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哼~又没有外人在,再说了,大嫂你本来就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嘛~不然我怎么把三七姐偷偷带进来呀~”七公主挤眉弄眼,一脸机灵模样。太子妃失笑,看向屋内一直安静的女子。
说起来,这也是三七第一次与太子妃见面。
她出入皇宫的次数不算多,更鲜少参加这些宴会交际,自从虞家离开后,各种事情接踵而来,三七闲暇的时间太少了。
说起来,有一点也很有意思。
自从她成为兴国郡主后,各家递来的请帖并不少,但东宫这边却一直很安静。
燕皇后膝下两子一女,太子、五皇子、七公主,两个小的与她和燕度都极为亲近,也很主动的与她来往,反倒是太子这边,表现的很有距离。
但这种距离,并不是不喜或是抵触。
七公主刚刚一通蹦跶将自己弄出一身汗,太子妃唤了人进来,带她下去更衣,屋内只剩下她与三七两人。
太子妃冲三七嫣然一笑,“郡主似乎并不意外,我会让小七带进赴宴。”
“还是有些意外的。”三七回以一笑,她注意到了太子妃讲话时用的自称是‘我’,而非本宫。
三七刚刚就细看过对方的面相,太子妃生了一张圆脸,肌肤润泽,杏眼弯眉,眸光清明水泽,顾盼间有灵光,这是个脾性儿好,会体恤人,且有慧根的女子。
“我年纪稍长郡主,便托大称郡主一声妹妹,其实妹妹刚住进小九府邸时,我便想相邀一见。”太子妃说着顿了顿,狡黠的冲她眨了眨眼:“妹妹可别误会我这话的意思,实在是那颗顽石终于动了凡心,我与太子都太意外了。”
“他向陛下请婚的时候,你太子大哥躲在东宫里偷吃了三盏酒,夜里一个劲与我笑话小九。”
三七忍俊不禁,神情有些古怪。
她没见过太子,但听燕度提过,反正燕度口中的太子殿下性情严肃,可没有太子妃口中这么欢脱。
但有一点,三七是确定的。
燕度与太子的关系极好,虽然两人几乎不怎么走动。
太子妃似也想到什么,有些无奈:“你太子大哥的性情吧,嗯,待你见过他后就知道了。”
“他这人……不太喜欢交际。”
三七眨了眨眼,想起了曾听到过的一句闲谈。
“我听五皇子说,太子殿下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爱在人前露面,也是这个原因?”
太子妃点了点头,有些赧然,也有些想笑。
三七还是有些想象不出来,总觉得这位太子殿下的形象与她曾经设想过的背道而驰。
“母后虽让我主理这次赏花宴,但我想着,这场宴席也选不出个什么,小九那性子,认定了的人和事,十头牛都扳不回来。”
“父皇和母后虽否定了你与小九的婚事,又免了你的官职,看似冷了你,可小五小七还是成天往你府上跑。”
三七和太子妃相视一笑。
聪明人间,真不用说太多,彼此都懂。
怀帝和燕皇后显然没与这位长媳交代太多,可架不住人家聪明。
“姐姐放心,今日这场赏花宴的主角,不是我,也不是燕度。”三七神秘一笑,“这位的风采啊,我也可期待着呢。”
太子妃不免好奇,她总觉得,三七嘴上说着期待,可话里却有几分‘讥诮’。
果然啊,父皇母后与小九三七合谋在下一盘大棋。
太子果然没猜错。
正这时,外间有人敲门。
三七道:“是我的人。”
太子妃惊讶,想说她隔着门就知道了?很快释然,这位未来表弟媳神通广大,京城里谁不知晓啊?
门吱啦打开,闻书快步走了进来,她先向太子妃见了礼,见三七没有避讳太子妃的意思,回禀道:
“主子,赏花宴的消息已在京城内外传遍了,坊间多有骂声,说是……”
闻书顿了顿:“朱门酒肉臭。”
太子妃皱了下眉。
三七勾唇:“还有呢。”
闻书目露讥诮:“有‘人’进京沿途施展神迹,救下大片农田,百姓们称其为神女,眼下这位神女正被百姓们夹道欢迎,进了京城了。”
三七笑意渐浓,对太子妃道:“姐姐,主角儿到了,接下来得劳烦你快快将人请来了才是。”
第223章
神女?楚茴?
