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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如兰当然不敢领受,却也晓得不是推搡之时,捧着匣子迅速退下了。

    程亦安扭身过来?看着那始作俑者?,凶神恶煞般瞪他,

    “不许有下次。”气?息还未完全平复,柔软的腔调,听着更像是撒娇。

    那毕竟是她的大?丫鬟,她素日持重?,不忍叫丫鬟们尴尬。

    床榻上的男人,闲闲地将手中书?卷一扔,漆黑双目慢慢移至她身上,眼神带钩好似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修长手指往身侧的床榻一拍,

    “上来?。”

    言简意赅。

    她平日那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总是以端庄温婉示人,眼前青丝悉数倾泻,衬得黑眸如墨,娇靥绝艳无?比,

    程亦安眼底嗔嗔怪怪,眼神如丝,装作不解其意慢吞吞挪过来?,“你过去也没这般不尊重?....”

    话未完,

    挺拔的身子突然罩下,将她拦腰一抱箍在怀里,温热唇瓣埋入她脖颈肆意侵掠,身子也顺势挤进她膝盖,很痛快地给她。

    这一日夜,天晴,上弦月悄悄爬上树梢,风越发地凉。

    除夕将近,坊不闭户,各处依然灯火通明。

    有人在欢歌宴饮,有人翻墙夜行,旅居四境的达官贵人或商旅赶在除夕前回京,这会儿趁着腊八节欢欣鼓舞投入灯市的喧嚣中。

    崔函可以想象这一夜自己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他急于?掩盖住这场风波,让底下人连夜动手。

    崔函的密探果?然在范府附近打听到范玉林给程亦安写?的那首相思诗,那一卷诗词也落入崔家?人手,很好,这便是铁证,只消趁夜传出各大?酒楼茶楼,翌日消息必定不胫而走,届时就有好戏看了。

    崔函坐在私邸的书?房,张望苍茫的夜色满眼放光般等待。

    心腹侍卫派出去十多人,十多人外更有崔家?雇佣的暗桩。

    一夜便可跑遍全城。

    母亲那边已遣人递了消息来?,让他回府,等等,再等等,等一些好消息传来?,他回府也可给母亲交待....

    套着玉扳指的修长手指轻轻扣在圈椅扶手,掌心已渗出细微的汗。

    大?约两刻钟过去,有人告诉他,拿到了范玉林写?给程亦安的诗,崔函笑了,脑海划过程亦安那张脸,比起她姐姐,生得可真是国色天香,够味。

    陆栩生那等硬心肠的男人,怎配拥有这样的尤物。

    崔函深深闭上眼,修长的脊背往后靠在圈椅,薄薄的皮肉浮现些许青色,久久压抑的躁欲也渐渐游走在四肢五骸。

    就在这时,屋顶突然发出破瓦的嘭声,崔函猛地直起身,往上瞅了一眼,下一瞬,一具身子忽然从前方的檐下滚落,直挺挺掉落在地。

    守夜的小厮连忙扑过去,翻开?那具身子,一看脸庞无?比熟悉顿时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往屋里退来?,

    “少?主?,不好了,不好了,荀十三死了!”

    荀十三是崔函麾下高手,这次事件的主?令人之一。

    崔函脸色如铁板般僵硬,夺门而出冲去廊前,便看到方才还言笑晏晏的侍卫此刻只剩一具冷冰冰的尸身。

    谁干的?

    陆栩生?

    还是程明昱?

    接下来?,一具,两具,越来?越多的尸身堆在崔函私邸前,院子里注满了血腥气?,四下护卫瞧见了,一个个面露惊骇。

    崔函一袭宽袍,墨发如泼,立在厅前,冷眼注视着那些尸身。

    十五人,整整十五人。

    真是好手段。

    “齐老六,你领着五人再去接应!”

    他不信这个邪。

    底下护卫你看我我看你,忠心的操守犹存,二话不又往外奔去。

    可惜出去多少?人,就给扔回来?多少?人。

    对方高手尽出,已封住了私邸的出路。

    崔函从未被逼得这样惨。

    “去,全部给我压上去!”

