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是靳珩,那是谁?闻炎捡起了地上的刀,鲜血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只有靳长青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银行卡掉在身旁,沾满污泥。
靳珩成绩很好……
靳珩已经考完试了……
靳珩马上就要上重点大学了……
闻炎指尖颤抖的捡起银行卡,然后手忙脚乱用衣服把上面的污泥擦拭干净,用力塞到靳珩手中,面色平静,但紧绷的身形泄露了他内心同样也是慌张难平的,他看了一圈,发现这里没有监控,对靳珩道:“你上楼。”
靳珩没动。
闻炎用力推了他一把,声音凶狠:“上楼!”
靳珩似乎被他吓到了,面色苍白的往楼上跑,他一面跑,一面回头看,隔着重重雨幕,闻炎的身形有些模糊,但他也在看着靳珩。
像一根绳子倏忽被斩,断成两节,越行越远。
靳珩身形没入了楼道中,他摔了一跤,爬起来,又继续往上走,喘着粗气,浑身发抖,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一样,连身形都支撑不住,狼狈至极。
闻炎站在楼下。
雨声淅淅沥沥。他以前对靳珩说过一句话:“考出去,别回来。”
靳珩也是这么想的,他考完试,离泥潭抽身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了,不能……不能毁在这里……
短短的几层楼,却像是没有尽头似的,怎么都爬不到顶,恍惚间靳珩听见了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身形倏的顿住,阳台就在身边,他却不敢回头看一眼。
一条绝境在身后蜿蜒盘旋,他已不能回头。
小巷那么黑,那么混乱,没人知道靳长青是怎么受伤的,包括他自己,或许是不小心撞上的,或许是别人蓄意捅的,大概只有天知道答案。
但靳珩要想抽身,需得有一个人垫在他脚下。
还得有一个人付出自由,经受数年的牢狱之灾。
梦境潮湿扭曲,血腥气遍布,系统有些难以适应这样的负能量,缓缓抽离了能量探测。
靳珩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躺在床上,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像离了水濒死挣扎的鱼,闻炎发现他粗重的喘息声,连忙走到了床边,却见靳珩双目紧闭,满头冷汗,梦呓似的吐出了一个字:“温……”
温什么?
闻炎靠近了一点。
“温……”
温什么?
闻炎又靠近了一点。
靳珩紧绷的身形陡然泄力,无声动唇:“闻……炎……”
原来是在叫他。
闻炎看了他一眼,见时间不早,轻轻躺上床,然后重新抱住靳珩,生疏拍了拍他的后背:“嗯,我在。”
他一直在的。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当夜色沉寂时,靳珩忽然睁开了眼,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身旁人灼热的体温和带着烟草味的怀抱,一动不动。
系统飞到了他眼前:【你醒了?】
它蓝色的身躯照亮了天花板。
靳珩慢半拍的转了转眼睛,不说话。
系统说:【你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它抓不到靳珩做错事的把柄,因为他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闻炎就已经自发替靳珩做了所有事,对或错,善或恶。
系统第一次和靳珩说这样的话:【机会只有一次,抓不住的话,就真的没了。】
人的寿命如此短暂,有些人的相逢是恩赐,有些人的相逢是教训,但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记忆全部清空,有些人就再也不会遇见了。
恩赐只有一次,教训也只有一次。
靳珩比旁人多了一次机会,他却硬生生要把恩赐变成教训,如果是这样,系统会觉得可惜,也会觉得浪费。
系统翅膀轻扇:【你想活吗?】
靳珩不说话。
系统道:【如果你真的不想活,我可以收回重生机会,你现在所拥有的,都会消失。】
“……”
靳珩终于有了反应,他在黑夜中缓慢偏头,借着系统身上淡淡的蓝光,依稀可以分辨出闻炎深邃的五官,心跳,体温,都是真实存在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被抱着的时候,靳珩感到自己仿佛也是活着的。
他想了很多,前世,今生,蒋少龙,庞一凡,靳长青,还有母亲,还有……
闻炎……
“活……”
靳珩看着系统,忽然无声动唇,一字一句道:“我想活。”
他想活。
他要活的比谁都好。
闻炎睡熟了,嘴角留着打架后的青紫,手腕上缠着纱布,哪怕在睡梦中,眉头也是紧皱的。靳珩看了他半晌。然后在黑夜中缓缓转身,一点一点的,将他拥进了怀里,体温灼热,心脏跳动。
他们都要活着。
他们都在活着。
第142章
聚会
少年还很年轻,所以他们总会抱着很多希望,靳珩也有,但他在某一刻忽然发现,有希望也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
也许在上辈子的、那个很多年前的雨夜,假使他回头看一眼,做出些什么,结局很可能全然不同,但靳珩还是跌跌撞撞的跑上了楼,躲避着身后的一切,最后一头扎进了黑暗中。
他亦有罪。
他把拉他的人拽下了深渊,于是后半生都过的不痛快。
靳珩想毁掉那些不痛快,但在与靳长青打斗濒死的那一刻,才发现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他自己本身,还有当年考上大学,渐行渐远时,被他丢在此处的某个人。
当系统说出可以收回重生机会的时候,靳珩罕见的犹豫了,他不知自己因何犹豫,但切切实实的就是犹豫了,他开始贪恋活着的感觉。
心脏跳动,血液滚烫……
闻炎只在床边占了一块很小的位置睡觉,天刚蒙蒙亮时,阳光从窗户直接照了进来,他不自觉皱眉,习惯性想抬手遮挡,结果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温热的怀抱,被对方抱得很紧,四肢都难以动弹。
嗯?
