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妹妹呢?”她问身侧的婆子。那婆子回,“三姑娘说是出恭去了。”
“去多久了?”
那婆子光顾着看?热闹,一时被问住了,羞愧道,“回姑娘话,好像去了一会儿了...”
另一大丫鬟倒是早早注意着的,方才久等程亦安没回,便去后院寻了,这会儿正得了消息回来,
“三姑奶奶闹腹痛,已去马车里?歇着了...”
程亦乔急了,“赶紧给我?换衣裳,我?要去看?看?...”
言罢与随后下马而来的郑颖等人?告罪,先行?去了抱厦,待从抱厦出来,准备下台阶顺着院子石径往停车坪去,枯萎的竹林里?绕出一人?,正是顾不上换装的魏舒亭。
他还穿着那身深蓝的骑服,等在她?必经路口,朝她?拱手道,
“程姑娘,不是我?,你别误会!”
他急着辩解,这要是让程亦乔误以为是他所为,那比被崔函比下去还糟糕。
程亦乔裹着披风,手中捏着暖炉,静静瞥着他,“是不是你,与我?何干?”
两个丫鬟四个婆子护在左右,均虎视眈眈盯着魏舒亭。
魏舒亭被她?堵得哑了口,
局面至此,算是老天帮他,再矜持怕是错了机会。
于是他后退两步,弯下腰郑重朝程亦乔一拜,
“程二姑娘,三年前燕山行?宫那场马球赛,姑娘夺魁,魏某望姑娘宛如望日月之辉,魏某不才,暗生仰慕之心,想聘姑娘为妇,往后敬重之,珍视之,爱护之,请姑娘给魏某一个机会。”
魏舒亭这话时,额尖的汗已层层往下冒。
他曾在无数个暗夜于脑海里?预演过这番话,盼着有朝一日能出口,而今日终于出了口,他深深吸着气。
程亦乔微微一愣。
魏舒亭此人?,她?接触过几回,还算略有了解,平日是个沉默寡言之人?,在少爷圈子里?不算出挑,也不爱出风头,本分稳重,但?他今日鼓起勇气出这番话还是令她?有些意外。
他坦诚。
她?也不必藏着掖着。
“魏舒亭我?实话告诉你,因为姚玉妆,我?不愿与你们魏家搭界。”
魏舒亭苦笑,“姚家是姚家,我?魏家是魏家,虽是姻亲,却也是两个门楣,京城官宦,随便拧出来几户都能窜出一些关联来,你不能因为这个,一棍子打死我?。”
魏舒亭很委屈。
程亦乔轻轻嗤了一声,“我?瞧你时不时跟在姚玉妆身边,你们表兄妹之间似乎极有交情嘛。”
这话越发叫魏舒亭懊恼,他窘迫地望着程亦乔,
“程姑娘,在下若,不过是借着表妹的东风,想见上你一面,你信吗?”
程亦乔时常跟石飞燕打马球,而石飞燕每每有事?就唤姚玉妆,姚玉妆又爱唤魏舒亭....
程亦乔忽然哑口无言。
这般直白?,令她?一时接不上话。
沉默片刻,她?面无表情道,
“那又怎样,你想娶我?,我?就得嫁吗?行?了,魏公子,我?要去寻我?妹妹,你让开?别挡了我?的去路。”
程亦乔平日气势就足得很,一脸懒洋洋的骄矜劲,她?这一开?口带着冷色,魏舒亭压根不敢迟疑,下意识就听命,二话不退至路边,目送她?远去。
程亦乔这厢赶到停车坪,却被程亦安留下的人?告知,她?不大舒服已提前回府,让程亦乔不必挂念。
“她?走多久了。”
“那有一会儿了...”
总不好追过去,况且府上老祖宗还在等她?今日马球赛的结果,程亦乔只得回府,登车前唤上自己一个婆子,“你去陆府跑一趟,问问姑奶奶病情,可严重了?什?么症候,明?白?吗?”
那婆子立即领命而去。
程亦安没有回陆府,她?在一处转角的巷道里?被范玉林拦住了去路。
方才她?把范玉林打了一顿后,径直就扔下了,回了停车坪准备离开?,孰知那范玉林竟还跟到这。
范玉林由两名?小厮架着,拦在马车前,气喘吁吁问她?,
“安安,你为何要对崔函动?手?他欺负过你?还是你不愿意看?着他娶你二姐,故意使坏?”