    他双目浸满血腥,绣袍乱舞,几乎是暴戾到了极致。

    可惜余下的人面对越积越高的尸身,目露惶恐,求生的本能迫使他们跪下来?,

    “少?主?,收手吧,再这样下去,您手中精锐将损失殆尽。”

    崔函身子剧烈一震,眼底的戾气?渐渐沉凝如寒冰,不再吭声。

    同一时刻的范家?。

    范玉林派出去那名?心腹小厮的尸身,被程家?护卫毫不留情扔在范玉林父亲的书?房前。

    范家?毕竟不是崔家?,别护卫,就是家?丁都没几个,瞧见这个阵仗,均吓破了胆。

    “这是怎么回事?”

    范父瘫在圈椅里,看着面无?血色的二儿子怒问。

    范玉林注视着那具尸身,双目失了神采,这是陪伴了他整整二十年的人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没了....

    那人穿着程家?护卫服饰,连一点遮掩的意思也没有。

    程明昱这是明目张胆敲打范玉林,再犯,小心阖府的命。

    范母和范父并范家?长子拉扯着范玉林,

    “你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程家??你是不要命了吗?”

    范玉林被他们扯得摇摇晃晃,沉默不语。

    裘青奉命连夜部署暗探去范府和崔府,发现范府有动静,迅速赶到现场,结果?就瞧见程家?两名?护卫提着个尸身扔去了范府,不仅如此,连着范家?外的路也被封了。

    裘青从屋梁跳下,拽住其中一人胳膊问,“兄弟,我陆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裘青跟着程亦安回过几趟程家?,护卫认识他,解释道,

    “范玉林这个混账,写?了一首诗,有觊觎我们三小姐之嫌,而那崔家?人欲拿着这首诗做文章,败坏三小姐的名?声,我等奉家?主?之命,给他们教训。”

    裘青闻言气?得火冒八丈,

    “好大?的狗胆!”

    “诗何在,让我瞧一瞧!”

    那护卫四下掏了掏,终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宣纸给裘青,

    裘青拿着退回暗处,从兜里掏出一种军营常用的火折,擦出亮芒,他飞快扫了一眼。

    “他娘娘的,什么这不见那不见的,让你见鬼去吧。”

    程明昱意在雷厉风行,以铁血手腕将此事镇压下去,

    但裘青觉得还不解气?。

    两个小兔崽子撞在你裘爷爷手里,不剥了你们的皮算我输。

    很快裘青依葫芦画瓢,着人将此诗誊抄几十份,散去京城各大?酒楼茶楼。

    崔函这厢已经绝望了,将所有人手撤回,尸首处理干净,捏着眉心陷在圈椅一动不动。

    他就这么在圈椅里坐到天亮,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大?约是日上三竿,他浑浑噩噩揉了揉眼,张望窗外,这时,院外传来?心腹管事惊慌失措地骇叫,

    “少?主?,出大?事了....”

    门口侍奉的小厮先一步冲出去,扶住那人问,“出什么事了?”

    “昨夜有人在大?街小巷贴满了范玉林写?得那首诗词,坊间传言那范玉林爱慕咱们少?主?,昨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因爱生恨,故意陷害咱们少?主?,让他当众出洋相,逼他打消娶妻的念头,还咱们少?主?二十四了始终不曾议婚,是因着他有龙阳之好啊.....”

    管事可以想象一旦夫人听到这个消息,该是何等天崩地裂...

    里屋的崔函晃了晃,喉咙血腥上涌。

    范玉林昨夜一宿没睡,着人妥帖安葬了小厮尸身,打发了其父母一百两银子,后合衣在塌上歇息,大?约是巳时初刻,他父母忽然从外间闯进来?,只见范母手拽一片宣纸,全身剧烈颤抖,含痛望着他,

    “儿呀,你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遭来?这等祸事。”

    范母羞愤欲死,将那张宣纸扔他脸上,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你瞧瞧,坊间传言你好男风,此事已传得人尽皆知,往后去哪给你亲去呀....不,不对,别亲,就是咱们范家?都没脸见人了....”