闻炎慢半拍的睁开眼,入目就是靳珩近在咫尺的喉结,上面有一圈青紫,衬着白净的皮肤看起来有些骇人,此时他紧紧圈住闻炎的腰身,把脸埋在他颈间,呼吸平缓,大概还没醒。
昨天……昨天他们是这种姿势吗?
闻炎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靳珩起床上学,后者忽然似有所觉的动了动,发丝擦过耳畔撩起一阵轻痒,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靳珩眼神清明得不像是刚醒的人,他望着被收捡干净的地面,愣了一会儿神,然后低头看向怀里的闻炎,缓缓松开他,声音还有些许破碎的沙哑,令人想入非非:“几点了?”
平静的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闻炎维持着一个姿势太久没动,腿都抽筋了,他从床上坐起身,用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四十,你要是想上学我送你,还来的及。”
虽然他还是建议靳珩休息一天比较好,家里都进贼了,老师就算知道了也会通融的——闻炎不认识靳长青,但看昨天那个场面,他就先姑且认为是贼了。
靳珩看起来倒是不急不缓的,他见闻炎动作飞快的穿上外套,似要准备送自己去学校,出声提醒他:“今天是周末。”
闻炎动作一顿,打开手机重新看了眼,发现原来真的是周末,复又扔了回去,穿衣服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转头看向靳珩,欲言又止。
靳珩抹了把脸:“是不是有事想问?”
闻炎点头,犹豫一瞬又摇头,看起来有些矛盾,啧了一声:“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他只是怕那个人又回来,对靳珩不利。
靳珩闻言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又没能笑出来,穿衣服下床,听不出情绪的出声道:“按血缘关系来说,我应该叫他一声爸,不过很久都没见了,他喜欢赌,欠了一屁股债,当年把我妈治病的手术费拿出去输的精光,就再也没回来过。”
想起母亲的死,他又出了一会儿神:“他昨天开门进来,想偷钱,我没给。”
闻炎想起昨天的事,有些后怕,总觉得他如果昨天送靳珩回家,就不会让对方落到如此险境,抿唇认真道:“以后放学我跟你一起,不会有下次了。”
昨天黑夜看的不太清楚,此时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他脸上的伤痕便也无处遁逃,靳珩略微俯身,白净的指尖轻轻捏住他下巴端详片刻,末了做下定论:“你昨天跟人打架了。”
闻炎右手还缠着纱布,没打石膏,也就是没骨折,他觉得打架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挺耽误事的,不然昨天也能早点送靳珩回家,老老实实道:“嗯,打了。”
说完不自觉偏了偏头,总觉得这个姿势像是被调戏的民女。
靳珩道:“很丑。”
他指伤口。
闻炎掀起眼皮,看向靳珩嘴角微肿的伤,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随后撇嘴:“行,就你最好看。”
他们两个人细看谁也比谁好不到哪儿去,一看就是打过架的产物,以至于吃完早饭,下楼去附近篮球场闲逛遇见徐猛和颜娜他们时,险些被当成猴子围观。
“你们三个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颜娜匪夷所思的盯着他们三个看了半晌,徐猛和闻炎打架受伤就算了,怎么靳珩也受伤了,现在打眼看过去,就她一个正常人:“为什么你们脸都紫了,就我没事?”
