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可娄珏却是一口拒绝了,他会关注沐云书那边的消息,但却从没有主动打扰过,好像生怕会让她想起在娄家那些不愉快的日子一样。三叔公他们见劝不动娄珏,气得在他院子里大骂道:
“娄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心肝的!我们这几房都被你家拖累成什么样子了?”
“你二哥一走了之,倒是躲了个清净,我们却要承受邻里乡亲的白眼和谩骂,不过叫你去走动走动,帮你兄弟谋个小小差事也好,你怎能如此铁石心肠!”
“你们那一房的人果真都是狼心狗肺,天天只懂在房间里读书,好像以后真能有什么大出息一样!你就算进了考场,卷子也会被考官作废,什么都考不上!”
房间里,小厮永仓听到这些话也有些紧张地看向娄珏。
他们家爷本就刻苦,离开京都后,更是没日没夜的读书,若真被娄家名声连累,那爷岂不是没有出路可言了!
“爷……二奶奶,哦,不对,应该叫昭庆殿下了,其实您去见她一面,也许……”
“永仓!”
娄珏冷声喝断了永仓的话,他缓缓抬起头,清冷的眸子扫了过来。
不到一年的光景,娄珏的变化很大,眉目虽然依旧清秀,但脸型已经有了棱角,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没有任何也许,娄家对她最大的尊重,就是远离!”
娄珏的眼神是不容置疑的,但永仓还是能在这坚定的目光背后看到痛色。
那个人点亮了四爷黑暗世界里的烛火,可惜,他这辈子都不能向烛火靠近半步。
永仓心里难受极了,这世上怕是没有一个人能了解四爷的孤独。
“四爷……”
永仓低低地唤了一声,娄珏这才收回目光,弯着唇瓣轻声道:
“永仓,不必担心我,她说过的,好男儿志在功业,我以后……会过得很好的!”
看着主子的笑容,永仓点了一下头,拿起了墨块为娄珏研起墨来。
娄珏继续提笔写文章,写了一会儿,他又顿住,问道:“之前的那些伞,可都烧了?”
第597章奇怪的声音
永仓知道,那些伞都是四爷亲手做的,因为曾经的二奶奶总是在外奔波,四爷想做一把为她遮风挡雨的伞。
伞上都画着二奶奶的背影,像极了她忙碌时的样子,可惜,爷一把都没送出去过。
没有送过也好,这样就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叹了口气,永仓道:
“放心吧爷,都烧掉了,只剩下您屋里的那一把,那一把您要是也不想留,奴才这就拿去烧了!”
娄珏握着书本的手紧了紧,摇头道:“算了,那一把就留着吧!”
永仓不忍将爷最后的念想也断掉,应道:“奴才知道了!爷,您读书吧,奴才不打扰您了!”
……
日子过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会试的时间,大街小巷议论的都是哪家公子能高中状元,甚至有些高门大户都开始准备榜下捉婿了。
有考生的人家都很紧张,沐家人反倒十分淡定,因经历了一次送考,这次准备的也更齐全妥帖些。
等将人送到夫子庙,众人只笑着向沐乐驰挥手,完全不似旁人那样反复叮嘱安顿,让沐乐驰满脸无奈。
看着家人们,沐乐驰问道:“你们就没有点什么鼓励的话?”
修齐抱着藕节一样的手臂,努着小嘴道:“乐驰叔,你是个有经验的大人了,要学会自己鼓励自己!”
芊凝也连连点头:“对呀乐驰叔,姑姑说过,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们的鼓励都是没用的,最后还得靠你自己!”
修培和修明嘴巴倒是没有芊凝她们那么厉害,修培挠着头对沐乐驰道:“乐驰叔,你别紧张!好好考就是了!”
“对,别紧张,考不上也没关系,以后我们养你!”
沐乐驰:……
他完全没有被鼓励到啊!
