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86章一旦选择,无法回头!卫灼,你想好了?
卫灼这辈子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如同一个‘良家妇男’遭两个‘雌雄大盗’的毒手!
马车并没驶向武国公府,而是到了城南天星巷的一处三进宅子外停下。
这是卫灼的私宅,几年前他就搬出了武国公府,别府另住。
卫宅内没什么下人伺候,燕度扛着卫灼,大步流星往里走,三七在前面带路:“这边这边,我算算,嗯,这里就是他的书房了。”
两人宛如登门入户的土匪,进自家后院般,燕度把卫灼往椅子上一放,三七揭掉他后脑勺上的符,卫灼终于能说话了。
“我府里的护院呢?”
他府里下人是没几个,但明里暗里都安排有人守着,不可能放任燕度和三七这样招摇过市。
“打打杀杀伤和气,所以我用了点非常手段。”三七走到他跟前:“你若答应别乱动又崩坏了伤口,我就揭了这张定身符,卫统领意下如何?”
卫灼冷笑,“卫某不答应又能如何?”
三七点头,把符揭了。
卫灼恢复自由的那一瞬是真的想暴起伤人的,只是他到底忍耐了下去,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垂眸间,他眸底闪过一抹异色。
也不知这位明华郡主……哦,现在应该叫兴国郡主了,给他上的什么药,卫灼明显感觉身上轻快了许多。
“现在能说你们的意图了吧?”
“不急,先等等。”三七在旁边坐下,看向门外。
卫灼皱眉,冷冷扫向旁边端坐的燕度,低声质问:“燕度,你们到底耍什么花样?”
燕度:“受人之托。”
卫灼冷笑:“受人之托?你我之间除了前仇旧恨,几时还多了可以托付的人?”
须臾后,傀一拿着一只信鸽走了进来。
在看到那只信鸽的瞬间,卫灼眸光一凛,就要起身,燕度却一把将他摁住。
“松手!”卫灼目光森寒。
燕度:“你想继续被贴符?”
卫灼神情越发森然,他浑身肌肉绷紧,像是一头蓄势待发要撕开猎物咽喉的豹子,他目光死死盯着三七的手,见她从信鸽腿上取下竹筒,卫灼眼里的杀意越发不受控。
而下一刻,三七的话让卫灼心里的杀意冲上头顶。
“我知道这竹筒内的秘信写的什么,有人拜托我,阻止你查出你母亲之死的真相。”
卫灼眼里的杀意几乎化为了实质,那张浓艳面容扭曲到狰狞的地步,他嘲讽道:“武国公府好大的颜面,能让堂堂燕少将军和兴国郡主甘为犬马!”
三七取出竹筒里的秘信,看向卫灼:“武国公府可没那么大脸。”
她将秘信递过去:“我有说我要阻止吗?”
卫灼惊愕,神情狐疑,他就要抬手夺信,三七手腕却扬了下,避开他的手。
卫灼目光冷沉,正要问她耍什么花招,却对上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那双眼睛似无情又含哀恸。
卫灼不知怎么的,想起来当日在南山行宫所见的那一幕。
成百上千枉死者的魂魄化为的光团簇拥着她,少女眉眼轻垂,眼尾染着哀悯,似鬼神垂目。
此刻的她,仿若那一日。
“卫灼,真相是残忍的。”
“一旦你选择了,就无法回头了。你确定,你做好准备了吗?”
卫灼回过神,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夺信,他不慎触碰到三七的指尖,那一刻,明明信纸没有展开,却有纷繁的文字在他眼前浮现:
乾元十三年,周夫人与其义兄许言私奔,二人于东郊外被捉,许言死于乱刀之下,周夫人被生擒。
恰逢大理寺卿途径,询办此事,周夫人对私通之事供认不讳。老国公亲自出面,将周夫人带回国公府,当夜国公府失火,对外称周夫人无颜苟活,自焚而亡。
实则周夫人是被老国公与大爷秘密处置……
文字到这里便停了,可卫灼脑海里却嗡鸣震震,他的灵魂像是被拽出体外,然后被塞入了另一具陌生的身体。
四周的场景陡然变化,黑夜、火光冲天、四周围满了人。
那是一张张他熟悉无比的面孔,是他的祖父、父亲、姨娘以及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
他们眼神鄙夷、神情轻蔑,像是在看阴沟里的臭虫。
他听到他祖父说:不洁之妇,辱我国公府门楣,将她处置干净了!