程亦安当然知道他目的何在,掀开?车帘看?着那鼻青脸肿的男人?,好笑道,
“你是不是想借此威胁我?,以为我?怕你宣之于众,然后被迫跟你周旋?”
“我?告诉你,姑奶奶我?压根就不在乎,就算那崔函知道了,他又能怎么样?”
“你滚开?!”
那裘青见状脸色已十分阴沉,“范公子,我?数三下你再拦着不动?,我?从你身上轧过去。”
范玉林见识了裘青的本事?,不敢拿命赌,瘸着腿往一边挪,等着程亦安的车帘从他面前经过时,他忽然开?口,
“那崔函如谢庭兰玉,你是不是看?上了他,因爱生恨,故意毁他前程。”
程亦安觉着范玉林脑子大概是抽了,不做理会。
等到马车行?远,范玉林脸上情绪尽收,往巷子后方的墙垛看?了一眼。
墙垛不远处的马车里?坐着崔函。
崔函当然恼羞成怒,从被抬上马车那刻开?始,他心底的戾气遮掩不住,悉数蓬勃在脸上,狰狞尽显。
这背后之人?极为歹毒,这是不仅要坏他姻缘,更是要毁他前程。
他这一回京,皇帝原打算在六部给他授职,依着他这些年在外任的政绩,必定是上三部礼部户部吏部里?头挑,他已相?中吏部考功司郎中,待任了这职,他便与程亦彦平起平坐了。
而今日出了这档子事?,为了官署区的名?声,皇帝恐要给他换个地儿外任,让他避一避风头。
而这些还在其次。
更要命的是程家将彻底将他拒之门外。
他如何完成母亲使命。
可恶,可恨,可恼。
找到幕后凶手,他非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孟如川,孟总督行?伍出身,以军功一步步爬至高?位,娶了益州高?门贵女方洗褪了那一身兵痞之气,估摸着他骨子里?劣根性没变,今日为了儿子,便肆意捉弄他。
不过想一想也不对。
孟总督是边关大将,崔家有不少人?在朝中任职,孟总督不至于冒着得罪崔家的风险做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他这么做是让自己出局了,难道那程家就一定会看?上他儿子?
崔函觉得孟总督不至于这么蠢。
魏舒亭家风清正,城南候也是豁达之人?,不可能行?此歹毒之计。
那么是谁呢?
不知怎么脑海划过程亦安那张脸。
那冰姿雪魄般的少女对他带着莫名?的敌意。
他立即着人?去方才弹丸方向追查。
结果他的人?就看?到范玉林扶着墙佝偻着身从里?头出来,崔家的侍卫不敢轻举妄动?,追着范玉林到此处,听到了方才那一番话。
侍卫跪在崔函脚跟前,将方才所查禀报他知,
“果真是程家三姑娘无疑。”
崔函脸色千奇百怪,“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何故害我??我?娶程亦乔,也不碍着她?什?么事?,她?至于对我?含恨在心吗?”
不对,他忽然想起他娘那点子隐秘的心思。
打小被压着向程明?昱学习,他错了哪儿,母亲还能拿鞭子抽他,这般痴迷,她?的心思,做儿子的哪能没猜出来。
难不成程亦安打哪晓得了此事??
也不对,她?若知晓,不该直接告诉程明?昱吗?
