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差役追出来只隐约听到了远去的马蹄声,完全没有见到任何人影。一差役埋怨道:“你眼花了吧,刚刚从这里逃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不见了!”
另一人一脸费解地挠了挠头:“我眼神好使得很,怎么可能花了!真他娘的见鬼了!”
藏在人群后的班头暗暗擦了把头上的冷汗,都说小公爷的功夫好,他如今才真正的见识到啊!
大理寺一带并不如城中热闹,此时夜已深,百姓们都熄了灯,僻静的巷子显得更加昏暗。
沐云书侧坐在马背上,因紧张,一双手死死地抓着墨归的衣襟,根本没有去想自己此时贴在墨归胸前,只想着快些离开这里。
可墨归就没有这般淡定了,怀里的女子温软如玉,身上淡淡的药香从鼻腔钻入心头,将他一颗心紧紧缠绕。
他甚至觉着若能骑着马带她一直前行,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没有听见有人追上来,墨归这才放缓了马儿的脚步。
沐云书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紧紧贴在墨归身上,她瞬间直起了身子,红着脸道:“你怎么来……”
话还未说完,人却被墨归又揽了回来,他盯着怀中的人儿,情不自禁垂头吻了下去。
火热的唇瓣贴在沐云书冰凉水嫩的双唇上,他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有一种想将怀中人揉进骨血的冲动。
他紧紧绷着下颚,像是在极力的压抑住体内翻滚的炽热,眼尾都红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可现在才知道,以前能够克制,是没有遇到这个能叫他发狂的人,与沐昭昭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叫他如此贪婪!
直到自己的胸腔里几乎没了气,他才不舍地将人松开,将额头顶在沐云书额头之上,捧着她的后颈委屈地道:
“我对长欢街不熟,以前不熟,以后更不会熟,沐昭昭,我不想从墨归变成小公爷!”
沐云书本就红透了的脸此时越发滚烫,眸子里带着水气,因为刚刚的亲吻,双唇更加鲜艳诱人。
她仰着头望着墨归,竟伸手环住了墨归的脖子,微微抬起身吻了上去。
这一吻让墨归的心犹如掉进了酒坛子里,刚刚克制住的欲望又叫嚣着要喷薄而出。
怕沐云书摔着,他用双手撑在她的腰间,可这样的接触,让他的手掌都几乎燃烧起来。
第390章命都给你!
不知道多久,沐云书松开了墨归,望着他那迷离的眼睛轻声道:
“那你以后若敢出去喝花酒,我打断你的腿!”
墨归闻言,嘴角瞬间扬起,眼睛亮如星辰,哑着声音道:“好!别说腿,命也给你!”
一直未动的马儿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两人的对话,无奈地从鼻子里发出“突突”的两声,忍不住挪动了一下站得僵硬地前腿。
感觉被马儿嫌弃了,两人耳根发烫,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墨归只觉得此时的一颗心被涨得满满的,环着沐云书,踏着夜色缓缓前行。
“以后不要自己冒这个险,我说过,有危险的事情让我来!”
沐云书当然知道墨归说的是她来见陈景洛的事情,虽然冒险,可换成别人,未必能问出她想要知道的!
且她若被发现,还有推托的借口,纪家会怀疑她,但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可若墨归派人来询问,被发现后就会引起纪家的防备,他们救出陈大人的希望就更加渺茫。
“你涉险,我同样担心,放心,我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
想起陈大人告诉她的事情,她忙向墨归道:“对了,陈夫人手中的证据,的确是行军记录册!”
两人之前就商议过此事,如果左青受伤,仍然不能让左大人跨出这一步,就只能冒险试一试最后的办法。
如今这个消息已经确定,那这个办法就稳妥了不少。
听了沐云书的话,墨归眸底聚拢了寒气,这些人连行军记录册都敢动手脚,对国之法度视若无睹,不敢想再过几年,大奉会被祸害成什么样子!
“我知道了,交给我便是!”
