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方锦音的确染了风寒,但并没有海公公说得那么严重。此时,她正在从常嬷嬷拿过来的锦盒里挑选着花样子,常嬷嬷看着皇后娘娘作的小鞋子,笑着道:
“娘娘您的女红真的是好太多了,这虎头鞋昭庆殿下一定喜欢!”
方锦音也是满脸的笑容,脑子里全都是小外孙穿着这双小鞋,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样子!
景德帝走到窗边时,正见她笑得满脸幸福,之前那些气竟然莫名就消失了大半。
“官家,您来了!”
常嬷嬷瞧见人,立即唤了一声,方锦音这才将头转了过来。
她眼里并没有多少惊讶,只笑着道:“常嬷嬷,天热,给官家备一碗冰酪去吧!”
常嬷嬷应了声“是”,立即退下去了,景德帝也没说什么,从正门走了进来。
进来时正好瞧见站在外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的刑公公,景德帝顿住了脚,看着他问道:
“身子恢复好了?不用多歇几日?”
刑公公忙道:“多谢官家惦记,奴才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景德帝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一句已经代表他不再追究从前的事了。
刑公公眼底透着感激,深深给景德帝鞠了一躬。
景德帝走进内间时,正见方锦音福身等着他,景德帝那本想装作严肃的表情就有些绷不住了,蹙眉道:
“不是病了,病了还行这些虚礼作甚!”
他让宫婢扶着方锦音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回头间瞧见了桌子上摆着的小鞋,拿起来看了看,问道:
“怎么,现在民间的小孩子,鞋子上都喜欢绣猫猫狗狗了么?倒是有趣!”
宫婢忍笑道:“官家,这是娘娘给昭庆殿下宝宝准备的虎头鞋!”
景德帝扯了扯嘴角,他刚刚远远听见常嬷嬷夸赞皇后女红进步了,并没往别处想,看来天赋这东西,真的是很重要啊!
方锦音脸色微红地拿起小鞋看了两眼,叹道:“这可是臣妾做得最满意的一双了,看来还是不成!”
“他们两个还未成亲,你也太心急了!”
景德帝本是笑着的,可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瞪着眼道:“不会……难道……他们……”
方锦音嗔了景德帝一眼:“官家想什么呢!昭庆不是那样的孩子!”
景德帝长长的嘘了口气,又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方锦音做活。
这一刻,他觉着自己的心格外的宁静,终于有了一种回家的踏实感。
沉默了一会儿,景德帝才缓缓道:“为什么不告诉朕?”
方锦音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无奈:
“官家,世道对女子残忍,说出来除了给子溶带来伤害,没有半点益处!”
景德帝拧了拧眉,想起了纪荭的那些要挟,心中多了几分了然。
若是锦音将真相戳破,纪荭便会将睿亲王欺辱了卫夫人一事传扬出去,众人会指责他那个皇弟,可更多的则是在茶余饭后笑话卫夫人。
会有人说她是裂缝的蛋,也会有人说她是破败的柳,所以锦音宁愿自己承受猜忌,也不想她好友的余生就此毁了。
“你……倒是心疼她!”
景德帝这话多少有些酸味儿,他知道卫夫人确实委屈,可他猜不到缘由的这些年,也不好过啊!
方锦音抬起头看向了景德帝,“臣妾不只是心疼子溶,官家,萧衡是您的亲弟弟,镇国公那时候年轻,脾气与现在的知许没什么两样,他若一时冲动要杀了萧衡,您该怎么办?”
景德帝愣了愣,想想那时候的镇国公,觉着锦音说的事情十有八九会发生。
他会怎么做?他不可能让萧衡杀了弟弟,所以只会与镇国公反目!
意识到这一点,他眼中划过了一丝痛色,“原来……你为朕想了这么多……”
方锦音笑了笑:“好在臣妾幸运,即便官家怨臣妾,大事上也会维护臣妾,臣妾这也是有恃无恐吧!”
这话竟让景德帝忽地就红了眼睛,怕叫人看见,他立即垂头揉了揉眉心道:“今儿的风怎么这么大!”
海公公正要去关窗,抬头发现窗子早就关上了,不由抿嘴笑了起来。
官家到了娘娘这里,真的是容易变得很脆弱呢!
