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张夫人虽然不情愿,但两相权衡之下,还是性命最为紧要,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面上。宝扇视线轻轻掠过跪在地上的两人,而后转向张尚。
这地牢之中,只有张尚还没跪下,他站立着,脊背却挺的不笔直,双腿有些摇摇欲坠。
额头的黄土已经落下,干涸的血迹显露出来。张尚口中说着「不行」,配上他那张瘦削的脸,显得有几分恐怖。
宝扇犹如站在了戏台子上,一群人各自怀有着不同的心思,演着自己的戏份,她却是这群戏子之间的看客。
她收起那些犹豫慌乱的神色,脸上一片平静,张大人心尖微跳,觉得不对劲。
无论如何,他们都下跪求人了,宝扇不应该是这种表情。
她应该如何呢,她应该眼中含泪,虽然委屈但也只好答应他们。而不是像现在,一丝动容都没有。
“张尚,我有没有说过,你很恶心。”
张尚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宝扇。
“自从你想毁我清白那日,我便恨不得日日远离你,见你一次,就觉得心中郁郁。”
张尚连忙为自己解释:“不不是的,不是的,宝扇。我是喜欢你,我想把你娶进府里,做我的夫人。当日,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不过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只是如今我成了阶下囚,娶你已经成了痴心妄想,万万不可能的了。
但我也没想过让你用清白,换我一条生路……”
张尚以为宝扇是因为张大人张夫人的话,才嫌弃讨厌他。
“你所说的每一句喜欢,都如同这牢房里的泥污,让我看了生厌,不想沾染。
无论你是张公子,还是如今的阶下囚,我对你,从来只有嫌恶。”
仍旧是轻柔带着缠绵的声音,却仿佛化作了温柔的刀刃,将张尚的心头搅成破碎不堪。
宝扇盈盈一转,清亮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响起。
“至于张伯父,张伯母,黄泉路上会有那些死去的流民陪伴的,你们也不算孤独。”
张大人张夫人气极,踉跄着从地上站直身子。
张大人尚且还有几分机智,只像是从来没认清宝扇一般看着她,张夫人便没有那么好的风度了,她当即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吐露出来,指责着宝扇恶毒心肠。
她谩骂的起劲,没注意到张尚如同雷电劈过的惨白脸色,和宝扇没有一句回口的反应。
牢房门被粗鲁地打开,护卫们连忙站在了摇摇欲坠的宝扇身边,听到那些如同泼妇骂街的话语,一个个面如菜色,陈大人稍稍示意,便有侍卫抓起小木桌上的抹布,塞在她口中,牢房总算恢复了安静。
陈大人语气微沉:“时间到了。”
几个护卫护送宝扇回去,见她眼尾泛红,想起牢房之中的泼妇,不禁为她感到委屈。
“宝扇姑娘可要紧?”
宝扇的唇瓣都快被她咬破,但听到护卫的关心话语,她仍旧摇头,发丝紧贴在她的两颊上,原本腮上的桃粉色已经尽数褪去,变得一片雪白。
第21章
世界一
派人送走了宝扇,陈大人面对张尚,行事便随意了些,不再顾忌着他的心思。
只是这张尚求见宝扇,如今也见到了,心愿已了结,怎么却面容雪白,双目呆滞,像极了一具行尸走肉。
张尚木着一张脸,将金银埋藏的地方如约告知了陈大人。
陈大人立刻记在心中,随后便派下属去那处寻找。
金银还未找到,牢房里便传来消息,张尚好似害了疯症,双手强硬地掰着牢房的木条,直至十指染上了血迹,也不曾松手。
陈大人去瞧了一眼,只觉得张尚好似被抽走了生气,妄图以血肉折断两指厚度的木板。
陈大人不管他是真疯假疯,让看守的人用了法子,张尚总算不再折腾木板了。
只是他用指甲掐弄着身上,嘴里还念念有词道:“脏,不脏,脏,不脏,哈哈……”
见他只折磨自己,不再折磨牢房里的器具用品,看守的人便充作聋子瞎子,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作没瞧见。
但只过了半日,便见那张尚躺在一片杂草之上,眼睛瞪的滚圆。无论怎么叫喊他,他都不出声答应。看守便请了两个护卫,随他一起打开牢房的大门,用手摇晃着张尚,他也仍旧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看守试探着伸出手,放在张尚鼻下探他吐息,竟然连一丝气息也没有。
看守这才心惊胆颤地向陈大人禀告。
旁观了一切的张大人和张夫人,一个了无生气,神情沉默,一个眼神中满是怨念。
张夫人见陈大人来了牢房,又开始讲起宝扇的不是来,嘴里又骂又怨,怨恨没人识别出她的恶毒心肠,只当宝扇是多柔软善良的弱女子,却不知道她心肠歹毒。
“你们都被她骗了……”
陈大人神色冷凝:“怎么还在叫嚷?”