一旦她?告诉了程明?昱,他今日甚至连来马球场的机会都没有。
崔家那间暗室知之者甚少,况且京城少爷被家中长辈鞭策向程公学习者比比皆是,他不认为程亦安知道了这茬。
他找不到程亦安残害他的动?机。
这时那侍卫战战兢兢给出了答案,
“那程三姑娘....大约是爱而不得,想毁了您。”他把范玉林的原话告诉崔函。
崔函显见地愣住了,嘴皮狠狠抽了抽。
这话换做寻常,他也不会信。
但?经历了他母亲变态般的行?径,他忽然觉得不排除这个可能。
崔函眼底寒光绽绽,“查,我?要程亦安所有的底细。”
*
马球场离程家园近,不消片刻程亦乔已赶回府邸。
事?实上今日程家不少下人?在马球场伺候,消息早就被人?禀到老祖宗跟前。
程亦乔回来时,老祖宗已经惋惜过了,问她?事?情经过,好奇是何人?所为。
“左不过是孟家和魏家。”
老祖宗摇头道,“不然,那孟都督虽有些不羁,为人?却豪爽,不会做此毁人?前途的事?,他不会因为一门婚事?便与崔家交恶。”
“魏家就更不可能了,城南候为人?持重,在朝中名?声极好,至于魏舒亭....若非与崔函有深仇大恨,不至于下此毒手,我?猜想必是崔家的暗敌不愿看?到他联姻于程家,借此毁他罢了。”
“不管怎么,崔函招来此恶,可见也不是无暇君子,丢开?也罢。”想起程亦乔婚事?如此艰难,老祖宗心疼不已,将她?搂在怀里?,
“不急孩子,你瞧,这世间人?心险恶,你的婚事?反而更要慎重,你宽心,有祖母和你爹爹疼你呢。”
程亦乔没把这当回事?,比起这些,她?更在意妹妹的身子,
“她?自从那日喝了药,三天两头着病,祖母还是遣婆子去陆家好好斥她?几声,不许她?再胡来,再请老太医去她?府上瞧瞧,可别真落了病根。”
祖孙两立即将马球赛一事?丢开?,张罗婆子家丁送太医去陆府的事?了。
*
程亦安的事?并不难打听,下午申时初刻,崔家的侍卫便将程亦安的出身甚至与范玉林的过节均禀报给崔函了。
崔函此刻没有回府,他不知回去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在南城一处私邸。
尾椎和腰间的痛感楚楚袭来,他将那身白?衫给扔了,胡乱裹了一件玄黑袍子,躺在软塌上一动?不动?。
好像那层外壳被人?敲碎了,他无需再遮掩,四仰八叉躺在那里?,一双眸子如幽潭般注满了乖戾,
“范玉林?”
“是,”暗卫跪在他脚跟,看?着褪去温润外皮的少主,低声回,
“范玉林与程三姑娘青梅竹马,范家也曾去程家四房提过亲,不过被四房老太太给拒绝了。”
崔函嗤笑一声,薄薄的唇弯出一道锋刃般的弧度,白?皙手指不知捏着什?么,往上方抓了抓,那里?有一束光从天井泻下来,
他像是一深陷深渊之人?,试图抓住那束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配。”
又何妨?
都是程明?昱的女儿,嫁了也能夺过来嘛。
他忽然对程亦安来了兴趣。
她?既然坏他的姻缘,那她?来尝。
“找个机会,将范玉林倾慕程亦安的事?抖露出去,弄得满城皆知,以陆栩生之骄傲,必定和离。”
“届时她?名?声不好,我?也没了脸面,咱俩可不是天生一对,程明?昱不想也得将女儿嫁给我?了。”
崔函自嘲地笑了一声,拍了拍桌案,让暗卫去办。
崔函口中的癞蛤蟆范玉林此刻正在自己的书房写诗词。
写得正是那一句“君不见,清雨茫茫,无处寄相?思,君不见,流水淙淙,一如满腔倾心难自持。”
将崔函引入局,以崔函之手段和心性,必定会把他仰慕程亦安的事?弄得沸沸扬扬,陆栩生那是什?么性子,岂能容忍妻子心里?有别人?,届时风是雨,容不得陆栩生不跟程亦安和离。
一旦借崔函之手,逼着他们二人?和离了。
他再求娶程亦安,不是不可能。
他与程亦安知根知底,青梅竹马,他对程亦安一片痴心,称得上贺青云第?二,他坚信,在他和崔函之间,程明?昱一定会选他。
借力打力,富贵险中求,可是他一贯的本事?。
写完他交给心腹小厮,
“想法子透露给崔家的人?。”
又是下午申时初刻,程明?昱照常在这个时辰回府。
官署区当然很忙,但?他今日还是推拒一些不那么紧迫的公务早早回来,为的就是女儿的婚事?,孰知前脚进了房,府中护卫首领后脚跟了进来,跪在他跟前,
“家主,今日马球场那边出事?了。”
程家园高?墙下建了角铺,这里?驻扎了不少程家侍卫,底下有明?卫,山头树杈上有暗卫,而恰恰今日程亦安主仆所为,均被暗卫收在眼底,程家内外但?凡风吹草动?都禀到程明?昱这儿来。
程明?昱听了经过,好一会儿没话。
“她?指使人?给了崔函没脸,让他当众出丑,又将范玉林揍了一顿?”