    “回益州吧,回益州吧。”

    范父只觉脸面丢尽,跌跌撞撞出门而去,一个不留神,一头栽在地上昏死过去。

    范母听得扑通一声,心抖了下,顾不上责备范玉林,又冲出去搀扶丈夫,“来?人哪,快去请大?夫...”

    这个哭,那个闹的,整个范府顿时乱了套。

    范玉林在这一片混乱中,深深闭上了眼。

    第47章

    第

    47

    章

    又是一个好艳阳天,

    就是风比昨日?更大了,吹得人面颊跟扎了刺似的疼。

    崔函裹着一件玄黑的披风,立在慎归堂门口。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穿深色衣裳过来见母亲,

    过去母亲总爱让他着白?衫,说是看起来君子如玉,风度翩翩。

    从崔家?大门至慎归堂,足足要越过五个穿堂,四个庭院,这一路无数崔家?人均以异样的目光悄悄打量他。

    府上尚且如此,遑论外头。

    崔函素有?傲骨,

    依然目不斜视来到这里。

    视线一点点从脚下往前?端延伸,各式各样的花瓷碎片散落各地,

    有?前?朝汝窑天青裂片双耳瓶,

    他记得这是母亲最爱的梅瓶,下雪便插上几珠红梅搁在里头,

    走到哪儿?带至哪儿?,极有?情调。

    有?一套西域来的玛瑙兽首杯,雕艺巧夺天工,她平日?爱以此饮酒,喝了酒心情一好,也能给他一个笑脸。

    目光慢腾腾游移至她脚下,

    一双雪白?的绣花鞋,

    她那么怕冷,寒冬腊月竟然就穿了这么一双绣花鞋。

    崔函绝望地闭了闭眼,

    弯腰褪下长靴,

    只着薄薄的足衣,沿着碎裂的瓷片,

    一步步往前?去,他甚至不敢喊疼,修长的身影一晃再晃,忍住不晃,最终在一片狼藉中跪下来。

    “娘,儿?来请安。”

    他伏低身子,不敢抬眸。

    屋子里落针可闻,没有?一点响动,恍若无人,他便一直跪着不敢吱声,大约跪麻木了,上首终于?传来一道冷漠的嗓音,

    “你出去吧,往后爱去哪儿?去哪,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为娘这,你不必来了。”

    崔函身子一颤,猛地抬起眸,只见母亲穿着一身绣红梅的长衣,靠着孤零零的桌案坐在堂中,外头的冬阳过于?热烈,从色彩斑斓的琉璃窗映进来,照亮她整个身子,唯有?一张素白?的脸掩在阴处。

    “娘....”忍不住再唤了一声。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连眼神也木了似的,没有?回?应。

    血从崔函的膝下渗出来,染红了那一片白?瓷,他几度哽咽,却也知母亲素来不容人忤逆,不得不从命,慢慢地起身,一步一步退出慎归堂,待退至门槛外,余光发现父亲背着手立在廊庑窗下。

    他神色一顿,拂去眼角的泪,侧身给父亲行礼。

    崔父神色复杂看着儿?子,心疼道,“回?房歇着吧,慢慢来,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一蹶不振,记住,你姓崔不姓李...”

    应着这话,里头再度传来瓷器碎地的响声,崔函忍不住浑身一抖,崔父见状面罩寒霜,抬手示意?崔函离去,自个儿?快步往前?,绕至堂前?。

    那崔母李氏坐在阴暗处,目光嫌恶地看着他,

    “你来做什么?”

    崔父负手大步迈入,就这么踩着那些碎片来到她身侧,定定看了她几眼负气与她隔桌而坐。

    “你够了吗?也满意?了吗?”

    李氏冰冷的眼风扫过去,“我?够什么?满意?什么?”