眼看着配刀的护卫靠近,张夫人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赶紧将嘴巴闭上,只是目光里满是怨毒。
陈大人吩咐属下不许乱传,又突然得知金银已经找到,十几个红木制成的箱子,埋在深山里。
一打开箱子,里面的黄澄澄的金块和雪白的银锭,差点让一众人心猿意马。
他们赶紧将箱子锁好,从深山里运出来交给了陈大人。
金银经过盘点,细细记载在纸上。陈大人便带着几张纸,去见了牧南星。
他神态恭敬,讲清楚了寻找到金银的来龙去脉,又将他带宝扇见张尚一事尽数告知了牧南星。
“小侯爷,此事有不妥之处,但过错都在我身上。
宝扇姑娘一片好心,小侯爷莫要怪罪她。”
牧南星面色冷峻,他本不想让宝扇知道此事。却不曾想,宝扇不仅知道了,还去见了张尚。
只是如今张尚已死,加上张夫人整日所说的污言秽语,难免不会滋生谣言,败坏宝扇的名声。
对于陈大人,此事从朝廷的角度看来,他并没有什么错处。
陈大人为朝廷查清罪人底细,短短几日便缴获了大批银钱,这笔银钱若是经过查证,是张大人为官不正获得的私利,便会被充盈国库。
如此大的一笔财富,可充作国库,陈大人不仅无过,反而有大功。
但牧南星只是说了几句勉励话语,其余的便不再多说,丝毫没有亲近之意。
陈大人带宝扇去见张尚一事,他虽然不会出声怪罪。但此事并非雁过无痕,他心底略有些不自在。
自从牢房回来,宝扇便待在房中,很少出门。
见有人敲门,她才起身开门,陈大人正站在门外。
他了了数语,便表示了对宝扇的谢意,埋藏的金银都已经查到,涪陵城的旧事,此时都有了了结。宝扇柔柔一笑,只道:“我只做了一件小事。金银的寻找,挖取,清点都是其他人做的,我算不上什么功劳。”
相比几日的神采,今日的宝扇气色有些不好,只与陈大人说上两三句,眉眼中便带上了困倦意,但她仍旧强撑着与陈大人回话。
陈大人并非不识趣的人,见宝扇神态如此,出声关怀了几句,让她定要请大夫前来。
“我会的。”
陈大人的身影远去,宝扇正要掩门,只见一双乌金祥云皂靴越走越近。
宝扇身子一软,整个人就要向前扑去。
地面如此坚硬,这样草草倒在地上,定会受伤的。
腰间被缠了金丝的长鞭一绕,宝扇便顺着那长鞭的力道,由前向后,跌倒在一人怀里。
淡淡的薄荷味道,透过缠绕的绢帛,萦绕在牧南星鼻尖。他神情一恍,转身叫人请大夫过来。牧南星待在屋内,他本想离的远些。但那股子薄荷气息仿佛在牵引着他,一步步向前,直至走到宝扇的床榻前。
即使因为昏迷而闭上了眼睛,宝扇的神情仍旧透露着不安。
原来水润饱满的唇瓣,如今微微发白,像是受到了惊吓。
她白嫩的脖颈被放置在软枕上,未被束起的青丝。此时尽数散开,将她本就瓷白的脸蛋,显得越发小巧可怜。
她在害怕什么?