赏花宴。
燕少将军一身黑袍,宛如玉面修罗,他独坐在宴席一角饮酒,周身寒气逼人。
期间也不是没有胆大的小娘子想上前,结果人还没走近,燕少将军的手就放在了桌上的朴刀上了。
天菩萨,谁来赴宴还带刀?
美色和小命间,胆大的贵女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溜了溜了。
于是乎,以燕少将军为原点,半径两米内,格外清净。
有怕死的,也有不怕死的。
卫灼拎着酒壶坐在了旁边,随手就替燕度斟满了杯,他看着桌上那把朴刀的刀鞘,语气轻嘲:“乌木刀鞘,好生精致啊,少将军用的可还顺手?”
“尚可,多谢卫统领赠宝了。”燕度不咸不淡刺回去。
卫灼嘴角扯了扯,当初他有心挖墙脚,给三七送了一截儿万金难求的乌木去,不曾想,还是便宜了燕度。
“可惜了今日来赴宴的这些女眷,乘兴而来,怕是都要败兴而归了。”卫灼幽幽道:“这节骨眼办宴,明日御史的弹劾就能把陛下的龙案给堆满。”
显然,朝中的聪明人可不止太子一个。
看出端倪的可不少。
只是这些人都摸不准,怀帝这只老狐狸与燕度三七这两只小狐狸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燕度睨他一眼,道:“禁军新换了一批甲胄,与巡夜人的制衣出自同一位巧匠,你那件甲胄多了点东西。”燕度说着,手指在乌木刀鞘上点了点,意有所指:“扯平了。”
卫灼挑眉,故意嘴欠道:“多的‘东西’,是郡主亲手所赠?”
燕度看他的目光里多了点杀气。
卫灼撇嘴,嗯,确定了,虽是在做局,但燕度这玩意儿生气也是真生气,且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会燃。
卫灼倒是好奇了,究竟是谁啊,竟能让这家伙感觉到‘威胁’?
卫灼起初对三七的确是动了心思的,那样的兴国郡主,那样的女子,谁能不为之倾倒呢?
可随着一件件鬼事接踵而来,卫灼也彻底意识到了,自身与三七的差距,与燕度的差距。
如果一个人只比自身优秀一点点,或许还会不服气。
可若是两者间的距离,已不止是一点点,而是鸿沟天阙的话,这种不服气也没了。
卫灼知道自己是配不上三七的。
虽然他也不觉得燕度有多配得上,但总归是比他够格的,而别的人嘛……
呵,还不如燕度这个讨人厌的上位呢。
这场赏花宴的目的,众人虽都心知肚明,但不可能真的只邀请燕度一个男宾,不然那成什么了?皇子选妃都没这排场呢。
故而,在场还是有许多适龄男宾的。
眼看卫灼和燕度这两个往日水火不容的,竟坐在一起吃酒了,不少人都惊呆下巴。
五皇子和许长留也勾肩搭背过来了,两人来的稍晚,纯粹是前者被‘禁足’出不了宫,全靠后者假借进宫探望的借口,将人扮成侍卫给偷偷带出来的。
两人匆忙换了衣,这才进园的。
他俩那副骄傲得意的样儿,仿佛干了啥了不得的大事。
卫灼都看不下去,端着酒杯,低声问燕度:“陛下何苦非要下这‘禁足’令,这放水也放的太大了……”
“放不放水我不知,禁军看守不力的罪名肯定跑不掉的。”燕度忽然心情甚好的与卫灼碰杯:“卫统领,保重。”
卫灼想翻白眼。
等卫炎彻底在禁军里站稳脚跟,他定要辞官不干了,这破官谁爱干谁干!
其余人见五皇子现身,纷纷上前见礼,五皇子就点了两下头,急吼吼就跑燕度身边来了,不等他夸耀自己和许长留何其睿智,配合的如何默契,便见一人匆匆跑了进来。
却是太子妃身边的桂嬷嬷。
桂嬷嬷满脸喜色,冲众人见礼后,径直走到燕度身边道:
“少将军,太子妃让老奴来传一句话,漠西王府的人入京了,她与太子亲自接人去了,这赏花宴怕是要晚些个时辰才能开。”
此话一出,宾客们哗然又好奇。
五皇子呵了一声:“那漠西王府的人好大的排面,还要我大哥和皇嫂亲自去迎他们?”