沐云书弯唇点了点头,不管她做什么事情,他都会帮她兜底,这种奔着同一个目标,相互支持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无比庆幸这一世自己救下了墨归,有他在,大奉的天就不会塌!
两人商量了之后的计划,墨归便要送沐云书先回保信堂,沐云书想起陈夫人的事情,握住墨归的手腕道:
“我刚刚听陈大人说,陈夫人有孕在身!我曾做过一个梦,梦到九皇子醉酒后侵犯了一个有孕的妇人,导致那妇人小产,妇人因此得了失心疯,没多久就病死了。九皇子因此遭人唾骂,险些被贬为庶民,我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梦,我觉得,那位有孕的妇人,很有可能就是陈夫人!”
墨归蹙眉:“所以,你之前才会提醒九殿下要多加防备!?”
沐云书点头,她想过萧泽玖是被人陷害,却没想到那个妇人居然是陈大人的夫人!
将事情串联起来,就变得十分清晰了。
前一世,纪家人为销毁证据,放火烧了宜山县,掳走了陈夫人,纪家人为了在陈夫人口中逼出证据,定是对她百般折磨。
后来陈大人含冤而死,没有价值的陈夫人便沦为了纪家父子的玩物。
大概是因萧泽玖拒绝了纪家的亲事,纪邱怀恨在心,便想办法设计他奸污了陈夫人。
想到这个可能,沐云书恨意滔天!
不过,她也想到了一个营救陈夫人的办法。
她在墨归耳边低语了几句,墨归闻言思考了一瞬,轻轻点头道:“可以一试!”
只有一日的时间,他们还有不少事要准备,墨归揉了揉沐云书的发顶,温声道:
“你已经把事情铺垫妥当,余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好!”沐云书弯着眉眼笑了笑,“我等你消息!”
看着眼前人那如玉般的面庞,墨归那似水的目光再次灼热,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带着几尽失控的热烈,垂头吻了下来。
这一回,要比之前更为强势,也熟练了一些,可越是纠缠,他就越无法自控。
竭力忍住心中悸动,将人揽进怀中,墨归用下巴摩挲着沐云书的头顶,声音暗哑地道:
“我……真的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你要信我!”
沐云书之前的确有所怀疑,可现在她却是信的。
即便她没有与人如此亲密过,也知道这几个吻过于生疏。
“不必再说了,我信你!”
见沐云书这般轻易就信了,墨归心中打鼓。
“我……我是不去那种地方,不过……不过我……嗯……我很正常!”
听了这话,沐云书的脸一下子烧红起来,就连马儿都忍不住又打了几个“突突”。
主人这一晚上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它真想把脑袋杵进地缝里!太丢马了,实在太丢马了!
沐云书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话虽让她害羞,可她实在喜欢墨归褪去满身凌厉,蠢萌可爱的样子。
她盯着墨归的唇,点头道:“嗯,就是……下回轻一点儿!”
墨归好不容易聚拢的理智因沐云书一句话轻松塌掉了,看着怀中人不闪不避的清亮目光,不由感叹,这女人到底是仙还是妖。
不管是什么,他的命,算是交在她手中了。
知道时间紧迫,沐云书也不再逗墨归,拍了拍马儿道:“咱们走吧!”
墨归将沐云书送回后,便急急赶往无叶巷,阿泗见到爷回来,急忙迎了上来。
“爷,沐娘子那边还顺利吧?”
他派了人在大理寺外接应,结果发现那些人都被他家爷遣回来了,便知爷不放心沐娘子,自己去接应了。
墨归此时心情很好,连带看阿泗时,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他没有回答阿泗的话,只吩咐道:“你去寻一个与九殿下身形相似之人!”
“九殿下?”阿泗一怔,不知道爷为何要寻一个与九殿下相似之人。
犹豫了一会儿,他道:“爷,九殿下本人行不行?”
这回轮到墨归惊讶了,“本人?!”
