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忽然李介提议:“师兄,你家有针吗?我想打几针,头疼,最近熬夜熬太多了,气不足!”何苏叶进去取盒子。李介问她:“他给你扎过针没?”
“嗯。”
“哇,那你很幸运啊,他现在几乎都不怎么给人打针灸了。”
“为什么?”
“以前上针灸课,我们一个老师说他满盘金水相生,骨度分寸完美,嗯,俗话说就是骨骼惊奇,很适合做针灸,不过他好像没什么继续深造的兴趣,但是体会过他飞经走气的针灸功夫的……都说好。”
一会何苏叶就出来了,端着盒子,戏谑地看着李介:“你是要自己扎还是我帮你?”
他顺坡下驴:“要的要的,谢谢师兄,你气旺,过点给我,我太虚了。”
他给李介扎了手针头针,脑袋上扎针啊,沈惜凡看得心惊胆战,但李介一副享受不得了的样子,眯着眼睛哼哼:“哇,这股气从脚底麻到头顶,太通透了太爽了,我又可以了,扶我起来,放我跟病人大战三百回合……”
给李介扎完,何苏叶也拿着一根针把玩,看看自己左手,就那么扎了进去。
沈惜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两个人,针在他们两个人看来简直就是玩具,爽也扎一针进去,不爽也扎一针,哪像她今天疼得要死要活的才来一针?
看见她疑惑不解还带着诧异不安的眼神,何苏叶连忙解释:“我可不是李介那样没事找事扎一针,这是前天打篮球的时候把手伤了。”
沈惜凡好奇地看着针和穴位,眼睛闪闪亮亮,不住地赞叹:“你们好厉害……太神奇了……”
三个人聊到很晚才走,何苏叶送沈惜凡回家,抱着大沓的资料。沈惜凡在一旁蹦蹦跳跳的,早上那种疲态和痛苦一扫而空,现在看起来精神十足。
看着她就让他很满足,生理痛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亲自治好她,他感到莫大的欣慰,就算每天治疗上百个病人,也没有她一个实在。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觉得他是被需要着的。他想,原来自己这样一个淡定、持重的人其实也有点儿虚荣心,也是需要别人不断肯定的。
小区华灯初上,虽不算万家灯火,但是此情此景仍是很温馨,不时有房车开过,融进黑夜中,远处传来小孩子咯咯的轻笑声。
快到F区门口,沈惜凡无意中余光一扫,微微蹙眉——严恒?
其实他们相隔很远,他站在小区主干道上,背靠着一辆黑色的宝马,与沈惜凡铁栏相隔。他手上的烟明明灭灭,在黑夜中有种幻灭的味道,那样的火光和路灯微弱的光芒映衬着他的脸,俊朗的脸上平添几分寂寥。
他怔怔地看着沈惜凡和何苏叶,余烟袅袅,风一吹,迷乱了视线。
可是何苏叶并没有注意到,他看着沈惜凡有些发呆的眼神,好气地揉揉她的头发:“怎么了?”
沈惜凡才缓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去接那沓资料:“没事没事,天太冷了,我家到了,这些资料给我好了,明天我去找你。”
何苏叶帮她把资料理顺,眉目如冬夜的星辰一样冷峻,却带着一丝宠溺:“你不要熬夜工作,好好休息,这些资料拖几天也没关系。”
她挤出一丝笑容:“没问题,明天我打电话联系你,。”
何苏叶点点头,挥挥手,从原路返回。沈惜凡看着何苏叶的背影恰如其分地融入黑夜中,出众和镇定自若的神态气质一直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她心下一动,这样一个好男人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随即沈惜凡的目光轻轻落在那个男人身上,太熟悉的脸庞,太熟悉的姿态,太熟悉的气息,熟悉到三年后竟然觉得很陌生。
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
他为什么改了姓?为什么在美国发展得如日中天会突然回国?为什么屡屡出现在她面前?为什么现在会在她家门口等她?
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嫌隙,为严恒暧昧不明的态度,自己还很无耻地把他记挂在心上。
只见他丢了烟头,从小门那儿穿过来,沈惜凡心头一震,完全没有主张,只想逃跑。她一向没有胆,确切地说,她心底隐隐害怕着这样一个时刻的到来。
她跑到二楼,侧耳倾听,并没有任何动静,她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伸手去按楼梯上的感应灯,还没有触到,一只手便抓住了她的胳膊,牢牢地,撼不动半分。
她被吓着了,手里的资料一下子全撒了,白花花的纸飘摇地跌下楼,散在地上,惨白一片,寒风吹起,噼里啪啦作响。
这一幕似曾相识。
“放开!”她厉声说道。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一副质问的理所当然的口气,严恒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时候醋意十足。
无名业火烧上心头,委屈、愤怒泛滥,她勇敢地回望他,发现他的眼里闪着不知名的怒意和不甘,她立刻口无遮拦:“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放手!我叫你放手!”