桂嬷嬷赶紧道:“五殿下有所不知,漠西王府的孝纯郡主立下大功,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凡她所经之处农田里那些秧苗全都活了过来!”
“百姓们夹道相送,都在感谢她的恩德呢!”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前脚刚走,陛下就传了圣旨来,让他们亲自去迎。”
众宾客闻言,都惊讶不已。
五皇子神色惊疑,嘀咕道:“这么玄乎?过往也没听说那楚茴有这本事啊。”
卫灼没有说话,只看了眼燕度,心里却多了思量。
燕度喝了口酒,淡淡说了句:“知道了。”然后起身:“孝纯郡主解百姓燃眉之急,立下此等大功,我等又岂能干坐此处,当与太子和太子妃同去迎接才是。”
“是是是,燕少将军说的正是。”
“此等丰功伟绩,当去同迎。”
只有五皇子还气鼓着一张脸,嘴里嘀咕:“这就丰功伟绩了,那我表嫂救了那么多人不得造了成千上万级浮屠了?”
许长留撞了他一下,低声道:“相亲宴变接风宴,好事儿啊,都不用咱俩想招搞破坏了~”
燕度听着两个大聪明的大声密谋,突然赞同起卫灼了。
就他俩还想‘搞破坏’啊?
真担心这两个大聪明会伤敌一百自损亿千。
……
城门处,百姓们夹道相迎。
女子在万众瞩目下走下马车,百姓们高呼神女,一声声祈求似山呼海啸。
“神女啊,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庄稼,那就是我们的命啊……”
一个老汉跪俯在路边,不断磕头。
女子即刻上前,示意侍卫们都让开,她不在乎老汉身上的污泥尘土,亲手将对方扶起来。
“老伯放心,圣上贤明,天佑大乾,我于梦中得仙人抚顶,仙人授我救世之法,可化解京城节气混乱之危。”
女子说着,朝身后婢女点了点头,婢女取出一个长颈瓷瓶恭敬又小心的呈给女子。
瓷瓶中插着一朵鲜红妖花,恰似彼岸花。
女子捻住彼岸花,朝空中挥洒,瓷瓶中带出一串水珠,那串水珠忽然化雾朝上空蒸腾而去。
这神异的一幕,登时震慑住了所有百姓。
只听轰隆一声,下一刻,倾盆大雨落下。
“下雨了!!”
“庄稼有救了!!”
“神女救世!神女救世啊!!!”
楚茴立在雨中,一道浅浅的光晕自她体表浮现,将雨珠隔绝开,一时间,更衬得她冰肌玉骨宛若神仙中人。
她面含慈悲,享受着百姓们的歌功颂德,眸光却忽然投向某处,眼含忧虑,似自言自语,偏巧她的声音又能让近处的百姓听见。
“奇怪,京中乃大善之地,那个方向怎会有那般浓烈的不祥之气……”
第224章
彼岸花作杨柳枝,黄泉水作甘霖降
京中百姓现在就是惊弓之鸟。
听到‘不祥’两字,都反应剧烈。
近处那几个百姓跟着就叫出了声:“什么,竟有不祥之气?”
不等他们追问,远处的一声唱和声响,东宫亲兵在前开道,随着一声“太子殿下、太子妃驾到”,两侧百姓纷纷下跪行礼。
楚茴看向前方仪仗,也垂眸屈膝行礼。
“漠西楚茴,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此行赏花宴的宾客几乎都一同跟来了,所有人都瞧见,女子亭亭立于雨中,一道光晕将她与雨幕隔绝,出尘绝俗,宛若神仙中人。
饶是太子妃见到此景,都略一愣怔。
太子楚观澜行在最前方,他容貌三分似燕皇后,七分似怀帝,不苟言笑更添肃穆,俊美沉稳,行止间自有一股天家威仪,见到楚茴静立雨中,宛若神女降世的模样,他面上也毫无异色。
只隔着雨幕,虚虚抬手:“孝纯郡主免礼。”
楚茴谢恩起身,唇角轻抿了下,这太子的反应,倒是与她设想中的不太一样。
宫人撑伞在侧,太子依旧沉稳不改,对‘天降甘霖’视而不见,反而问道:“怎不见漠西世子?”