阿泗点头道:“不久前咱们的人在桂王废宅附近发现了几个探子,抓住后逼问才知道是九殿下身边的人,说是听九殿下的吩咐,一直在跟踪纪大公子,不过昨日也是追到这里,便没了纪大公子的踪迹。”
闻言,墨归更加确定沐云书的那个梦,若是没有他们干预,她的那个梦很有可能会成真。
萧泽玖一直派人跟踪纪邱,被纪邱发现后反被纪邱陷害,毁了前途和名声。
可以说因为沐昭昭,萧泽玖悲惨的后半生也会被改写。
墨归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既然昭昭救了萧泽玖,就要让萧泽玖承这份情!
想了想,他点头道:“他在哪儿?我去见他!”
第391章好歹毒的心思!
萧泽玖其实并没有想把自己跟踪纪邱的事情告诉墨归,毕竟他做这件事是有私心的。
不过被墨归知晓,他也没什么好隐瞒,便将自己收到密报之事告诉了墨归,并说了自己的打算。
“本王准备借着醉酒进桂王废宅查查线索,我喜欢胡闹的名声在外,即便被人发现,也只会以为本王吃醉了酒,无意闯进来的,不会打草惊蛇!”
他以为墨归会拒绝,毕竟这种事没有叫他这个皇子去涉险的,不料墨归听后竟是点了点头,说道:
“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萧泽玖眼角一抽,竟忽然觉着十分没底。
这小子虽然没有八哥那般谨慎,可他做事向来有计划,不该这么爽快就应承他的提议啊!总觉着自己好像被这小子给算计了!
可话已经说了出去,且若是没有墨归,他也打算这么做,摸了摸下巴道:
“难得你承认本王一次,事不宜迟,去给本王准备一坛酒!”
墨归依言吩咐人去准备了一坛酒,萧泽玖将酒水洒到身上,又猛灌了两口,正要朝桂王废宅走去时,却被墨归叫了回来。
墨归将他的衣衫扯得凌乱了一些,在他靴子里塞进了一把匕首,又扯下了他的荷包,这才道:“殿下小心!”
萧泽玖白了墨归一眼,既然担心他,怎么连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
朝墨归摆了摆手,他便脚步虚浮地向桂王废宅走了过去。
萧泽玖离开没多久,阿泗便将阿旺抱了过来,墨归将萧泽玖的荷包递到了阿旺面前,揉着它的头问:“记住了?”
阿旺轻轻发出“汪”的一声,小尾巴摇起,蓄势待发。
等萧泽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墨归才朝阿旺点了点头:“去吧!”
……
快到五更时,大臣们已经陆陆续续进了宫。
天虽然还没有全亮,但太监们手里的提灯已经将路照得通明。
墨归换上了紫色的官袍,行走在诸位大臣中间,只不过与那些交头接耳的大臣相比,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人与他打招呼,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直到纪元柏坐着软轿在他身边路过,他脸上的傲色才收敛了一些。
等纪元柏的轿子落定,墨归快步走上前,竟扶着纪元柏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纪元柏因墨归的举动感到诧异,但他这人一向要面子,墨指挥使向他示好,他不可能拒绝。
“纪大人,晚辈有些事想要询问你,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纪元柏以为墨归要询问他儿子纪邱的事情,虽然气愤那小子做了如此蠢事,可他现在只盼着将陈景洛的事情解决,等将这件事熬过去,再想办法了结与左家的事情。
犹豫片刻,他捋须朝墨归点了点头,道:“咱们到石桥边说吧!”
于是两人逆着众臣的方向,朝一侧走去。
路过左绪大人时,墨归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左绪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这两日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对付纪家,陷害陈景洛和杀灾民邀功之事,都是纪家牵的头,如果把这件事禀报给官家,纪家必定会受重罚,可他们左家根本摘不清,同样会受到牵连。
他虽然恼恨纪家,恨不得扭下纪老贼的脑袋给儿女报仇,可他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更多的要为自己的家族做打算。
可刚刚小公爷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想把纪家逼上绝路,纪家却不想放过左家么?