他父亲唯唯诺诺点头应是:父亲放心,儿子定会料理好她!
他看到父亲一声令下,下人仆妇一拥而上,他们拿着钳子拔光了‘他’的指甲,割掉了‘他’的舌头。
‘他’如牲畜一般被人捆绑住四肢,脚下绑着重石,被塞进了满是荆棘的猪笼里。
噗通一声——
‘他’被丢下了湖。
七月的湖,竟也是那般刺骨,湖水刺穿了肺,痛苦凌迟着全身。
‘他’听到了父亲的咒骂,骂‘他’是个贱妇!
‘他’听到了姨娘和庶子庶女的耻笑与窃窃私语:
——终于死了啊,死的可真好……
——她真以为自己能逃出国公府?我骗她说会帮她遮掩,她竟真与那男人逃了,不枉我与她装了这么多年姐妹情深。
——嘻嘻,她与人私通死了,卫灼也必定被厌弃,以后这嫡出的位置该是我们的了吧?
——真可惜啊,她死了,以后就没人给咱们当狗玩了,啧,卫灼眼高于顶又怎样,哈哈哈,他压根不知道他娘是怎么在咱们跟前摇尾乞怜的,哈哈!
‘他’终于死了。
死在那片湖底,临死前,被拔去舌头的嘴里还默念着一个名字,那名字被水流无情的堵在咽喉内,发不出一点音节。
可此时此刻,那名字就响彻在卫灼的脑海。
‘他’或者说她,临死前,心心念念着的名字是……
——小灼。
——阿娘的……小灼。
卫灼捂着心脏,身体痛苦的蜷缩成了一团,他跪在地上,呼吸好像还淹没在那片湖底,那片埋葬着他阿娘的湖……
他阿娘不是自焚而亡。
是被他的‘好祖父’‘好父亲’还有那些姨娘庶子庶妹一同害死的!
卫灼双目猩红,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抽出长剑就往外走。
“你要去给周夫人报仇?”三七声音淡淡的从后传来:“为什么呢?你不是觉得她脏了你的眼吗?”
“是啊……所有人都说脏,她为了所谓的义兄舍弃了我……”卫灼咧嘴笑着,眼里俱是空茫的疯狂,他笑的像是在哭:“可她哪怕再脏,她也是我阿娘……”
“不是她不想活……是旁人绝了她的活路……”
“她死了,那些人又凭什么活——”
三七看着卫灼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她起身,两步而已,就闪现到了卫灼前方。
“让开!”
三七的手轻轻按在他肩头,“你那把剑不好使。”
三七递上剁骨刀:“用它。”
卫灼怔怔看着她。
她……原来真不是来阻止他的吗?
第87章
你视他为珍宝,他便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这夜,风急雪狂。
一道身影摸黑翻进了卫宅,卫灼书房的内亮着,那身影停在书房的窗边,他敲了敲窗户,赫然是白天负气离开的卫炎,他声音依旧别扭:
“那什么,我不是担心你啊,我就是想起我东西忘你这儿了,顺便来拿。”
他放了一瓶金疮药在窗户上,“这也不是特意给你带的,只是我爹恰好从御医那边多要了些,我顺便给你罢了……”
屋内没有反应。
卫炎皱眉:“卫灼?老三?……三弟?”
吱啦——
卫炎一把推开窗,半个身子探进去左看右看,没见半个人影!
倒是他身后,突兀出现两人,一左一右叉住他。
“你们干什么?”卫炎认识这两人,是卫灼养的死士。
“主子有令,大公子若来了,就请大公子今夜留宿卫宅。”
卫炎心里突然窜起浓烈的不安,卫灼豢养死士的事,整个武国公府只有他知道,若非出大事了,卫灼是不会轻易调动这些死士的!