谁知严恒手劲一带,她整个人便跌到他的怀里,她整个人僵住了,心里暗忖这个家伙莫不是疯了吧,别动别动,可千万别刺激他。
他的下巴就抵在她的额头上,她可以感受到细微的胡茬,他呼出的气暖暖的,手臂箍得紧紧的,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凭空消失一样,多像呵护着一件稀世珍品。
他终于开口,打破沉寂:“今天早上看你脸色很不好的样子,不放心,打你电话说是关机,于是我就在你家门口等了你两个多小时,等家里灯亮。你现在还好吗?”
“我现在很好,你能不能放开我?”
他缓缓地放开劲,她便挣脱开,迅速往后退了两步,警惕看着他。
“我只是想找个机会……”他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起来了,只听见他回道:“好,知道了,我马上过去。美国那边?没问题!”
收了线,他露出无奈的笑,弯腰帮她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资料:“对不起,吓到你了。”他把最后一张纸放在她手上,叹气,“我得走了,明天见,。”
她头也不回地上楼开锁,关门,去给自己倒水,试图冷静下来。她发现,严恒站在宝马旁边盯着她家看了好一会儿,才开车门,驾车而去。
她心乱如麻。
她按捺下浮躁的心,准备翻译资料,刚看了两页,想起手机没电了,于是取了包拿手机,一打开,她就怔住了。
一瓶药端端正正地躺在包里,上附一张字条,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一个月的药取完了,你不去看,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失眠,如果还有轻微的症状,也不必吃中药,这瓶酸枣仁百合茯苓粉可以。两勺粉,加点水就可以服用。不过要坚持吃,不可以半途而废。”
沈惜凡小心地打开那瓶药,赤褐色的粉末,粉质细腻得似乎轻轻一口气就能把它吹起,显然是精心磨好的。
她取来勺子,舀了两勺粉,和一点儿水,和匀之后,轻轻送入口中,又甜又酸。也许这就是爱情的滋味,酸酸的,甜甜的。
她记起看过的一篇,记得不太清楚。
“酸的滋味就是醋味,女孩子吃起醋来都是憨态可掬、迷迷糊糊、小气而可爱的。而中国女孩子吃起醋来含蓄而睿智。甜甜的滋味就是男孩子看女朋友时买来的一个石榴,他们坐在花园的长凳上一起吃。石榴有最透明的粉红色,像南国的红豆,代表着相思。他一粒她一粒,边说边吃,可以吃一个长长的下午。”
她以前在自己少女情怀的日记里写过:“我希望我的爱情是这样的,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平淡如水。我在岁月中找到他,依靠他,将一生交付给他。做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为他做饭、洗衣服、缝一颗掉了的纽扣。然后,我们一起在时光中变老。有一天他会离开我或是我会离开他,去另一个世界里修下一世的缘,到那时,我们还能对彼此说最朴素的一句,‘我愿意。’”
只是那个人不知道是谁。
当防备全部褪去,寂寞涌上心头,她终于不能自持,握紧药瓶,泪如雨下。
酸枣仁人参汤茶
酸枣仁汤是东汉张仲景创制的名方,是治疗失眠的经典方剂,《金匮要略》记载:“虚劳虚烦不得眠,酸枣仁汤主之。”准备材料:酸枣仁少许,冷水约一壶。具体做法:水煎去沉淀物,入暖水瓶当汤或当茶喝。提示:沉淀物可以放在锅里煮一下,喝煮来的汤即可,这样就再次利用了。
第十二章
白薇
白薇:清虚热,有清热凉血、养阴除热的功效。
第二天何苏叶被老板一个电话叫去了学校,正巧是元旦放假,校园里反而平添了许多人气,来来往往的研究生、博士生都一脸轻松,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
结果他却闲不了了,老板顾平教授指指桌上一堆厚厚的卷子:“小何呀,要是不忙的话,帮我把方歌给改了,那群小本科生,字写得乱七八糟。”
他只好接过来,冷不防顾教授说了一句:“苏合香丸麝息香,下面是什么?”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木丁朱乳荜檀囊,犀冰术沉诃香附,再用龙脑温开方。”
顾教授嘿嘿笑了几声,满是赞许:“很好很好,一点儿都没忘!”他忽然板起脸,口气严厉,“小何,给我‘好好’改,‘认真’改,不许放水!”
顿时,何苏叶觉得冷意从脚跟直蹿到头皮,心里默念:4.5个学分,肯定有学生要重修了,果然,“灭绝道长”,一出手就是寸草不生。
他把试卷装好,包就斜挎在肩上,然后打算去食堂打包回家,中午就凑合一顿算了。他绕过长长的百草廊,有几个女生坐在石凳上练习量血压,他没留意,瞥了一眼就过去了。
马上就有女生低呼:“快看,帅哥!”