他很想知道纪元柏与小公爷在聊什么,眼睛就忍不住地朝两人的方向看去。
待看到墨归一直点着头,似乎与纪元柏聊得很投机,左绪的心沉得就更加厉害。
小公爷虽然是纪元柏名义上的外甥,可两人之前并不亲近,怎么突然就热络起来?
难道纪家要放弃左家,就是因为攀上了墨家?!
他满心疑惑之时,就见墨归又凑近了纪元柏几分,好像从纪元柏那里拿到了什么。
墨归将手负到身后时,左绪瞧见他手中竟多了一卷书。
说是书也不太准确,更像是记录什么东西的册子。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费力在卷起的书面上看到了一个“行”字。
行?行什么?
左绪的瞳仁忽然放大了一倍,脑海里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不成是那卷行军记录册!?
左绪大骇,察觉墨归朝他这边转过来,吓得急忙调转了头。
纪元柏不是说陈夫人不肯开口?难道他早已经在陈夫人那里逼问出了行军记录册的下落,却没有告诉他!?
他既然得到了行军记录册,应该销毁才是,又为何要交给小公爷,他可是皇城卫指挥使!
交给了墨归,不就相当于交给了官家,让官家知道冒功之事!?
左绪只觉的耳边嗡嗡作响,双脚犹如被钉在了地上,半分动弹不得。
不为别的,只因纪元柏将行军记录册交出来,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已经想办法将纪家彻底摘出!
纪家摘了出去,这屎盆子就自然而然落到了左家头上!
怪不得纪邱敢对他的青儿下手,纪老贼一点都不急,看来他早就打算废掉左家,如此一来,数年后再无世家可以与纪家抗衡!
这不就是过河拆桥么,纪老贼好歹毒的心思!
左绪心中怒意翻涌,连上朝的时辰到了都不知晓,被同僚推了两下,才反应过来。
随众人进入宣政殿,左绪心里仍像揣进了一只兔子,忐忑不安,知道有人提起陈景洛的名字,他才稍微有了反应。
明日晌午陈景洛就要行刑了,那开口说话之人是提议将处刑的地方换成东市街口。
那里是京都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如此是想给世人敲个警钟,不忠不义、贪赃枉法之徒,最后只会落得陈景洛这般下场!
可让陈景洛死得如此惨烈,之后纪家再把诬陷陈景洛的罪名都扣到左家头上,官家不将他恨入骨髓就奇怪了!
左绪头顶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不知道后面人说了什么,只听到太监喊道:“有事奏来,无事退朝!”
左绪仍然在纠结之时,景德帝已然起身退出了大殿。
第392章莫要误了吉时!
众臣也陆陆续续离开了大殿,左绪跟在墨归身后,想要探听一下情况,还未走近,就听小公爷身边的随侍低声在小公爷耳边禀报了几句话。
具体内容他听得不真切,只听那随侍说什么“找血书”、“翻案”、“灭族”等几个词!
难道他们是想找到万民书为陈景洛翻案,那被灭族的,除了他左家还会有谁?
左绪没有再上前与墨归攀谈,直接坐上软轿回了左府。
阿泗用余光扫了一眼左绪消失的方向,对墨归道:“爷,左绪没跟上来!”
墨归神色不变,“他定会去皇城卫打探消息,拨几个兄弟,假做离京去搜集证据!再将永乐楼调查的结果放出去。”
如墨归所料,左绪果然没有贸然行事,先是派人出去打探风声,约了几位大族的家主吃饭,可那些人大多数都找借口推脱了,他不知这些人是不想卷入他们左家与纪家的争斗,只以为他们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故意要避开左家。
再就是儿子左青的案子完全没有进展,纪邱凭空消失,京兆府和大理寺将京都都寻遍了,可依旧没找到人,他觉着这些人八成也是被纪家收买了!
永乐楼乐姬的口供他也看过,永乐楼那女掌柜和其他乐姬都没有问题,唯有那个贴上她儿子的那个舞姬死活不交代是何人指使她接近的青儿。
若这舞姬说出幕后指使,他还未必会信,就这样咬牙不开口,他就越发笃定背后之人不简单。
最后听闻有几批皇城卫急急出了京城办差,左绪的心就更加虚了,待皇城卫手指掌握了更多证据,他们左家是不是真的要被灭族了!