“请太子恕罪,兄长旅途不适,脚程稍慢了一些。”
“是孝纯不忍见百姓受苦,故而先行了一步,想着早日抵达京城,好为陛下与百姓化解烦忧。”
太子颔首,语气疏淡:“孝纯郡主有心了。”
说罢,他抬手示意,“太子妃在千秋园设宴,正好为郡主接风。”
稳、稳的一批。
太子稳健的让人怀疑他是否双耳发空,楚茴话语里的重点他是一个字都没听到似的。
两人看似是你问我答。
实则都在自说自话,偏偏还都能接应的上。
楚茴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无力感。
她如此声势浩大的进京,百姓们在旁夹道相迎,一个个高呼她救世神女,这太子是都没听进耳朵里吗?
她解了京城的燃眉之急,对方是半个字都不提啊!
楚茴不甘心,她抬眸目光在人群里梭巡了一圈,并未找到想见的身影,想来那位郡主并不在其中,倒是另一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玄衣深袍,若姑射神人,一眼望去只叫人想起一句话来,性若白玉烧尤冷,神如寒月照孤峰。
太子楚观澜已是龙章凤姿,此人站在其后,纵然不发一语,其气度荣华却也不输丝毫。
这便是……护国燕氏,燕度?
楚茴想到燕度所背负的数以万计英魂,她轻垂眼眸,盖住眸底的贪婪,若能吃掉那些英魂的话……
她压下心思,抬眸直视燕度,声音清亮:“这位便是燕度,燕少将军吗?”
其余人也都下意识看过去。
燕度未语,冷漠颔首。
楚茴蹙了下眉,欲言又止,旁人该主动询问才是。
可太子不语,燕度更无接话之意,周围百姓跪伏在地,不敢多言。
眼看太子转身回辇,众人纷纷跟随,楚茴不甘就此罢休,扬声道:“燕少将军面上劫云重重,隐有不祥之兆。我方才以秘术降下甘霖,此甘霖有破晦去灾之效,少将军不妨一试。”
众人脚步一顿,目光在燕度与楚茴之间游移。
有好奇者当真放下伞,仰头淋雨,百姓们也纷纷张嘴,恨不得将甘霖吞入腹中。
唯有燕度神色冷峻,淡淡道:“燕某不爱淋雨,倒是孝纯郡主,既说是甘霖,何不多淋些,洗洗眼睛。”
说罢,他径直上了马车,全然不顾周围的抽气声。
这趟伴驾来的,本就是赏花宴里的娇客男宾,那些男宾便罢,谁年少时没被燕度吊起来打过,早知他那张玉面下是怎么个修罗脾性。
女眷们这回算是亲眼目睹了,又幻灭的,也有咋舌的,也有彻底掐灭春心小苗苗的。
燕少将军这嘴,舔一口能把自己毒死吧?
也忒不客气了……
换个面皮薄的小娘子被这样当众落了脸,就算不哭出来,也要羞愤难当了。
楚茴却只是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愕然与受伤,神情依旧从容。
她未动怒,百姓却怒了。
尤其是那些因“甘霖”得救,将她奉为神女的百姓。
京畿内外,因“节气混乱”早已人心惶惶。燕度虽战功赫赫,但京城百姓未曾亲见边关烽火,只知眼前“甘霖”解了燃眉之急。
更别说这种节骨眼上,陛下和皇后竟还下令大办赏花宴为燕度择婚。
——将军不思平灾厄,偏要锦上添牡丹。
边关的百姓断不会信这荒唐话,他们比任何人都更知燕度玄甲上的每一道刀痕,都是替大乾挡下的劫。
但京城的百姓,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戍边将士的骨血、一次次煌煌战绩更多是话本里的传奇,而这一次的‘节气之难’实打实发生在眼前,刀子深扎在了自己身上。
只可惜,将这‘刀子’拔出的,并非燕度,而是自漠西而来的‘神女’孝纯郡主。
于是乎,民心便在这般对比中悄然倾斜。
‘甘霖瑞雨’下,‘神女’楚茴眉眼低垂,似神龛上怜悯众生的神佛,抬眸间,落在燕少将军的目光里满是包容:“少将军乃护国燕氏遗孤,身负万千英魂,有定国安邦之重任。你之安危,非你一人之事。”
“节气生异,便是上天警示,还望少将军莫要掉以轻心,纵使不顾念自身,也要顾念大局啊……”
她的声音随雨飘散,落入百姓耳中。
街头巷尾,议论渐起。
“听这话的意思,京城的节气异常,竟是因为燕少将军?”