    她满嘴嘲讽,“我?让他行得正,坐得端,他呢,跟你一样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去坏人姻缘,杀人越货,坏事做尽,我?悉心培养他二十几年,结果呢,还是扭转不了他骨子里的坏胚!”

    一句话无情地抽打在崔父面颊。

    崔父唇角隐隐绷着,眼纹绽裂。

    他着实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娶了李氏,可他真的是喜爱她呀,她貌美飒爽,极有?城府也很有?胆气,刚过门那段时日?,她将府内整治得服服帖帖,比他这个家?主在崔家?还有?威信,他觉着他该是这世间最幸福的男人,能娶到这般完美的妻子。

    直到新婚三月后的一次同房,那一回?她饮了鹿酒助兴一时情迷意?乱,情动之时嘴里嚷出了那人的名讳,他方知面前?美好的一切不过是一个随时可戳破的迷梦。

    从她诞下崔函,再也没叫他碰过,至而今二十四年,他们夫妻早已形同陌路。

    崔家?只知当家?主母李氏,不闻他崔冀。

    “函儿?已经够苦了,你不要再逼他,有?什么事冲我?来...”

    “你滚,别脏我?的眼。”李氏回?转过身,指着门外,看都不看崔冀一眼。

    见她如此无情,难以撼动,崔冀忍不住拔身而起,面覆愤懑,“李茹芸,你还要冷落我?到什么时候!”

    李氏脸色纹丝不动,张望门槛,发出一声轻轻的嗤。

    崔冀见她懒得搭理?他,羞愤难当,气道,“你好歹说句话...”

    “你缺女人吗?”李氏偏过头来,嫌恶睨着他,指着外头热烈的天光,“你外头的外室小妾数不胜数,你若嫌在家里待的不自在,有?多远滚多远,不回?来都没人记得你。”

    李茹芸嫁给崔冀的条件之一,掌家?权交给她,所以从新婚当夜,崔家?家?主令就在李氏手里。

    崔冀已完全被李氏架空。

    崔冀郁闷地低喝,“那些女人哪个不是照着你找的,你以为我?心里有?别人...”

    李氏只觉恶心之至,抓起手侧一只茶盏对着崔冀面门砸去,咣铛一声,茶盏正击崔冀额心,疼得他身子一晃差点后跌,血很快顺着眉心滑下来,饶是如此,他愣是闪都不敢闪,硬生?生?受了她的打。

    心中恼恨之至,面上却不敢有?怒色,忙拂去血迹,恼道,“我?为了你,外头那些女人一个孩子都不要,就守着函儿?这根独苗,你还要怎样...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即将她们遣了...”

    他就是想让她低个头。

    李氏越听越觉得脏了自己耳朵,起身往后走,崔冀忙跟过去,可惜跟至后廊子门口,被两个女卫拦住去路,望着妻子无情的背影,崔冀气得跺脚,

    “李茹芸!”

    回?应他的只有?寒风猎猎,朗朗冬阳。

    崔函回?到书房,默坐片刻,随侍递来消息说是皇帝召见他。

    崔函颓丧地抚了抚额,慢慢起身换了官服,又往皇宫去。

    日?头再烈,却化不开他眼底的阴霾。

    已经这样了,总不能去死吧。

    崔函自嘲地这样想,恢复往日?的沉稳进了东华门。

    皇帝在御书房召见了他,看着好端端的翩翩儿?郎名声败尽也是很惋惜,直接提出让他外任,崔函没有?应,跪在正中求道,

    “陛下再给臣一个机会?,臣想留在中枢。”

    皇帝过去是这个打算,可现在中枢容不下崔函。

    “你躲躲风头,过两年再回?来,朕再安置你。”

    他有?几个两年可荒废?

    崔函从御书房退了出来,顺着台阶下了奉天殿前?的丹樨,目光忽然瞟向?西侧的慈宁宫,借口往西华门去,绕至慈宁宫前?的小院子,塞了一锭银子给守门的小内使,让他去太?后跟前?递个话说他求见。

    太?后这次倒是不含糊,很快在慈宁宫暖阁见了他。

    她知道崔函走投无路了。

    虽然名声不好,但崔函本事还是有?的。

    手握崔家?和王家?,还愁对付不了程家??