这对小冤家又在折腾什?么?
他能想象程亦安虎头虎脑的样子。
揍范玉林,程明?昱能理解且支持。
范老爷与他三弟相?熟,借着三弟的光让儿子在程家族学读过几年书,范家在南府隔壁,那范玉林曾在学堂帮过安安几回,程明?昱是知道的,他也看?出范玉林喜欢上了安安,所以后来寻个借口将范玉林打发回去了。
原本还以为那孩子和煦温润,只是少年慕艾罢了,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登徒子,打了好。
但?程亦安对崔函动?手,便叫程明?昱匪夷所思。
这孩子怎么又看?崔函不顺眼了?
崔函在任上多年,程亦安当没见过他。
不管怎么,孩子闯了祸,当爹的要给收拾首尾。
“调丁部人?手,暗中观察崔函和范家动?静,以防他们对三小姐不利。”
“遵命。”
程家侍卫中分甲乙丙丁四部,甲子部是名?义上的家丁,驻守程家园各处角铺,这部分人?手并不多,乙字部负责刺探情报,这里?的情报自然是家族兴衰及朝政相?关,丙子部行?走江湖,护卫管事?料理程家各处的生意,而丁字部算是密卫,这一部分人?手最多,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遍布京城和四境各地。
这些人?是程明?昱的耳目与爪牙。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程明?昱身为程家掌门人?,不可能没些手段。
女儿招惹了这些人?,难保崔函和范玉林不行?极端之事?。
他得防范于未然。
“另外,陆栩生回京了吗?”
陆栩生昨日去宣府的事?,程明?昱心里?有数。
那侍卫首领答,“属下进屋时,刚得到消息是姑爷进了西便门。”
程明?昱揉了揉眉棱,“传个消息给他,让他得空带安安回府,我?有话问他们。”
他们与崔函到底有何过节?
第46章
第
46
章
陆栩生恐程亦安这边需要他,
昨夜提前去了宣府,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城,一回来?便见裘青跪在书?房后面的小院子。
小院子后头矗着一座长厅,
是陆栩生待客之地,而长厅后便是一角门,从此处通往宁济堂。
程亦安被如兰拉着出来?宁济堂,立在长厅的廊柱旁,望着那边院子里的主?仆。
陆栩生立在书?房后廊台阶,见裘青耷拉着脑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就很来?气?,
“怎么?你连个崔函都料理不了?”
“不是...”裘青苦着脸,
瞟了一眼陆栩生冷峻的脸色,有些不敢。
“,
什么事?”陆栩生负手问道,
在外头无?法无?天的裘青,到了他跟前跟个龟孙子似的,
懊恼将事情一,旋即低下头认命挨责。
陆栩生气?出笑声,后槽牙有松动的迹象,
“你折他一条腿不成?非得脏夫人的眼?”
裘青哑巴吃黄连有苦不出。
程亦安见状,裹着披风快步过来?,替他申辩,
“你别怪他,
是我让他做的...”
陆栩生不看程亦安,冷着脸道,
“晚风凉,
你回去,别冻着,
这里的事跟你无?关。”
他不信程亦安让裘青脱人裤子,一定是裘青痞性犯了捉弄人捉弄过头。
那崔函什么玩意儿,也配让人看?
陆栩生不是不认识崔函,崔函那德性跟范玉林是一挂的,他最不喜欢这些小白脸。
程亦安可不能让裘青吃挂落,又往前一步。
“陆栩生你不讲道理是吗?”