可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
卫炎联想起这段时间卫灼的异常,心脏狂跳起来,他冷不丁想到了大伯母死的那一年……
那年卫灼输给燕度,还被对方弄在树上倒吊了一夜。
后面燕度偷偷跑去从军的消息传入京,卫灼不甘示弱,也学着偷跑,要去战场上闯出个明堂,他身为堂兄,非但没有阻止,还陪着卫灼一起胡闹。
他和卫灼跑到了南边,杀水匪,除倭寇,立下了战功。
卫炎永远记得那一日,卫灼与他快马加鞭回京,前者一路上兴高采烈说着要用战功给大伯母换一个诰命。
然而他们尚未抵达京城,就收到了大伯母的一封书信。
那是一封血书,一封断亲书……大伯母在信上说,让卫灼忘了她这个母亲,她说她受够了国公府的生活,往后的人生她想为自己而活……
那是卫炎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卫灼,慌不择路的像头被遗弃的小兽,他陪着卫灼没日没夜的赶回了国公府。
得到的却是大伯母与人私通,被抓回后羞愤自焚、尸骨无存的死讯……
从那一日起,卫灼就变了。
他像疯了似的,寻所有人的不痛快,只要他在国公府一日,府上就没个安宁,后面他搬出了国公府,入了禁军,像是突然长大了。
可卫炎知道,一切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卫灼他从未放下过他母亲的死,哪怕他嘴巴上再不屑一顾,再怨恨憎恶……
可若真放下了,他豢养死士,暗中控制国公府上的幕僚,监视府内的一举一动是为什么?
“卫灼他究竟做什么去了?!”卫炎厉声质问,就要去找卫灼。
砰的一声,死士将他敲晕。
“见谅了,大公子。”
整个国公府,主子仅剩在乎的,也只有这位大公子了……
死士们叉起卫炎,刚一转头,对上一张矜贵冷玉般的脸。
燕度的人直接上前,从两人手中抢走了卫炎。
燕少将军点头:“有劳了。”
死士:??等等!主子没说还有抢人这一出啊!
……
武国公府。
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落了下来。
大雾忽而弥漫起,除了老国公和长房所在的院子,国公府其他人都在雾气降临的那一刻沉沉睡了过去。
尖叫声划破长夜。
一道道黑影破窗而入,将安睡的人从床榻上拉拽而起。
落雪院,沉月湖,卫灼静静站在湖畔,凝视着已经封冻的湖面。
老国公与卫灼之父卫靖,以及他的一干妾室和儿女都被押了过来,一个个的又惊又怒被强压着跪在地上。
“卫灼!你疯了不成!”卫靖大怒,看着一旁拔光了手指甲的老国公,惊惧交加:“畜生!你怎敢如此忤逆!”
老国公直接痛的昏死了过去。
卫灼蹲在湖畔,一拳又一拳的锤打着冰面,听到卫靖的质问,他才缓缓停下,像是黑夜里亟待猎物的兽,转过了头。
“畜生?我这个畜生的畜生行迹都是和你们学的啊,当年对你们是怎么对我阿娘的,都忘了?”
卫灼缓缓起身,他脸上沾着血,抬脚踩住老国公指甲秃秃的手指,足尖用力碾压,听着老国公的惨叫。
他咧嘴笑了起来:“我还当祖父是个硬气的,结果十个手指头的指甲没了而已,就顶不住了?”
一旁的卫靖脸色煞白,“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卫灼偏头,弯腰一把掐住他的咽喉,“我阿娘不是死于自焚!是你们合起伙来杀了她!”
卫靖瞳孔剧震,想不明白卫灼是怎么知道真相的,而他更恐慌的是,卫灼既查到了周雪莹的死,该不会连那件事也查出来了吧?
旁边卫灼的庶弟怒极开口:“卫灼你娘本就该死,是她不守妇道,她活该唔——”
银光划过,那人的喉管直接被割破,鲜血四溅。
尖叫声此起彼伏,那妾室见儿子被卫灼杀了,就要与他拼命。
不等她扑上来,卫灼穿胸就是一刀,那妾室难以置信,卫灼却笑的好看极了:“我阿娘待你一直极好,你却骗她去死,这么会骗,你也去死好了。”
妾室倒了下去,临死还怨毒的瞪着卫灼,吐出三个字:“你……孽种……”
卫灼长睫颤了颤,卫靖脸色骤变,然而不等他开口,卫灼已下令:“将湖上的冰凿开,把他们塞进猪笼,全部沉湖。”
火把的光落在他脸上,映衬的卫灼的脸上的笑,犹如恶鬼。
尖叫声、求饶声不断,卫灼充耳不闻,他只是笑着,听着那些人落水濒死的哭嚎声,场间唯一还幸存着的只有卫靖和老国公。
老国公不知何时醒了,他像是一条怨毒的老蛇,死死盯着卫灼。
他的神情很复杂,怨恨之中竟还掺杂着一丝丝欣赏。
“当初你从南边回来后,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一天……”
“你爹庸碌好色,你二叔优柔寡断,你三叔贪图享乐,只有足够心狠、够绝情才能振兴我武国公府,小灼,祖父没看错你……”
旁边的卫靖死死低着头,他眼里是惊怒与怨恨,还有一种隐忍的羞怒。像是个无能的孬种,死到临头也只敢缩着脖子。
卫灼冷眼看着,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张秘信上,真正写的到底是什么?”