“难怪神女特意降下甘霖,原来是为化解不祥……”
“可燕少将军为何不领情?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雨声淅沥,人心浮动。
楚茴立于雨中,眉眼轻垂,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只是当女子清冷戏谑的声音穿透雨幕而来时,楚茴内心刚窜起的得意,即刻被击得四分五裂。
那声音穿透雨幕,似寒刃破空,直刺人心——
“彼岸花作杨柳枝,黄泉水作甘霖降。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化解不祥的法子是直接送人去投胎。”
“这法子,倒真是一劳永逸。”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楚茴的笑意僵在唇角,指尖微微蜷缩,这声音是……
雨声淅沥,却掩不住那声音里的讥诮与冷意,仿佛连雨幕都被割裂成碎片。
楚茴眸光一凝,暗藏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只见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正缓步而来。那人身着一袭素简黑裙,手中撑着一把红伞,伞面在雨中显得格外醒目。她步履从容,一手轻负于身后,仿佛这漫天风雨不过是她脚下的陪衬。
细观之下,更令人惊异的是,那密集的雨珠并未被纸伞弹开,反而像是被伞面悄然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伞面轻抬,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似笑非笑,眸中映着雨光,却冷得令人心惊。
“怎么,孝纯郡主这是打算用黄泉路,替京城百姓解灾?”
第225章
堵死楚茴的后手
民心易欺、民心易得、民心亦散。
一句‘彼岸花、黄泉路’就足够将百姓吓破胆。
前一刻还大鹅似伸长脖子张大嘴妄图多吃点‘甘霖’的人,这会儿齐齐捂脖抠喉,一副惊恐状。
在看到三七的那一瞬,她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攫住,如同野兽遭遇天敌,血液在血管中奔涌,每一根毛发都竖立起来。内心的毒潭翻腾不已,恨意如沸水般翻滚。
她须得拼尽全力,才能让自己面色如常,藏于袖中的手,掌心早已被指甲掐破。
可是,她的目光始终无法从三七的眼睛上移开,就是那双眼睛——让她成了对方的替代品!
阿兄一次次的说,她的眼睛像对方。
可是啊,楚茴不理解。
为什么一定是她像对方,而不是对方像她呢?
凭什么,对面那个人才是不可动摇的本位?
凭什么,她只能是个影子,是个替代品?!
那颗轮回狱主的权柄源珠在她体内温养了十几年,早就与她融为一体,她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想必尊驾就是兴国郡主?”
楚茴面上不露痕迹,瞧着依旧从容不迫,半点看不出心虚模样。
“早就听闻兴国郡主有大神通,楚茴慕名已久,也盼能得到兴国郡主指点。”
“想来郡主是对我有些误会,我所请甘霖乃是得仙人点化,怎会伤及百姓,这一路行来,那些重新活过来的庄稼便是最好的证明。
百姓们见她毫不慌乱,原本动摇的心,倒也跟着稳了些。
相比起来,三七的指责,倒显得无凭无据起来。
“是吗?”三七脸上笑意不变,她将手伸至伞外。
女子的手纤细如玉,雨水落在她指尖,刹那间,她所处的区域,时间似被放缓,随着她指尖轻轻一拨,她所在的区域,再无雨水降临。
这一幕又惊的众人瞪圆了眼珠。
三七幽幽道:“孝纯郡主的话,我可无法苟同。”
“黄泉水乃极阴之水,谷为阳物,你以阴水救阳物,实乃倒反天罡。那些庄稼表面看是活了,但结出来的东西,怕是只有当鬼的敢吃。”
“明日我会令人在城门口设立灵水铺,喝了灵水,便可洗涤今日这场黄泉雨留下的阴气。”
百姓们再起骚动。
楚茴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拧紧眉,盯着三七:“兴国郡主是觉得我在危害百姓?”