见主?母离得近,裘青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跪到林子里去了。
至于?范玉林三字,裘青明智得没提,这是少?爷夫妇自己的事,他不会蠢到瞎掺和。
陆栩生见程亦安铁了心给裘青撑腰,蹙紧了眉心,摆摆手示意裘青退下,一道眼神也把如兰给逼退了,随后看着面前作怪的女人,
此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檐角已挂上一盏晕黄的风灯,绰绰约约的光芒被寒霜映染流淌在她面颊,她双眼明亮,脸蛋儿吹弹可破,眼神盈盈的,不出的勾人,陆栩生想她很久了,二话不打横将她往怀里一兜,搂着往后院去了。
程亦安羞恼地埋在他怀里,拳头直往他胸口招呼,那胸膛硬邦邦的,打得她手疼,只得顺势攀上他脖颈,气?哼哼不话。
陆栩生将她抱入宁济堂,一路李嬷嬷等人均垂首侍立不敢吭声。
越进东次间,将人放在炕床上。
陆栩生一身寒气?,起身往浴室折去,不多时沐浴出来?,脸上已恢复平静之色,程亦安目光追随着他,坐在炕床轻声问他,
“崔函指不定会查到我身上,无?妨吧?”
陆栩生在她对面落座,端着茶盏,深邃的目光在她面颊逡巡,慢腾腾啜了一口,
“怕甚?你只要不行刺陛下,其他的事我都兜得住。”
嫁给陆栩生就是这一处好,这男人伟岸可靠。
程亦安倚着炕床小案托腮笑了笑,认真望着他,“告诉你一件事。”
陆栩生又押了一口茶,觉得她神色有异,“。”
“你猜我今日还揍了谁?”
陆栩生有不妙的预感,茶盏搁下来?,问道,“谁?”
“范玉林。”
他最不想听到的三个字从那饱满的菱嘴里飘出来?,陆栩生脸上的情绪终于?收得干净,不知哪家?的幼童买了炮仗,提前预祝新年,冷寂的夜空中忽然膨出几声炮响,昏暗的天空被映得发亮。
却照不亮陆栩生眼底的幽沉。
“他做了什么?”他很平静问。
程亦安眨眼道,“他跟踪我呀,我让裘青教训了他一顿。”
“哼....”陆栩生脸上是不解气?的表情,“便宜他了。”却又很满意程亦安的态度。
程亦安刚答应他往后不再提这个人,这厮竟然悄无?声息回京来?膈应他。
也成,等他很久了,总算露了面。
陆栩生没揪着这一处话题,问程亦安道,“摆膳吗?”他快马回京,早饿了。
程亦安往明间指了指,“咱们去外头吃吧。”
屋子里的长桌小案均堆满了九九消寒图,隆冬时节,府上的丫鬟婆子都开?始预备起来?。
今日腊八节,宫里赐了粥食,李嬷嬷给二人各分一碗,又上了菜肴,夫妻俩无?声用完晚膳,喝茶时,陆栩生一直没话,脸色也不大?好看,可见还因这桩事耿耿于?怀,见程亦安始终盯着他瞧,眼底带着不放心,他方宽抚一句,
“崔函与范玉林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会料理。”
正?这么着,明嫂子打外头行来?,恭恭敬敬立在门口请了安,方进来?禀道,
“二奶奶,程家?方才递了消息来?,家?主?吩咐姑爷领着您得空去一趟程家?,是有话要问。”
程明昱从不干涉小夫妻之间的事,今日突然唤他们过去,必定是要事。
左右时辰还早,陆栩生便带着程亦安登车赶往程家?。
夜凉不欲惊动程家?其他人,老仆等在程家?巷口,引着二人从程明昱惯常出入的小门进了他的书房。
程亦安带着兜帽,被陆栩生牵着只露出一双黑幽幽的眼眸,陆栩生不惧冷,身上只一件长袍子,进了屋,程亦安方掀去兜帽,冲程明昱露出笑,
“爹爹....”
程明昱听到消息,从琴房回来?,来?到书?房主?位坐着,深深看了女儿一眼,指了指对面的圈椅,让二人落座。
夫妻俩行了一礼挨着坐一处,陆栩生便问,“岳丈深夜传唤,有何要事?”
程明昱目光在小夫妻二人身上扫了一圈,头疼问道,“你们俩怎么跟崔函对上了?”
来?的路上,夫妻俩便猜到了程明昱的意图,商量过辞。
陆栩生替程亦安开?口,“来?岳父可能不知,此事也是我母亲偶然得晓,告诉了我,我方转告亦安,早在您当年从北齐归来?,那崔函之母李氏便有意跟程家?结亲,不料被郑家?抢了先,那李氏似乎含怨在心,嫁去崔家?生了崔函后,便比着您处处要求崔函....”