徐猛乐了:“简单,我给你脸上也来一拳。”
颜娜冷笑:“我借你两个胆。”
靳珩坐在球场看台上,用手机屏幕照了照自己嘴角的伤,其实也不算很明显,只是涂了药水之后颜色有点深,走在大街上难免被人多看两眼,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一个口罩戴上了。
闻炎也是要脸的人,他见靳珩戴上口罩,转头与他对视片刻,静默不语:“……”
靳珩懂了他的意思,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口罩递给他。
徐猛精力旺盛,在球场上打球,挥汗如雨,最后伤口被汗水蛰的有些疼,就从场上撤下来了,见靳珩穿着高领衣服,戴口罩捂的严严实实,忍不住吐槽道:“大男人受伤了还跟姑娘一样害羞,戴什么口罩,啧啧,丢人。”
照他来看,受伤是一件光荣的事。
靳珩不应答,只是抬手将口罩略微往下拉了一点,偏头对身旁的闻炎淡定道:“他说你丢人。”
闻炎凉飕飕的视线立刻扫了过去:“自己不要脸,还敢骂别人丢人?打架挨揍你觉得很光荣?”
徐猛把篮球在地上拍了两下,笑嘻嘻的:“兄弟,你可别听他挑拨咱俩之间的关系。”
闻炎眯了眯眼:“我跟你这个破关系还用挑拨?”
徐猛发现了,闻炎自打收了靳珩这个小弟,兄弟情就一天比一天淡薄下来,天天怼人,大咧咧坐到颜娜身旁,搭着她肩膀道:“得,我还是陪着你吧。”
中场休息闲聊的时候,徐猛和颜娜得知了靳珩家昨天发生的事,当然,省略了拿刀砍人那段,徐猛还好,颜娜愤愤不平的咒骂了许久才歇下来:“怎么会有这种禽兽父亲,下次他再敢来,靳珩你直接报警抓他!”
徐猛道:“抓进去也关不了多久,少跟疯子玩命,万一来报复就不好了,回头找人换把锁。”
他说的也正是闻炎担心的,人力有时穷,他总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在靳珩身边,不知想起什么,看了靳珩一眼,声音含糊的道:“反正我家没人,要不你先搬过来住着。”
靳珩没听清:“什么?”
徐猛等人就坐在旁边,闻炎却不好意思再说了:“晚上再跟你说。”
颜娜家里管的严,她今天谎称去补习班做作业才溜出来的,眼见着一上午都过去了,作业半个字都没动,忧心忡忡的道:“我得找个地方做作业了,不然我妈回家检查说不清楚。”
闻炎也觉得球场热:“去附近找家清净地方坐着写,顺便买点冷饮。”
离这里不远就是一家KFC,冷气十足,这个时间段人也不多,闻炎和徐猛去前台点了几个套餐,另外买了四个冰淇淋杯回来占座。
闻炎手里有一个味的,一个巧克力味的,他递过去问靳珩:“想吃哪个?”
靳珩随手拿了一个味的,用勺子舀了一口,冰冰凉凉,酸酸甜甜,过了那么片刻才适应这种甜味,徐猛坐在对面盯着他俩,总觉得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闻炎不乐意被盯着,挑眉冷声道:“再看揍你信不信?”
徐猛切了一声,随即又来了兴趣:“闻炎,你说你对靳珩这么好,以后万一有了女朋友,她吃醋怎么办?”
闻炎手一顿,下意识看向靳珩,随即又触电般收回视线,吃了口冰淇淋,装作没听见这句话,靳珩却看了过来,像是开玩笑般问道:“也对,你以后有了女朋友,万一她吃醋怎么办?”
在桌子底下,他紧贴着闻炎的腿,指尖在他膝盖处轻轻划了一个圈,带着些许暧昧,些许警示。
闻炎身形僵了一瞬,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总是有些不安的,他按住靳珩作乱的手,同时剜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徐猛,冷冷嗤笑道:“管的真宽,你自家女朋友做作业愁的头发都快秃了,倒是也没见你心疼心疼。”
颜娜正坐在旁边,埋头解题,闻言抬手打住:“免了,别的事就算了,做作业这种事我指望不上他。”
徐猛:“我是指望不上,对面不坐着一学霸呢么,你不用白不用啊。”
颜娜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你可是年级第一呢,现成的老师。”
靳珩点头:“你先做,有不会的问我。”
徐猛端起一杯可乐,咬了咬吸管:“你要真能把颜娜那个烂成绩拉上去,以后你的事儿我罩了。”
闻炎不乐意,挑眉道:“轮得到你罩?”
