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为何不放到琼华殿里养?”“这些花草只有地气能养活,待这些都养熟了,我便去趟江北。”
琼华继续拿着水壶浇水,宋琦刚一靠近就感到一阵清透的灵气钻入肺腑。
这人拿一壶百金的灵泉水浇花?
宋琦撇撇嘴,心说不愧是上仙界的神仙。
沈闻溪倒是没在意,灵泉水她也多的是,九阴常宿的树下就是一汪活的灵泉。
“江北有什么怪病等着您治去?”
她四处打量着,停在一株通体蓝色的小草前面。
“先前有人拜我的庙,说是江北一带出现了奇怪的肺疾,不像是普通的痨病,也并非结核。”琼华手下不停,温声说道,“你想要这冰晶草就拿去。”
“我就看看……对了,您知道这一代的引路人是何人吗?”
沈闻溪见他在院子里挑挑拣拣,似乎在配什么药方,便随口问道。
“你说行舟?他每月初八会来我这儿一趟。”
琼华说完见那两人忽然停了动作,纷纷转头盯着自己,疑惑道:“怎么了?”
“他来找您做什么?”
沈闻溪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神情。
但他只是面色如常的转过头说:“取药。他中了慢性毒,我解不了,只能每月喝一贴药来压制。”
“还有上仙解不了的毒?”
沈闻溪挤了挤眼睛,带着一丝调侃和戏谑的语气说道。
琼华上仙虽然在人间被尊称为医圣,但他对于毒的研究同样非常深入,可以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无论是多么复杂的伤势还是难解的毒药,都难不倒这位医术高超的仙人。
所以当听到有人说琼华上仙无法解开某种毒素时,沈闻溪感到十分惊讶和兴趣。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几乎没有什么病状或者毒素能够逃过琼华上仙的救治之手。
“嗯,是一种会影响精神的蛊虫,应该是自幼就种在他体内的。不过母蛊已死,他遇上我才得以保住性命,但子蛊我无论如何都取不出来,”他点点自己的太阳穴,神秘兮兮地说,”在脑子里。”
“初八……不就是今日?”
宋琦扯住沈闻溪的袖子,忽然说道。
“算时间,他应该过半个时辰就会来了。你们找他有事?”
琼华上仙将草药都清点一番,这才推门而入,让她们先坐下来喝杯茶。
“有些事想问他。”
沈闻溪眼神飘忽,囫囵道。
几人无话,她便坐在内厅,支着下巴看琼华上仙在门口的药桌上忙碌。
这位上仙乌发如缎,垂着头正在磨药,垂落的发丝间隐隐约约露出精雕玉琢的侧脸。宋琦先前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医圣,今日初见也没想到此人竟是医修。
就在她胡思乱想着,有个身形颀长的影子推门而入,似乎没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两个人。
半耷拉着的眼睛落在琼华身上,便熟稔地绕到桌后,说道:“怎么又不束发?”
说话间,手轻轻绕过他颈后将长发都撩起来,从手边散落着一堆东西地小桌上精准无误拿起一根木簪,三两下就将头发盘好了。
“懒得弄,你别在这儿待着了,有人找你。”
琼华习以为常似的,连头也没抬。
阮行舟此时才回过头,几步走到内厅:“你们是阿慈的朋友?”
沈闻溪心中缓缓浮出一个问号,半天才反应过来此人嘴里的“阿慈”应该是琼华上仙的昵称,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在外叫我的小名。”
琼华端着药粉走过来,没好气道。
“你们找我有事?”
阮行舟端过药粉,从腰间扯下来一小个瓷瓶,里边似乎是什么东西的花露。
“你是早上那个引路人?”
宋琦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无法把眼前一身玄服,宽肩窄腰的高大青年和那个佝偻着背的老道士联系在一起。
他倒花露的手一顿,满不在意地说:“皮囊罢了。”
“你做了多久引路人?”