宝贝女儿来见他,左大人都没理,换了身衣裳后就急急出了门。
……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太阳很快又埋进了山腰。
大牢里,陆小风摊着小手掌坐在窗下,看着手中的光一点点消失,眼中的火苗也几乎熄灭了。
童辉心情也很是复杂,他虽然不相信沐云书,但心里也存了几分希冀。
可众人明日就要行刑,还没有半点消息传来,他就知道他们没了生路!
拍了拍陆小风的脑袋,童辉咧这干裂的唇,笑道:“别难过,你那漂亮姐姐估计……估计也没想到办法……”
他知道陆小风很喜欢那位姑娘,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忍再伤孩子的心,就让他怀揣着一份美好上路吧。
陈伯也难过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夫人怎么样了,那位姑娘没办法救下咱们,能救下夫人也好。”
天越黑,牢中的众人就越焦躁,他们根本无心睡觉,有人在默默流泪,有人在痛骂朝廷,还有人望着巴掌大的窗子发呆。
有一人甚至解下了裤子递到童辉面前,颤抖着声音对童辉说:
“童大哥,你帮我一把,我……我不想身首异处!我老娘就我一个儿子,若瞧见我尸身都不是完整的,她会吓着的!”
童辉抖着手接过那条裤子,兄弟平时没求过他什么,可一开口竟是要他结果了他们的性命,这让他如何下得去手!
那青年乞求地看着童辉,“童大哥,求你,求你动手吧,我爹一心想让我出人头地,我最后却死在铡刀之下,这让我如何见他,求你了,别让我死得那么难看!”
他这话让牢里其他人也动了心思,纷纷朝童辉看了过来。
童辉被众人的眼神看得心慌,此时他竟无比渴望那个沐娘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将那裤子拧成了一股绳,双手都拧得通红,正当他要将这绳子套在同伴的脖子上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陈景洛忽地开了口。
“住手!”
他敛眉看向童辉,沉声道:“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我们……再等等!”
童辉愣住了,陈大人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他说等等,难道也是相信那位姑娘能救他们脱险么?
陈大人见童辉一脸疑惑,又道:“那姑娘能推测出夫人手里的证据是行军记录册,绝不简单!”
他望着已经被黑暗笼罩的夜空,他坚信他们就是那夜幕上的星,也许不足以照料这黑漆漆的夜,可却在黑暗中捅出无数小孔,孔多了,这夜幕早晚会被撕碎,而那位姑娘,也许就是撕碎这黑暗的人。
他愿意等,他做这一切,不就是等那个结局?怎甘心什么结果都看不到,就先闭上了眼睛!
“都不许给我有轻生的念头,就算死,也要死的光明正大!”
童辉也甩掉了手里的布绳,对几人道:
“没错,砍头又如何?咱们跟着大人那天起,大人就提醒过咱们!现在去死,那跟逃兵有什么区别!黄泉路上,你都会跟我们这帮兄弟走岔!”
青年听了这话,拼命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我……我不想跟大家走岔……我,我不死了,来世我还要跟着大人……”
只是等了一夜,他们也没有等到想见的人到来。
第二日,狱卒早早给几人送了丰盛的饭菜,以为昨夜定会有人扛不住压力自尽,没想到清点了一下人数,竟一个都没少。
狱卒觉着有点不可思议,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有骨气也没用,今日还是要咔嚓一下人头落地,要不怎么说这些人太蠢,别人都争相巴结纪家,就他们自不量力。
见众人将各自的断头饭都吃了,狱卒进门,为大家上了镣铐,推着众人出了牢房。
几人从牢房被拉出来,因接受不了强烈的阳光,全都伸手去遮挡太阳。
只有陈景洛不闪不避,眼中都流出了泪,仍旧直直地望着那阳光。
“走吧,陈大人,莫要误了吉时!”