这时候修逸也走了过来,伸出负在身后的手,想要拍一拍沐乐驰的肩膀,但因为身高还是有很大差距,他只能在沐乐驰的胳膊上拍了两下,然后语气平静地道:“好了,去吧!”
沐乐驰深吸了口气,这到底是侄儿还是爹啊!
他就不该让这几个猴精来鼓励他。
他朝母亲看了过来,却听母亲道:“哎呦,磨蹭什么啊,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快点进去吧!早去早回!”
家人都这么不上心,看来是没对他抱半点希望!
沐云书看着沐乐驰像是一个没讨到安慰的大宝宝,忍笑道:
“大哥,有人因为你要考试,可是好几日都没有睡安稳,怕你瞧见她眼底的乌青都没敢来送你,你可莫要辜负了她的期望!”
沐云书说的那姑娘,当然就是方蓉了!
听到这句话,沐乐驰眼底终于有了明媚的光,点头道:“好,叫她放心,我会尽力的!”
等沐乐驰进了夫子庙的大门,翠玉才扯了一下沐云书的衣角,低声道:
“主子您看,那边那个一直看着您的书生,是不是娄家四郎?”
娄家啊,感觉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沐云书顺着翠玉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见一个穿着青衫的青年站在远处的树下。
与记忆中那个懂事的少年有些不同,他又长高了,也黑了一些,年龄几乎是周围考生中最小的,但那气质,比旁边花白头发的老者还要从容。
沐云书朝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了房梁上的鱼跃龙门图。
娄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在祝他金榜题名,摆脱从前的不堪,拥抱崭新的人生。
娄珏紧紧握了握拳,才克制住心中的欢喜,用了强大的克制力才收回目光,然后便转身进了夫子庙去。
永仓拎着考篮跟在了后面,低声对娄珏道:“四爷,那几个孩子都来了,跟在娄家时完全不一样了呢,奴才差点没认出来!”
其实他觉着变化最大的是二奶奶,不,是昭庆殿下,她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爷马上就要考试了,他不能这个时候扰了爷的心智!
娄珏脑子里回忆着被沐云书收养回来的那几个孩子,淡笑道:“他们……比我好命!”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是那几个孩子中的一个,这样就可以永远陪在她身边了吧!
明明,他才是第一个被她照顾的孩子啊……
……
把沐乐驰送入了夫子庙,沐云书等人便坐着马车离开了。
路过魁星楼时,林氏想要下去祭拜,沐询便陪着林氏去了魁星楼,沐云书则带着几个小家伙在周围闲转。
因为前来上香的人很多,魁星楼周围很热闹,沐云书看到有做糖画的,便要给孩子们一人买一个来吃。
问他们要什么图案,修逸只摇头道:“给孩子们吃吧,我不吃!”
沐云书“噗”的笑了出来,点了一下修逸的额头:“别总把自己拎出来,你也是‘孩子们’中的一个啊!”
不由分说的付了钱,每个人都发了一个下去,修逸看着手中那似龙非龙的图案扯了扯嘴角,然后轻轻的舔了一口。
大概很久不吃糖了,这甜丝丝的感觉竟莫名让他很幸福,便勉为其难地跟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吃了起来。
沐云书又瞧见卖面具的摊位,又让孩子们选了各自喜欢的来戴。
五小只排成一排吃糖画的画面真的很惹眼,许多百姓都朝他们看了过来,不由感叹道:
“谁家的娘子和孩子啊,跟天上下来的仙子和仙童似的,真真好看!”
“是啊,跟画一样,真是赏心悦目啊!”
其实沐云书戴着帷帽,旁人根本瞧不见她的面容,可有些美不在脸上。
几人走了一会儿,便见前面围了一群人,修齐最爱看热闹,巴巴地眨着眼睛看向沐云书道:
“姑姑,咱们能不能过去瞧瞧?小齐齐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好奇!”
沐云书从不阻拦孩子们对着世界的探索,瞧见除了修逸外,几个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她,便笑道:
“好吧,不过你们要抓得牢牢的,不能放开我哦!”
