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知了。再见。
她爱过的那个,如风一般肆意潇洒,漫漫天灯之下,为她热血,为她流泪的少年。
愿你生活在蓝天下,从此勇敢自由,活出属于自己的耀眼来。
一门之隔,听完了最后一句词的少年,他闭上泛红的眼睛,却仍止不住潸然泪下。
他转过身,毅然决然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出深宅囚牢,到阳光之下去。
他会重新生长出宽厚的羽翼,不必等风来。
*
顾雪纯擦擦眼泪,扔掉假发,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过去。
“!!是小姐!”
“追!”
顾雪纯甩开了那些追她的人,安静算了一会时间,差不多,从屏蔽器开启到现在,差不多四个小时了。
这个时间,哥哥发现她逃婚了,正在搜查。
手机上也传来消息,栖川女士和浅川先生都已经上了船,现在船已经快开到公海了。
她拿出手机,把电话拨给顾斯闲,声色惊慌:“哥……哥哥!”
顾斯闲的语气很沉:“顾雪纯。”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声色阴狠的叫她的全名。
顾雪纯心脏倏然漏跳一拍,紧张,害怕,但又有种破釜沉舟的勇敢。
她说过,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可以有面对全世界的勇气。
她听见自己惊慌的说:“……对不起……哥哥,我……我不该带小知了跑出来……”
她的语调甚至带上了哭腔:“……有人把他劫走了!!好像,好像是母亲那边的人……”
……
顾斯闲大脑嗡的一声。
他几乎是本能的去密室打开了定位——
定位显示在公海——他亲手捏碎了锁香枷唯一的钥匙,定位也不会骗人——夏知被掳去了船上!!
顾斯闲猛然站了起来,他手指几乎是颤抖的打了电话,“阿钱,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阿钱却不解其意,“家主……?”……
千里之外的公海。
“轰——”
轮船炸开,火焰冲到天上,碎片和来不及惨叫的尸骨,一起无声无息的沉入海中。
阿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有些疑惑和不安:“……已经结束了,家主。”
……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哗啦——”
棋盘翻落。
执白棋者,还未春风得意,便落得个比满盘皆输,还要凄然的惨痛下场。
顾斯闲唇色发白,近乎颤抖:“……小……小知了……不要……”
海那样黑,又那样冷。
夏日的弱蝉,刚熬过苦寒,又怎能熬得过那样的深冷啊……
他又那样怕黑。
顾斯闲捂住胸口,生生吐出一口血,迸溅在绯刀上,近乎凄厉的冷寒。
*
备注:好啦,顾宅篇到此结束
剩下的歇歇下午更谕燕
章节87:
8
months
ago
标题:chapter87
概要:人情债
夏知抱着塞满了食材的牛皮纸袋,从超市出来后,迎面就是刺骨的寒风。
夏知咳嗽了两声,又把口罩拉高了一点。
纽约冬天的风是烈的,冷的,总是吹得人脸发疼,耳朵发痒。
夏知现在出门必定全副武装,厚厚的羽绒服,手套,耳罩,口罩,帽子,不把自己裹成球决不罢休。
但依然还是会觉得很冷。
这是一种穿过衣服,透进骨头里的寒意。
夏知感受了一下孱弱身体的严重抗议,叹了口气,还是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上的暖气终于让夏知舒服了一点。
白人司机歪头看他,“sir?”
夏知顿了一顿,立刻用蹩脚的英语开口,“emmm……broadway……”
白人司机睁大眼,wow了一声,“很近!”