狱卒推了陈景洛一把,他这才提着镣铐,一步步向前挪去。
许多百姓都知道陈景洛在今日行刑,景德帝是仁君,这些年没人被判过凌迟,陈景洛是第一人,怎能不引起众人的好奇。
待听闻这个知府贪墨了许多赈灾款,还勾结山匪和流民抢劫百姓,孩童抓去吃肉,少女抓去奸淫,百姓们恨不得将这陈景洛扒皮拆骨,觉得他被判凌迟都是轻的。
从大理寺出来,街道两边就已经站满了人,怨愤和怒骂不绝于耳,烂菜叶、臭鸡蛋更是漫天乱飞。
童辉死死地护着陆小风,按着他的耳朵,一个劲嘀咕着:
“会有人帮我们洗清冤屈,一定会有人帮我们洗清冤屈……”
第393章姑娘,你到底是谁?!
来到东市口,众人发现搭好的行刑台上已经摆好了木墩。
他们的生命会在这木墩上草草结束,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为他们收尸。
童辉伸手抹掉了脸上的蛋液,不由自主地朝人群张望起来。
他在搜寻那道青竹般的影子,哪怕她只能救下一个人,他童辉下辈子都愿意为她做牛做马!
陆小风感觉到童辉那一直在颤抖的手,伸手紧紧的握了上去。
“童叔叔,不怕,咱们……下辈子再见……”
因为陈景洛与其他人处刑的方式不同,差役将他与众人分开,推着他走上了另外一个行刑台。
童辉等人眼中满是担忧,纷纷唤道:
“大人……”
“大人……”
陈景洛回身朝他们笑了笑,“此生,多谢……”
童辉那一直忍着的泪终是夺眶而出,回道:“大人,来生,再聚!”
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路口,马车的车窗被推开了一个缝隙,露出藏在暗处的半边脸来。
马车里的人头戴垂脚幞头,穿着祥云直裰,下巴上的胡须刚好能遮掩住他的脖子。
捏着自己的胡须,看着即将行刑的陈景洛众人,他眼底满是得色。
若不是不能暴露陈景洛的案子与自己有关,他真想告诉天下人,这就是与他纪家和纪元柏作对的下场!
除掉这个改革派,以后他做事就会方便许多!
他将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等待着刽子手行刑。
此刻刽子手喝了口酒,喷在闪着银光的大刀上,随后将犯人按在的木墩上,等待午时的到来。
阳光透过云层,直直照射在众人的脸上,台上有官员喊道:“午时已到……”
躺在木墩上的陆小风死死地闭住了眼睛,可他没有听到官员的后半句话,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急切的马蹄声。
他忍不住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就见一个如天神般的男子,带着数名皇城卫策马而来。
队伍中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在牢里见到的那位漂亮姐姐。
陆小风眯在一起的眼睛瞬间睁大,忍不住抬起身子对旁边的童辉道:“童叔叔,是那个姐姐,她真的来了!”
童辉也挣扎着抬起了头,看清来人后,他心底竟涌起一阵狂喜。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来救他们的,可这时候能看到她,他就莫名的激动。
墨归率先抵达刑场附近,马儿还没停下,他就飞身下马跃上刑台,拿起手中令牌朗声道:
“官家口谕,陈景洛一案发现新的证据,暂缓处刑,立即入宫待审,不得耽误!”
监刑官愣了愣,如何想到这案子还能有变数!
暂缓处刑,这到底为什么?
可监刑官不敢多问,疾步过来跪下道:“微臣,领旨!”
远处的纪元柏看到这一幕,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官家怎么突然下旨暂缓处刑!?
他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忙对车夫喊道:“走,先回府!”
车夫被老爷这急切的声音吓了一跳,正要扬鞭,周围却冲上来数名皇城卫。
其中一人扬声道:“纪大人,现在有证据证明您与挪用赈灾款等案有关,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围百姓们听到这话,全都震惊了。
“什么意思?那赈灾款不是陈景洛贪墨的么?怎么又查起纪大人来了?”
“我听说纪家几位大人是平匪的功臣,怎么又卷进贪污的案子?”