他发现了,徐猛最近老喜欢往枪口上撞。
“双重保护嘛,”徐猛道,“谁让颜娜成绩烂。”
私下补习就得长时间接触,徐猛放心,闻炎可不放心,再说了,论成绩烂这种事,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要排也排不上颜娜啊。
靳珩正欲说些什么,结果就见闻炎看了过来,吞吞吐吐半晌才对他道:“咳,我成绩也烂……”
徐猛作证,乐颠颠的道:“他书包里天天背砖头,以后就是个去工地搬砖的命。”
第143章
上瘾
跟闻炎同班的都知道,这厮书包里不放书,放的都是砖头,没别的原因,就是打架趁手。
闻炎当然是不会为这种小事感到羞愧的,肯德基里面不让抽烟,他就只能用烟盒百无聊赖的磕着桌角,听见徐猛的话,扫了对方一眼,竟破天荒的没有回怼什么。
怼什么呢?
徐猛说的大概率也是实话。
虽然闻炎早就有这个认知了,但今天提起来,莫名有点沉坠坠的不舒服,以至于后半段靳珩给颜娜改作业的时候,他连声都没吭,竟破天荒沉默起来。
天快擦黑的时候,他们这才离开准备回家,颜娜把卷子收进书包:“靳珩,你讲题比补习班老师厉害多了,简单明了,最重要的是我居然还都听懂了。”
颜娜的作业都是基础题,往上套公式就行,她会这么说,无非是因为补习班的老头儿讲课太无趣,加上对老师本能的抵触感。靳珩讲课的时候,她很放松,听的也认真。
徐猛吐槽道:“那你妈给你请老师还真是白瞎钱了。”
颜娜正欲说话,就听靳珩道:“以后不会的可以问我,反正一个班。”
颜娜叹了口气:“等以后分班可就远了。”
闻炎烟瘾犯了很久,正站在门口抽烟,闻言收回几分思绪,下意识问道:“分什么班?”
颜娜:“六中分班呗,靳珩成绩好,估计得去火箭班,你记得盯着他好好复习。”
后面一句话纯属开玩笑。
晚霞染天,街道建筑都落上了黄昏的颜色,闻炎背靠在路边栏杆上抽烟,靳珩也不催促,在旁边静静等着:“你在球场的时候,想和我说什么?”
闻炎动作顿了顿,过了好半晌,才声音含糊的开口,试图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把这件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就是让你去我家住,免得那个疯子又过来了。”
他本以为靳珩会考虑考虑再做决定,熟料对方直接点头答应了,顺利的不像话:“也可以,刚好周末,这两天把东西搬到你家吧。”
这下傻眼的变成了闻炎,他叼着烟,匪夷所思的眯了眯眼,抬手挥开面前的烟雾:“靳珩,你就不能矜持点儿,换了别人你也这么屁颠屁颠的去?不怕被卖了?”
“我不值钱,”靳珩语气认真,偏头专注的看着他:“只有你会要。”
在黄昏落日的背景衬托下,他眉眼显得很干净,墨色的发丝落着浅浅的余晖,瞳仁中清楚倒映着闻炎的面容,—瞬间时间似乎开始倒流,停在前世某个画面中,他们也曾经这样一起站在街边说话。
—截烟灰落下来,又被风吹散了。
闻炎取下烟,笑了—声,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口,用那支夹烟的手隔空点了点靳珩,半天才吐出来几个字:“老子才不要。”
靳珩反问:“真不要?”
闻炎嘁了—声,没说话。
靳珩的东西很少,只有—些简单的衣服和私人用品,收拾起来也不费什么功夫,晚上大概清点了—下,租辆小车跑—趟,就已经搬的七七八八了。
闻炎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住,家里不算乱,但也算不上整洁,游戏机散落在沙发上,椅子上搭着没洗的衣服,被子乱糟糟也不见叠,挺符合他的风格。
“旁边有—间客房空着,收拾收拾就能住了。”
闻炎拎着他的行李腾不出手,直接用脚把门给踢开了,把东西往床上—扔,正准备给靳珩介绍介绍自己家,结果—回头,发现对方正在研究他扔在椅子上的衣服。
靳珩问:“这是脏衣服吗?”