她似被伤了心,神情愤慨又悲伤,眼眶都红了几分,瞧着楚楚可怜。
人心惯会偏向柔弱的那一方,更别说,玄衣红伞的三七看上去实在锋芒毕露,三七勾唇笑了笑:“看来孝纯郡主是对自己的‘甘霖’信心十足的。”
“既如此,想来这甘霖该是真能解京中百姓危难的才对。”
“这灵雨一下,之后的日子当是风调雨顺,断不会再有节气之乱,更不会有什么疫病之危。”
楚茴心脏猛的一跳,眸底的厉色险些泄出。
但三七实在‘咄咄逼人’,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每说一句话都堵死一条楚茴的后手。
“既是甘霖神迹,定是能趋吉避凶的及时雨,不会是火上浇油的催命符才是。”
“孝纯郡主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楚茴紧咬住后槽牙。
话到这份上,她岂能反驳?
她非但不能反驳,还必须顺着三七的话应下,否则,她苦心经营的“神女”形象,就会被这三言两语撕得粉碎。
原本楚茴是想借‘不祥’之事,将燕度拉下泥潭。楚茴料定燕度不会轻易低头,所以她准备了后手,五瘟鬼的能力才放出了一点,节气之乱本就只是开始。
但三七一出现,直接反将一军,将污水泼回她的身上,坏了楚茴后面的满盘布置。
至少短时间内,楚茴是不敢再让五瘟鬼搞小动作的。
且她还必须保证今日这些淋雨之人的安危,否则,她以黄泉水假冒神迹的事就要坐实了!
三七的目的已达成,自然懒得再与楚茴多纠缠。
她走到太子的车辇前行礼告罪,太子的声音从内传出:“你们二人各执一词,孤也不好偏听偏信。”
“既然兴国郡主你明日要设下灵水棚,那孤便当这牵头之人,先为京中百姓一试究竟。”
三七应下。
然后她径直朝燕度的马车走去,车帘撩开,燕度却已下了马车,眉眼间哪还有之前的疏离冷淡,含笑望着她,纵是三川雪俱也融于眉眼间,只剩缱绻。
众目睽睽下,两人毫不避讳的握住对方的手。
三七还掩耳盗铃般的回头朝太子辇驾问了句:“我今儿来看热闹走的匆忙,没坐马车。借用下燕少将军的马车回府,应该不算违抗陛下的旨意吧?”
众人沉默。
心说,陛下明说了不允你俩婚事,你俩这大庭广众下眉来眼去拉小手,同坐马车共回府还不叫抗旨啊?
嗯,的确不叫,你俩这叫公开打陛下的脸。
太子的声音从辇内传出来,明显冷了下去:“燕度,你可是今日宴席的主角。”
燕度将三七扶上马车,跟着就跳了上去,丢下一句话:“这天降甘霖,只怕院中花朵都已零落成泥,无花可赏,自无赏花宴。接下来是漠西王府的接风宴,请恕燕度失礼,这淋了雨,恐染风寒,得回府就医了。”
丢下这句话,马蹄声起,燕度和三七竟就真的坐上马车,施施然离开了。
余下之人个个心惊肉跳,心道:这两人也忒大胆了,换做别家臣子敢如此放肆,脑袋早就搬家千百回了!
“竖子无状!”
太子的怒喝声从车辇内传出时,众人都噤若寒蝉。
楚茴望着那辆远去的马车,转身回了自己的车驾,眸底的恨意与杀气已然扭曲成虬。
太子车辇上。
太子妃递了杯热茶给太子,就听太子低声道:“难怪父皇爱做弄人,看戏还是没演戏来的有趣。”
“就是见生人这点,麻烦。”
太子妃哭笑不得。
自家太子不爱和生人打交道这点真是……
第226章
伏城·酸菜鱼
“好一招釜底抽薪。”燕度从冰鉴中取出梅子汤,特意多加了一勺蜜,这才递给三七。
三七咕嘟两口,只觉得甜意沁入心脾,冰凉的汤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舒坦地吐出一口长气,这才缓缓说道:“釜底抽薪还算不上,只是先断了她的后路。不过,她费尽心思为自己造势,怎会甘心让我夺了风头?定会有后招等着。”
“与其猜测她的后招,不如主动给她创造机会,逼她出手。”燕度接过她喝剩的梅子汤,一饮而尽,随后淡淡道:“明日的灵水棚,便是她再次下手的好时机。”
“届时,淋了雨的百姓安然无恙,反倒是用了灵水的人出事,这黑锅自然就扣到你头上了。”燕度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只是太子表哥横插一杠,对他下手,可比对百姓下手更有效。”
“太子是故意的吧。”三七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我虽未与太子正面打过交道,但今日与太子妃浅谈片刻,倒是收获颇丰。咱们布下的这一局,我琢磨着太子早就看穿了。”
“他不想百姓受苦,故意以身入局。谋害一国储君的罪名可不小,足够让陛下与我彻底‘反目’。”三七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燕度失笑道:“太子表兄自幼聪慧,陛下对他更是倚重非常,早早便确立了他的储君之位,赋予实权,令他参政。只是太子表兄不爱见生人,这点常被皇伯父斥责。”
三七想到太子今日的“稳健”,忍不住笑出了声:“所以,稳健是真稳健,但真实情况是生人太多,太子那会儿怕是已经放空了吧?”
