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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三三,过去的事,你想起多少了?”

    三七摇头:“今生以外的事,都不记得。”

    她见小王还是一脸犹豫,抬手挼它狗头:“你不知怎么开口,那就我来问好了,燕度说我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夫,那人……嗯,那鬼就是弯弯的爹?”

    小王的表情像是吃了屎一般,很不爽的点头,吐出四字:“鬼帝伏城。”

    伏城……

    听到这个名字时,三七感觉到了熟悉,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倦怠。

    她蹙了蹙眉:“我恨烦他。”

    “你当然烦他啊!那厮喜怒不定,朝令夕改,背信弃义,就是个超级大混蛋!”小王开口就是骂。

    “既如此,为何我差点与他成亲?”

    “呃……”小王卡壳,它抬起后腿挠了挠脑壳,道:“大概是他会缠人?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是他悔婚在前,婚约解除后,他又黏黏糊糊的后悔挽留,简直倒胃口!”

    三七沉吟半晌,“既然我从未对他有情,为什么要费劲打造出弯弯送给他?我不当人的那些年,也那么爱付出吗?”

    小王噎住了,它又挠了挠耳朵:“其实伏城没悔婚之前虽也是个疯子,但也没那么不讨喜,你与他最开始关系也挺好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那厮为了权力悔婚,他就是个渣男!”

    “就算你和他曾经爱过,那他也是过去式!一脚踹开就对了!”

    小王的声音铿锵有力,以至于,某人还在院外就听到了。

    燕度走进院子,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三七:“曾、爱、过?”

    三七咬牙,下意识捏住自己后颈处的肚兜带带,低声骂道:“怎么每次回来的都这么是时候……”

    第205章

    春闱开始,来者不善

    小王见势不妙,带上吊吊逃之夭夭。

    三七大骂这狗不讲义气!

    燕度刚靠近,她就低声警告:“再咬我肚兜,我敲碎你的牙。”

    燕度一反常态的冷静:“不咬。”

    “当真?”

    “今日不咬。”

    三七没好气的踢了他小腿一脚。

    燕度没绷住笑出了声,拉着她坐下,坦言道:“我信你不曾喜欢过他,就算喜欢过,也没什么,昨日黄花罢了。”

    “更何况,你会吃回头草不成?”

    三七毫不犹豫的摇头。

    “那不就对了。”

    三七肃然起敬,立刻竖起大拇指:“燕度,大度的度!”

    燕少将军将她的大拇指摁下去:“别捧杀,我还是更喜欢当燕不大度。”

    三七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吃醋的事暂且搁到一边,两人又说起正事来。

    关于三七‘喜提孽女’这事,怀帝和燕皇后自然是不信的,燕度说了帝后的反应,也让三七安心,顺带提起了漠西世子的事情。

    三七听后,神色微动,说道:“我还没与你说过虞安的身世吧?”

    燕度点头,他之前就有怀疑:“虞安并非虞敬之子,对吗?”

    三七没否认:“虞敬的确有个儿子叫虞安,只是如今的虞安并非真的虞安。”她看向燕度:“他乃漠西王之子。”

    燕度微微挑眉,倒是真有些意外了。

    三七道:“虞敬的妾室冯小娘膝下有两女一子,但虞敬这人有多寡情,你也是知道的。”

    “虞安三岁时,早年京城时疫,虞敬就将他们赶去了乡下庄子,让他们自生自灭,后面柳氏联络了两家豪商,虞敬为了那点聘礼,才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女儿。”

    “虞家大姐儿虞柳和二姐儿虞枝还没及笄就被虞敬卖给了豪商为妾,冯小娘和虞安才被接回了虞家。”

    “真正的虞安在被赶去乡下庄子后不久就死了,现在的虞安是冯小娘救下的一个孩子。”

    三七娓娓道来:“我曾观过他命数,他命格不凡,生来灵慧,乃是有大气运傍身的,但命途多舛,幼时有死劫。是因嫡母不慈,忌惮他的早慧,故而派人刺杀。”

    “他生母已死,但命盘上还有应该还有位同父同母的姐姐。”

    三七看向燕度:“只有姐姐,并无兄长。但这次我再见虞安,他面相竟变了,无中生有多出了个哥哥。”

    燕度:“那位漠西世子?”