    太?后一直在密谋此事,崔函主动送上门来,焉能不喜。

    “礼部?你进不去..”因为崔函名声败尽,礼部?不会?也不能接纳他,

    “吏部?和户部?是皇帝的地盘。”

    太?后想起陆栩生?的大伯父人如今还在狱中,工部?侍郎的位置空缺,定从底下五名郎中挑选,如此郎中能空出一位,

    “去工部?吧,皇帝那头哀家?给你掠阵,你回?去等消息就是。”

    崔函知道自己这招棋走对了。

    “臣谢太?后娘娘隆恩。”

    “不过,”太?后抚着一只雪白?龙猫深深笑了笑,

    “工部?郎中还施展不了你的才能,哀家?还有?一桩要务要交给你。”

    崔函抬首问道,“请娘娘吩咐。”

    “帮哀家?刺探京城权宦隐秘,盯着那些世家?异动。”

    崔函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得到太?后信任,拜山头,得先?递上投名状,他瑰艳地笑了笑,“臣遵命,不过娘娘,臣底下人手怕不够...”

    这是谈条件了。

    太?后也不意?外,叹道,“哀家?从东厂划拨一些人手给你,律令今夜送到你手中。”

    两厢交易达成,崔函便准备退下。

    太?后望着依然清俊的男人,忽然心神一动,“崔郎啊,娶亲的事你别急,哀家?心里有?数,王家?有?淑女待字闺中,得空哀家?给你引荐。”

    太?后打算寻个不怎么起眼的王家?女,嫁给崔函,巩固联盟。

    崔函心里顿生?抵触,不过喉结滚了滚,并?未当场拒绝,“谢太?后。”

    离开西华门,虽然风还是那么冷冽,但他似乎能坦然接受了。

    幸在这些年被母亲压制,锻造了一副坚韧心性,他崔函也没这么容易被打倒。

    出门在西市附近一酒楼饮酒,听得雅间外全在议论他和范玉林,崔函紧紧捏着酒盏,肺管子都气炸了,程明昱不会?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那就只能是陆栩生?了,这样的人也配娶程家?女?

    也还真是巧,洞开的窗下停靠一辆马车。

    一丫鬟搁下锦凳,搀着一少女下车,那少女穿着一件旧银鼠皮袄,生?得高挑,面颊凹陷看着楚楚可怜,眼底却盛着别样的神采,她转身抬起手,去迎身后人。

    只见一只手臂伸出来搭在那少女手心,腕间隐隐闪现一汪翠绿,紧接着她整个人弯腰从车内迈出。

    弯腰那一瞬,斗篷微掀,露出一截纤细玲珑的腰身,待她站稳,忍不住回?眸张望天色,烈烈冬阳下,那是一张光彩夺目的脸,眉间的炽艳恍若将这一片天地给逼得失色,杏眼弯出的弧度,恰到好处拖出一尾笑,似春雪腕间化,雨落牡丹开。

    又娇又柔又鲜活烂漫。

    不愧是程明昱的女儿?。

    他忽然有?些明白?母亲的执着。

    宛如山巅之雪,神圣高洁,总是忍不住想採一抔来。

    程亦安今日?清晨迎来一位意?外之客。

    原来那程亦可自上回?听她劝导,循着她嫡母发作的机会?,拿着手腕被揪住的一道青紫,跑去戒律院告状,惊动戒律院的长老,一连便将原先?克扣她吃穿用度的事给宣扬出来。

    戒律院出面,要求八房大太?太?将这些年的分红全部?交还给程亦可,当做嫁资自个儿?攥在手里。

    昨晚闹了一夜,程亦可最终得了两千两银票。

    “两千两呀,安安,我?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她昨夜一宿没睡,不知要往哪儿?搁放,总觉得家?里不放心,便清晨一早赶来程家?,交给程亦安,让她替她保管。