说罢,她又转头向后面跟着的童辉道:“童大哥,这里人多,辛苦你了!”
“放心吧殿下,属下不会让孩子们出事的!”
沐云书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孩子们朝人群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时,竟听到有奇怪的“狗叫”声。
第598章狂徒
这些叫声不只有是狗叫,还有猫叫、猪叫,但沐云书养过阿旺,觉着这些声音并不像是从动物口中发出来的。
她探头望去,才瞧见人群中心竟然跪爬着许多人,这些声音竟是从这些人的口中发出来的。
他们有普通百姓、有富家子弟、甚至还有穿着书院服饰的书生,他们眼中满含不甘和羞愤,可却依旧跪在地上,模仿着畜生的样子叫嚷着。
跟在沐云书身边的修逸也拧紧了眉头,低声对沐云书道:
“姑姑,你看,那个男人好像不是咱们大奉人!”
沐云书也注意到了人群中笑得最欢的中年男人,他带着莲花冠,脸有些长,看着那些学畜生叫的大奉人,眼底都是得意和不屑。
他面前有一张石桌,石桌上画着纵横交错的线,显然是个棋盘。
沐云书低声对修逸道:“看穿着打扮,像是西秦人!”
“西秦人?”
修逸意外,没想到西秦人竟然已经来到京都了,他在这里摆棋局目的是什么?
这时,西秦男人扇着扇子开口道:
“你们的声音也太小了,这就是大奉人的实力么?看来平时就像畜生一样吃不饱饭,真的是可怜啊!”
男人的大奉话有些蹩脚,但声音很大,周围人全都能听得清楚。
围观的百姓都被气得身子发抖,有一个书生忍不住喊道:
“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如此羞辱我们大奉人,你们才像畜生一样!”
西秦男人挑了挑眉想要说什么,但可能觉着自己会的大奉语不足以表达自己要说的话,便对身后的西秦奴低语了几句。
那西秦奴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脸上戴着丑陋的黑铁面具,面具看上去很沉,坠得他一直低着头。
听了中年男人的吩咐,西秦奴恭顺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对众人道:
“你们输给了我们赫连先生,就要愿赌服输,履行赌约,输不起做缩头乌龟就好了,为何还要逞强?难道你们大奉人与人比试,凭的不是实力,而是耍赖?”
这西秦奴说话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挲地面一样粗哑,这难听的羞辱声让周围百姓更加激愤。
西秦奴却十分平静地继续道:“我们先生若是输了,也会遵守赌约跪在地上学畜生叫,只可惜你们没这个实力赢下我们先生,又能怪谁!”
大奉书生被这话激得满脸通红,正要跨前一步,他身边的男子拉住了他,低声劝道:
“兄台,这男人棋路诡谲,绝对不好对付,你若没有把握,可万万莫要冲动啊!”
“难道就让他们这样羞辱咱们大奉人么?他还把咱们的发冠赢去了,男子披头散发的当街模仿畜生,这成何体统?这不是想说他们不费摧毁之力,就能让咱们大奉人沦为畜生么?兄台别劝了,这口气,在下忍不了!”
说罢,书生将阻拦他的人甩开,大步朝着石桌走了过去,朗声道:
“请指教!”
赫连先生随意地摇了摇扇子,连身都没有起,掀了一下眼皮让书生挑选执黑还是执白。
书生却是要遵守规则,与赫连先生猜子决定。
最后书生执黑棋,快速的落了一子,赫连先生很快就跟上了一子。
两人你来我往,看上去很激烈,沐云书和修逸却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等书生速度明显慢下来后,修逸轻轻摇了摇头。
这书生明显不是那个西秦人的对手,早在十几手之前,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果然没过多久,书生拿着棋子的手便开始抖动起来,思考了良久后,那棋子最终从他指尖滑落,掉在了棋盘中,让已经溃不成军的黑棋显得更加狼狈了。
书生死死的咬着牙,最后颓然地泄了气,抖着声音道:“我输了!”