    三七点头:“此人来历定有问题,还有虞安的那位亲姐姐,孝纯郡主。”三七舔了舔唇,笑了起来:“她也挺奇怪的,她的命数竟是被截断的,硬生生停滞在了十岁时。”

    燕度眸色微动:“她正好是十岁时被册封为孝纯郡主的。”

    三七啧了声:“来者不善。”

    “那个弯弯你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先让她在茅厕里腌一段时间吧,待入味了,估摸着大鱼也就进京了。”三七说完,摇了摇头:“怎么感觉这次春闱之际,妖魔鬼怪齐齐往京城来了。”

    三七有种不祥的预感。

    来势汹汹的漠西王府之人,伺机而动的鬼帝伏城,还有隐于暗处不曾露面过的黑手,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只怕不会消停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三七的预感果然成真。

    巡夜人衙门从初建的草台班子,硬生生被京城频发的鬼事逼得迅速成长起来,从上到下,无一个闲人。

    春闱就是在这种暗潮涌动的氛围下开始的。

    各地学子如过江之鲫,涌入会试考院,经过严格的核查搜身,才被一一放行。

    贡院内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都有禁军把手巡防。

    会试分三场,历时九天,三日为一场,期间考生不得离场,吃喝拉撒都在考棚内解决。

    第一场四书五经尚算顺利。

    但变故就出在第一场结束之后。

    大半夜的,三七和燕度都已睡了过去。

    薄衾只遮住了少女的腰肢,暴露在外的美背肤如凝脂,系脖的肚兜细带不知何时松开了,慵懒的垂落,春光紧贴在男子宽阔的胸膛上。

    一只手搭在她的背上,半包围式的将她抱着,她伏在对方胸膛上,悬殊的体型差让她可以稳稳当当的睡在上面。

    两人都沉沉睡了过去,睡前虽耳鬓厮磨了一番,但到底没敢进行到最后一步,但两人就这般叠罗汉似的睡一起了,也不完全是因为儿女私情(才怪)。

    心意互通后,三七和燕度私下相处时举止自然亲密,然后他俩就发现,越是贴贴,越是气息交融,越是两相得宜。

    三七的裂魂之伤在缓慢的愈合。

    就连燕度的‘死期’竟也被暂停了。

    故而当傀一和南浔在外面疯狂敲门时,被惊醒的两人宛如偷吃禁果被撞破一般,手忙脚乱的穿衣穿裙。

    须臾后,两人衣冠整齐一脸严肃的出门,仿佛先前并非在大被同眠,而是在屋内修行练功似的,正经的让旁人都不敢有一点遐想。

    “郡主,少将军,考院那边出事了!”

    “秦阁老派了人来请你们过去。”

    此番主持春闱的正是秦阁老,考场秩序则有卫灼统领禁军负责,卫炎协理。

    这会儿来请燕度和三七的,正是卫炎。

    卫炎正在前厅外候着,他表情也略有怪异,原本是敲的郡主府的门,结果却被请来了将军府的前厅。

    这还没成亲,这两人就合府了,直接把墙都给敲了。

    都是老熟人,见面就省了寒暄,燕度直接问:“考场那边出了何事?”

    会试开始前,云不饿就去考场布置了阵法,按理说不该有邪祟进去捣乱才是。

    卫炎神色凝重:“第一场会试午时时结束,明日一早将开第二场策问,但入夜后不久,就出事了。全体考生与几位监考官集体失忆了……”

    三七和燕度神色微变。

    失忆?

    第206章

    孟婆汤的味道

    全体考生和监考集体失忆,这事儿简直骇人听闻!

    若不能妥善解决,不知多少人要掉脑袋!春闱更直接成了笑话!

    三七和燕度都知事情紧要,两人没有耽误。

    燕度突然掐住卫炎的后勃颈,卫炎一激灵,就听燕度道:“站稳了。”

    卫炎还没搞明白状况,就见三七指诀一掐:“缩地成寸,疾!”

    三人瞬间消失。

    太钺和小王紧随出现,前者突然往小王身上一坐,吼道:“还不快追!这两人又不带咱俩!”

    小王骂骂咧咧,你个贱,你自己又不是没长腿,你往本王身上骑的还怪顺溜嘞!