旁人不知卫灼在问谁,卫灼缓缓回头,看向冰湖。
众人这才发现,在冰湖中央竟一直立着一个人。
少女披着雪色狐氅,撑着白伞,似与雪色融为了一体。
三七手里捏着一卷纸条,这是那竹筒内的秘信,由始至终,卫灼都没亲眼看过这张秘信上写的内容。
他看到的,是三七让他看到的‘文字’,看到的……周雪莹死前的所知所感。
“瞒不住的……”三七声音幽幽,“事到如今,你还想阻碍他知道真相吗?”
白伞之下,一道虚影出现在她身后,女人无声流着泪,张开的嘴里,空空如也,她的舌头在她死时就已经被拔断了。
那些人似乎觉得,只要拔了她的舌头,哪怕她死后化鬼都无法伸冤。
他们所做的恶事,永远都会埋在湖底。
三七手指轻轻一动,女人的残缺的魂体被补全了一隅,她终于能为自己发声了,可她说的却是:
——我只想我的孩子能好好活着……
——我不想他把自己视为耻辱……
——他是最好的孩子,最好最好的孩子……
三七看着不远处大步朝自己走来的男子,他像是雪夜里飘摇零散的星火,时刻都会熄灭,破碎着,孤执着,紧攥着唯一那点希望。
浑身是血、一身罪孽,唯有紧攥着的那点希望是纯白的。
三七抬手接住了一片雪,“雪是纯洁的,即便污泥染上了雪,脏的也是泥,而不是雪本身。”
“他是被你所爱着,降生到这个世界的,不是吗?”
三七轻声说着,偏过身,将伞递给了身后的‘女人’。
鬼神垂目,温柔祝福:
“母亲不会视自己所爱的孩子为耻辱。”
“你视他为珍宝,他便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周雪莹,相信他吧。”
‘女人’颤抖的,握住了伞柄。
卫灼怔怔的看着伞下的‘女人’,恍若隔世,恍然若梦……
雪落无声。
“阿娘……”
第88章
残酷真相!卫灼求死?
白伞之下,母子重逢。
却是阴阳两隔。
卫灼上前一步,周雪莹下意识后退。
“阿娘——”
砰的一声,是卫灼仓惶跪在地面上的声音,他伸出一只手,祈求着:“阿娘,别抛下我……”
周雪莹僵在原地,鬼已无泪,流淌的只有怨气执念所凝的血……
“阿娘没想过抛下你,阿娘是怕……怕吓着你……”
周雪莹颤抖着转过身,她强扯出一抹笑来:“小灼,到此为止吧,放下过去,好好活着……”
“我放不下!”卫灼哑声凝望着她,一拳又一拳的捶着自己的心口:“阿娘,我必须杀了他们,他们必须死才行啊……”
“小灼……”
“卫靖不是我的生父。”卫灼突然开口,周雪莹僵立原地,瞳孔剧颤,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卫灼双眼猩红,自嘲的笑道:“你宁愿背着污名去死,死后也要隐瞒的真相,便是我的身世,是吗?”
他卫灼,不是卫靖之子!
而是卫忠全,这个本该是他祖父之人的孽种!
雪夜,一片死寂。
三七垂眸站在一旁,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
这就是周雪莹至死都要隐瞒的真相,谁能想到锦绣堆成的武国公府内里是如此污浊不堪。
看似德高望重的老国公,实则是个罔顾人伦,强辱儿媳的畜生!