平复了一下情绪,景德帝又想起了一事,皱眉问道:“还有一事朕想问你……墨知许那小子与皇弟……”
他想问墨归到底是不是皇弟的孩子,如果是,他与昭庆就是堂兄妹,万万不能成亲的。
方锦音明白景德帝想问什么,认真地道:“官家,知许他一定姓墨!”
那次酒宴的事情她还记得,子溶看什么都没胃口,一直想吐,纪荭便趁机劝她去休息,谁知纪荭竟将子溶送去了萧衡的院子。
没多久,子溶就查出了有孕的消息,她怕孩子出生后会受非议,只能将萧衡侵犯她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后来知许出生,日子上与那件事有大半个月的出入,她便更加确信墨知许与萧衡没有关系!
第592章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帮爷?!
景德帝见方锦音如此笃定,便也放下心来,缓声道:
“今日墨知许将皇弟的手打断了,这气也算是撒了,仇也算是报了,你好好劝劝他们,就不要再闹下去了!等西秦人离开大奉,朕……会打发皇弟离开京城。”
与方锦音料想的没错,官家还是不忍心重罚睿亲王,便道:
“官家,孩子们大了,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他们自会选择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臣妾若是能劝得住,他们就不会费尽心思为刑公公和臣妾翻案了!”
景德帝一噎,半晌没找到反驳的话来。
可他没法子重罚自己的弟弟,年幼时,他被父亲的一个侧妃陷害,说他弄坏了父亲很重要的印章,是弟弟萧衡帮他顶下了这此事,因此,他和母妃才会被盛怒下的父王送到了南望山静思。
山里条件很恶劣,连贫困的村子都不如,母妃和皇弟在那里住了五年后才被接回来。
接回来后,萧衡的性情完全变了,他觉得这都是他的责任,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弟弟。
只是皇弟现在是越发的肆无忌惮,他也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
景德帝还招了几位能人异士入宫,便与皇后简单用了些饭便离开了。
慈明宫这边,左老王妃听闻小儿子被打断了手,气得连摔了几个茶杯。
“糊涂了,官家简直是糊涂了!不说衡儿是他的亲弟弟,就说衡儿当年为他扛了祸,他也不该叫人这样作践他亲弟啊!”
孔嬷嬷一边叫下人收拾茶杯碎片,一边对左老王妃劝道:
“老王妃您息怒,官家打了小公爷和九殿下,也算为王爷讨了公道!”
“公道?”左老王妃冷笑,拍着桌子道:
“你当老身不知他那板子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旁的不说,西秦人很快就会来到京都,衡儿的手断掉了,如何与西秦人下棋?那昭庆就是想要毁了大奉,就是祸害!”
提起沐云书,左老王妃胸口更是起伏不停,听说她也动了手,她一个女子,怎么敢动她的小儿子!
“灾星,昭庆她就是灾星,官家怎么就不信!等大奉找不出能对抗西秦人的棋手,西秦人赢了大奉,把大奉人的面子踩在脚底下,那时候官家后悔都来不及了!”
孔嬷嬷叹了口气,官家近日请安的次数明显变少,就连左家人都不怎么入宫问安了。
她听到有人议论,官家想将老王妃和睿亲王送回蜀地去,所以老王妃近日的脾气是越来越差。
孔嬷嬷劝道:“老王妃您别急,官家不能没有您和睿亲王,他的心定是偏向您的,这个您放心!至于与西秦对抗一事,睿亲王的病一日不好,官家和百姓就会着急一日,他们着急一日,对伤了王爷那些人的怨愤就会多上一分,等到关键时候王爷再出来救场,王爷自会赢来百姓更多的欢呼声和官家的信赖,您说是不是!”
左老王妃抿起了略有些褶皱的嘴唇,挑眉看了孔嬷嬷一眼,道: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你就叫人去睿亲王府传话,就叫衡儿躺着别起来,看看大家急不急!”