夏知想,他当然知道很近。
但没办法,他太冷了,今天勉力走了四万步,身体也快到极限了,真的很累。
……
夏知抱着一堆食材,刷卡进了私人公寓。
公寓很宽敞,很大,是高颂寒在c大附近租下的。
公寓里开着暖气,一进来,夏知就长长松了口气。
纽约的冬天又冷又潮湿,真的让他非常的水土不服。
到了门口,他先把手套耳罩摘下来,羽绒服也规规矩矩的挂起来。
高颂寒洁癖很严重,不喜欢他把衣服乱放。
夏知寄人篱下,自然事事顺从。
要说为什么夏知会在这里,自然说来话长。
从厕所的通道跑出来后,夏知就遇到了接应他的人——居然是高颂寒。
从高颂寒那里知道,高俅也没去参加婚礼。
而以yuki原来的计划,是让高俅出面帮忙将他送出国去的。
结果高俅在接应他的路上出了事。
可能是计划出了意外,去接应夏知的事情,被不知道哪里的人发现了,半路高俅被人截胡。
高俅危急之下,就临时拜托了正准备出国的高颂寒,自己临时转道引开那人,让准备去美国的高颂寒把夏知捎走。
然后夏知听说,因为追捕他的那个疯子没能从高俅那里截到他,一怒之下,一枪打断了高俅的腿。
后面查了查,似乎查到了贺家和宴家的小尾巴,但细细追究,却没有了蛛丝马迹。
……
而高颂寒则顺利把他带到了美国。
新的假身份,假签证,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入学手续,都是顾雪纯拜托高家一手帮忙办理的。
顾雪纯去做这些事情肯定会被顾斯闲发现,所以才拜托了高家帮忙。
夏知听说,经手这些事情的人也是高颂寒。
本来这些应该是承得yuki的情分,但因为高俅的腿,夏知自然也是欠了高颂寒天大的人情。
而且来美国后,人生地不熟的,夏知英语口语也稀烂,几乎事事都离不开高颂寒的帮忙。
大概也是因此,高颂寒对待他的态度总是冷冷淡淡,甚至有点厌恶的样子。
但夏知也没有办法,不管高颂寒怎么冷着个脸,也只能厚着脸皮巴巴的讨好着。
好在高颂寒虽然对他观感似乎不好,态度也冷淡,但该帮的事情,都会帮夏知办好。
夏知看人不看人态度,而是看人真心实意做了什么。
所以在夏知这里,高颂寒是那种面冷心热的大好人。
毕竟他真是个大麻烦,就算看在yuki的面子上,其实也可以把他带到美国后就撒手不管的。
更何况他还害的高俅腿断了。
但是高颂寒还是让他在自己住的地方落脚,给他用新身份办了银行卡,手机卡,另外还给他在c大办了借读。
c大是世界级名校,直接入学当然不可能,但是靠捐钱和人脉关系,借读资格还是能办下来的。
天大的恩情搁在这里,夏知没办法视而不见。
……
夏知换下衣服,抱着食材走进客厅,看到客厅里的人,愣了一下,“啊……你回来了?”
温暖的室内,男人穿着丝质的薄衬衫,黑色长裤,手上的ipad开着procreate,正在画设计图草稿。
高颂寒学得专业好像是什么建筑设计,经常画一些桥啊房子的。
夏知不太懂,也不怎么好奇。
听见夏知进来,高颂寒拿着电子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过来。
他的眼瞳是纯粹,一种渗着冷淡的黑色,让人想到冻结的石墨。
眼冷,唇也薄,是一副寡情相,偏偏又显出一种冷俊的气质来,往往只是随意看人一眼,就能把那些巴巴贴上来的人吓退。
夏知对高颂寒这种高冷气质不太敏感,也不觉得高颂寒很高冷难以亲近,只觉得高颂寒就是有点不太爱说话,但人心肠还是很好的。
他看了一下时间,有些困惑:“今天回来的好早,不用上课吗。”
高颂寒淡淡说:“教授有事情。”
顿了顿,男人看向夏知,语气冷了下来:“你今天又没去上课。”
这句话他是用英语说的,流畅的表达,却不是随意的美式英语,是带些古板的伦敦腔。
夏知:“……呃,emmm……”
他逃课倒没什么好说的——笑死,完全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专业,毫无基础,他之前学财管的,现在让他学文学……
虽然,嗯,对于一些奇葩的理工科来说,文学确实是相对入门比较简单的专业了,但夏知对于文科……真的毫无兴趣。
而且更离谱的是,高颂寒让他学的,还是西方历史文学!
他一个英语刚过六级,口语跟人交流还磕磕巴巴,刚来美国的时候几乎是个中国哑巴,全靠高颂寒这个实时翻译活着的寄生虫,现在让他学西方文言文?