    须臾后,考院内。

    三道身影凭空出现,禁军们悚然一惊,纷纷拔刃相向,待看清来人后,众禁军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免不得感慨起郡主的神仙手段了。

    真是每看一次,都要怀疑一次人生。

    卫灼见他们来了,身体也微微放松:“来的倒是够快……”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呕——”

    卫炎一手高举,一手捂嘴,边上人赶紧递了个木桶,卫炎抱着捅,吐的抬不起头。

    卫灼挑眉。

    三七:“来的太快,令兄喝多了风。”

    “那让他吐着,郡主快随我来吧。”卫灼也不废话,在前领路,他看了眼燕度,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隐约觉得,燕度似与过去有所不同了。

    但现在正事当前,卫灼也没有追问的心思。

    路上卫灼与三七他们又细说了下情况,这失忆的事,竟还另有文章。

    “考生和监考官都记得自己姓甚名谁,生平之事也没忘记,他们忘记的是这些年所学文章。”卫灼敲了敲脑子,神色古怪:“十年寒窗苦读,一朝竟成了目不识丁的愚夫。”

    “国子监的事我和秦阁老都有听说,所以想让郡主来看看,是否又是那食慧鬼作祟?”

    三七皱着眉,暂未给出答案,只说:“我先看了考生们再说。”

    她进了考院后,并未感觉到鬼物的气息,云不饿布置的阵法也都是周全的,没有邪祟入侵的迹象。

    她和燕度交换了一个眼神。

    将近考棚的时候,三人脚下一顿,就见前方有两个禁军抬着担架出来,那担架上盖着白布,显然是出了人命。

    见状,卫灼面上也不好了,他快步上前,撩开白布。

    就见担架上躺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对方双目怒睁,口吐鲜血,鲜血染红了身上的洗的发白的儒生袍。

    “怎么回事?”

    抬担架的禁军叹了口气:“是应试的考生,许是年纪大了,遭逢噩耗,行岔了气,一口血吐出来,人就没气儿了。”

    卫灼皱眉不语,摆了摆手,正要让人把这考生抬下去。

    “且慢。”三七上前,手落在这老年举子眉心,她垂眸道:“阳寿未尽,还有救。”

    此话一出,众人都诧异的看向她。

    这举子可都断气儿好一会儿了!

    正这时,小王和太钺也赶来了。

    一剑一狗站在边上,小王有点不安的磨爪子。

    这老年举子的确阳寿未尽,正常来说,三七要让对方还阳并不难,可现在天道碎裂,秩序崩坏,生死簿都碎的七零八落了,要让其还阳就有些麻烦了。

    却见三七从手里拿出一张残页,正是生死簿的残页。

    残页正面记录着的是燕度生平的前半卷,背面则是干干净净的白纸。

    “差只笔。”三七喃喃道,她刚刚心念一动,有了个尝试的想法。

    三七看向小王。

    小王瞬间猜到三七想干什么,它也跟着兴奋了起来,三三难不成是想……

    它心一狠,扭头从屁股上咬下一撮狗毛。

    狗毛纷飞,朝三七飘去,三七伸出手,自她指尖出现一缕缕黑色的细丝,裹住狗毛,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下,那细丝变成了笔杆。

    权柄为杆,魔狼之力为毫。

    现在只差另一样东西。

    “取砚台来。”燕度朝旁吩咐。

    禁军们不知缘故,但没人敢耽误,很快砚台取来。

    燕度刚抬起手,就听三七道:“一滴就够,多了的话,此人也承受不起。”

    “我来我来!”太钺兴致勃勃跑来,拉住燕度手腕,吹了口气。

    下一刻,燕度食指上出现个小口子,燕度白了眼太钺,滴了一滴血进砚台内,他收回手背负在后,拇指轻搓食指,转瞬那伤口就消失无踪。

    旁人都搞不懂三七和燕度到底要做什么。

    就见三七提笔轻点血砚,那只笔似有灵性一般,将砚台里的血墨悉数吞下,紧跟着,三七在生死簿残页上写下一行字。

    ——晋州陈越,阳寿未尽,敕令还阳。

    笔落,墨干。

    一行行文字自生死簿上飞出,钻入老年举子的眉心。

    众人只见刚刚还死透了的人突然长吸了一口气,本都青白了的脸,瞬间恢复红光,竟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了。