……
海公公虽然交代侍卫打得轻一些,但板子落在屁股上,总要留下痕迹的,肯定是要养几日才能好起来。
墨归还好些,他是练武之人,知道怎么能让自己伤得轻一些,可萧泽玖养的一身嫩肉,五十大板下去,皮全裂开了花儿。
九皇子府的卧房里,萧泽玖抱着软枕“哎呦呦”地叫着,扁着嘴对沐云书道:
“早知道父皇会罚的这么重,我当时就应该多打皇叔几拳头的,现在真是亏了!”
一边说,还一边嫌弃地对给他上药的葛老道:“葛老,您下手轻着点儿,本王怎么觉着你上个药比侍卫的板子还疼!”
葛老嫌弃得直翻白眼,将药罐子放在了一旁道:“老夫手艺差,这药殿下自己擦吧!药堂里还有好多病人呢,老夫告辞了!”
葛老脾气向来这样,不想忍的一刻都忍不了,不等萧泽玖开口,他便背起了药箱出了门去。
沐云书知道萧泽玖这伤只是看着严重,便道:
“九哥,让你长随帮忙吧,我要送阿墨回府,便先走了!”
说着,她将一张单子交给了吴非衣,让她转交给萧泽玖的随从,单子上记载着用药的时间和方式等内容,照着单子上做就好了。
吴非衣知道小公爷伤得也不轻,便道:“我明白了,一定会安顿好的,殿下放心就是!”
沐云书当然相信吴非衣,点了一下头便离开了九皇子府,吴非衣便拿着单子,与萧泽玖的长随交代起来。
起初,吴非衣还是很耐心的,可交代了几遍,那长随竟还是搞不清哪个药是外敷三次,哪副是内服两次饭后服用,看着长随迷茫的眼神,吴非衣的头就有些大了。
她不知道,其实长随比他脑袋还大!
而萧泽玖则是将怀中软枕抱得更紧了,我的天,长随若是给他用错了药,他不会中毒身亡吧!
他可是听说过,是药三分毒!
“行了,别教了,你过来给他打个样,让他学学就会了!”萧泽玖道。
吴非衣本还平静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上药?让她?
九殿下伤得可是很隐私的地方,她怎么给他上药啊!
萧泽玖皱眉:“干什么呢?再瞪你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母亲是神医,你没吃过猪肉也肯定见过猪跑,别磨蹭了,快过来!”
长随也连连点头道:“是啊吴先生,这种活小的真没做过,您操作一下小的肯定就会了!”
“我,我,我给你叫个人过来……”吴非衣推辞道。
萧泽玖挑眉,撑起身体看着吴非衣:“你怎么总扭扭捏捏的,是不是个男人!爷还教你骑马了,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帮爷?”
说着,他龇牙咧嘴地伸手拉开了垂下一半的帷幔,对长随道:“别墨迹,把他拉过来!”
长随听话地应了一声“是”,直接将吴非衣推到了榻边。
第593异样的感觉
吴非衣瞧见榻上那白花花的一片,只觉得眼睛都要被晃瞎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总是要如此折磨她啊!
可事已至此,她退无可退,只能咬着牙道:“我只教一遍,学不会自己想办法!”
长随连连点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吴非衣想起母亲说过大夫面前没有性别,深吸了一口气,帮萧泽玖清理了伤口,然后从药罐里挖出了一团药膏,轻轻地涂在了萧泽玖的伤处。
一阵刺痛袭来,让萧泽玖本能地绷紧了身子,但这种痛感与葛老刚刚给他涂药时完全不同,竟有一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萧泽玖很想拍一下自己的脑门儿,痛怎么可能会快乐,他真是疯了!
可这小土豆的手指一点也不粗糙,像是缎子在他身上拂过一样,叫他心里怪痒的,他竟是有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他忍不住蹭了蹭埋在软枕上的脸,伤处那刺痛又酥麻的感觉竟然停了下来,他正要询问怎么了,便听吴非衣对长随道:
“这边我示范过了,你来涂另一边!”
“好,小的试试!”
话音刚落,萧泽玖抱着软枕的手,瞬间就握成了拳头。
“小福子,你想弄死本王吗!”
叫声传出老远,让刚跑到院子的家仆都吓了一跳。
停留了片刻,家仆才快步来到了门口,禀报道:“九殿下,裴姑娘来看您了!”