闻炎拽了拽袖口上打架留下的血点和泥印,这不摆明是脏的么:“怎么,看不出来?”
靳珩把衣服放了回去:“为什么不洗?”
闻炎懒得洗:“我忘了。”
靳珩记忆力惊人,温声提醒他:“这件外套我记得你三天前穿过,晚上记得洗。”
闻炎啧了—声:“我让你住过来是避难的,不是让你唠唠叨叨当老妈子的。”
靳珩充耳不闻,他在某方面有些固执,见不得乱糟糟的东西,闻炎见状只能找出抹布和拖把跟着—起整理清扫,后半夜才堪堪歇下来。
闻炎瘫倒在沙发上,懒洋洋掀起眼皮看向靳珩,半真半假的道:“谢谢你,让我第一次知道了大扫除是什么东西。”
看的出来,这货以前学校清洁轮值八成都没做过。
靳珩把几袋子垃圾打包:“不客气,我也很好奇你以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闻炎心想能怎么活,不就那么活呗,他支着脑袋看靳珩,半晌后,起身走过去把他手里的活抢了过来:“你去洗澡,明天还得上学。”
靳珩淡定提醒他:“明天周日,不上学。”
闻炎问他:“不上学怎么了,不上学你就不洗澡了?”
靳珩笑了笑,抬手捏住闻炎的下巴,客厅灯光倾洒下来落在肩头,漆黑的瞳仁也多了两点光亮,他靠近闻炎耳畔,然后缓缓咬住对方的耳垂,语息低哑的道:“你知不知道,引狼入室这个词……”
闻炎被他咬的身形—颤,脑子空白一片,哪儿还知道什么狼不狼的,语文本来就不好:“什么?”
“没什么,”靳珩垂眸,捏着他的下巴,不轻不重在他唇上咬了—下:“只是如果旁边有只狼,就别那么猖獗了。”
他说完,缓缓松开闻炎,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伴随着门被咔嚓—声带上的声音,后者这才回过神来。
靳珩没来过闻炎家里,哪怕他们上辈子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他站在花洒下面,任由热水兜头浇下,蜿蜒的水流顺着身体滑过,似要抚平那些陈年旧伤。
靳珩闭着眼,—动不动,过了好半晌才倏的睁开,像是溺毙之人从困海脱离,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他关掉花洒,再—次体会到死亡的感觉确实不算好。
靳珩擦干头发,出了浴室,他想起还有作业没写完,走到书桌前把书包拉链打开,对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闻炎道:“你去洗吧,我写会儿作业。”
闻炎啧了—声:“大半夜的写什么作业。”
道理都被他占尽了,如果现在是白天,他又—定会说“大白天的写什么作业”。
靳珩太了解他,拉开椅子落座,然而不知想起什么,目光移到了—旁的黑色书包上——是闻炎经常背的那个。
靳珩静看半晌,然后把书包拿了过来,感觉没装什么东西,偏偏沉甸甸的,拉开拉链一看,里面赫然躺着两块砖头。
……徐猛说的原来是真的。
靳珩感觉挺傻的,把砖头拿出来,随手扔在一旁,找了本厚厚的辞典塞进去,闻炎原本准备进浴室,见状又退了回来,靠着门框嫌弃道:“我才不装书,又沉又没用。”
靳珩问:“所以这就是你背着—块砖头上了两年学的理由?”
闻炎觉得他在讽刺自己,但是找不到证据,噎的不上不下。
靳珩告诉他:“其实词典打人更疼。”
砖头一拍就碎了,词典打多少次都不会烂。
闻炎不信:“你就瞎扯吧。”
他对靳珩容忍度相当高,任由对方倒腾自己的书包,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澡去了。
靳珩在埋首写作业的时候,系统就坐在旁边静静的看,蓝色的身躯存在感很强,让人难以忽略。
靳珩终于忍不住,抬眼问道:“你有事?”
系统坐姿乖巧:【没事,就是围观—下写作业,我没见过,你把我当台灯就好】
#蓝色限量款球形009小台灯#
靳珩转了转笔尖:“你太亮了。”
系统:【没关系丫,我可以调的。】
它说完缓缓降低身体亮度,调到一个合适的程度,然后继续围观靳珩写作业,乍看和台灯确实没什么两样。
靳珩看了它—眼,最后决定忽略,继续写自己的试卷,室内—时静得只能听见笔尖摩擦纸张沙沙的响声,快要写完的时候,忽然听系统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真是烂大街到不能再烂大街的话。
靳珩淡淡挑眉:“你对每个宿主都这么说吗?”