而卫靖这个所谓的世子,所谓的丈夫,懦弱又孬种,他畏惧父权、又贪恋世子之位,竟是主动将自己的妻子送到自己父亲手里。
周雪莹嫁入国公府,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一场所谓的‘旺夫命’的骗局。
只因一个神棍说她命格奇特,老国公便动了心思,这对父子,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自新婚夜那日起,父子俩就联手、或许用迷烟、或是用药,将周雪莹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忍辱偷生,直到卫灼出生后,情况才得到好转。
这对禽兽父子终于放过她了,卫灼是周雪莹唯一的盼头,是她黑暗人生里仅有的一束光。她只是想守着儿子长大,可孩子长大了,终有离家的一天。
卫灼奔着光明而去,他想去建功立业,想为母亲挣得一个诰命。
在他离家之后,噩梦又降临到了周雪莹的身上,她忍辱隐瞒多年的真相,被卫靖酒后失言说给了妾室听。
周雪莹再也无法装作无事人,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她的灼儿有光明的未来,她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或许,她也该走出去,哪怕是一条死路,她也不想再困在这国公府内。
所以她选择了逃,只是这一场逃离,却害死了她的义兄。
卫家人到最后也没放过她。
被抓回国公府前,她曾遇到了大理寺卿,那时的她若说出真相,或许能逃脱一死。
可她若说了,她的小灼以后该如何面对世人的目光!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好在,她逃跑之前给卫灼送去了一封信,有那封信在,那个孩子必定恨透了她!
恨也好,总好过知道真相……
总好过面对这残忍又龌龊的现实。
三七垂眸,看着手里被捻开的字条,上面写着:
——主子身世,已查实,卫靖,非生父。
纵然周雪莹苦苦隐瞒,可在她死后,卫灼或许就察觉出异常了。
他怨过周雪莹吗?
或许是怨过的,他怨自己母亲的隐瞒、怨她的抛弃、又或者,在不明真相时,他也曾怀疑过……
可哪怕怨、哪怕恨、哪怕怀疑……
对卫灼来说,就算自己的母亲真的抛弃了他、真的与人私通,卫灼依旧打定了主意要让武国公府付出代价。
他豢养死士、暗中掌控国公府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然后,对知晓了一切真相的卫灼来说,他最无法原谅的,或许是他自己……
卫灼骤然起身,他大步折返而去,手里的剁骨刀扬起,一刀砍下了卫靖的头颅。
鲜血溅了他一脸,他目光森然落在卫忠全的身上。
卫忠全嘴角抽搐着,“够狠,不愧是我的……”种。
那个字他没能说出口,卫灼一刀削掉了他半个脑子。
哐当,剁骨刀被卫灼丢在地上,死士们将卫忠全父子的尸体拖下去,他们拿出早就准备的好的火油洒满庭院各角,须臾后,燃起大火。
火光纷纷,卫灼立在烈火前,望着冰湖上的周雪莹。
“阿娘,儿子马上就来陪你……”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周雪莹疯狂摇头,可她死于这片湖,她根本无法离开此地。
“救救他,大人!求求你救救他——”
周雪莹哭求着三七,“他不该死的,他还年轻,他不该来陪我——”
“我要他好好活着,我只想要他活着啊——”
三七不语,抬眸朝某个方向看去。
燕度从阴影中走出来,冲她点了点头,下一刻,一道身影挣扎着从燕度身后冲了出去。
第89章
燕度朝她靠来,藏不住酸意
是卫炎!
卫炎一拳狠狠砸在卫灼的脸上,在卫灼惊愕的视线中,卫炎死命将他往火圈外拽。
卫灼挣扎,卫炎反手又是一拳,又一拳!
卫灼抬手握住卫炎的拳头,他口中满是血,已顾不上弄明白卫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想杀了我为卫忠全和卫靖报仇吗?犯不着脏了你自己的手……”
“你给我闭嘴!”卫炎挣脱他的手,拳头砸下去。
比疼痛先降临的是一滴滴热泪,卫灼怔怔的看着他,卫炎泪如雨下,他哭的丑极了,歇斯底里,“卫灼你给老子活下去!”
“你敢死一个试试看!你敢死老子变成鬼也不会原谅你!”
“脏的不是你!有罪的也不是你!你脑子有病吗,你要为了别人不要自己的命?”
“你娘宁死也不肯说出的屈辱是为了什么?她是为了让你不珍惜自己的命吗?”
“卫灼,你有胆子杀人,你怎么就没胆子活下去!”
“你辛辛苦苦筹谋这么久,就为了让你娘亲眼看到你是怎样一个孬种吗?!”
“你想死是吧!好啊,老子也不走了,老子陪你!”
“反正你今天杀人也够多了,不差我这一个吧!”