听到禀报声,萧泽玖和吴非衣的脸色都变了。
萧泽玖是疑惑和不解,吴非衣则是愤怒。
她愤怒并不是因为裴淸怜来寻萧泽玖,只是对裴家人本能的厌恶。
将药瓶都丢给了长随,吴非衣从榻上站起身,冷着脸道:
“九殿下既然有贵客,在下便不打扰了,告辞!”
“你着什么急!”听吴非衣要离开,萧泽玖的心里好像瞬间挤进了一团乌云,变得阴沉起来。
“内个,你等等,我这里不方便养伤,等会儿我与你一起去皇妹那里,本王去那边养几日!”
过来禀报的下人没听到九殿下回话,疑惑问道:“殿下,那裴姑娘那边?”
萧泽玖抿唇想了想,“叫她回吧,就说本王不方便见她!”
下人意外极了,从前这裴姑娘若是主动上门来见九殿下,九殿下就是伤到了,爬也会爬起来见人的!
变了,这世上的事,真是每天都在变啊!
下人不敢不听九殿下的吩咐,立即跑出去对裴家婢女把九殿下的话复述了一遍。
兰月听后一脸诧异,愣了好一会儿才走到马车边对裴淸怜道:
“小姐……九殿下他……他说他不方便见您!”
裴淸怜当然也是意外的,萧泽玖上次说不会再来打扰她,竟真的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她本想等贤妃与皇后斗得两败俱伤,再借助左老王妃的帮助留在官家身边。
可左老王妃几次试探,官家都没有答应,她真没想到,官家居然看不上她!
现在所有事都与她预期的不一样,就连萧泽玖对她避而不见,她心里怎能不慌!
兰月见裴淸怜脸色不好,低声劝道:
“小姐,您别急,老爷已经花银子把那些负面的议论声压了下去,现在许多人都以为是吴老神医没有将医术传给女儿,所以他女儿才联合外人来污蔑您!还是有很多人依旧是喜欢和支持您的!”
“这有什么用!”
裴淸怜紧紧地握着做给萧泽玖的药瓶,她要的,是登到顶峰的机会,那时候她可以不必再为外室女的身份感到自卑,不必再被母亲说没用,更不用被母亲随意嫁人,只为给哥哥换来更多人脉!
她不过想把命运捏在自己的手心里,她到底错在了哪儿!
兰月看到从不流泪的小姐眼角竟是滑落了两滴泪珠儿,急道:
“小姐,还有机会的,老爷不是说了么,等西秦使者来京,咱们就有翻身的机会了!这次绝对可以一雪前耻,咱们只要静等时机到来就好!”
裴淸怜用手背擦去了下巴上的泪,脸上已再无慌乱。
她不会放弃的,即便被人唾骂,也比无能无用,任人宰割的强!
……
另一边,沐云书已送墨归回了国公府,正巧遇上了镇国公。
见到镇国公,墨归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好像看见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若不是他一只手搭在阿泗的肩膀上,镇国公还以为他被打板子的消息是假的!
镇国公冷哼了一声,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道:
“墨家人的拳头是用来杀敌的,你现在真是长本事了,只要不顺心就打架生事,你与那些纨绔有什么区别?”
墨归冷道:“当然有,纨绔们的爹会想尽办法保他们,而你只会骂我!”
镇国公神色一凝,怒道:“你没错我会骂你!”
“够了,都少说几句!”父子俩争执时,墨老夫人从回廊中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真是冤家,一碰面就要吵,我年岁大了,就不能让我耳根子清净点?”
听了墨老夫人的话,父子俩同时闭上了嘴,都将头扭到了一边。
墨老夫人无奈摇头,对着墨归和沐云书道:“你们也坐。”
沐云书看见了墨归额头上的细汗,便弯唇对墨老夫人道:
“墨祖母不必在意,路上坐马车有些乏了,叫阿墨陪我站一会儿!”
墨归看向沐云书,眼中满是感激。
他不想让祖母担心,更不想让父亲看笑话,所以那凳子是万做不得的。
墨老夫人也未强求,笑着点了点头后又转头看向了镇国公,皱眉问道:
“七殿下走了,那些风波也算是过去了,国公爷,老身想起一件事要问你,那日你回府,说知许的身子不好,要怎么样?老身没听懂,正好今日知许和云书都在,你好好说一遍!”
