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静默片刻,我缓缓起身,掸掸衣袍。「诸公口口声声阴阳之道,却不知孤阳不生,独阴不长。
「今日阻我者,非为礼法祖制,实惧女子掌了印把子,便再难将她们困在后宅!」
「你!」
皇帝面露动容,一直冷眼旁观的二皇子缓缓出列,向着上座一礼。
「父皇,儿臣以为,谢大人所言极是。
「昔年吕后临朝,轻徭薄赋,武周时期女子可着男装入仕。可见,治国之才,原不分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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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皇帝脸色数变,我心头一沉,冷冷地扫了眼二皇子。
这臭狐狸,明面上附和,实则借吕武临朝敲打皇帝。
「二殿下此话何解?」突然一道不卑不亢的男声传出。
我抬眼,正见曹行知出列:「在下官听来倒是明褒暗贬,借吕武之祸言事。」
二皇子冷哼一声,甩了下袖子,显然没料到有人敢如此直白拆穿。
曹行知脊骨笔挺立于殿前,声音清朗,如金石相击。
「汉高祖斩蛇起义,明太祖草莽称帝,哪一个不是乱世枭雄?
「可史书盛赞文景之治、永乐盛世时,可有人揪着造反二字不放?
「唐太宗玄武门弑兄,不妨碍贞观之治海晏河清。可见盛世兴衰,祸福从来不在男女,而在人心!」
二皇子面色铁青:「你这是强词夺理!」
曹行知淡然:「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即便增设女科,入朝为官者无不是臣。
「殿下以吕武临朝相激,难不成是讽刺陛下无能?」
「曹行知!你!」
二皇子赶忙跪伏请罪:「父皇,儿臣绝无此意!」
曹行知转向御阶,重重叩首:「建康二十一年,夷州黑云寨之祸,臣寝不安席。
「朝中男儿于女子之道,终究难以彻解,夷州案见微知著,案情千万,又有多少百姓因此蒙冤丧命。
「臣与谢大人同奏,恳请陛下增设女科,准许女子入朝为官!」
「儿臣附议。」
三皇子玄色蟒袍掠过朱红宫柱,他手持玉圭跪在曹行知身侧。
「滑州水患时儿臣亲眼所见,许芸娘治河之策青出于蓝,裴令容于商贾之道不逊户部老吏,姜问荆医术更是甚至胜于医官。
「若因女子身份埋没此等大才,实乃大周之憾!」
我打眼瞧他,略略讶异,倒没料到我这「妹夫」竟肯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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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磨磨蹭蹭地挪出来:「臣附议。」
有人打头,朝臣中竟有不少大臣都出列附议。
「儿臣附议!」
平阳公主提着绯红宫装昂首步入大殿,金步摇在晨曦中「簌簌」生辉。
牡丹在我身旁驻足,平阳公主将发丝钗环掷地,扬声。
「若说女子不堪大用,便叫儿臣做这大周第一个女学生!
「请父皇许儿臣与皇兄贡生同入国子监,秋闱殿试,自见分晓!」
我偏头,悄悄看了她一眼,身姿笔挺。
转而扫视跪了满地的大小官员,我忽然想起了当初那句:「你可愿入公主府?」
这些人里,或许绝大部分同我一样,得公主殿下屈尊相邀,拜服于风骨之下。
我又不自觉回顾起初见时,她扬声道:「常听人言,大周才共一石,谢望穹独占八斗。」
莫名地多品出了点不服气的意味。
原来并非一见倾心,而是她心有鸿鹄,不甘于人下。
我无声失笑。
皇帝握着龙椅的手紧了又紧,目光掠过跪了半殿的臣子,最终停留在平阳公主身上。
……
建康三十一年,皇帝明旨增设女科,许女子入国子监习六艺。
散朝后,我追上昂首阔步的平阳公主,向她深深行了一礼。
「下官曾以小人心度君子腹,来日必亲自登门,向公主殿下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