“我算是明白,为何你与太子关系明明最好,平时却基本不走动了。”三七挑眉,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我幼时的诗书礼仪都是太子表哥教导的。”燕度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与无奈:“挨了不少板子。”
三七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吊打满京都权贵子弟的燕少将军,儿时竟也有挨板子的时候?原来还有人能治得住你啊?”
燕度睨了她一眼,无奈道:“他那是绵里藏针,惯会拿捏人心。一国太子亲自教我习文读书,我顽劣厌学,他当众打我十手板,私下却打自己十手板,说什么‘弟不教,兄之过’。世间哪来这样的兄长,这样的太子……”
燕度垂下眸,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我当年偷跑去边,隐瞒身份关从军,自以为天衣无缝,可实际上呢?短短时间从一个小卒做到了前锋,再至副将。纵有军功加持,可军中敢死敢拼者甚多,又有多少人能那么快得到上峰拔擢的?”
三七已脑补出了太子肃着脸焦头烂额的场面了,一面要帮着不省心的弟弟对内隐瞒从军之事,一面又要挂心混账弟弟在边关遭遇危险。
其实从如今怀帝和燕皇后对燕度的溺爱纵容就能猜出,燕度儿时是怎样的荣宠加身,帝后对他定是无微不至,保护的密不透风的。
故而,他年少未露锋芒时,才会有那么多权贵子弟说他是锦绣草包。
可太子不同,他对燕度的保护是润物细无声的那种,他会给弟弟撑出一片自由的天地,让燕度跳脱出亲情的保护,闯出自己的天地。
三七听着燕度说起过往,不禁想起了黄全村的大伙儿。
她这世为人,亲缘浅淡,可她从未孤独,一直有一群家人爱她护她。
燕度幼年痛失双亲,可怀帝燕皇后待他视若己出,又有太子这样的哥哥默默关怀。
她和燕度,都是极幸运的。
这人间有悲欢离合,但亦有却亦有温情脉脉,这人世间啊,值得留恋的人和事太多了。
于公于私,三七和燕度都想这人世间长存着……
有亲朋在侧,闲时煎茶饮酒,听四时风,画西山雪,朝朝暮暮,何其幸福。
三七和燕度这对‘苦命鸳鸯’今儿大庭广众下阳奉阴违,自然不怕再被人瞧见更多了。
燕度将三七送到郡主府门口,他先下了马车,回首接她下来。
待三七下来后,两人看着彼此,眼神里明晃晃的舍不得,叫旁人看着都禁不住嘴角上翘,纷纷挪开视线,唯恐下一刻就笑出声,破坏了气氛。
“那堵墙被封上了,还真是不方便。”三七撇嘴道:“白天落了雨,夜里该是有月亮的,赏月吃酒,想想都快活。”
燕度压低声音:“我翻墙来寻你便是。”
三七嗔他一眼,“走了。”
她扭头走出两步,猛地转身,杀了燕度一个措手不及。
她脚尖一垫,在他唇上飞快一啄,这才飞快跑了。
燕度在原地怔怔站了好一会儿,等郡主府的大门都关上了,南浔实在看不过眼了,憋着笑小声道:“少将军,快别看了,那大门都要给盯出窟窿了。”
燕度瞪他一眼,这才上了马车,吩咐回府。
等马车走远后,燕度脸上那副毛头小子老房子着火的样儿才淡去,眸间多了沉思。
剑纹浮现,太钺的身影出现在马车内。
他啧了一声:“可憋死我了,那叫楚茴的一股子陈年老茶味,我真是等不及想收拾她了。”
“急什么,既是陈年老茶,自然要烧壶沸水浇过去,才能叫众人都闻见那味儿才是。”燕度说罢,话锋一转:“刚刚,你感觉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