镇国公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老娘可真会找话题,想不通就别问了,干嘛要刨根问底啊!
他那时候以为皇后帮着孟家欺负江浩,所以想退了儿子的婚事,现在真相已经大白,他当然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要怎么跟老太太解释呢?
第594章厌恶这世上所有孩子!
镇国公下巴都快要被自己给抠破了,抖着腿道:
“那个……儿子是听闻知许受了几次伤,不知道有没有将身子养好,所以……所以想让母亲帮他告假,让他好好养养身子!”
墨老夫人满脸狐疑地看着儿子,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知许了?
“你说真的?”
“比针尖还真!”
镇国公可不敢让母亲知道他的心思,他已经听闻母亲有多么喜欢昭庆殿下了,若叫母亲知道他之前是想要退亲,要告假休养的就是他了!
墨老夫人其实不太相信镇国公,但觉着儿子说得也对。
知许老大不小了,成了亲后得努力要娃,的确要好好的调养身子。
“告假倒也不用,西秦使臣来京,知许有的要忙,不过身子也得好好养着,这个我会操心的!”
墨归听见祖母当着昭昭的面儿说要给他补身子,嘴角都抽动了起来,一个劲儿给祖母使眼色,想叫她知道自己根本不用补。
墨老夫人却是没有理会他,只满眼期盼地道:
“你们先在国公府成婚,小住几日后就回你们昭庆府去,祖母不打扰你们,所以不用担心婚后会被束缚!”
墨归见祖母扯得更远了,忙道:“这些到时候孙儿和昭昭再商量……孙儿还有事,先回去了,得空在陪祖母说话!”
说着,他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带沐云书离开了正堂。
镇国公见儿子就这么走了,冷道:“连招呼都不跟他老子打一声,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墨老夫人拍了一下茶杯,气道:“跪下!”
话音还未落,镇国公的双腿已经落在了地上。
“母亲,您怎么突然发火了!”镇国公扁嘴道。
墨老夫人敲了一下拐杖道:“别当我真的老糊涂了,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打算的,你是不是收到了纪氏的信,又听了她的挑唆,所以想让知许装病退掉亲事?”
“母亲……”
“是还是不是!”
“是……”
镇国公苦哈哈地解释道:
“可……可纪氏怎么说也是儿子娶进门的妻,她为了照顾知许,自己没有再要孩子,儿子自然以为她将心思全放在了知许身上,哪想到有母亲会害孩子的!”
墨老夫人抬起拐杖敲了一下镇国公的胳膊,瞪着他道:
“那你也该写信问一问我!你当年娶纪氏时,老身就不愿意,是因知许太小,的确需要一个人照顾,老身这才没有阻拦。前些年老身也以为她尽心地对知许好,后来老身回到京城,才察觉她根本就不是老身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这话让镇国公皱眉正色地看向了墨老夫人,母亲刚刚生气,还带着一些开玩笑的成分,可这番话绝对是含着怒意的。
子溶死后,他骑了几日的马从边疆赶回来,路上因为太困摔断了腿,是纪氏发现了他,将他送到了医馆救治。
那时他很感谢纪氏,若不是她帮忙,他怕是连子溶下葬的日子都会错过。
后来他发现知许总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的话都不听,便动了寻一个人回来照顾儿子的念头。
不想一次外出正巧遇到了纪氏,纪氏说兄长要把她嫁给七十岁的淮南侯做填房,她实在不想嫁,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那时动了娶她进门的念头,便与纪氏说自己不想再要第二个孩子,若纪氏同意,他可以去纪家下聘。
这要求其实挺过分的,他一时激动就说了出来,没想到纪氏竟然满口答应下来,保证不会再要孩子,会全心全意地对知许好。
就这样,子溶过世没多久,他便将纪氏娶进了门。
他知道很多人都说他薄情,可他根本不在乎,子溶喜欢保家卫国的男儿,她不在了,他只想把这颗心拴在战场上。
所以他很少归家,每次回来听到的都是众人对纪氏的赞誉,他也觉着这女子帮他照顾儿子和家人很辛苦,对纪氏难免有几分亏欠,所以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贵重的礼物来弥补她。
他以为家里这些年很和谐的,可听母亲的意思,好像并不是这样,眉头就紧紧锁了起来。
“母亲这话是何意?”