卫炎摆烂般的在他旁边躺下了,卫灼怔住,他神情一瞬扭曲,似笑似哭,他踉跄着爬起来,换成他拖着卫炎往外走。
周围的死士们见状,有些茫然。
眼下这个情况,主子还死不死呢?
可主子的命令是让他们看着他去死就好……
那现在他们继续看着主子死,还是帮主子别死呢?
卫炎被卫灼拖出了火场,换成他一拳砸卫炎脸上:“你疯了!我是什么东西,值当你陪我一起死!”
卫炎骤然暴起,将他撂倒在地,“你是卫灼!你是我弟弟!你是老子看着长大,是老子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卫灼,别把你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
卫炎哭的像条狗,“求你,别死……”
卫灼沉默了,半晌后,他沙哑开口:“知道了,你闭嘴,别哭,丑得要死。”
不远处,周雪莹怔怔看着。
三七走到她身旁,轻声说着:“这世间还有别的人,发现了你的珍宝,也待他如珍宝,真好,不是吗?”
“是啊。”周雪莹破涕为笑,流出的血泪一点点化为透明的晶莹:“真好……”
“我可以放心了……”
她的身影一点点消散。
一滴鬼泪,飘落在了三七掌心,化为了一颗珍珠。
“我阿娘呢!”卫灼急跑过来,他像个惶恐的孩子,四处寻找着周雪莹的身影。
“她执念已消,”三七轻声道,将手递出去,卫灼怔怔的看着她掌心的珍珠,他小心翼翼的,颤着双手接过。
“这是她的鬼泪,人死魂散,能化鬼者,皆是生前有大执念大怨恨者。”她轻声解释着:“鬼者、血肉无形,所流之泪为魂精魄血,唯有执念破除后,才能凝结出这样干净的鬼泪。”
“卫灼,这是你阿娘给你的祝福,她的魂魄清清白白,你亦如是。”
卫灼双眼通红,他将鬼泪握紧,祈盼的望着三七:“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或许吧。”
“若有下一世,我娘她一定会平安顺遂,对吧!”
三七点头,冲他展颜一笑:“一定。”
雪不知何时停了。
三七没再停留,离开前,她告诉了卫灼,周雪莹尸骨所在的位置。
周雪莹到死都想逃离国公府这个囚笼,哪怕她的执念已消,但想必也不想自己的尸骨继续留在这湖中。
这一夜后续还有的卫灼忙。
但以卫灼的手段,想来是能应对后续的麻烦。
便是他不能将这事周全,还有燕度帮着查漏补缺呢。
三七刚坐上马车,燕度就用大氅把她裹起来了。
她小脸都要被毛绒绒给淹没了,不禁噗嗤一笑:“我不冷。”
“不冷也捂着点。”燕度又给她塞了个手炉。
“那我靠你近点,你身上暖和。”三七自然而然的朝他挨近。
少将军唇角不受控的翘起,他抿唇压下,也向她靠拢。
“卫灼和周夫人都放下了心结。”三七轻声道:“燕度,你也该放下心结了。”
燕度眸光轻闪,看向她。
三七搓着手炉,“你一直心里有愧,觉得是因为你的缘故,刺激了卫灼,才让他离京南下,错过了救他母亲的最佳时间,不是吗?”
燕度垂眸:“是。”
他和卫灼的关系其实一直不算好,卫灼年长他几岁,在他没崭露锋芒之前,卫灼一直是他们这一辈风头最盛的那一个。
直到他打败了卫灼,踩碎了卫灼的骄傲,将对方在树上吊了一夜。
只是那时的燕度,也没预料到后面卫灼会遭逢那样的变故,失去母亲的卫灼,就像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燕度那些年虽屡屡在外作战,但凡回京与卫灼相遇,免不得一场交锋。
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不提背地里,但明面上,他也没怎么让过卫灼,两人就这样‘水火不容’的较劲着。
“我想卫灼心里也清楚,他母亲的死,与你无关。”
“他选择南下,或许是被你刺激,但也是他本身不甘于平凡。纵然没有你建功立业在前,他迟早也会选择离开武国公府。”
“这些年他与你较劲,或许是在与自己较劲吧。”
“我倒是觉得,他没有真的恨过你。”
三七自觉说的挺中肯的。
燕度听着听着心里渐渐变了滋味,他语气淡淡道:“你与他浅浅几面,倒是了解他了……”
“他还挺好懂的。”
“哦。”
三七歪了歪头,觉得他语气有点不对,刚要询问,身边人突然朝她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