喜这汤。”
宝扇指尖发紧,默不作声。
王氏抬起头,一副端庄的面容对着宝扇:“这汤本是为郎君准备的,如今却入了你我二人的口,你可知为何?”
宝扇垂下脑袋,只叫人瞧得见她鬓发如云,乌发如墨,温声道:“妾身不知。”
王氏双眸幽深,充斥着厌恶:“是被那外室女喊了去。”
王氏不掩饰自己对于外室女的嫌恶,今日种种也越发让她狠下心肠,势必要将萧与?Z留在府内。
否则那外室女还未进府,便几次三番落她脸面。若当真得了势,岂不是要作威作福,让自己瞧她脸色行事。
王氏寄希望于宝扇,便将罗娘子同萧与?Z的牵扯细细说出。
身为寒门子弟,萧与?Z自幼生在乡间,家中兄弟不少,因他幼时脾气冷硬。
因此在一众会撒娇卖好的兄弟中并不受宠。
在家中无银钱供给最有出息的兄长入私塾读书时,父母双亲便生出了卖子换钱的心思。双亲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了萧与?Z。萧与?Z虽性子不讨人喜欢,但长的白嫩,被卖了一个好价钱。
双亲拿了银钱,便急匆匆离开,忙着送最有出息的儿子进私塾读书,哪里还记得萧与?Z的去处。
萧与?Z被买他的人装扮成小乞丐,压在地上乞讨。
数九寒冬的日子,地面结上了薄薄的冰块,萧与?Z穿着裂开几条缝隙的单衣,露出被冻的红肿的肌肤,两膝跪在薄冰上,等人觉得可怜,施舍一二。
这般换来的钱却并不足以让人满意,他们将萧与?Z弄的越发凄惨,不许进食,不许饮水,看着萧与?Z蜷缩在墙角的模样,他们甚至开始动起了废手断脚的心思。
罗娘子便是在萧与?Z饥寒交迫的时候出现的,她那时还未家道中落,身处富贵窝中。
冬日里罗府施粥行善,罗娘子从未见过这样的热闹,便求了家中长辈,包裹的严严实实出了府。
她站在施粥棚旁,每次有人领粥食,便会夸上一句「菩萨般心善的小娘子」。
蜷缩在墙角的萧与?Z,浑身脏兮兮的,旁人从他身边经过,那双黑黢黢的眼眸眨都不眨。
路过的人看他这般一动不动的样子,都说,这小乞丐是因为冬日寒冷,被冻死在城门下了。
罗娘子正拿着施粥棚的馒头,撕下一点送入口中。
刚品出馒头的滋味,眉头便皱成一团,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明白这么涩口粗糙的食物,怎么还有人排队争抢。
罗娘子听到队伍的人在讨论,什么城门下的小乞丐,脚步移动,朝着城门走去。
罗娘子从未见过穿着如此破烂的人,在罗府中。
即使是最下等的奴仆,也是衣着整齐,装扮周正。
罗府的老嬷嬷,看到罗娘子靠近了小乞丐,面上一片张皇失措,将罗娘子搂在怀里:“小祖宗,这热闹也看够了,快随我回去吧。”
罗娘子指着萧与?Z:“那是什么?”