    秦阁老带人过来,正好看到这神异的一幕,看三七的目光更是不同了。

    “先把人带下去安置吧,若再气死一回,可就真没还阳的机会了。”

    禁军赶紧将人抬下去。

    “郡主手段了得,有你来坐镇,老朽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一半去了。”秦阁老长舒一口气。

    “还是先看过众考生吧。”三七摇头,并没那么乐观。

    等到了考棚,就见秩序虽为乱,但呜咽声却止不住,考生们双目空空的坐在考棚内,眼神灰白。

    有人不断用以手敲头,有人啜泣不止。

    火把的光照在众考生脸上,阴影斑驳,一双双泪眼婆娑。

    三七走完考棚,又见了那几位‘失忆’了的监考官后,神色逐渐怪异了起来。

    她闻到了一些熟悉的气味。

    这时,小王搜完整个考院,急匆匆跑来,频频给三七使眼色。

    三七带着狗子去了无人角落。

    其他人见状,心脏都禁不住缩紧。

    饶是秦阁老,也有些坐不住了。

    “燕少将军,郡主此举何意,这中间有什么事,是不好明说的吗?”秦阁老低声询问。

    “事涉鬼神,普通人知晓了未必是好事。”燕度摇了摇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水缸上,忽然问道:“会试期间,考生和监考的食水,是统一安排的?”

    “是,会试时间过长,往年不乏有举子为了节省银钱自备干粮的,有人因为食物不当吃坏了肚子。陛下顾念他们求学不易,便下令自今年起,会试食水由礼部负责,免费发放给举子。”

    “你是怀疑食水出了问题?”秦阁老摇了摇头:“老夫命人排查过,食水并无异常,且这三日,老夫也用的这些食水,并未出问题。”

    “考院内有几口井?”

    “两口。”卫灼率先回答,眸中精光一闪:“考棚这边的水源是取自前门的那口井,秦阁老等考官与禁军,所用水源大多是后门那口井,出事的监考官正是这三日负责巡考,常居考棚,所用食水与考生们出自同一口井……”

    “所以,有问题的是前门那口井?”

    燕度没回答,而是看向三七的方向。

    另一边,小王神情凝重:“三三,我刚刚尝了考院里两口井的水,前门那口井的井水味道不太对劲……”

    三七垂眸:“有孟婆婆熬的汤的味道,是吗?”

    第207章

    小王赐药,听取呕声一片

    孟婆婆熬的汤,孟婆汤。

    孟婆婆的身份,只怕是‘黄全村’里最好猜的。

    三七很早就试着推衍过孟婆婆的踪迹,但并无结果,现在孟婆汤出现,她心里焉能不激动。

    轮回道前孟婆汤,忘却前尘断执惘,孟婆汤所断的不是单纯的记忆,而是爱恨情仇苦,七情六欲伤,是人心头的执念。

    对考院的考生来说,十数载寒窗苦读,或是为学问或是为功名。

    故而他们忘掉的,是他们厚积多年所学。

    幸而他们喝的不是全乎的孟婆汤,否则,三七他们这趟来面对的,怕不是一群失了智的考生,而是一群新生儿了。

    三七深吸一口气,快步朝秦阁老他们走去,开口道:“问题出在前门那口井上,要解决考生们的问题不难,我让小王给那口井施了术法,再取那口井中的水喝下,考生就能恢复正常。”

    秦阁老赶紧让卫灼随小王去取水。

    三七眼里压抑着兴奋,不等她开口,燕度道:“我让太钺去查了考院两口井的水源源头,后堂那口井是地下泉眼,前堂那口井的水源却另有出处,下方通向暗河,源头在东郊的桃花村。”

    三七惊讶看着他,燕度会心一笑。

    三七顿觉心头生暖,还得是燕小九,与她心意相通,都不用她提醒,就帮她搜罗好了情报。

    当下,两人不再耽搁,与秦阁老告辞后,就离开考院,直奔桃花村。

    须臾后,卫灼带人取了水过来,分给众考生,只是他的脸色却很古怪。

    在看到众考生喝下那水后,他更是背过身去,深吸了好几口气,以手抵唇,隐有作呕的迹象。

    “卫统领怎的面色不佳?”秦阁老疑惑道:“可是取水时,有什么问题?”