“暂缓处置陈大人,又拿下了纪大人,莫非这案子另有隐情?”
百姓们很想知道真相,可惜皇城卫并未对他们解惑,只一瞬不瞬地盯着纪元柏。
纪元柏眼角不受控地跳动起来,看着远处墨归和沐云书的身影,暗暗咬了咬牙。
既是皇命,他就不能拒绝,只能说道:“本官自己会入宫去!”
阿泗也没有阻拦,只命几个手下跟在一旁。
另一边,沐云书等人已将陈景洛几人救了下来,童辉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伸手挥了自己一巴掌,才发现痛得很,绝对不是在做梦。
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童辉哑着声音看着沐云书道:“姑娘,你到底是谁?!”
他是真的不解沐云书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将他们救下来的!
就算只是暂缓处刑,那也是有一丝翻案的希望,若真的可以让陈大人沉冤得雪,他童辉愿意用几生几世来报答这姑娘的救命之恩!
沐云书现在没有时间与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而且这也不重要,她只看着几人道:
“官家给了复审的机会,但并不是万无一失了,入宫后,切莫为了什么风骨不为自己辩白!”
陈景洛知道这姑娘是在嘲笑他太执拗,经历了这次的事,他忽地看开了一些事情,太刚则折,反而不一定能达到心中所想,还会连累了身边的人。
他叉手朝沐云书行了一礼,郑重道:“受教!”
说罢,他又看了墨归一眼,心知这次他有机会脱险,小公爷定也帮了不少忙,心照不宣地朝他点了下头,这才带着童辉等人上了囚车。
沐云书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叫陈大人几人心安,她还要等罗三的消息,且不好跟着进宫,便挥别了众人。
囚车走后,百姓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云书只向众人回了一句话:“因为天理昭昭!”
墨归等人入宫后,景德帝早已经等在了殿中。
同样候在殿内的,还有左侍郎,左绪。
等陈景洛等人被押到,纪元柏和几位涉案大臣也被带到殿内,景德帝才一脸阴沉地瞪着纪元柏,将几册账本全都砸在了他的头上,怒道:
“纪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胃口!”
听到景德帝的训斥,纪元柏忙跪在地上:“臣惶恐……”
“惶恐?这个词出现在纪大人身上多么可笑!你好好看看!朝廷拨了几百万两赈灾款,竟有大半流入了你的囊中!陈景洛名下田地,租子和收成都归你所有,还有城郊数万亩地,你竟然钻朝廷的空子,将灾民赶走,变公为私,你竟然说你惶恐,若不惶恐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
第394章为儿臣做主!
纪元柏知道这次入宫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可却没想到竟这般的严重。
他猛地抬起头朝景德帝看来,就看见景德帝身边,那躬着身子,回过头看向他的左绪。
左绪也是一脸阴沉,一副你不仁,我才不义的表情。
纪元柏一颗心凉了大半截,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蠢货为了一个儿子,居然将他的事情全都捅到了官家面前!
他干的事,他左绪能摘得清么?他怎么会做出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可纪元柏再怎么气愤也于事无补,他翻了几页账本,红着眼对景德帝道:
“官家,臣冤枉啊,臣怎么敢贪墨赈灾款,这赈灾款并不经臣之手啊!至于将土地变公为私,那更是没有的事,臣真的对这些事毫不知情!那陈大人名下田地,怎会将收成送到臣这里,臣冤枉啊!”
这些钱是各衙门口层层盘剥,剥下来的银子一部分送到他这里,他从未直接动过手,早就将那些收入的账面做成了经商分红所得,真查起来,顶多是送他钱财之人,将这些来路不正的银子当成生意分红分给他,他并不知这些钱不是生意赚来,对此事毫不知情!
至于城郊土地的事,也不过是他家奴所为,他顶多会担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他既然敢做,怎会毫无防备!
左绪没想到纪元柏会如此无耻,他虽有向纪元柏贿赂的名单,可纪元柏如此一问三不知,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别人借着他的名义去做的,他只是站得太高,没办法约束身边所有人的贪念。
如此一来,他反倒将名单上的大人得罪个遍,却独独对纪元柏没有办法!