说着,他便伸手去摸自己头上的儒巾。
可手举过头顶时还是顿住了,他是读书人,摘下发冠披头散发的走在街上,体面何在?以后还如何去面对同窗和老师?考上功名也会被人拿出此事来说笑,他丢不起这个脸!
赫连先生见他不动,挑眉道:“大奉人果然言而无信!”
这话激得书生双眼通红,瞪着赫连先生道:“在下这头巾不能输给你,可在下的命,应足以代替这头巾了!”
说罢,书生猛地站起了身,想也不想就往一旁的柱子上撞了上去。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全都害怕的闭上了眼睛,不过意料中的撞柱声并没有传来,只听到什么东西撞到一起的闷响声。
众人睁眼看去,便见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将书生撞倒在了地上。
这汉子,正是沐云书的侍卫童辉。
救下书生后,他双手插在腰间,皱眉对书生道:
“年纪轻轻的,气性怎如此之大!我家主子说了,这男人不过是用他所擅长的,赢了你所不擅长的!你若真在乎,想办法赢回来才是,白白送出去一条命,只会让这些外邦人觉得咱们大奉人都是懦夫,逃兵!”
赫连先生看了面具男一眼,笑着道:“泥犁,瞧瞧这些大奉人,多会给自己找借口!”
“先生用这点小聪明来羞辱别人,不见得高尚到哪里去!”
斜刺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这声音清冷,如同寒潭里的水,干净又透着彻骨的寒意。
众人不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一个头戴帷帽的姑娘静静的站在那里。
她身边还站着几个孩子,孩子们脸上是市集上常见的面具。
见到这几人,叫泥犁的西秦奴身子倏地紧绷起来,机械地抬起头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一眼,放在身侧的手就不由自主地轻颤了起来。
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应会让人生疑,他立即将两只手握在一起,然后飞快地将头垂了下去。
赫连先生没有发现西秦奴的异常,捋着胡须对沐云书道:
“姑娘好大的口气,你说在下是小聪明倒也无妨,可惜你们似乎连这点小聪明都没有呢!”
说着,他还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忘了,畜生怎么会有脑子!”
第599章弟弟怎么不早生几年
听西秦人如此无礼的与姑姑说话,修逸眸光沉了沉,跨前了一步护着了沐云书身前,冷道:
“这棋盘上的学问的确博大精深,可赢下一局也代表不了什么,莫不是先生输给了我,你这辈子就白活了?就是该被轻贱戏弄的畜生?”
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让赫连先生不由收起了折扇,认真地打量起修逸来。
赫连先生讽刺道:“大奉人别的不行,这吹牛的本事真是从小就很厉害啊!”
他身边的一个膀大腰圆的奴仆上前了一步,用西秦语道:
“小混蛋,别影响我们先生下棋,滚开!”
修逸却没有理会那奴仆,只看着赫连先生道:“是不是吹牛皮,先生与我下过便知晓了,莫不是先生,不敢?”
见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竟然要挑战这个赢下了许多人的外西秦人,围观众人全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有人皱眉劝道:“后生,你有这份胆量是好事,但有些事不是光有胆量就可以的!”
“是啊,快让你姐姐带你走吧,别瞎凑热闹了,输了当众哭鼻子可就不好了!”
有人甚至开始劝沐云书:“你们家也太纵着孩子了,自信是好事,但也得让他知道天高地厚!要不就像刚刚那书生一样,要不是有人救,这条命就搭在这儿了!”
更有甚者开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看来咱们大奉真的是不行了,小娃娃都跑出来凑热闹,真是让西秦人瞧了咱们的笑话,以后这大奉啊,怕是要败了!”
修逸并没有被这些话干扰到,只转头看了沐云书一眼,见她对自己点头,他便有了信心,绕开那西秦奴,挺直身子走到了赫连先生面前,然后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先生既然设了这棋局,说明天下人皆可来挑战,你挑三拣四的,可是怕输?”