    “没有。”卫灼摇头,他能有什么问题?又不是他要喝那施了术的解药水。

    秦阁老又问:“方才郡主他们走的匆忙,老夫没来得及问,那位狗仙可有告知你,考生们服下井水后,何时能转好?”

    卫灼刚要回答,就听取呕声一片。

    服了井水的考生们竟齐齐哇哇大吐起来。

    秦阁老一惊。

    卫灼:“……它说吐着吐着,就好了。”

    果不其然,有个考生吐完后,就惊呼起来:“回来了!我的学问全都回来了!!”

    “呜呜,我十年寒窗苦读的文章都记起了,太好了!!”

    欢呼声一片连着一片,秦阁老总算松了口气,不禁感慨:“不愧是郡主,身边养的一条狗,竟也如此大神通。”

    卫灼神情古怪,想到了那位狗大爷抬起狗腿,熟练往井里撒尿的姿势……

    嗯……可不是大神通嘛。

    卫灼摸了摸胸口,那里挂着他娘留给他的鬼泪。

    真是亲娘在天之灵庇佑,万幸他躲过了这一劫,狗尿的滋味,他是真不想尝……

    考生们虽都齐齐找回了‘脑子’,但会试何等严谨重要,出了这场乱子,这次春闱怕是不好继续,第一场的考试是否作数,剩下两场是否继续进行,都是未知了。

    不论结果如何,对此番参加春闱的考生来说,都是心理和身体的一重打击和考验了。

    秦阁老让卫灼继续留在考院,他火速进宫面圣,让怀帝圣裁此事。

    ……

    桃花村,因有漫山遍野的桃花而闻名。

    此刻早过子时,夜深雾重,按说村内早该熄了灯烛,各家各户酣睡入眠了才对。

    可当三七他们两人一剑一狗赶到桃花村时,却见村内人声鼎沸,村民们非但未睡,竟都点着火把围聚在村中一户人家门口。

    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被五花大绑着,他神情呆滞,宛若傻儿,村民们对其指指点点,唾弃不已。

    旁边还站着个粗麻衣的妇人,是汉子的媳妇儿,见自家汉子这般情况,她非但没有维护,还露出畅快之色,就见她脸上手上皆是乌青淤血,显然是常被打骂的。

    村民们骂的忘乎所以,连多出三个‘人’一狗都没察觉。

    “天杀的李五,活该成个傻子,叫你打骂媳妇,这回遭报应了吧!”

    “老神仙可都说了,李五媳妇救的那老婆婆可是鬼神婆婆,现在李五媳妇有鬼神婆婆庇佑,看谁还敢欺负她……”

    三七他们混在人群里,几番听下来,就知道了事情大概。

    被绑的汉子叫李五,是村里出了名的闲汉,偷鸡摸狗赌钱吃酒没个够,在外废物,在内还打骂媳妇。

    李五媳妇是个没娘家的,性儿又软,常年被欺负也没反抗的本事和底气,这段时日李五不着家,李五媳妇上山打柴时,背回来了一个老婆婆。

    起初村民们也没当一回事,见那老婆婆成天傻呵呵地笑,只当是谁家老人年纪大了糊涂了,被家人遗弃在了山上。

    亏得李五媳妇是个心善的,将人捡了回来。

    起初本也没事,也前儿李五回了家,见家里多了个老婆子就大发雷霆,对媳妇儿大打出手,李五媳妇儿被打了个半死,就连老婆婆也挨了打骂。

    村民们也阻止了,但李五这个浑人,村中也没人真敢招惹,毕竟是个流氓,谁也不想给自家招祸。

    原本村民们都以为李五媳妇和老婆婆怕是完了,不曾想一夜过去后,李五就成了个傻子。

    事后有村民想起,当夜瞧见李五媳妇端了一锅汤鬼鬼祟祟地倒进了河里,便有人怀疑,是不是李五媳妇给李五下了毒。

    似李五这等泼皮,就算真被毒死了,村民们也只会觉得解气,偏巧隔天有村民家也出了事,原是当天夜里,家中小儿跑去那条河的下游摸鱼,偷着烤了吃,结果第二天醒了后,竟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村民们心生恐惧,齐齐找上李五家。

    众人这才知道,那锅汤竟是那位老婆婆熬的,村民们不得法,就想将李五媳妇和老婆婆绑了去见官。

    闹得正难看之际,村里来了位老神仙,不但将那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的馋嘴小儿给治好了,还恭恭敬敬的请走了老婆婆。

    走时还给了李五媳妇二十两金和一面玉牌,说她救了鬼神婆婆,结下福报善缘。

    让她拿着这面玉牌去官府,可直接休了李五这个泼皮丈夫。

    人群里响起一个声音:“那位老神仙可说了自己是谁?”