不如让他死了。
他每次上课,听见那个白人教授在讲台上用叽里呱啦快的好像开了三倍速完全跟不上的,充斥着美式俚语和地方口音的英语,巴拉巴拉讲着更深奥的历史上英国发展对美国历史造成的重要影响,以及几位杰出人士留下的著名文学原文解析……
他盯着那完全不知道按照什么规律组成的英语花体句子,就真的特别想死。
这种感觉就像在看一部完全不感兴趣,但抱着学习的态度硬着头皮要看的英语电影,但制片方毫不在乎你的英语基础,也仿佛知道你不感兴趣,于是体贴但毫不讲理的帮你开了三倍速,让你在浩瀚的单词里喳摸那几个好像背过的,似曾相识的,仿佛在哪里听过的,又似乎被俚语口音改的有点面目全非的i,my,……
这个时候夏知觉得自己已经没学过英语了。
他学过什么英语,笑死,他配吗。
虽然理由借口千万种,每种都长得理直气壮,但对上高颂寒这位辛辛苦苦把他送到世界级大学的恩人审视的眼神,夏知也是没法不心虚的。
他低下头,有点磕磕巴巴的说:“i ’t learn……”
这是高颂寒定下的规矩,只要高颂寒开始说英语,那么夏知就得用英语回答他,目的是为了锻炼夏知稀烂的口语和听力。
几个月下来,夏知的口语确实进步了一些,至少出门和人用英语交流,虽然磕磕巴巴的,但没什么压力了。
只是有时候高颂寒用英语讲话,他还是会呆上好几秒钟。
高颂寒会用一些比较高级的表达和孤僻的单词。
夏知的大脑得有些艰涩的翻译一遍,模糊的猜到意思,然后再从自己贫瘠的单词库里扒拉出熟悉的词汇,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组装到语法里回答。
虽然夏知过了六级,但也真的只有六级而已。
想出国正常和人交流,英语水平至少要到雅思。
……
夏知用自己稀烂的口语,模糊的表达了“那个专业好难,我学不会”之后,高颂寒把平板合上了。
夏知感觉男人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饶是夏知脸皮再厚,也能察觉到对方看的眼神仿佛在看垃圾桶里一块不可食用垃圾。
他听见高颂寒冷淡的说:“随便你。”
高颂寒站起来,仿佛有点厌倦和不耐,“学不学的会,都是你的事情。”
他起身要回房间。
见高颂寒要走,夏知连忙哎了一声,立刻上去抓住了他的袖子,有点讨好似的讪笑着,“哎呀,别走呀,等我英语再好一点,我肯定会去好好上课的,现在教授讲的东西我去了也听不懂,呆着也是浪费时间……也没办法嘛……不过你放心吧,课程我都有让人帮我录下来!我现在就是有点……呃,水土不服!那个,你饿了吧,我今天学会做蛋挞了!我没有放很多糖,是纯原味的!”
少年叽叽喳喳,眼睛黑亮亮的,像只聒噪的笨蛋小白鸟。
——什么都学不会,很蠢;叽叽喳喳,没用的话很多,聒噪;以前还很张扬,现在胆子变小很多,好像很怕陌生人,所以总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黏人,麻烦。另外,花心,粗心,与人相处毫无分寸感。
高颂寒这样想着。
但是。
男人垂眸看他抓住自己袖子的手。
很瘦,很苍白,皮肤细嫩柔软,像裹着一层蒙蒙白玉,只是看一眼,就生出一种想要裹挟在掌心把玩的欲望来。
但少年很小心的不碰到他,仿佛顾忌着什么似的。
高颂寒喉结微微滚动。
他敏感察觉到内心不太正常的情绪,眉头皱起来,移开了视线。
……
夏知看他坐回来了,才暗暗松口气,想,这些天高颂寒的态度好像稍微比之前要好一点点了……
以前他这样抓袖子,高颂寒可是直接甩开的。
一脸嫌恶。
虽然夏知也觉得抓袖子什么的怪怪的,但也没办法。
他打篮球跟人肢体交流大多是和人勾肩搭背,兄弟相称什么的……但是经历了贺澜生和顾斯闲,夏知现在别说和男的勾肩搭背了,就是不小心碰一下手,都条件反射的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妈的,他现在已经深度恐同了……哦不,他现在不应该叫恐同,应该叫恐男。
他是真的很恐,太他妈恐了。