细节不必多言,程明昱已然猜到所有缘故,错愕一瞬,愣了许久。
来?去,他差点害了程亦乔。
“安安为何不告诉爹爹?”
程亦安嘟着嘴回,“女儿也是马球赛前一日方知晓,那时告诉您已来?不及了,再,我看那崔函可恶,必定是对二姐怀不轨之心,一时恼恨便捉弄了他,必让他再也没脸来?程家?提亲。”
虽然法子有些滑稽,效果?却确实?不错。
不过程明昱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他眼风扫向陆栩生,
“那你母亲又是如何得知此事?”
王夫人能晓得的消息,没道理他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陆栩生早预备着他这么问,深虑道,
“岳丈,不瞒您,我在王家?也有些眼线,实?话告诉您,崔家?已暗中与王家?勾结,瞧着动静像是要对程家?不利,为了巩固这一层关系,他们有联姻的打算。”
“王家?人这些年不在京城,便将物色人选的事交给我母亲,我母亲私下与崔家?一位夫人来?往密切,是那李氏不甚露了端倪,被她发觉,后来?与我母亲攀谈露了一嘴。”
“而且崔函今年二十又四,旁人在他这个年纪早有了孩儿,他却迟迟不订婚,为的什么?我怕他是在盯着程家?女。”
虽然程明昱对陆栩生消息来?源依然存疑,却不影响他加强对崔家?的防备,如果?崔函母亲真有偏执之念,那么这个崔函明知缘故还要来?程家?提亲,私下定包藏祸心。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崔家?的事算是问清楚了。
“至于?那范玉林....”程明昱淡淡掀起眼皮看着陆栩生,他猜到这个事瞒不住陆栩生,他倒是要看陆栩生什么态度,
陆栩生心下苦笑,程明昱还担心他误会程亦安,他这里却怕程亦安跟他攀旧账,遂正?色回,
“范玉林这个人我清楚,他觊觎安安,不怀好意,我不会放过他。”
程明昱听他这么,就放心了,摇头道,“崔函与范玉林之事,交给为父处置,你们不必再管。”
陆栩生愣了愣,旋即笑道,“不必吧,这崔函和范玉林保不准会冲安安而来?,还是女婿来?应对。”
陆栩生其实?就是想亲自料理范玉林,毕竟他与范玉林是“积怨已久”,“再了,您老也别事事拦在前头,不给小婿一点表现的机会。”
程明昱太能干,让他这个丈夫毫无?用武之地,程亦安靠他这个爹就完了。
程明昱皱着眉道,
“这不过两个跳梁小丑,何须你费心?你还有要务在身,开?春元宵节后便要只身南下,还是得以大?局为重?,江南豪族才是你的战场。”
程明昱毕竟高瞻远瞩,不能因为一些宵小耽误朝局。
程亦安也不希望陆栩生被范玉林牵动情绪,便牵了牵他衣角。
也是怪了,如今只要程亦安牵他衣角,眼巴巴望着他,他就没了辙。
罢了,那范玉林就在京城,还能少?了教训他的机会?
陆栩生应下来?,“那就有劳岳丈。”
夜深,程明昱没有留他们,只在他们临走前,轻轻点了点程亦安脑门,
“下回再有事预先知会爹爹一声,可别糊里糊涂就干了。”
小女儿明明是三个女儿当中最乖巧的一个,生得也纤巧一些,却总能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来?,程明昱现在对着她是一万个不放心。
偏生陆栩生不拦着,还处处纵着她。
这让程明昱更头疼。
程亦安咧嘴一笑,
“知道了爹爹...”
心里却没把这事当回事。
回了陆家?,程亦安回后院,陆栩生去了书?房,程明昱不叫他管,陆栩生不可能真的不管,前世范玉林那首词弄得满城风雨,陆栩生担心他故技重?施,方才不好提醒程明昱,这会儿便交待裘青,
“你派几人盯着范玉林和崔函,防着他们对夫人做下三滥的勾当。”
裘青摩拳擦掌,“少?将军放心,收拾两个杂碎,交给我。”
想着近来?陆栩生早出晚归,指不定找不到人,裘青跟在他身后问,“对了,若是您不在,怎么办,我请谁示下?”