左绪肠子都气青了,怪不得这老狐狸会让他知晓这名单,原来他早为自己留了后招!
他将这些证据拿出来,已经是没有退路,正犹豫着要不要破釜沉舟,就听纪元柏又道:
“官家,可能因为儿女的事情,这些日子左大人对微臣有些不满,这件事是微臣的责任,是微臣教子无方,邱儿那小子太过胆小,得知自己胡闹后伤了人竟然躲了起来,等臣找到那逆子,定会与他一起,向左大人负荆请罪!”
说着,他竟然老泪纵横地朝景德帝磕了一个头,像极了一位为后辈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这样一来,这件事就变成了左绪公报私仇,为了家事,故意栽赃纪元柏。
左大人再一次见识到了纪元柏的无耻,他急道:
“纪大人,一码归一码,你儿子畏罪潜逃是一回事,你贪赃枉法是另外一回事……”
“左大人,我不知你被谁挑拨,可你发现了这么多的问题,怎么不早拿出来?我还有一事想不明白,你拿这些证据出来,是想说老夫陷害陈大人,其实我曾经也有想不通的地方,户部为何会单为建安多拨出那么多银两,左大人,左侍郎,赈灾款和土地税银都归你户部所管,老夫手再长,如何能将土地挂到陈大人名下?”
纪元柏知晓这一次他不可能干干净净的脱身,必定会折损一些人手,可他不好过,左绪也别想置身事外。
他又看向景德帝,悲声道:“官家,臣族中之人的确与一些大人私下有生意往来,可也不过勉强支撑府内开销,怎可能有数百万两那么多,捉贼拿赃啊,陈大人府中金银是实打实查出来的,官家可以命皇城卫去微臣家中搜一搜,看能否搜出那么多金银来!”
他越说声音越委屈,甚至留下两行清泪:
“官家,您的一些举措,臣的确没有第一时间支持,可臣也是为官家考虑,为大奉考虑,许多事不是说变就能变的啊!若官家觉得臣碍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必费这么大周折!”
纪元柏这话,不仅在怀疑左大人联合陈景洛陷害于他,还怀疑景德帝是为了改革才想要除掉他,反倒让景德帝落人口实。
左大人气结,当殿与纪元柏对峙起来,可经过一番争执,他发现纪元柏诡辩的能力高超,自己的思路完全跟不上这老贼,气得他差点吐血。
之前他还在犹豫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了,可现在他一点也不后悔了,因为他知道,若不与纪家撕破脸,将来出了事,左家会被这老贼第一个推出来挡箭!
两人的争吵声响彻大殿,听得众人神态各异。
陈景洛等人是一脸的疑惑,不明白这曾经穿一条裤子的两人怎么就突然反目了,景德帝则是听得头疼,只有墨归眼底透着玩味。
那左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得尽量利用纪元柏从左绪身上撕下两块肉才行!
等左绪被逼得面红耳赤之时,墨归才淡定地朝景德帝一揖,道:“官家,臣还有证人!”
景德帝近日有些头痛,听到墨归说还有证据,脸上露出了几分解脱,沉声道:
“有何证人?还不快传!”
墨归应了声“是”,转过身给殿外候着的阿泗递了个眼神,阿泗很快就退了下去。
半盏茶后,阿泗带着一人又回到了殿中。
看着被传唤进殿的人,景德帝挑了挑眉头,因这一身狼狈的英俊青年他熟悉的很,那是自己的九儿子萧泽玖!
萧泽玖上了大殿,桃花眼中就蓄满了泪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父皇啊,您要为儿子做主啊!儿子差点就被人给害死了!”
看着老九撒泼的样子,景德帝的头更大了,恨不得将玉玺塞进萧泽玖嘴里。
“别哭了!堂堂皇子像什么样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萧泽玖被吼了一声,委屈吧啦地闭上了张大的嘴巴,但还是抽噎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