其实知道要跟高颂寒住一起的时候,夏知因为个人原因,也很艰难的表达过想自己住的意愿……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没有高颂寒的帮助,他自己在美国,靠着稀烂的口语,还有一无所有的身份,除了去唐人街刷盘子赚美元,否则真的很难生活。
但是他的身体很孱弱,完全没有办法支撑很长时间的体力活动——简而言之,刷盘子人家也不想要他。
高颂寒也一口拒绝了他的请求。
夏知现在还记得高颂寒语调平静又冷淡的陈述着他的现状,“你的身份是伪造的,此外,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基于这个伪造的身份,你不懂这边的规矩,如果你惹了什么麻烦,看在顾雪纯的面子上,我是可以帮你处理,但你要知道。”
“任何事情,只要发生,就会留下痕迹。留下痕迹,就会有被人抓住线索的可能。”
他顿了顿,没有说后果,只是说,“目前你要躲的人不相信你死了,还在疯了一样到处找你,虽然高家没有和顾家联姻成功。但如果他反应过来,顺着顾雪纯这条线查到高家,没人护得住你。”
把顾斯闲搬出来,夏知立刻熄了蠢蠢欲动的心思,老实起来。
高颂寒看出来,夏知真的很害怕。
他只是冷淡的随意提了一句,少年的身体就条件反射似的发起抖来——即使他刻意遮掩,但微微收缩的瞳孔,发白的嘴唇,足以说明一切。
“……”
少年也察觉了自己的恐惧被人看穿,于是稍显僵硬的避开了高颂寒的目光,只指骨捏得苍白,显出了几分难堪来。
高颂寒盯着少年的恐惧泛白的唇,盯着很久。
——吻一吻会变红吗。
高颂寒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站在原地,一时失语。
于是少年就看到男人用一种厌恶的目光看着他,转身离开。
章节88:
8
months
ago
标题:chapter88
概要:??
夏知也害怕担忧过一段时间,他也不管高颂寒什么态度,反正睡觉必锁门,洗澡必关窗,出来必把自己裹成印度酋长,但他也知道自己选择离不开高颂寒的帮助,明面上亲亲热热的像只小哈巴狗一样讨好高颂寒,当小跟班,但一回房间立刻锁门关窗,仿佛防贼。
但担惊受怕了一个月,发现高颂寒似乎真的对他毫无兴趣,甚至还隐隐厌恶。
夏知也就渐渐放松了一些。
他一直都有在吃药,他很害怕香味泄露出来被别人闻到。他自己又闻不到透骨香。
于是虽然说一个月吃一次,但往往一个月没到,他就要吃第二粒了。
这仿佛是一种心悸。
透骨香给他带来的伤害和痛苦,他虽然在努力,但太深刻了,真的很难忘记。
无论贺澜生还是顾斯闲,加起来几乎长达一年的囚禁调教,都在他的灵魂和身体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枷锁痕迹。
虽然夏知有努力的生活,努力恢复正常,但是那是在吃了药的前提下,一旦离月底越来越近而他还没有吃药,他就会下意识的开始恐惧。
他恐惧他人的眼神。
斑斓的世界在月底缓缓变黑,每个行走在旷野上的人类都生长着豺狼般锋利带刀的眼睛。
他们可能是他的同学,老师,朋友,路上卖花的人,温和热情的店家,他们那样人畜无害,然而当天黑下来,他们的眼睛就会泛起狰狞的绿光,贪婪的流淌着口水,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浓溢着透骨香的鲜肉来。
他害怕突然有一天,被什么人拖走,以爱为名,再次被囚锁到某个可怕的笼子里,被人翻来覆去的享用。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种病态的被害妄想,是一种ptsd,是一种需要摆脱的阴影。
他虽然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没关系,不要被影响,要正常生活,正常交朋友。
但这种阴影还是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上。
来美国之后,他一直和除了高颂寒以外的所有人都保持着安全距离。