程亦安毕竟是位姑娘,这种事不好污她的耳,陆栩生道,“便宜行事。”
他拿着挂在屏风处的大?氅,准备往后院去,立在门口灯芒下,忽然朝裘青诡异一笑,
“用你擅长的手段。”
裘青立即心领神会,痛快应道,“好嘞!”
*
程亦安回来?擦过身子便钻入了被窝,陆栩生不在时如兰会将暖炉子搁在被褥里给程亦安暖被,程亦安躺进去,如兰替她掖好被角,
“那裘护卫还有两刷子,几颗弹丸便弄得崔函下不来?台。”
程亦安往外侧躺望着她,“军营里的男人,混到校尉之职出来?,手里不可能没点本事,其实?以他的本事在咱们府上是屈居了,他若是去边关,少?也能做到卫所的中郎将。”
如兰哼声道,“姑娘也别太瞧得起他,奴婢看他一肚子坏水,哪个将士愿意服他管教。”
程亦安闻言眯起笑眼,“他怎么得罪你了?”
如兰脸一红,“哪里,他没有得罪奴婢,是奴婢见不惯他的痞样。”
程亦安看得出来?如兰对裘青有些上心了,就不知道那裘青喜不喜欢如兰,目光在她面颊发髻扫了一眼,小丫头梳着双丫髻,嫩生生的面孔,打扮很素净,
“给你那套金头饰呢,怎么不用?”
如兰不知她为何提起这茬,“奴婢毕竟是奴婢,用金饰便是逾矩,您赏给奴婢,奴婢只能收着,平日还是用银饰的好。”
程亦安恁道,“话虽如此,可咱们每回出门赴宴,那些富贵人家?的丫鬟哪个不穿金戴银,手上挂满玉镯的,你也不必拘虚礼,反而让旁人小看了咱们陆家?,去耳房,将我那个三层匣子拿过来?,我给你和如蕙各人再挑几件珠宝。”
如兰拗不过她就去了。
程亦安乏了倚着引枕有些打瞌睡,忍不住往内挪了挪,忽然间脖颈处一股炙热逼来?,那双手已轻车熟路在她身上游离,程亦安身子倏忽一紧,他所到之处酥酥痒痒,身心俱颤,
“你.....”
从她吃药开?始,陆栩生便没碰过她,方才掀帘进拔步床,瞧见她雪白的一截脖颈浸在晕黄的灯芒里,如软玉生香,便忍不住了,他呼吸时深时浅,舌尖从脖颈往她下颚方向移,程亦安经受不住泛着哆嗦,念及如兰还在耳房,忍不住抬起手想去推他。
可惜她纤细的胳膊一抬,便给了他机会侵入,顿时宽掌游移过来?,整个覆住她,舌尖往上叼住她耳珠,一下深一下浅地弄她。
一阵战栗传来?,程亦安险些呼出声,循着间隙,柔柔弱弱挤出涩腔,
“如兰还在里头....”
陆栩生并未停下来?,一手插入她发心,衣领被他扯开?两道纽扣,露出后背一截莹玉雪肤,这时,隔壁耳房传来?如兰懊恼的嗓音,
“姑娘,奴婢没瞧见三层匣子,您是不是记错了,这里只有个两层匣子...”
程亦安本想就是那个两层匣子,可惜陆栩生将她整个摁在枕褥间,仿佛偷情般刺激,舌尖往下深入蝴蝶骨,程亦安只觉心尖恍若有蚂蚁爬过,膝盖扣得极紧,整个人蜷缩在一处。
身后脚步声传来?。
陆栩生这才松开?她,一个转身,人已气?定神闲坐在床头看书?。
程亦安脱离桎梏深深闭了闭眼。
如兰捧着首饰匣子出来?,却见程亦安裹着件袍子从拔步床挪了出来?,绵密的乌发随意披在双肩,神色略有些不自在,悻悻朝她招手,“拿来?我瞧一瞧...”
如兰快步上前,余光瞥到男主?人坐在拔步床内,心下已了然,慌忙垂下头。
程亦安也没心思细挑,“你跟如蕙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