牧南星思绪微转,陈大人自然不会将张尚的事情告诉她,那会让宝扇觉得害怕的事,大概只和牢房有关了。
心中下了推断,牧南星视线下移,不知缠绕了几层的绢帛,就挂在宝扇的手上。
牧南星神情专注地盯着那绢帛,眼神中闪过挣扎神色,最终挣扎犹豫被笃定所替代。
牧南星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受伤的手。
隔着绢帛,牧南星仍旧能感受到手掌发出的温热。
他没有握住宝扇的手,此时却隔着一层阻隔,感受到了这只手掌的形状,如同看到的一般小巧,绵软,轻柔。
牧南星脑海里还记着伤口的位置,伸出两只手指,轻轻摩挲着伤口处,此处比手掌的其他地方要厚些,也许是涂抹的药汁过多,因此气味也更重些。
一股子怜爱小动物的情绪涌上心头,牧南星只觉得奇怪,真正的小动物受伤,他从来没有这般的感受。
如今对着一个受伤的人,却生出了这样的怜爱。
宝扇睫毛轻颤,像是要悠悠醒来,但唇瓣却一张一合,仿佛是做了噩梦而连声呓语。
牧南星耳聪目明,能勉强辨认清楚其中的几个字。
“不要……不可以……小侯爷不会……”
察觉到自己听到了什么,牧南星顿时松开了宝扇的手,如同被人窥探到自己做出了逾矩的举止一般,竟然在只有他们两人之时,且宝扇意识不清醒之际,察看她的伤口,脸上瞬时浮现出异样的潮红。
这、这是做的什么梦?
牧南星平复心绪,知道这是自己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与事实相差甚远,他不该胡思乱想。
大夫赶来,探脉之后说是受到了惊吓,神思不宁,又因近日来天转凉了,身上过了寒气。
“这寒气本来不要紧,只是宝扇姑娘身上还带着伤,伤口是烈火灼伤导致。
这一冷一热,便让宝扇姑娘遭了罪,身子虚弱这才晕倒了。”
大夫开了几封温和滋补养身子的药,让熬煮过后,喂给宝扇喝下。
牧南星安排好后,便将陈大人喊来,将看守牢房的人也一并叫来了,他听闻张夫人在牢中谩骂不止,便问她骂些什么。
“这实在是不堪入耳。”
看守想捡了些紧要的说,只是张夫人口中说的颠三倒四,看守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将其串联起来,再讲给牧南星听。
“张夫人说宝扇姑娘心狠,不愿意为他们求情,说宝扇姑娘无情,表里不一。”
看守免不得为宝扇鸣不平,在他看来,张家这般做恶,谁会为他们说情。
他可都听说了,张尚非要见宝扇,还是宝扇心软愿意见他一面,谁知见了一面没多久人就死了,这要是搁在他身上,他就觉得此事晦气,当日不该一时心善,做那好事。
看守又想起张夫人愤怒之下,什么话都未经考虑,全都说了出来,眉眼中带着嫌弃,连忙道:“张夫人还以为这是从前,多少人要围绕在她身边转悠。
到了地牢还不老实,想出了什么破主意,她想让宝扇姑娘自荐枕席,用美色迷惑小侯爷你,到时再吹一吹枕边风,把他们的罪都赦免了。
宝扇姑娘自然不会答应他们,张夫人这才恼羞成怒,靠骂人解气。”
看守话说的委婉,但牧南星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便知道张夫人所言。并不会如他所说,定是会更不堪入耳些。
关系到床榻之上的事,想想也能猜测到,张夫人会编排些什么有的没的,借此机会败坏宝扇名声。
牧南星神色微沉,稍作思索。
“此次去京城,舟车劳顿,为免出事端,涪陵城的事,便在城内解决了罢。”
张大人和张夫人既然是涪陵城的人,也不用押送至京城,就在城内解决就可。
这样管不住口舌的人,到了京城也只能说些胡话,牧南星可不想一路上都听他们胡言乱语。
陈大人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涪陵城内的杂事已经处理完毕,赈灾事宜也全数完成,牧南星和冯回等人,也该启程返回京城了。
第22章
世界一
宝扇醒来后,医女便将熬煮好的药汤端上来,像是刚熬好的,还冒着丝丝热气。
宝扇见那黄汤清澈可见底,一点药渣都没有,想必是从药罐倒出来时就已经细心地过滤掉了。
她虽不想喝,但心中纠结了片刻,在医女的柔声「热了服下功效才更好」催促下,捧着瓷碗慢慢饮下了。药汤喝完,宝扇赶紧从托盘上的小碟子上,捡了三枚大颗的梅子果脯,也不吞咽,只囫囵地含在口中,将那股子苦涩味道覆盖过去。