墨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身知道你觉得亏欠纪氏,是因为她当着你的面儿喝下了断子汤,你怜惜她主动放弃了做母亲的机会!”
镇国公点头:“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墨老夫人冷笑:“你知不知道吧,她根本不是主动放弃生儿育女的权利,而是她根本就不能再生育了!她曾与戏子胡来,怀了身孕却不知,在一次……一次行房时出了事,之后命虽然保住了,但却没办法再要孩子!所以纪家人才想将她嫁给七十岁的老侯爷做填房!”
镇国公脸都绿了,怎么也没想到纪氏喝下断子汤,只是做给他的一出戏!
墨老夫人接着道:“不只是这些,她对知许的好只是表面的,与你成亲后装了三五个月便不装了,你离开侯府去边关后,她便对知许越来越冷淡,要么在他面前说他母亲的坏话,要么就说你十分厌恶他娘,所以才将他丢在家中不管不问!”
越说,墨老夫人越生气,捏着拐杖道:“后来她还会给知许养的爱宠下药,说是自己受了惊,见不得那些畜生!我没来京城的那两年,知许的日子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镇国公惊呆了,若是这些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他未必会相信,但母亲不会骗他。
他颤声道:“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墨老夫人脸上的怒意更胜:“为什么?她想尽办法嫁到镇国公府,结果却只能帮你看孩子,心中怎能没有怨!且老身听闻,她不止不喜欢知许,是厌恶这世上所有孩子!你还记得刘大吗?”
“门房的刘大?”
墨老夫人点了点头:“多年前刘大的媳妇生了娃,养在下人房,没多久就被人发现孩子竟然溺死在了池塘里,刘大家的以为是自己没看好孩子,才让孩子爬进了池塘,当晚就悬梁自尽了!后来刘大发现是纪氏身边的嬷嬷将孩子抱走的,寻纪氏讨公道,可那时候镇国公府她一人说的算,刘大一个下人能拿国公夫人如何?没多久就以盗窃之罪,被送去了大牢!”
第595章昭昭,我这名字……挺好的!
回忆起那些往事,墨老夫人沉重地叹了口气,继续对镇国公道:
“我来到京城后,纪氏许是怕我察觉,便收敛了起来,我见她没有惹事,也就没有在意她,直到她屡次三番干涉知许的婚事,还用下作手段陷害云书,我才认真地查了查她的过往。现在老身已经将事情都告诉你了,是否还要接纪氏回府,你自己决定吧!”
罪不及外嫁女,所以不管纪家出了什么事,纪氏都是镇国公夫人。
官家只罚她在庵中静思己过,在知许大婚时,她便可回到镇国公府了。
可叫这样一个祸害回府,墨老夫人实在不安心,她害怕自己的小从孙、重孙女再遭魔爪,所以今日才特地与镇国公说了这番话!
镇国公冷道:“接什么接!她做的这些孽只抄几个月佛经怎能赎清!知许成亲,高堂上有我便够了!”
闻言,墨老夫人松了口气,她真怕儿子是个糊涂的,非要将那纪氏接回来破坏一家和睦!
欣慰地点了点头,她又道:
“老身知道你想做个严父,但知许已经要成亲了,你就莫要动不动就骂他!以后的人生,有他和她媳妇互相扶持,莫非等他孙子也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你还跟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镇国公膝盖有些疼,很想伸手去揉一揉,委屈递到:“娘,那你以后别在知许面前骂儿子了成吗,给儿子留点面子?”
“给老身跪好!”
墨老夫人翻了个白眼,直接否决了镇国公的提议。
老太太拄着拐杖朝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微微侧头道:
“子溶的事……你也知道了吧,老身一直不敢问你,这些年你不亲近知许,可是怀疑……”
老太太说到后头,声音有些发颤,坚强如她,也有害怕的时候。
镇国公的神情有片刻的呆滞,脸上的笑容不见,头也跟着垂了下来。
“娘,知许那小子屁股上的胎记都跟儿子一个形状,儿子从没怀疑过这个!”