修逸这不符合年龄的话和认真的态度让众人莞尔,有个路过的姑娘不由低声对同伴道:
“这是哪家养出来的少年郎,不看脸都能把人迷得丢了魂儿,可恨我比他年长了五六七八岁,弟弟怎么不早生几年!”
同伴嗔了她一眼,“又犯痴!上次药行大比,你瞧见昭庆殿下,也遗憾自己不是男儿身,就没见你有不犯痴的时候!”
“那怎么能怪我,谁叫他们都那么叫人着迷啊!”
赫连先生冷笑了几声,对修逸道:
“在下若赢了你,实不光彩,这样吧,你就与我这奴仆泥犁下上一局!你输,剃光这颗脑袋,可敢?”
西秦和大奉的很多文化是相通的,除了修行之人,剃发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侮辱。
童辉有些紧张地看了沐云书一眼,他知道修逸小公子的身份,所以他的头是万万剃不得的,万一被官家看到,得知他是与人赌棋输掉而剃了头发,定会惹来官家的不喜!
他正想劝沐云书阻止,那边修逸已经点头道:“好,我应了,那先生的仆从若是输了呢?”
赫连先生笑道:“你想怎么办?”
修逸看了一眼那些被戏耍的大奉人,转头道:“那就请先生把他们的发冠还给他们,让他们离开!”
赫连先生并不觉得小少年会赢,虽然这小少年的确与众不同,但泥犁的棋是他教出来的,赢一个孩子绝对没有问题。
他站起了身,看着泥犁道:“去吧,别把孩子吓哭了!”
“是!”
西秦奴泥犁行了一礼,然后缓慢地坐在了石凳上,与修逸猜起子来。
赫连先生并没有在旁看两人下棋,而是坐到了一边,悠闲地喝起茶。
百姓们一边伸着脖子看,一边小声议论:
“那先生敢让他的奴仆出来,想必这西秦奴也不好对付,不知道这个小家伙能在他手里过几招!”
“哎,早点经历挫折也好,他就会知道逞强不但帮不了别人,还会让自己很难堪!”
许多人都不看好修逸,似乎贬低修逸几句,他们赢不过西秦人也就没那么丢脸了。
但其中也有不同的声音,一个高挑的女子见这些人一直在指指点点,气道:
“都给我闭嘴!有本事你们自己上!没有实力和胆量就少说话,风这么大也没闪了你们的舌头!”
这话引起了沐云书的注意,不由朝那女子看了过去。
女子同样戴着帷帽,但沐云书还是认出了她,因为不久前她刚与这女子拌过嘴。
这女子正是她的八皇嫂,余弦儿。
余弦儿的维护真的让她很意外,九哥说她是个不讲理的人,可听她刚刚这番话,真的让沐云书对她的印象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余弦儿大概是感受到了沐云书的目光,也朝她看了一眼,应是没有认出沐云书,简单点了一下头便又急着朝场中对弈的两人看去。
余弦儿身边的婢女低声道:“王妃,这个小孩子下得好快啊,不会是乱放的吧!”
一旁的人更是叹气道:“连想也不想就落子,真是胡闹!”
“估计这小娃会是输得最快的一个了!”
只不过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他们以为很快就会结束的棋局竟一直持续了下去。
小少年没什么变化,但对面的西秦奴竟开始频频的擦汗,且每下一步棋,他都要在裤子上擦一下手,显然是因为手上的汗水太多了!
时间已过了半炷香,围观众人也安静了下来。
能在这里看棋的,都是懂棋之人,那叫泥犁的西秦奴棋艺绝对不俗,换做他们与这西秦奴对弈,胜面很小,可这小少年不假思索的落子,竟是将对方逼得节节败退,已经出现了颓势!
再看那小少年,腰背依旧挺直,从容淡定的提子落子,每下一步,那气势都犹如千军万马,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下得虽然快,但每一步都是有关联的,好像这棋盘上的每一子,都在他的掌控中。
奇了,真是奇了,他们大奉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小少年,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怎会这么厉害?这真是太叫人惊讶了!