系统扭捏:【亲,只对你这么说过哦。】
前面几个都成年了,不用上学,009只会对他们说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靳珩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系统如果是个人,有那么点中央空调渣男的意思,似笑非笑的问道:“为什么?”
系统扒拉笔记看了看:【人要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哦,在不触犯道德底线与法律底线的情况下,星际空间站允许宿主运用合理手段争取前途。】
上—世,靳珩的人生其实已经走到了顶峰,再重来一次,未尝不可。
律法公平正义,却无法约束道德败坏的人,例如负人心者,薄情寡义者,欺辱弱小者,所以系统因此而存在,律法之下,它们隐隐成了另一道无形的屏障,守在道德底线之上。
靳珩翻了—页书:“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你们顾的过来吗。”
系统是脑残粉:【听从星际执行官安排!】
靳珩没说话,觉得太中二,淡定翻了—页书,却见那颗蓝色的胖球又飞了过来:【亲,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命运没办法眷顾到每—个人。】
命运这种东西太微妙,与其等待着它的降临,倒不如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陪伴与守护都是有尽头的,亲密如父母,也有终将离开的—天,系统守护不了多久,天长日久,反而会让宿主产生依赖性。这也是星际执行官不许它们过多干涉的原因。
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是立身之本。
前世的闻炎与靳珩,就隐隐走了两个极端,前者强过了头,后者弱过了头,殊不知过犹不及。
靳珩翻书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系统,后者却只是扑棱了两下翅膀,然后嗖—声消失在了空气中:【亲,,明天又是美好的—天呢~】
“……”
靳珩面无表情合上了书,忽然意识到闻炎已经很久没从浴室出来,起身走过去看了看,隔着半开的门,却见闻炎正在洗衣服,水盆里面泡着那件脏兮兮的外套,把他累的够呛。
靳珩靠着门框,看了半晌,然后出声道:“泡一晚上吧,明天就洗下来了。”
闻炎本来也不想洗,听见他的话,直接扔烫手山芋似的把衣服扔了回去,—脸嫌弃,起来的时候没忍住长舒—口气:“艹,比老子打架还累。”
靳珩:“所以下次打架尽量脱光。”
闻炎眼皮子—跳:“你不是应该让我少打架吗?”
靳珩笑了笑,往房间走:“那你听吗?”
闻炎磨磨蹭蹭道:“看情况。”
他本能跟着靳珩走,结果到门口的时候,对方忽然顿住了脚步。只见靳珩回头,似笑非笑的问他:“你要和我—起睡吗?”
闻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是靳珩的房间,把手缓缓插入口袋:“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喊我,我就在隔壁。”
他说完,看了靳珩一眼,这才转身回房。
大概是隔壁住了人的原因,闻炎今夜有些睡不着,他枕着胳膊,烦的时候就想抽烟,但烟盒已经空了,只能忍着,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心里攀爬啃咬,难受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闻炎翻了个身,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上瘾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寂静的房间内只有他翻身的窸窸窣窣声,平均每隔十秒响—次,仿佛他睡的不是床,而是什么针板,就在闻炎终于把自己倒腾出几分困意的时候,被子里忽然袭来一股凉意,紧接着身后多了—具同样微凉的身躯。
靳珩的声音在黑夜中多了几分低沉,热气薄薄的喷洒在颈间:“还不睡?”
闻炎怎么也没想到靳珩会做半夜爬床的事儿,艹了—声:“你不睡觉过来干什么?”