待口中满是梅子的清香酸甜,宝扇才用糯齿,将果脯吃进腹内。
宝扇知道,熬煮汤药才是医女的职责,呈送梅子果脯则是医女的好心。
毕竟药汤下肚就可见效,哪一家大夫会额外送些果脯给人清口。
宝扇开口轻声道谢:“多亏了姐姐带来的梅子,不然这药汤的苦味,可真难受的紧。”
医女神色一怔,没有抢他人功劳的想法。
虽然她去取药汤时,也是察觉到药汤的苦涩难闻。
但一时间只能找些酸甜的小果子爽口。
这梅子果脯这样精细的东西,还真不是她的主意。
“宝扇姑娘不该谢我,应该谢谢牧小侯爷,这果脯是他从南城门带来的。”
这梅子果脯上白色的糖霜,再加之包裹的油纸上特殊的印记,定是从南城门带回来的,那家做的果脯最妙,酸甜适中,爽口开胃,只是因为生意红火,也最难买到。
南城门距离客栈,路程遥远,医女从牧南星手中接过梅子果脯时,还带着温热,经历这么长的脚程,油纸包还包裹的严实,丝毫没有散开。
想来是牧南星贴身放着,油纸包上沾染了他淡淡的温度。
宝扇闻言,心中一动,两颊之上增添两朵绯色云霞,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原来是小侯爷……”
不知是巡查南城门时,偶然买下的,还是特意为她买的果脯。
宝扇轻垂鸦睫,玉指轻动,又拈了一枚梅子,送入口中。
比之刚才,酸味更轻,甜味更重了些。
这寒症不要紧,宝扇只用了一帖药,便觉得浑身爽利了些。
她推开房门,虽才过了一日,但一整日都躺在床榻上,难免觉得浑身酸软。
宝扇行走至客栈外,只见冯回正指挥士兵们搬运着行李,冯回手中拿着一张纸,嘴里念念有词。
“此次回京城,要带的行李都打包好,要准备的物件也提前备好。
一旦骑上马,离开这涪陵城,就没有再调头回来的可能了。”
冯回伸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觉得一股香风靠近,紧接着素白的手伸在他眼前,手中平躺着一只手绢。
“用这个吧。”
冯回转身见是宝扇,连忙摇头,嘴上说着「不用」,三两下将额头上的汗水擦掉了。
“你这帕子干净又香,我这样的粗人用不上的。”
宝扇轻柔一笑:“哪里有什么用不用的上,冯回大哥若是需要,我送你几条帕子。”
冯回闷声闷气道:“不用。这上头有香气,我一用香帕子擦汗,香气就沾染到身上了。
到时定然会被那些士兵们调笑,还是不用了。男子随意些也没什么。”
宝扇但笑不语,只一双美眸,看着来往匆忙的士兵们,眼神中满是好奇。
冯回主动出声给她解惑:“涪陵城的事宜都已经办完,我们不用再待在这里了,小侯爷便吩咐,今日打点行李,明日便启程回京城。”
一提到回京城,冯回语气中难免带上了几分雀跃。
虽说涪陵城包揽着他们的吃喝住行,休息也算安稳舒适。
但总比不上家里自在,他一想到要回京城,顿时觉得身上爽快许多。
宝扇见他这副模样,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为冯回高兴。
但那笑容里夹杂着几分苦涩,手中的帕子也被她牢牢地攥紧。
她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开口。宝扇怎么开口,回京城之事,众人皆知,士兵们欢呼雀跃地收拾着行李,她却连半点消息也没收到。
听冯回所言,他是因为回家而心胸澎湃,可她呢,她的家已经毁了。
若是牧南星不愿意带她回去,也是应该的……
但宝扇心中难免一酸,落珠似的泪水便从眼眶中流下,润湿了手中的帕子。
“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冯回神情焦急,脑海中匆匆过着人影,想找出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胆敢欺负宝扇。
宝扇眼底微红,艰涩开口道:“没有,无人欺负我。只是眼睛痛罢了……”
这番哄孩子的话,冯回如何会相信。
“你若是害怕,我便去找客栈的掌柜,一一过问客栈里的人,总能找到是谁欺负的你。”
见他怒气冲冲,转身要走,宝扇急忙拦下他。
“没有人,真的没人欺负我。我只是……心中难过罢了。”
冯回一脸奇怪:“难过什么?”