说着要走出来,但其实一直没有和人有任何多余的往来。
美国同学都很热情,但他一般都会避着走……不是不想交朋友,只是口语太差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他果然,还是很害怕。
那些热情的脸在他眼里是一张张面具。
而他总是清晰的在面具下,看到眼瞳阴冷的贺澜生,斯文残忍的顾斯闲,以及那个要割下他脖子的小丑魔术师。
他还是需要一些时间,让自己真的走出来。
……
高颂寒帮了他那么大忙,而且夏知还害高俅断了腿,所以除了洗澡睡觉的时候谨慎些,其他时候基本都是围着高颂寒转的。
他不在乎高颂寒冷淡的态度,甚至刚开始的时候,高颂寒的态度越是冷淡厌恶,他就越是安心。
这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安全感。
——不要喜欢我,不要靠近我,请用厌恶的眼神看我。
那些恐怖的人,总是喜欢用偏执的,痴迷的,热烈如火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语调温柔的说着爱他,然后身体力行,肆无忌惮的伤害他。
夏知不在乎高颂寒冷漠的态度,他甚至希望对方可以再冷漠一点,再厌恶一点。
让他这个恍若还在滚烫热水中煎熬的青蛙,能感受到一些冻伤般的慰藉。
——让这煎熬他的烫水变冷些,再冷些。
直到他感觉安全。
……
虽然夏知不太会讨好人,但他是会照顾人的。
暑假在外婆家的时候,外婆身体不好,有时候就是夏知做饭,打扫卫生,收拾家里。
高颂寒不会做饭,一般都是在学校食堂吃。
夏知的舌头敏感,也吃不了食堂的东西。
夏知就会去买食材,自己做做早餐中餐午餐,都会另外做高颂寒的那一份。
但是高颂寒对他很冷淡,也不愿意吃他做的东西,只看一眼就走了。
夏知也就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这个**烦不太讨喜。
高颂寒不吃,他也不生气,自己慢慢把饭吃完,然后把屋子打扫一下,再去温习对他来说有如天书的功课。
有时候上课听不懂,夏知逃学了,心情很差,偶尔也会想去找高颂寒。
纽约很大,但他初来乍到,口语不好,认识的人也只有高颂寒。
即使高颂寒什么都不说,只冷着脸皱眉看着他,夏知也会觉得心情稍微好一点点。
这是他在这里认识的唯一一个中国人。
所以,就算再冷淡,再不耐烦,也没关系。
因为他是他认识的中国人,所以只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他想起家人,想起朋友,想起那些来自故土的亲切温柔。
不过他也不会在对方上课的时候去找他,一般会斟酌着下课时间。
但是,他去找的时候,对方也在教室里和教授讨论一些问题,夏知就会在外面等一阵子,无聊的蹲在阶梯上,去抓地上湿漉漉的,沾着泥的枫叶,然后拿起来,对着阳光观察一会,露出有点困惑的神色来。
夏知想,这外国的烂泥好像长得也跟中国的烂泥没什么不同嘛。
都很沾手。
等高颂寒和教授讨论完了他们的冗长复杂的桥梁设计承重问题,夏知枫叶上的烂泥都被太阳照得干掉了。
不过夏知也不是很在意,高颂寒出来的时候,他正在看地上扭动的蚯蚓,偶尔用沾了泥的枫叶去拨弄一下。
要问夏知为什么不玩手机,答案也很简单……
夏知没带纸。
摸了枫叶后一手的烂泥,附近也没瞧见厕所和水龙头,高颂寒也不知道啥时候结束,思来想去,夏知就干脆继续脏着开始玩泥巴了。
高颂寒出来后,就看到少年蹲在大阶梯教室门口的花坛旁边,金红的枫叶大片大片的落了一地。
少年穿着红棕色卫衣,衬得皮肤雪白,碎发乌黑,这样蹲在一堆金红枫叶中,竟毫无违和感。
恍若秋日神明。
高颂寒正出神,秋日神明忽然一个弹跳,“哇哇哇卧槽卧槽!”
高颂寒就看到这风光霁月的神明白嫩的手上抓着糊着乱七八糟的泥水的枫叶,枫叶上有只爬到少年手心上的蚯蚓——
“卧槽,高颂寒你出来啦?你看你看这个蚯蚓,”少年一脸惊吓又惊奇:“它爬出来居然只有一半诶!!它居然还能在我掌心扭!”