第600章你是我的骄傲
众人越看,越是激动得喉咙发苦,心脏也跟着疯狂地跳动了起来,就连那“啪啪”的落子声,都响不过他们此刻的心跳声。
正当局势越来越明朗,西秦奴的棋子即将完全沦陷在修逸强力的攻势下,那位赫连先生竟然忽然站了起来。
“泥犁,与小孩子要过这么多招,你已经输了,退下吧!”
西秦奴闻言将手中的棋子放进了棋盒中,缓缓站起了身,道:“是泥犁无用!”
赫连先生看了修逸一眼,眼神晦暗莫测,看不出情绪。
众人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结果竟是转了身,带着几个奴仆直接离开了人群。
西秦奴落在了最后面,他走了几步后身形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回头,但不知为何,最后还是抬步跟上了他的主人。
西秦人走后,那些之前输了棋的人也不必再学畜生,都狼狈地站起了身来。
西秦人走后,人群里就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那个要寻死的书生看着修逸上前了一步,真挚地道:
“小友为我大奉人挽回了颜面,请受在下一礼!”
说着,就要朝修逸鞠躬,修逸忙伸手拦下了他。
“兄长不必如此,一时输赢不算什么,只要我们大奉人对自己有信心,没人能击垮我们,西秦人对咱们亮出利爪,那咱们就好好的把牙磨尖了,就算一口咬不死他们,千百口咬上去,看他们还敢不敢张狂!”
少年的声音并不大,却听的众人的耳膜隆隆作响。
他们刚刚的确对西秦人生出了惧意,大奉那么多人才都无法赢下西秦人,可见大奉如今真的是人才凋零,以后若起了战事,如何与人家抗争?
可这小少年又让他们重拾了信心,西秦人不是说他们在大奉没有对手么,结果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逼得认输,看来他们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悍么!
修逸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回到了沐云书身边,沐云书笑着竖起了大手指,由衷地称赞道:“少年,你很棒,我为你骄傲!”
几个小家伙也一起欢呼道:“大哥好棒,大哥最厉害!”
别人的夸赞并没让修逸心中升起什么波澜,但听到沐云书的赞赏,修逸一下子就红了脸。
还好,他终于可以发挥那么一点点作用了!
拉起弟弟妹妹们的手,他笑道:“走,咱们回家!”
路上,修齐看着沐云书眨眼问道:“姑姑,那个西秦奴的名字怎么那么奇怪,为什么要叫泥里?”
沐云书摸了摸修齐的头:“是泥犁,是梵语,意为地狱。”
身为西秦奴,活着,的确犹如在地狱中。
几个孩子被惊了一下,哪有人用这种词给自己取名字的,看来是他主人给取的。
驾车的童辉听到几人的对话,叹气道:
“属下听说,西秦人的等级制度很严苛,几乎不把奴隶当然,只要成了奴隶,除非死了,很少能有解脱的!”
芊凝不解地道:“可是那个西秦奴会说咱们大奉话,说明是读过很多书的,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变成奴隶呢?”
童辉道:“这倒也不稀奇,官家还未登基时,西秦就接二连三挑起战事,侵占了咱们西边好几座城池,这么多年,那些城池也没能被收复,那几座城池里的大奉百姓……大多都沦为了西秦奴。”
闻言,修培憨憨的小脸都皱成了包子,握拳怒道:
“竟把我大奉子民当成奴隶带来大奉境内炫耀,真是岂有此理!”
修齐也叉着腰努起嘴气鼓鼓地道:
“那个叫泥犁的大叔嗓子都是哑的,脸上戴着那么沉的铁面具,这么热的天儿一定很难受吧,他过得还不如街上的乞儿!”
“可是他们为何不逃跑?”修明不解的问:“要是我,一定会想办法逃走的!”