    村民们正是兴奋,话赶话的就答了:“老神仙自称云鹤道人,诶,你们是谁?”

    众人这才注意到后方多出了几个人。

    三七和燕度神色微妙。

    云鹤道人,不就是云不饿的师父吗?

    第208章

    兴国郡主她,非我族类

    皇宫。

    秦阁老星夜入宫面圣,本以为怀帝已然安睡,不料却被领去了卿安殿,这才知晓,今夜除了自己外,竟还有其他人也进宫求见。

    待入殿见着另一位面圣者后,秦阁老面露讶然:“云鹤道长?”

    殿中的老道一身紫袍,手托拂尘,虽已是鹤发鸡皮,双目却炯炯有神,他含笑抬手冲秦阁老行了一记道礼,紧跟着又端详了秦阁老两息,笑容更舒朗了几分,开口道:

    “看来考院之危已解,倒不用贫道再走一趟了。”

    秦阁老诧异,随即也笑道:“不愧是云鹤道长,未卜先知,看来倒不用老臣再向陛下赘言了。”

    这话倒是没错。

    秦阁老进殿前不久,云鹤道长正与怀帝说起考院之事。

    但秦阁老不免好奇,此事连三七都没能预料到,云鹤道长又是怎么卜算到的?

    他如此想着,便也问出了口。

    云鹤道长这才说起了桃花村的事。

    “那位老夫人确乃鬼神所化,只是她情况有异,神智不甚清明。本是要报恩,救下那位李五娘子,顺手惩戒了李五,但李五娘子不知其身份,趁夜将那锅‘灵汤’倒入了河中,正巧那条河又与暗河相连,此番众考生也是无妄遭灾。”

    云鹤道长顿了顿,又冲怀帝一颔首:“陛下放心,贫道沿途过来,已解决了其他后患,考院之事,是贫道的疏漏。万幸有那位兴国郡主及时出手,好在没酿成大祸。”

    怀帝也点了点头,这才与秦阁老说起春闱后续的安排。

    众考生的确是无妄遭灾,若是将今年的春闱作罢,下一次又要等三年后,对考生来说,的确不公平。

    怀帝思忖后,便决定给考生们三日休整时间,再行重考。至于第一场的四书五经,显然只能作废了,乃至原本定下的剩下两场的考题,也得重开。

    为避免作弊,怀帝连夜又重点了几位朝臣入宫,让他们重定试题。

    秦阁老自然又得忙起来了。

    待他走后,怀帝便与云鹤道长又谈起了别的,却是云鹤道长先起了头:“贫道回京路上听闻陛下有意为少将军指婚?女方是兴国郡主?”

    “正是。”提起此事,怀帝脸上也多了笑:“但有句话,道长说错了。并非指婚,而是提亲,小九那小子啊……”

    怀帝摇着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但眼神分明是慈爱的。

    只是他瞧见云鹤道长沉默不语的样子后,怀帝笑容渐收,“道长是觉得这婚事有何不妥?可是因为小九的逢九之劫?你放心,朕只是先为他们定下婚盟,至于婚期,肯定是要等小九及冠之后的。”

    云鹤道长沉吟片刻后道:“贫道这些年在外云游,也听说了兴国郡主的一些事迹,虽未见过本人,但贫道以微末道行推衍过,对方的确配得上兴国之名,有她坐镇京畿,是大乾之福,可保国运昌隆。”

    怀帝闻言大喜,笑意又染上眉梢,摸上自己终于长出来的胡子,点头道:“三七那孩子,的确是极好的。”

    不料云鹤道长话锋一转:“可是……”

    怀帝手一抖,险些将胡子扯掉几根:“可是什么?”

    这与人说话,最怕的就是‘可是’了。

    云鹤道长抬眸:“她命格过大,于少将军而言,恐是烈火烹油,此消彼长,未必是良配。”

    怀帝眉头皱起:“此话何解?朕听小九说,那丫头分明是他命中的贵人,还曾在他幼时救过他,这谶言不是出自道长你当年之口吗?”