得到这个答案,墨老夫人长舒了口气,声音也缓和了些:
“还好,我总跟你爹说,生你的时候太用力了,怕是把脑袋挤断了几根筋,现在看来,还没蠢透顶!”
镇国公:……
他娘夸人总是这么特别!
老太太想说的都说了,也就不再停留,仰着头,步伐矫健地迈出了门去。
只看母亲的背影,镇国公便知她心情不错,也缓缓勾起了唇角。
傍晚时分,镇国公悄悄来到了卫氏的灵位前,用袖子擦了擦灵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低声道:
“子溶,我来看你了……”
“儿子快成亲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你不让我溺爱孩子,要我要做严父,你来做慈母,我做了,可好像做得不太对!”
“你叫我给知许找个母亲来疼他,我也找了,也没找对,你看,你下辈子可不能走得这么早,不然我真是什么都做不好啊!”
“不过有一件事还行,知许终于寻到媳妇了,这媳妇还是你那闺中好友的女儿,这回你放心了吧!”
“我那时候还觉得贤妃娘娘不错,不知道你为何不与她来往,你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心里还不服气,看来还是你赢了,我看人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准!”
“还有啊,墨归那小子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他的名字?当年你被萧衡那畜生欺负,我要找他报仇你不允,咱们就怄了好多天的气,可我不想与你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不想让我去寻仇的,我没那么糊涂!”
“所以我给墨归那小子取了一个‘归’字,我叫墨惜言,儿子叫墨归,合起来就是言归于好,这到底哪里不好了么?”
“算了,孩子大了,他想不想理我不重要,只要他能跟昭庆殿下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还有大皇子的事情……曾经我一直阻拦他去查,是怕他遇到危险,虽然我知道你想他,那我也不能让他这么早就去见你!至少得我先见到你才行!”
“可那小子太执拗了,我老了,怕是拦不动了!母亲说的对,他要怎么做,以后让他媳妇管吧,大不了我们一起去见你么,反正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子溶,听说孟婆汤不好喝,等我给你带几块蜜糖,到时候咱们一起喝……”
镇国公站在卫夫人灵位前嘀嘀咕咕说了好久好久,可后面的话,沐云书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眼睛通红地看着无声落泪的墨归,第一次知道,原来阿墨也会哭的。
沐云书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环住了他厚实的肩膀,轻轻地用手拍着他。
墨归垂下头,将脸埋在了沐云书的脖颈,哑着声音道:“昭昭,我这名字……挺好的!”
……
几日后,保信堂又参加了几轮比试,沐询每个铺子都会仔细检查,药材品质挑不出半点错处,葛老等人的医术更是没有问题,最后的结果自然像众人所期待的那样,保信堂终于成为了十二正店中的一员!
御赐的牌匾挂到墙上时,沐询还觉着跟做梦一样,与赶回来庆贺的兄弟们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虽出身商户,他们也是有梦想的,被朝廷和百姓双双认可,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无上的荣耀。
几人“爹啊,娘啊”的嚎了好一会儿,林氏听得实在脸红,怕邻里们笑话,立即叫沐乐驰将几人拉进了铺子。
回到铺子后,兄弟几个还是鼻涕一把泪一把,沐三叔的鼻涕都把衣襟打湿了,惹得前来祝贺的人一阵大笑。
不过这笑声可不是嘲笑,他们全都理解这种激动的心情,也为沐家感到高兴!
沐三叔害羞地跑去擦鼻涕,沐四叔则是红着眼睛对沐云书和沐询道:
“大哥,云书,你们放心,我和三哥一定好好打理手中的分铺,绝不会给保信堂抹黑!咱们一家人抱成一团,定让着牌匾挂他个几百年!”
这话惹得沐询也是一阵心潮澎湃,拍着弟弟的肩膀道:
“好,咱们一起努力,希望咱们沐家能成为大奉第一医药世家,让所有百姓都能吃得起药,看得起病!”