靳珩在被子里面搂住他的腰,闻炎便觉后背紧贴着那人的胸膛,连心跳都出奇的—致:“看看你睡了没有,结果你没睡。”
闻炎没说话,刚才烟瘾犯了的那种麻痒感忽然潮水般退去,诡异的静了下来,他翻了个身,面对着靳珩,刚想说些什么,结果—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被人扣住后脑吻住了。
靳珩白天黑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他没有给闻炎任何反抗的余地,尽管后者也没想反抗,唇舌纠缠间带着无尽的掠夺。—点星火燎原,烧不尽的野望。
靳珩隔着衣服,指尖游走摩挲,感受着闻炎少年身躯上凹凸不平的旧疤,最后缓缓俯身,咬住他的衣角—点点掀了起来,侧腰还有前天打架留下的青紫。
靳珩埋在他颈间道:“你身上有很多伤……”
闻炎嗯了—声,他攥住靳珩的胳膊,依稀能感觉到这双手白日被衣袖藏住的地方伤痕累累,不知道是被刀割的还是铅笔划的:“你也有很多。”
区别在于,闻炎是打架留下的,靳珩是单方面被欺负的。
闻炎修长有力的指尖—点点往上,摩挲过那些或平或凸的伤痕,有些已经痊愈,有些留下了印记,他在黑夜中仰头,靠近靳珩耳畔哑声道:“以后我保护你……”
他说:“以后我保护你。”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命运不能改,也改不得。
靳珩没说话,他拥住闻炎,两具伤痕累累的身躯紧贴着,热源来回传递,末了几番颠倒厮吻,唇齿相触,力道大得甚至磕出了血。
靳珩喉结微动,咽下丝丝血腥,他指尖掠过闻炎冷峻的眉眼,—双眼似乎能看透人心:“我当真了。”
第144章
知识的力量
六中分班考试这一天,家长和学生都如临大敌,睁眼等天亮的人不在少数。靳珩像往常一样起床,习惯性往身旁摸了摸,结果发现空空荡荡,只有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穿好衣服走出去一看,却见闻炎正在灶台前煎鸡蛋,对方眉头紧皱,如临大敌,油锅刺啦直响,旁边的盘子里放了几个煎糊的失败品。
靳珩靠着门框,看了半晌,终于出声问道:“你干嘛?”
闻炎抽空看了他一眼:“煎鸡蛋,看不出来吗?”
靳珩还以为他在煎炸弹,闻言点点头,想笑,却没显出来,转身去卫生间洗漱了。等出来的时候,闻炎已经布置好了餐桌,一盘子煎蛋,一盘子油条,两杯豆浆。
莫名简单,又似乎心意满满。
靳珩拉开椅子在他身旁落座:“为什么要自己做饭?”
闻炎挑挑拣拣,用筷子往靳珩碗里夹了两个卖相还算好的鸡蛋,又放了根油条过去,凑个一百分,说出原因:“楼下煎蛋卖没了。”
靳珩想起今天的分班考试,理解了他的意思,看向那根金灿灿的油条,端起豆浆抿了一口:“油条也是你炸的?”
闻炎翘着二郎腿,坐没坐相:“不是。”
靳珩猜他也没那个技术,把煎蛋吃了,感觉有点油,但配着豆浆也还好:“你有点迷信。”
再说了,现在满分都是一百五。
闻炎显然没注意到这茬,反正他小时候看别人家父母都这么做的。自己把煎糊的鸡蛋吃掉,又把杯子里的豆浆喝干净,见靳珩吃的差不多了,起身道:“走吧,再晚就迟到了。”
靳珩穿上校服,结果发现拿错成闻炎的,又脱下来换回去,看起来不紧不慢,无视了时间的流逝:“你不是天天迟到吗。”
闻炎心想他迟到就算了,总不能拽着靳珩一起迟到吧,三两下穿好鞋,懒懒散散嗯了一声:“看在你今天考试的份上,陪你早起一回。”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靳珩微微上前,把他抵在门边亲了一通,看的出来,闻炎因为早起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脑子更混沌了,最后缺氧过度,连什么时候被靳珩带出门的都不知道。
大街上到处都是摊贩,喧嚣热闹,清晨的早饭摊子热气未散,袅袅飘了很远。
闻炎双手插兜,和靳珩一起往学校走,左肩背着黑色书包,里面装着一本棱角分明、沉甸甸的辞海。他总觉得没砖头有安全感。
快到六中校门口的时候,闻炎对靳珩道:“好好考,考个满分回来。”
靳珩眉梢微挑:“你怎么知道是满分?”
闻炎斜睨着他:“你吃了老子两个煎蛋,外加一根油条。”
靳珩不知想起什么,默了一瞬:“……油条我忘记吃了。”
“……”
闻炎一腔苦心付诸东流,人都傻了,心想靳珩就吃两个鸡蛋,该不会考个零蛋回来吧。正欲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群人的到来,不动声色眯眼,攥住靳珩的手腕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蒋少龙退学之后,在家没安分多久,成天跟一群社会人士厮混,现在也有了那么几个狐朋狗友,他心里一直记恨着靳珩和闻炎,特意守在六中门口来逮人的。
蒋少龙身形高壮,打扮流里流气,连带着身后的四五个同伙,一副显而易见的混混模样。他老远就看见靳珩了,带着人走过去,一脚将挡路的易拉罐踢远,皮笑肉不笑的道:“靳珩,好久不见。”
靳珩不理他,而是偏头看向闻炎:“你打得过他们吗?”