宝扇用帕子将眼中的泪珠尽数擦去,双眸顿时犹如清泉擦拭过一般,澄澈动人,楚楚生怜。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虽然知晓这个道理。但真的要与你们分离,一时间难以承受。
一想到日后见不到小侯爷,见不到冯回大哥你,就心中难过,眼泪也不争气起来……”
“胡说!谁说要散了?”
听到冯回惊讶的问话,宝扇双目懵懂,声音犹疑:“可是,不是讲你们要回去了吗?要回京城去。”
“我们是要回京城,那又如何?你定是要和我们一起回去的。怎么会把你一人留下?当日做出回京的决定时,你因为寒症,正在床榻上休息。”
冯回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朗声一笑。
“我还过问过小侯爷,若是我们离开那日,你再不醒,他若不愿意,便由我带你回去。他当时只轻飘飘看我一眼,说什么「妄想」……?悖?他说话总是这样不明不白,我带你回去又怎么成妄想了。
好在你今日醒过来了,不然到了明日。
无论他如何阻拦,我都要把你带到马上,我们一同回京城去。”
听到这番解释,宝扇顿时面上羞红一片,不敢直视冯回。
原是她乱想了,冯回他们根本没打算抛下她。
冯回看宝扇这番样子,心底丝毫厌烦都没有,他知道宝扇心思细腻,比他这样的大老粗考虑的多。
不过想来也是,换作是他,一想到会被人丢在这里,也难免会心惊胆战,神思不属。
一想到此,冯回更加心疼宝扇,让她先去收拾行李,若是想买些其他东西,便来找他。
宝扇的行李不多,除去几件首饰,便是衣裳了,打包成一个包袱,提在手中轻轻软软的,并不沉重。
桌上还放着梅子果脯,宝扇略做沉思,便将这些果脯尽数收拢在油纸中,拿了细长的麻绳,仔细地捆好。
她并未将梅子果脯放在行李里,而是将腰间的香囊取下,倒出香料,将梅子果脯放进去。
好在果脯柔软,十几颗全放在香囊里,也不显得鼓胀拥挤。
到了次日,宝扇一早便听见客栈外响起的走动声,整齐划一,定是士兵在操练。
早膳是一碗清粥,几碟子小菜,宝扇草草用了,并未吃太饱。冯回让她多用些,免得路上饿了。
宝扇眼眸微闪,轻声道:“饿了也不怕,我带了吃的。”
她视线落在正对面的牧南星身上,牧南星轻抬眼眸,正撞入她那双含着笑的眸子里,只觉得心跳如击鼓般躁动,端起手边的清茶,一饮而尽,才觉得心中躁动稍稍平复。
待启程出发时,众人才发觉一个难处,宝扇竟然不会骑马。
冯回一拍脑门,心中懊悔不已,在他心中便自然地将所有人,一切男子女子,都列成了擅骑马的行列。
“不然叫个马车?”