第596章奇怪的妇人
听着沐询的豪言壮志,沐四叔重重点了点头,又带着几分遗憾地道:
“现在保信堂缺人手,只有咱们几个还是忙不过来,二哥他……要是没那么糊涂就好了!”
沐二爷在沐家遭难的时候偷奸耍滑地溜掉,又跑到京都意图霸占云书的铺子,沐询听四弟提起了二弟,气得吹起了胡子道: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这是他自找的,你提他作甚!”
擦完眼泪返回来的沐三爷也点头道:
“大哥说的对,老四,二哥这种人万不能同情,除族都是便宜他了!他要是找到你门前,你必须把他赶出去!你要是因为同情他给咱们保信堂带来麻烦,我第一个不依你!”
沐四爷忙道:“我何时说过会同情他们!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些,走走走,咱们进院庆祝去!”
说罢,他便开始高高兴兴地招呼起宾客来。
小院里摆了宴席,沐云书也帮忙将客人迎进后门的小院,转身时瞧见队伍末端站着一个领着孩子的妇人。
孩子看上去有些病弱,还有些怕人,死死地抓住妇人的手不放。
妇人耐心地安抚了孩童两句,然后把礼物交给了管事的。
管事的要迎她进门,她却摇了摇头,带着孩子离开了保信堂。
沐云书走出铺子时,妇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道上的人流中。
她身后的管事的笑道:“刚刚那娘子真是个怪人,留下了礼物就匆匆走了,连姓名也没写,这以后可要怎么回礼!”
沐云书笑着道:“她不想留名自有她的道理,刘叔去忙吧,不必介意!”
看沐巧芳和严礼的穿着打扮,想必她们过得还不错,都说这世道女子没了男人的庇佑会活得很艰难,可也总有人能顽强又幸福的活下去!
离开了秋水胡同,严礼抬起头看着满脸笑容的母亲,不解地问道:
“娘,礼儿听外祖母说,是那个云书姨母害死了爹爹,她们有喜事,您……您怎么还这样高兴?”
沐巧芳皱了一下眉,蹲下身子对严礼道:
“娘再与你说一遍,你父亲的事是他咎由自取,他还想害你娘,你姨母不揭穿他,死的就是娘,你是想要爹爹还是想要娘?”
上次受伤,已经让年幼的严礼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他不再像从前那么莽撞霸道,也学会了体谅母亲。
而且这么长时间来,都是娘亲不眠不休的照顾他,母亲对他来说,自然是比任何人都重要。
他一把抱住了母亲的脖子,哑着声音哄道:
“娘,你别生气,我以后听你的,一定不会听外祖母的挑唆了,不过她叫您来巴结云书姨母她们,你没照做,回去后外祖母他们又要骂您吃里扒外了!”
沐巧芳笑道;“叫她们骂吧,娘少不了一块肉,娘攒够了银子,就带你去书院读书,你启蒙晚了些,娘也不需要你能当大官,学些本领,以后能养活自己就好!”
严礼点头:“娘,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用功的!”
夕阳将母子两的笑容映得格外甜,她们牵着手,迎着光继续前行,那阴影虽然会一直跟着他们,但始终被她们甩在身后……
……
如今肠子都快悔青的,不止有沐二叔夫妇,还有娄家人。
娄家三叔公他们前段时间得知曾经的娄家媳妇沐云书,就是当今官家走失的小公主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天杀的许氏,当初若对沐云书好一些,他们娄家现在就是皇亲国戚了啊,到手的富贵就这样丢了,谁能不懊悔痛苦!
他们知道许氏已经病死了,可这依旧不能解他们的心头之恨,若不是不清楚娄鹤筠将他母亲葬在了何处,他们真想把许氏的尸体挖出来鞭打一顿,让她的灵魂不得往生,好好看看自己都办下了什么蠢事!
娄家三叔公是想要与沐云书再攀攀关系的,可上次在保信堂被墨老夫人和小公爷打了一顿后,娄家人再不敢上门找事,只能将这巴结昭庆殿下的重任,寄托在娄四郎娄珏身上。
会试在即,娄珏已经回到了京都娄家,保信堂入选正店后,娄家人便都在求他去见一见沐云书,也许能走走捷径,少奋斗个十几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