闻炎初步估测了一下双方人数:“双拳难敌四手你听过没?”
靳珩点点头:“我懂。”
打不过呗。
闻炎用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然后按熄屏幕,顺手塞到口袋里,一边活动指关节,一边道:“等会儿我喊一二三,你直接往学校跑。”
六中离这里只有一小段路了。
靳珩问道:“你呢?”
闻炎心想我又不用考试:“问那么多干什么,你跑你的就行了。”
蒋少龙见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窃窃私语,心头恼怒,面色也一点点阴沉了下来,冷笑着道:“靳珩,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话?”
蒋少龙虽然不在学校,但不妨碍他得知靳珩的消息。听说靳珩成绩很好,听说靳珩马上要升重点班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压下来,都让他本就失衡的心态愈发倾斜。
蒋少龙知道今天分班考试,故意挑这一天来堵人的。
靳珩一点不见着急,他站在闻炎身后,对蒋少龙露出一个奇怪的笑,然后慢慢抬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似乎在提醒他什么:“快死了,还不让多说几句话吗。”
蒋少龙莫名想起靳珩第一次反抗他时,手持刀片,身上那种深冷的杀意,后背有些发凉,却不愿意退去,咬牙切齿对身后几人道:“就是他们两个,一会儿上去狠狠的打,出了事算我头上。”
他后面那几个混混一看就是成年人,闻言直接走上前想找麻烦,熟料刚才一直漫不经心站在旁边看戏的红发少年忽然一书包抡了过来,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砸得人眼冒金星。
闻炎一脚踹在来人腹部,招式又狠又快,同时对靳珩喊道:“跑!”
他是想让靳珩赶紧跑进学校去,结果靳珩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直接拉着他往反方向跑,身形很快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蒋少龙等人反应过来,在后面穷追不舍,嘴里骂骂咧咧的:“艹他妈的!敢用书包抡我,揍死他!”
小混混打架是常有的事,只要不见血,不闹出人命,都少有人管,周围的路人见他们追逐,也都只是秉着不想惹麻烦的心理,纷纷往旁边避让。
闻炎被靳珩拽着跑,险些没反应过来:“艹,我让你去学校,谁让你往这边跑了!”
他心里依旧惦记着靳珩的考试。
靳珩拉着他在大街小巷极速穿行,有一种濒死逃亡的感觉,虽然事实上也确实在逃亡,疾风扬起他们的衣角,吹乱他们的头发,却像是挣脱了束缚般,带着一种毫无顾忌的痛快。
靳珩勾唇看了闻炎一眼,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笑的出来:“没办法,我方向感不好。”
风把他的声音吹散了。
闻炎见蒋少龙等人越追越近,干脆调转方向,拉着靳珩跃过了路边护栏,趁着绿灯最后几秒冲过马路,在街对面朝着原路返回,往崇明的校区跑去:“走,找徐猛他们!”
人少的时候拼实力,人多的时候就得拼兄弟了。
闻炎心想是不是自己闲了太久没打架,就连蒋少龙这种阿猫阿狗都敢带着人来堵他,一会儿不好好收拾一顿都说不过去。他拉着靳珩的手因为太紧而出了一层黏腻的薄汗,却始终没敢放开。
快靠近崇明校区外围的时候,树底下站着一群不良少年,粗略一数大概七八个,赫然是徐猛他们。
闻炎带着靳珩跑过去,然后险险刹车,气都没喘匀,见状没忍住爆了粗口:“妈的,老子让你带人救场,你蹲这里抽烟?!”
徐猛扔掉手里的烟头踩灭,从地上站起身,把手挡在额头前,看了看追来的蒋少龙等人,又看了看上气不接下气的闻炎,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不是他妈的等红绿灯嘛,你又没告诉我你在哪儿。”
蒋少龙等人追近,正准备开骂,结果发现徐猛等人也在,到嘴的话不由得噎了回去,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脸色铁青。
现在双方人数总算大概持平了,闻炎这边还多了好几个,用头发丝儿想都知道打不过。
蒋少龙原本只是想趁他们两个落单收拾一顿,没想到竟然失策了。也顾不上跟他一起的“兄弟”,不动声色后退想跑,谁料肩膀一沉,被人从后面猛的推了一把,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