有人接口:“好帅啊,好震撼好伟大的一张脸啊,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他怎么还不去逐梦演艺圈?”
然后就是一个女孩子吃吃地叫:“别再按打气球了,我膀子要被撑死了,哎哟!”
何苏叶听得真切,扑哧一下笑出来,抬头一看,发现走过了路,正想绕回来,忽然看见一个男生站在后墙根那儿炫耀地跟一个女生说:“这墙特好翻,以前没新校区的时候,我们都是爬墙出去包夜的。”
他当然记得这堵墙,当年封校的时候爬走过多少同学,他都记不得了,但是就是这么矮的一堵墙,他竟然没能翻过去,因为有一个女生有事没事总是威胁他:“何苏叶,你要是擅自离校你就试试看!”
彼时学校下了通告,封校期间擅自离校,留校察看,并不许评定奖学金。
他当时真的急疯了,家里电话没有人接,爸爸妈妈办公室的电话是长久的忙音,手机全部停机,谁也联系不上,他急得快疯了。
没有人的矮墙,只有一大蓬紫藤花蔓延出来掩着月光,他就在那块暗影下突然感到两腿发软,颤抖着把所有的压抑吞进肚子里。
最后一次他真的豁出去了,不管什么处分,更不在乎什么奖学金,结果他刚要跳下去,熟悉的声音便传过来:“何苏叶,别做傻事,我求求你,好不好!”
没有盛气凌人的口吻,带着哭腔,他一下子慌了,脚下一滑,直接从墙头摔了下去,堪称他人生中最狼狈、最失败的一笔,不过幸好只是手臂上蹭破了皮。
他只好傻傻地蹲在那里,顾不得自己手上脚上的痛,柔声安慰张宜凌:“算了,我不翻了,你也别哭了,我保证,我发誓。”
然后,他们就伴着月光一起走回去。张宜凌睫毛上还挂着泪水,闪闪亮亮的。何苏叶觉得有些歉疚,但是他实在想不通她的动机,终于问出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张宜凌稍稍收敛了情绪:“学校都有通告,你出去不是自寻死路?”
他叹气:“那正好没人跟你抢一等奖学金了。”
她冷哼一声,睥睨何苏叶:“不稀罕,平白让给我的,我才不稀罕呢!”
他只好讪讪地笑,半天憋出一句:“谢谢你。”
其实何苏叶那时候就知道她有多好强,自己想要的东西从不会假借人手,但是他实在迟钝,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为自己担惊受怕,他居然没有深究原因。
他心思细腻,但是无奈,他在感情方面一向迟钝得让人咋舌,非得是坦率、直接地告白才能让他明白,暗送秋波一概无效。当时所有人都看出张宜凌对他的爱慕,他仍然不自知,以前他总是心无旁骛,一个人活得悠闲自在。
直到他妈妈的消息传来,他在黑夜里完全迷失方向,是张宜凌伸手把他拉了出来。
他总觉得自己亏欠她甚多,想过要用一辈子偿还,终是没有等到那一天,她已经跟他说“何苏叶,我们已经两清了”。从此,他的世界不再有她。
也许,他早就应该知道张宜凌不是自己那杯茶,对她更多的感情可能是亏欠、依赖、感激,但是真正的爱恋少之又少。
时间真的可以让人想通一些事情。
他走进食堂,刚排上队,琢磨着今天吃几两饭,手机就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着接起来。那边的声音也是非常犹豫:“你是何苏叶吗?”
这熟悉的声音,这欠揍的语气,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邱天?”
那边哈哈大笑:“是我,我回来了,请你们吃饭,吃烤鸭可好?”
他赶到酒店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五六个人了,全部是以前读研时的死党。他们看见何苏叶就开始起哄:“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美女立上头!”
何苏叶一个个捶过去,看见邱天顿了一下,笑着问:“回来了?有什么心得体会跟我们讲讲?”
邱天是何苏叶的同学兼死党,跟何苏叶性子相反,他活泼好动,一张嘴经常能颠倒黑白,迷得女孩子团团转。光看外表,没人能把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跟Beylor
College
of
Medie(贝勒医学院)的MD(医学博士)联系起来。
他读研究生的时候转去了临床,然后被公派出国,读了博士学位,今年才回来。他和张宜凌是当年被公派出国的两个人。
“我跟你说,这几年我每天都想回国,想疯了,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全方位的蒙圈,可能是我太久没见过世面了,奶茶好好喝,面包也好好吃,还出了那么多我听都没听过的网红美食,我那天下飞机,回到酒店,一看半夜十二点了居然还可以点这么多外卖,妈呀,这是天堂吗?是的,这就是天堂,我死也不出国了啊!”
酒席上,大家疯闹成一团,尤其是邱天,正宗的美语不知道被丢哪儿去了,一口家乡话噼里啪啦地蹦出来,红的黄的,什么段子都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