高颂寒看着少年糊着烂泥和蚯蚓的手:“。”
洁癖重症晚期患者高颂寒颇为不适的移开目光,语气冷淡:“……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他往往不会把不耐表现的很明显。
但一般正常人表现出这种冷漠的态度,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不耐烦。
只高颂寒对谁都这样,对夏知更是从头到尾都这个态度。
但夏知要是请他帮忙做什么,他却又不会敷衍。
夏知一开始琢磨不透,后面也就不琢磨了,统统打成这人面冷心热,是个好人。
夏知一下想起来高颂寒有洁癖的事儿了,一时间也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一声,把蚯蚓放回了花坛,扔了都被他的手把泥给蹭干净的枫叶,把脏兮兮的那个手往身后放了放,“呃当然不是,其实……”
夏知其实也没什么事儿。
他有点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抛弃到人生地不熟地方的孤鸟,只看见一只可怕又很凶的食肉动物,长着和它相似的羽毛,就要亲亲热热的依偎上去。
并且一厢情愿的认为他只是长得高冷凶悍了一些,其实皮毛之下,有一颗热乎乎又温暖的心。
虽然他好像是只食肉动物,但没关系,也可以一个很好的朋友。
所以夏知想了想,说:“其实没有什么事情。”
“嗯,就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其实夏知是想抱怨两句的,说些,好烦啊,上课根本听不懂之类的话。
就像和朋友谈心那样,抱怨点无关紧要的事情——有时候,也不一定是真的很讨厌这个事情,或者怎样,只是希望巴拉巴拉说完之后,朋友也能皱着眉毛说一句,“啊,那确实挺麻烦的”就好了。
这是高俅跟他说过的。
他以前不懂,觉得高俅好喜欢抱怨好烦啊,整天不知道在emo个什么劲,有什么事儿是打两把球不能解决的?
不过无聊的时候,也会听完。
但现在,他仿佛懂了那种感受。
不管在中国大学的篮球场,还是在纽约c大的枫树下,一点点微末的赞同,就能让人觉出一些他乡遇故知般的,两个灵魂互相依偎的温暖。
……
但是看了一眼高颂寒冷的要结冰的脸,再想想手上的烂泥,夏知觉得好像确实有那么点不太合适,他也不是那种爱抱怨的人,想想,也就就算了。
高颂寒顿了顿,说:“我还在上课。”
言下之意,你应该知道,不用特地来看。
少年大概也觉得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外面太冷了……”
他仿佛有点没话找话似的,“所以……就有点想见你,哈哈。”
说完大概觉得哪里不对劲,少年自己先露出了有点困惑的神色来。
夏知没和高颂寒这种冰山相处过,他以前的朋友都是打球的,直来直去有话就说,兄弟想死你了,走去撸串,走打个球去……
第一次和高颂寒这样的人相处,他自己也是很别扭的。
但是他习惯有话就说,想见兄弟就去见,对方问没事为什么要来,就说老长时间没见了,想死你了兄弟。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在夏知心里老正常的对话,这么对高颂寒说出来,好像就哪里不对了,就,浑身很不对味儿的劲。
夏知:“……”
高颂寒沉默了一会,过会,他说:“嗯。”
然后少年就点点头,有点无奈放弃似的说:“好啦,没什么事情啦,我回去了,你好好上课吧。”
但他说完,就又笑了,好像仅仅看到高颂寒,就已经是很开心的事情了一样。
穿着红棕色卫衣的少年单手插着兜,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扬起脏兮兮的手摆了摆,示意再见。
想见一个人就立刻去见,见到了,大大方方诉说想念,就可以潇洒轻快的离开。
一种天真浪漫的少年意气。
近乎轻狂。
高颂寒看着夏知的背影。
高颂寒本来应该立刻回教室的,或者,问他是不是逃课了,或者,说一些其他的话。
但他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少年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目送别人离开。
这明明毫无意义。
但明知如此,过了很久,久到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完了,他却只是移开视线,把目光落在了那片被少年扔掉的枫叶上。
却仍然一动也没动。
……
他只忽然想。
其实蹭掉烂泥以后,这片枫叶,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样肮脏。
章节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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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chapter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