老嬷嬷暗呸一声:“冻死的乞丐罢了,娘子离远些,小心沾染了晦气。”
馒头被罗娘子攥的皱巴巴的,她挣脱老嬷嬷的手掌,跑到萧与?Z面前,将馒头塞到他手里。
那双黑黢黢的眸子忽然动了一下,罗娘子噔噔噔地跑回了老嬷嬷怀里。
“哎呦,小娘子真是菩萨心肠,连路边的小乞丐都愿意施舍……”
主仆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萧与?Z动了动手掌,抓住面前染了灰尘的馒头,往嘴里塞去。
那年冬日格外寒冷,据说冻坏了地里不少庄稼,也冻死了不少流离失所的人。
可萧与?Z活了下来,还跑出了乞丐窝。
流年似水,萧与?Z穿着打满布丁的青衫单衣,拿下了乡试头筹。
报喜的人,根据萧与?Z留下的户籍,找到了他的父母双亲。
萧与?Z父亲已经故去,只留下一个母亲,听闻这等喜讯,摇身一变成了众人追捧奉承的中心。
她自诩为萧与?Z的生母,在旁人的鼓动下,生出了为萧与?Z定亲的心思。
毕竟这个孩子被她早早卖了出去,心里难免存着怨气,不如由自己挑选佳媳,两人在府中相互依靠,到时萧与?Z即使心中郁郁,怕是也要掂量母亲娘子的份量。
王氏便是萧母精挑细选的佳媳,模样端庄,品行极好。
王氏在见到萧与?Z之前,对萧母十分恭顺。只是在得知萧母是瞒着萧与?Z定下的婚事,这份恭顺就荡然无存了。
萧与?Z留下户籍所在,是依照当朝科举规定无奈为之。
若是无户籍的乞丐流亡人士,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可科举之事被萧母知晓后,秘密定下了婚事,周围人皆在劝慰萧与?Z。
毕竟是生母,生养之恩,难以偿还,至于婚事,哪一个郎君不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众人都在规劝萧与?Z,字里行间不外乎一句:你要忍耐,孝道大于天,生母,婚事……种种不满,忍下便是。
可萧与?Z眉峰冷冷,声音如同朔冬冰雪:“不可。”
他不顾萧母的软硬兼施,昔日兄弟的言辞恳切,苦苦哀求,舍弃了和生母的关系,成了孤家寡人。
只是与王氏的婚契,已经过了明路,却是无法断绝。
王氏手持羹勺,在玉碗中搅了又搅,却是分毫未沾,她声音平缓,似是在诉说着旁人的事。
“我今日唤你过来,讲清这些事,是希望你能明白,罗娘子对于郎君的意义,万万不可小觑可她。”
在王氏心中,罗娘子所谓的「恩情」。不过是一个馒头,依她看来,有没有那个馒头,萧与?Z都能走到今日的地步。
偏偏萧与?Z冷心冷情,却对这细小的恩情记得如此清楚,在罗家遇难后,救下了罗娘子,还锦衣玉食地养着她。
宝扇鸦羽轻颤:“妾身自当谨记。”
离开了正院,宝扇放缓脚步,心中细细思量:王氏不将那恩情做恩情。但萧与?Z却记忆犹深,毕竟那算是他幼时唯一的温暖。
若是有人百般否认,怕是会惹得萧与?Z不悦,倒不如顺着萧与?Z……
临安城外。
老嬷嬷脸上挂着笑,迎着萧与?Z往里间走,嘴里念叨着自从萧与?Z离开后,罗娘子是如何挂念。
“郎君可得好生劝劝,这茶饭不思的,身体怎么熬的住。”
萧与?Z眸色沉沉,不知听进去了没。
里间,罗娘子听见声响,转过身来,娇俏的脸上挂着几分不情愿。
在老嬷嬷的眼神示意下,屋内伺候的丫鬟纷纷退了下去。
罗娘子身穿薄衫,言语中满是娇憨:“你到底救不救我父兄?”
老嬷嬷面皮一僵,连忙走到罗娘子身旁:“郎君听闻娘子这儿有急事,急匆匆就赶来了。”
对于老嬷嬷递过来的眼色,罗娘子全然未察觉,她自幼锦衣玉食,被父兄娇惯着长大,养成了一副娇气的性子。
萧与?Z既然能为她销掉奴籍,也一定能将父兄救出,让他们不再受牢狱之苦。
萧与?Z黑眸沉静如水,声音平缓,似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父兄犯的是死罪。”
无人陷害,证据确凿,再无转圜的余地。
罗娘子不理会那些,她只知道那是最宠爱她的父兄,她抓起桌上的瓷杯,朝着萧与?Z脚下砸去。
萧与?Z未曾躲避,看着那瓷杯在自己脚下成了碎片,他看了看罗娘子,抬脚离开了。
老嬷嬷胆战心惊地看着萧与?Z离开,对着从小看到大的罗娘子,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只能不停地叹气:“娘子为何不软软性子?”
罗娘子抿紧唇。
“萧郎君还未碰过娘子,不如娘子主动些……”
萧与?Z这般薄情,光靠幼时那一饭之恩,老嬷嬷总觉得心中不安,依照萧与?Z的性子。
除非他碰了谁的身子,才有可能照顾其一生。
老嬷嬷便想着多劝劝罗娘子,让萧与?Z动了她,以后也好多层保障。
罗娘子气恼:“嬷嬷!”