虽然时间紧急,但给够足够的银钱,还是能买到的。
只是他们是领命赈灾,如今赈灾完成返回京城,突然弄辆马车有些不像话。旁人不知道乘马车的内情。难免会多加揣测。
宝扇轻垂眼眸,掩住眼底神色,她缓声开口道。
“我和士兵们一起就可,不会增添麻烦。”
士兵中有抬矛行走的步兵,有乘马向前的骑兵,自然也有专门看守武器,坐在木板车上的士兵。
只是这木板车太过简陋,士兵们勉强能挤在一团,匆匆赶路。
但一路上颠簸起伏,宝扇的身子骨定然受不住。
她是定然不能坐木板车的。
牧南星神色微敛,将华骝的缰绳交给了宝扇。
“你骑华骝就可。”
华骝此马颇有灵性,不用骑马之人驱使,就可抬步向前。
宝扇不会骑马,让华骝带她回去就可。
至于牧南星,他有骑马术在身,随便再买一匹骏马,就能和众人一同赶回京城。
冯回闻言,神色难掩吃惊,毕竟华骝是牧小侯爷的爱马,从未外借。
将华骝借她,只是不愿意她再受折腾。
毕竟她手上的伤口,还明晃晃地放在他眼前,伤口是为他而伤,他如何冷硬心肠,也不能让宝扇去坐木板车回京城。
第23章
世界一
华骝被牵过来时,
身上的毛发柔顺,没有丝毫毛燥,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骏马,
两只眼睛奕奕有神,体型膘壮有力,
看到了牧南星,
还发出了一声欢快的嘶鸣声。
牧南星微微点头,将它牵到宝扇眼前,
用三两句指点宝扇如何乘马,
待骑到了华骝身上,
只需要抓住缰绳就成,其余不用管。华骝素来有经验,
定能安全地将宝扇带到京城。
宝扇按照指点,一只手拉住华骝的缰绳,
脚踩马蹬,
稍微用力,
刚要骑在马上。只见华骝突然向后一仰,鼻子里喷出厚重的呼吸,
响起一阵阵震耳的嘶鸣声。这般剧烈的动静,
宝扇手上一松,
双脚发软无力,
差点从马身坠下。
牧南星一手揽住宝扇的腰肢,将惊魂未定的宝扇放在平地之上,
而后两只眼睛幽深地望着华骝。华骝马蹄退后两步,
抖了抖身上的鬃毛,不敢直视牧南星。
冯回奇怪道:“你这马虽不曾外借,但我记得李姑娘也骑过一次,
华骝当时还算安分,没有挣扎,怎么此时却……”
闻言,宝扇素白着一张脸,只觉得难堪至极。
不等牧南星出声,宝扇便清咳了几声。
待众人看向她时,身子摇摇欲坠,脸上一片虚弱。
“华骝本就是小侯爷的马,不习惯他人接近。我骑其他的马……”
其他的马可没有灵性,宝扇即使顺利乘在马上。
万一路途中马儿失了分寸,左冲右撞。伤了宝扇可就不好了。
牧南星不发一语,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身姿轻盈地乘在了华骝身上。
华骝模样乖顺,不像是之前一般抗拒。
宝扇微垂着眉眼,模样可怜,不愿抬头细看。
一声清朗的声音落在她头顶。
“伸手。”
宝扇抬首,只见一只宽阔温暖的手掌落在她眼前。
宝扇眼神微颤,视线缓缓移动,看向手掌的主人。
牧南星见她在发愣,沉吟片刻出声解释道。
“伸手,拉你上来。”
眼看着返回京城在即,不可在此事身上多做耽搁。
权衡之下,他便骑马带宝扇同行,一同返京就是。
宝扇视线柔柔,将软绵无骨的手掌放在了牧南星手上。
牧南星手心落入一绵软物件,如同天上浮云,人间上好的绫罗,让人心猿意马。
他稍微一用力,顷刻之间,宝扇就被他拉到马上。
宝扇在前,牧南星在后。
华骝闷哼了两声,却不敢做出将主人摔下马的事来。
马下,冯回双目圆睁,一副痴傻模样。牧南星错开视线,略带嫌弃。
“冯回,还不上马,速速启程?”