沈闻溪在心里斟酌一番,谨慎问道。
阮行舟却撩起眼皮,将碗放在桌上,轻车熟路拉起了衣袖:“你们是来问这个的吧。”
他的手臂上有一圈黑棘图案,像是长在皮肤上的纹样。
沈闻溪眸色一沉,那是地府的功德锁。
身上携带功德锁的,往往是犯下重大错误,导致严重后果的罪人,死后不能入轮回,要在地府的戒律殿承受五百年刑罚才可以投胎。
“我阳寿未尽,自愿给地府打工积攒功德,这样可以少在戒律锁呆几年。”
阮行舟把袖子放下,花露已经和药粉混在一起,他仰头一饮而尽,额角崩出几道青筋。
“怎么还会头疼?”
琼华拧眉,不容置喙地扶他坐在边上的矮榻上。
当着两人的面,伸手覆在他额上,仙力无声地流入他体内,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
“抱歉,这药地的副作用,一会儿就好了,”他笑眯眯地,“你们想知道他功德锁的事,问我也行。”
沈闻溪没有犹豫,问道:“他的功德锁和先前那几个灭绝的村子有没有关系?”
“嗯,就是因为这事。”
琼华的手被阮行舟抓住,他又安抚性的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
第
53
章
慈恩
新帝继位那日大赦天下,连石南峰下的几个村子都受了恩泽。
阮行舟原先并不叫这个名字,他出生于寒冷的冬夜,是百年都难得一遇的暴雪。
在他出生那日,这家的男主人从县里的牢中回家,失足在石南峰上跌下山崖摔死了,他就被叫做”不祥之子”,俗称“丧门星”。
阮行舟从小就没吃过饱饭,母亲不让他进门,他也只能睡在鸡圈里。
奇怪的是,虽然母亲似乎对他厌恶至极,但每月初八必然要他洗个澡,吃一顿称得上丰盛的晚饭,然后喝一碗黢黑的汤药,在子时划开他的十指各取一滴血放进一个黑色小罐里。
血从他的身体里滴出来时,都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但他从来不会哭泣或反抗,村里人都说是他害死了父亲,一想到这个,便无论如何都怨不起母亲了。
每次抽取血液后,母亲都会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黑罐捧在手心里,闭上眼睛在嘴里默念什么。
他不知道母亲在做什么,只知道每当这时候自己的脑子就会变得剧痛无比,神志不清,像是有虫子在里面钻来钻去。
一盏茶后,他便会昏迷两日,其间噩梦不断,梦到妖魔鬼怪都算是轻的。
等中元节来临,母亲便会带着那东西前往父亲出事的地方静静坐在那里。
据村里的人说,他的母亲来自苗疆,精通各种巫蛊之术。
这个方法是母亲用来与已逝去的亡魂相见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长大。
到了八岁那年,母亲的行为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她似乎真的对见到亡夫有了病态的执念,好几次险些直接剖开他的心脏来取血。
然而,就在母亲即将动手的那一刻,她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水渍。
她坐在一旁,不停地抽打自己的耳光,嘴里还念叨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大约是苗疆那边的语言。
阮行舟一直都不会反抗,但也不会阻止她的动作。
他听话的太诡异,只要是母亲的指令他就必须实行,就算她某天叫他去死,大概他也只能寻个地方一头撞死。
琼华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也是冬天,那日下着绵绵小雪,他背着药箱站在一棵梅树下,等着边上的七色玄花绽放的那一刻。
阮行舟彼时七岁,身子消瘦,皮肤黝黑,乍一眼看到不远处静默在雪里的,如瓷人一般的琼华,竟然下意识地想躲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琼华发现了他,瑞凤眼微微眯着,似乎是在笑。
他想了想,说:“我没名字,他们管我叫丧门星。”
琼华一时语塞,目光中带上一点怜爱:“人都有名字,那个不算。”
“那你叫什么?”
孩子歪着头,好奇道。
原本脱口而出的名字在琼华的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咽回去。
他微微笑着,说:“我姓贺,名慈恩。慈悲的慈,感恩的恩。”
慈悲的慈,感恩的恩。
少年在嘴里默念了一遍,这八个字被他吞进喉咙,滚烫的熨过麻木的心脏,带来一点莫名其妙的悸动。
也许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
琼华采完花,在村里寻了个无人居住的空院子住下来了。
这里地方偏僻,求医得去县城,许多老人腿脚不便,便常常因为一点小病就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