    “贫道当年离京前的确说过此话。”云鹤道长叹了口气:“也怪老道修为短浅,卜算有缺,兴国郡主的确曾是少将军的贵人。”

    “曾是?那如今又怎的不是了?”怀帝神情渐冷,“若说命格,难道小九的命格就差了?”

    云鹤道长曾说过,燕度命格过于贵重,故而才命运多舛,劫难重重,乃是遭了天妒。

    既都是大命格,该是良配才对,怎还冲撞上了?

    云鹤道长脸上露出悲恸之色,眼底浮出黯然与恐惧。

    “陛下……苍天已死啊……”

    怀帝猛然起身,死死盯着他。

    云鹤道长此话,可谓是大不敬,众所周知皇帝受命于天,他这话,放在朝堂上就是咒大乾灭国。

    但怀帝是有大气量的君主,也知云鹤道长这种方外之人口中的‘苍天’,应该并非指的自己和大乾,故而,他压下心中不悦,沉声问道:“乾坤朗朗,苍天悬于众生头顶,何乃已死之说!”

    云鹤道长摇了摇头,道:“陛下可知,这世分三界,上有九霄,下有九冥,人间居于两者夹缝之间……”

    怀帝皱紧眉,不发一言,等着云鹤道长细细说来。

    “几百年前,我观中先祖观群星陨落,发现天象有异,之后耗尽心血测算天机,一代代下来,皆因窥测天机或暴毙或殒命,直至观中剩贫道一人,险些断了传承。”

    “但百代积累,到了贫道这里时,终于另我窥到了天机一隅。”

    “故而那时,贫道选择了出世来到了京城。”

    怀帝眼角一跳,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当年你出现在京城,直奔宫中,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小九来的不成?小九又与你口中的苍天已死有何关系?”

    云鹤道长摇头:“少将军周身被重重天机封锁,非贫道之力所能看破,唯有一事,贫道可确认。”

    他目视怀帝:“陛下,九天神佛皆陨,幽冥地府更已坍塌,天地皆已不在,人间孤悬于世间,被混乱的秩序碾碎是迟早的事。”

    “燕少将军背负燕氏英魂,千军万马,皆系于他一身,是护我人族山河的脊梁,也是苍天陨落后,我人族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陛下应该也有所察觉才对,近些年来,人间鬼事频发,不负安稳。”

    怀帝深吸一口气,云鹤道长所言,太过惊世骇俗。

    这时要灭世了啊!

    相比起来,王朝陨落,改朝换代算什么?

    饶是怀帝再信任云鹤道长,也无法做到立时信任他口中所言。

    “若按道长所言,小九与三七皆有大气运,皆能安邦定国,护佑人族山河,他二人更该举案齐眉,合力渡过此劫才对!”

    “少将军与兴国郡主分则各自为王,合则未必。”云鹤道长摇头:“少将军背负的是我人族山河命数,但兴国郡主……就未必了。”

    “此话何意?”怀帝眉头皱紧。

    云鹤道长抬眸:“兴国郡主她,非我族类。”

    第209章

    你与三七的婚事,暂缓吧

    知晓云鹤道长进了宫,三七和燕度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但他俩却被拦在了太液门外。

    等了好一会儿,李公公快步过来,“少将军,陛下召你进去。”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看了眼三七:“陛下还说夜深了,郡主操劳,早些回府安歇吧。”

    三七和燕度都皱起了眉。

    三七心有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没说什么,只对燕度颔了颔首,低声道:“我回府等你。”

    “好。”燕度抿了下唇,压下心头情绪,与李公公朝内走去。

    只是刚上百步台阶,迎面就遇上了云鹤道长。

    云鹤道长视线在燕度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少将军,好久不见。”

    燕度叉手一礼,“道长。”

    燕度心里自然有话想问,云鹤道长笑道:“不急,少将军先去面见陛下吧,贫道会暂居钦天监,少将军随时可来。”

    “好。”燕度颔首,与云鹤道长错身后,他垂下眼眸,眸底浮出暗色。

    怀帝虽下旨让三七回府歇息,但三七并未立刻离去,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见到了自台阶走下来的云鹤道长。

    对于这位道长,三七早闻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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