冯回赶紧翻身上马,它的马匹紧紧跟在华骝身后。
宝扇早就听闻牧南星爱惜此马,不仅毛皮光顺,而且能日行千里,是匹良驹。
坐在马儿身上,才察觉到华骝的好来。
不论路途有多坎坷不平,华骝都如履平地。
只是想到刚才差点被它摔下马的事,宝扇眉眼稍敛,手掌轻轻梳理着华骝脖颈上的鬃毛。
好像华骝不太喜欢她呢。
华骝被绵软的手掌抚摸,发出一声闷哼,宝扇闻言轻笑一声。
华骝耳力好,立即守住了舒服的哼叫声。
同乘一匹马,即使牧南星再万分小心,两人的距离也极其相近。
牧南星宽阔的胸膛就在宝扇身后,她只需要偏偏向后一偏,便能窝在牧南星怀中。
牧南星的两只手绕过宝扇纤细的腰肢,拉扯着缰绳。
宝扇的手掌和牧南星的手,只有一指长的距离,想起刚才拉她上马的手掌温度,宝扇心头一暖。
这样温暖的手掌,自从见到牧南星之日起,她就想握了。
今日一握,和她想象之中的相差无几。
牧南星拉扯缰绳的过程中,总会有几次碰到宝扇,即使再小心也无法避免。
胸口如同暖阳照耀,又好似烈火燃烧,这种异样的滋味让牧南星眉头紧皱,好在宝扇未抬头关注他脸上神情,不然定是会被吓到。
经书上有云,人皆有欲,男欢女爱,饮食男女,天理自然。
馨香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手上不时地感受到绵软。
牧南星心中竟然涌现出一种冲动,将那柔软抱在怀中。
尤其是那只为他而受伤的手,定要小心察看,仔细呵护。
牧南星被脑海中突然冒出的念头吓到,他挥舞着马鞭,驱动着华骝加快脚步。
马蹄加快,周围的景色尽数向后退去,脸颊两侧感受着阵阵微风。
牧南星对自己的念头感到不齿,他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牧南星冷醒着一张脸,任凭微风拂过他面颊,将那些奇怪的念头全都吹散。
宝扇被这风吹的脸颊发冷,颤声问道:“小侯爷,可否慢些?”
牧南星这才恍若回过神来,放慢了速度。
路程漫长且烦闷,宝扇早膳只用了一些,此时腹中空空,已经饿了。
她耳尖泛红,解开腰间的香囊,取出一个梅子果脯,送到口中细细品尝。
宝扇不敢大口吃,只撕开果脯的一点外皮,嘴里感受着甜意,仔细咀嚼着。
她还不忘记分享梅子果脯,偏头询问牧南星。
她轻柔的发丝紧贴在牧南星的胸口处,一张一合的红唇。仿佛在对着牧南星的心脏吐露话语。
“小侯爷可饿了?”
确实该休息了,待下个路口,途径驿站便停下罢。
话刚一开口,牧南星便觉得半软半硬的物件抵住他唇边,味道带着酸甜。
牧南星垂眸一看,见到宝扇手拿梅子果脯,送到他嘴边。
宝扇双目璀璨,难掩饰其中的欢欣喜悦。
“是你送我的,我没舍得……没吃完,就带在了身上,路上可以充饥。”
她是用受伤的那只手喂牧南星的,手掌受了伤,全部包裹着绢帛,宝扇的手掌便难以动弹了。
她便求了医女,给她将完好无损的指头露出来,只包裹住受伤处。
医女应了,还特意将绢帛缠绕的松散了些,让宝扇能方便动作。
宝扇此时,未曾受过伤的手正抓住敞口的香囊。而包裹着绢帛的手,则捏着一枚梅子果脯,正递在牧南星唇旁。
那白色的绢帛,让牧南星神情微微一恍,启唇刚要说些什么,便被宝扇用手指一递,将梅子果脯送入他口中。
牧南星唇瓣紧闭,口中满是酸甜气息。
宝扇收回手,掌心擦过牧南星的唇瓣。
即使隔着厚厚的绢帛,牧南星也能辨认出,他唇瓣方才擦过的那处,便是宝扇的伤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