老嬷嬷见状,也不再多言,将地上的碎片拾起,拿到屋子外面去。
罗娘子瞧着寂静的屋子,心中越发烦闷。
她哪里没有主动过,可是萧与?Z那榆木脑袋,连她故意打湿了衣衫,都不肯顺水推舟,触碰她分毫。
第55章
世界三(六)
自从那日被召见共同用膳之后,宝扇仿佛被王氏遗忘,冷落在偏院一隅。
因未得王氏允许,宝扇安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偶尔会拿起从扬州城带来的琵琶,轻弹一曲,以消寂寞。
宝扇将琵琶取出,解开包裹在外的绢帛,玉指纤细葱白,抚上紧绷的弦。弦声泠泠作响,十分悦耳。宝扇便抱了琵琶,独自坐在院中。
这是一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周身使用檀木制成,琴柄镶嵌了赤金琥珀玉,面板处雕刻了粉白小花,极显雅致。
宝扇将琵琶竖抱于怀中,左手握琴柄,右手抚弄琴弦。轻拢慢捻,渐成曲调。
扬州瘦马,不仅要养成一副雪肤花貌,纤弱体态,还需有擅长的技艺伴身,才不会让主家觉得无趣。宝扇尤擅琵琶,素手弄琴弦,檀口吟唱靡靡之音。她声音仿佛是一块极为软糯的面团,又加了少许砂糖,带着不腻人的清甜。空谷清音,鹂鸟吟唱。
因得未出院子,宝扇未做打扮,素着一张面容,更显其清丽姿态。
是扬州城随处可见的江河湖泊,青绿荷盖,娇嫩莲花盈满水面,年轻的小娘子,撑着舴艋小舟,流连于湖面花间。
这曲调并不复杂,曲子中的故事也尤其简单。
但宝扇吟唱的认真,娇俏动人的采莲女仿佛从琵琶声中走来,袅袅婷婷。
宝扇的柔荑抚弄琴弦,偏首微微靠近琵琶,几缕发丝自然地垂下,更显身姿动人。
姆妈曾经教导过,琵琶这类乐器,最忌惮分神,需要一心一意,稍有不专注便会扯断琴弦,乱了曲调。
宝扇却能单手摆弄琴弦,余光看向躲在门后,眸光闪烁的雪枝。雪枝面露犹豫,转身向院外跑去。
宝扇停下吟唱声,只手下动作不停,琵琶声声不断传出。
王氏虽将雪枝给了宝扇,经过敲打后,她这些日子也还算安分。
但雪枝还是在为王氏做事,名为照顾,实为窥探。
这些日子的冷遇,莫不是王氏有意为之,想试探宝扇的脾性如何。
她本就是被买来做萧与?Z的妾室的,却从进府以来,都没见过萧与?Z的真面容。
若是个趋炎附势,心思不安稳的,定然耐不住这些冷淡日子,寻找机会,与萧与?Z见上一面。
宝扇虽因冷遇,而面露不安,心思纠结。但安分守己地待在院子里,听候王氏吩咐,偶尔弹些琵琶度日,想来王氏知道这些后,应当会放下戒心。
宝扇一曲唱完,雪枝已经悄悄回了院子,没多久,王氏便传宝扇过去。
“郎君今晚回府。”
王氏斟酌着语句:“我意欲让你今夜伺候郎宝扇身子一颤,隐在青丝下的耳尖微微发红。
“郎君素来不喜人接近,今晚便由你去伺候。
我会打点好一切,能否近郎君的身,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宝扇温顺地垂下脑袋:“是。”
王氏接着道:“你可知机会难得,若今晚不能成事,下次良机可就遥遥无期了。”
若宝扇不能成事,定然会招惹了萧与?Z厌恶,到时别说是宝扇,连王氏都会被牵连,萧与?Z进宅院更是不能了。
宝扇被众丫鬟伺候着,沐浴更衣,涂脂上粉,身上的香粉都扑了几层,脚步轻移,便觉得香风阵阵。
连贴身的里衣,都是丫鬟精挑细选出来的。
丫鬟原本挑拣了一件赤色鸳鸯戏水的里衣,分外华丽,宝扇状作无意,拿起雪青色小衣,上面只绣了两只彩蝶,连朵花都无。
丫鬟们本不赞同,但宝扇将小衣换上,素色衣裳更衬出雪似的肌肤,彩蝶飞舞,诱的人瞧向那丰盈处。