修逸深深叹了口气,为弟弟解释道:
“他们没有身份文牒,无法逃离西秦,大奉人和西秦人的长相还是有差异的,到哪都会被认出有大奉的血统,最后还是会沦为奴隶!”
“真是太可恨了!”小芊凝鼓起了腮帮子,若不是在马车上,她真的想用力跺跺脚。
“哥哥们,咱们以后一定要加倍努力,不可以让外邦人有任何欺负咱们的机会,还要把失去的城池都抢回来,不让任何一个大奉人再做西秦奴!”
几个哥哥一脸坚定,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就连修逸也跟着重重的“嗯”了一声。
童辉听着这些稚嫩的声音,竟觉得心潮澎湃,孩子们口中的那一日,也许真的会在她们的努力下实现吧!
……
另一边,赫连先生带着泥犁等奴仆回到了驿站后,便与其他几个提前来到京都的西秦使者汇合了。
众人做在堂中低声交谈着,脸上尽是得色,赫连先生便知这些人的计划并没有出现差错,只有他这边出了个小插曲。
眼底透出了几分阴鸷,回头看了泥犁一眼,泥犁抖了抖拳,硬着头皮道:
“让先生丢脸了,是奴的错,奴这就去领罚!”
赫连先生抬手敲了敲泥犁头上的铁面具,道:
“念你头一次在人前比试,难免紧张,这次只用热水,以后再因你坏事,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泥犁艰难滚动了一下喉结,弯下身行礼道;“是,泥犁谢过先生!”
一旁的奴仆听了这话,吓得身子都抖了起来,不由佩服起泥犁的镇定。
他们知道赫连先生的处罚是什么意思,泥犁脸上的面具是空心的,可以往里面倒滚烫的热水。
那黑铁完全不隔热,热水倒进去,就如同烙铁烙在了脸上一样。
最要命的是这铁面具还不能摘下,脸上烫伤好不了,每天都奇痒难耐,叫人痛不欲生。
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个西秦奴就是因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而自尽,换做别人,早就跪地向主人求饶了,不想泥犁竟然认了罚,真是好胆子!
心中再怎么害怕,脸上也不敢表现出来,见主子与其他大人有事要谈,奴仆们忙退了下去。
人走后,赫连先生这才转过身,朝着坐在罗汉榻上的男子行了一礼,唤了一声:“世子爷。”
被唤作世子爷的男人转了头,笑着看向赫连先生道:
“赫连先生也回来了!事情进展得可顺利,是不是将那些大夫人吓得屁滚尿流?”
第601章惊艳的少年
被赫连先生称为世子爷的男子,就是西秦的安王世子——慕容燕。
这次来京都,是他父亲安王带的队。
不过他并没有与父亲同行,而是带着一些门客先一步来到了京都,目的显而易见,就是想先谈谈大奉的虚实,顺便制造些恐慌,。
所以他让几个棋艺高手在京都繁华市集中与人对弈,赌注便是尊严,当一个国家的尊严被彻底击碎,那这个国家的百姓就会心甘情愿被人奴役。
一个门客大笑道:“那还用说,赫连先生乃是咱们棋圣大人的亲传弟子,自会杀得大奉那些蠢货片甲不留!”
另一人附和道:“赫连先生就能把他们吓破了胆,真想看到棋圣大人来后,大奉人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安王世子发现赫连先生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捏着珠串的手抬了抬,制止了众人的谈话声。
“先生这是怎么了?可是事情出了什么差错?”
西秦众人这才觉察到赫连先生脸色不大好,纷纷朝他投来了不解的目光。
安王世子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莫非大奉能有人胜过先生?”
“那倒没有……”
赫连先生捋须想了想才继续道:“在下在魁星楼附近停留了半日,并没有遇到可以称得上为对手之人!”
安王世子舒了口气:“那先生怎么还愁眉不展的?”