丫鬟们面面相觑,最终定下了宝扇挑选的小衣。
描眉上妆,点朱唇。丫鬟并未给宝扇上太复杂艳丽的妆容。
毕竟再多的妆容,也得被萧与?Z吃入口中。
若是脂粉气太重,萧与?Z难免会不满,便给宝扇上了一个清水芙蓉的妆容,越发彰显宝扇清丽动人。
装扮完毕后,丫鬟们齐齐退出屋内。王氏让宝扇待在房内,待时机到了,再派人领宝扇过去。
宝扇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双眸清澈,有水光盈盈,朱唇微翘,一副待人垂怜的模样。
王氏能想到的办法,自然不是尽心说服萧与?Z,让他收了宝扇。
毕竟从丫鬟们口中听过,萧与?Z未曾碰过女色,王氏,和那位备受宠爱的罗娘子,都未近过萧与?Z的身。
若是王氏能费心周旋,让萧与?Z点头纳妾,她为何不多费些功夫,让萧与?Z接纳自己。
由此可见,萧与?Z性子强硬,极难受人影响,松口纳妾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强行成了好事。
该如何强行,定然是在萧与?Z意识不清,难以拒绝,或者是无力拒绝的境况下,才可成事。
宝扇细细思索,想清楚了王氏的打算。
王氏欲强行让宝扇与萧与?Z成好事,只是再周密的手段,都会有纰漏的地方。
若是萧与?Z恢复意识,或者是宝扇不争气,抑或者旁的种种,那等待宝扇的,便是主家的怒火。
即使成了好事,依照萧与?Z的脾性,宝扇也不会得到多少善待。
至于王氏为何不亲身为之,一是这手段不光明磊落。
无论成与不成,王氏都会在萧与?Z面前低了几分。
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更是辱没王氏大家闺秀的颜面。
一来意识不清之人,若想成就好事,需要费些手段,王氏自诩那些闺阁春事,手段低贱,不齿为之。
宝扇并不觉得王氏的法子是个差劲的办法,直接与萧与?Z成就好事,是最快接近他的方法。
依照萧与?Z冷清的性子,倘若用徐徐图之的法子,不知多久才能靠近他身边,上次温泉池水中可见一斑。
两人共入温泉池中,宝扇离开后,萧与?Z竟然能平复好奇心,未去寻找宝扇的行踪,可见此人耐性极佳,且极度克制。
宝扇解下了腰间的系带,换上了一条更为纤细飘逸的腰带。
萧与?Z回府时,宅院还亮着灯火。
他微沉的脚步迈过门槛,宅院里守门的刘方赶紧起身搀扶。
萧与?Z松开搀扶的手,让刘方提灯在前面带路。
今夜同僚相聚,免不得要饮酒,萧与?Z身上满是醇香的酒意,他面颊泛红,两眸似有迷蒙之意。
但脚步却并不漂浮,从身形来看,无法瞧得出他是否醉了。
刘方将萧与?Z送到了屋内,给房外站着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王氏从刘方口中听到萧与?Z的情况,心中微微安定,不枉费她特意给家中去信,寻到萧与?Z的同僚,要他好生招待萧与?Z,不醉不离。
小厮将瓷碗放下,萧与?Z正坐在桌前,单手撑着脑袋,双眸紧闭。
“郎君,这是厨房做的醒酒茶。”
萧与?Z声音冷冷:“醒酒茶?”
尽管萧与?Z紧闭双眼,小厮也觉得他能明察一切,所有行径在萧与?Z面前,都无所遁形。
小厮不敢直视他的视线,将头低的深深的:“是厨房做了酒酿圆子,怕大娘子吃了醉酒,备着几盏醒酒茶。”
萧与?Z睁开眸子,轻声道:“放下罢。”
小厮不再多言,拿起托盘走出房中,心中纠结:不知道萧与?Z会不会喝下这盏醒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