“可惜,可惜在下未能完成世子所托,没能将大奉人的自信彻底打压……”
说着,赫连先生便将今日在魁星楼遇到的那个十岁孩童一事,讲给了安王世子。
安王世子闻言,拈起了手中的珠串,笑道:
“本世子还当什么事,竟让先生这般介怀,一个毛头小子而已,赢了泥犁也说明不了什么!莫非他还能赢了棋圣不成?”
“那怎么可能,棋圣大人多少年没有遇到过对手了,别说一个小毛孩,就是大奉最会下棋的睿亲王,怕在大人手中也撑不过二十招!”
安王世子得意地点了点头:
“不必着急,这才只是一个小小的威慑,更大的恐惧还在后头!”
他摸了摸自己耳尖上的伤,冷道:“早晚有一天,这些低贱的蠢东西,都会成为咱们的——奴!”
……
西秦人在京都设棋局一事很快就传开了,景德帝得知西秦人将大奉百姓当畜生一样的戏耍,气得额头都冒起了青筋。
“朕就知道这群狡诈的西秦人来大奉,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墨知许那小子与他分析的没错,西秦想让北丹看清他们的实力,还要在大奉杨威,而第一步,就是击垮百姓对大奉朝廷的信心!
军心若散,对阵必败,民心若散,国家必亡!
狗日的西秦人,比北丹人还要阴险!
站在御书房里的几位大臣也都是长吁短叹的,他们虽然也着急,可他们又赢不了西秦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时,左大人低声埋怨道:“睿亲王棋艺不俗,本有机会与西秦人一战的,也不知道小公爷到底存了什么心思,竟把睿亲王打得下不来床!”
不等墨归说话,镇国公就冷哼道:
“这怎么能怪我们知许!两边生了口角,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他太笨,打不到知许又能怪谁!有本事你将他把知许也揍得下不来床啊!”
左大人气道:“镇国公,你怎么混不讲理!墨知许殴打亲王他还打出理来了?”
“左大人,你可别瞎说,明明是九殿下与睿亲王生了口角,我儿拉架去了,九殿下和睿亲王打架是家事,官家已经动过家法了,你没完没了的提起来,到底什么意思?”
“够了!”
景德帝用力敲了一下桌案上的镇纸,这才让两人停止了争吵。
“朕叫你们来是吵架的?要吵滚出去吵!”
镇国公能屈能伸地朝景德帝行了一礼:“是,臣知错,臣这就把嘴闭上!”
说着,他还故意将唇瓣收了回去,做出了闭嘴的动作。
景德帝忍半天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老家伙,自从知道昭庆就是帮过他的小恩公后,立即改了主意,不再嚷嚷要退亲,而且变得特别殷勤,在朝堂上随时随地捧他臭脚,让他十分尴尬。
可他能怎么办呢,自己选的亲家,咬咬牙忍了吧。
懒得再与镇国公废话,他又看着众人道:
“这次提前到达京都的,并非西秦的那位棋圣,不过是他的几个门徒,京都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人能赢过他们么?”
“父皇,我们倒也不是输的一败涂地!”
景德帝挑起眉头朝说话的人看去,没想到这开口的竟是他那最不爱说话的第八子萧儒柏。
“老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儒柏上前一步,朝景德帝行了一礼,这才恭恭敬敬地道:
“儿臣昨日听弦儿提起了一件事,她昨日正好在魁星楼附近,遇上了一位在魁星楼摆棋局的西秦人,许多人与他过招,的确没有一人赢下了他,于是那西秦人便对咱们百般羞辱,差一点激得一位书生羞愤撞柱!”
听到过程的景德帝愁眉皱得更紧了,“真是太嚣张了!难道朕的子民就没一人能找回场子么?”
萧儒柏不紧不慢地道:“父皇别急,儿臣要说的就是此事!”
景德帝嘴角抽了抽,老八年纪轻轻的,这性子怎么比老狗还稳,都这个时候了他能不急么!
可他是帝王,自要表现得比别人沉稳,只能耐着性子从牙齿里挤出了几个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