    身家?性命银子都交给了程亦安,可见是满满的信任。

    程亦安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是心疼,

    “你这银钱看起来不少,真用起来也不禁用,得为长远打算,我?嫁妆里头有?几间铺子,不如你挑一间用着,做一门买卖,让钱生?钱。”

    闺阁长大的姑娘实在是没有?成算,一听便如天书一般,顿觉天荒夜谈,程亦安便干脆带她上街,一间间铺子逛,领着她见管事,让她开开眼界,慢慢谋算一个营生?。

    从巳时初逛到申时,走了七八家?铺子,程亦安顺道也将陆家?的铺子给巡视一番,二人最终在下大街南门口分道扬镳。

    “你回?去琢磨,得空就来铺子里与这些管事攀谈,待有?了想法便来寻我?商议。”

    程亦可恍若打开了新世界的窗,连连点头,“辛苦你了安安。”

    程亦安在转角处目送她走远,打算回?府,忽然瞧见不远处巷子墙垛处立着一人。

    那人一身黑袍如墨,见她发现了他,含笑大步迈过来。

    “程三姑娘。”

    遭遇了那等惨状,还能笑得如沐春风,心性坚韧非比常人。

    程亦安狐疑盯着崔函,面无表情道,“何事?”

    语气还冷冰冰的。

    “你何故阻我?娶你二姐?”崔函单刀直入问。

    程亦安轻蔑一笑,“什么叫阻你娶我?二姐?你以为你想娶,我?二姐就会?嫁你?”

    “崔函,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崔函仔仔细细打量她神情,哪有?半点见到心上人的样子,反倒是绷着一张俏脸无比嫌弃。

    他脑海突然闪现一片灵光,怀疑自己上了范玉林的当。

    狗杂种,算计他!

    崔函自诩聪慧,从来只有?他算计旁人的份,这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小白?脸给诓了。

    崔函被自己给气笑了。

    再看程亦安,眼底的眸色便十分复杂。

    两位婆子成八字形护在程亦安左右,那裘青并?三位侍卫也虎视眈眈睨着他,只等着程亦安一声令下便涌上来。

    换做最开始,知道程亦安对他无心,也就罢了。

    如今嘛,有?那么点入眼,舍不得丢开手。

    崔函还是保持一贯的风度,朝程亦安一揖,“三姑娘,在下哪里得罪了你,你可以明言吗?”

    “不能。”这种事解释不清,程亦安只能将任性进行到底。

    崔函真没料到这么温软娇柔的姑娘,竟然如此有?脾性。

    有?趣。

    他忍不住试探道,“我?母亲的事你知道了?”

    “你母亲是谁?”

    程亦安没这么傻被他套话。爹爹的事不能被声张出去,对他名声不利。

    崔函看着一脸懵懂的姑娘无奈地很,这话是聊不下去了。

    他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再往后退了一步,优雅一揖,

    “不管怎么说,咱们俩也算不打不相识,往后程三姑娘有?需要用到在下的地儿?,遣人来崔府知会?一声,再会?。”

    他略略颔首便转身离开。

    程亦安瞠目结舌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问如兰道,

    “他莫不是受刺激了,脑子不灵清了?”

    如兰也很是匪夷所思。

    害她方才提心吊胆,以为崔函要报仇,谁知这人竟然还结交上了。

    裘青呢,盯着崔函离去的身影,心里已把他祖宗问候了八百遍。

    他奶奶的,敢觊觎少奶奶。

    程亦安无暇理?会?崔函,立即登车回?府。

    大老爷的罪名定下来,被贬为庶人,连累大少爷陆云生?也被罢了官,一家?人在长房哭天抢地,大少奶奶柳氏也哭红了眼,无心理?事,程亦安只能回?去主持局面。

    崔函这边回?了私邸,便对侍卫下了一道命令,

    “去范家?,捉住那范玉林,给我?狠狠一顿打,打得他下不来床。”

    崔家?侍卫早恨范玉林败坏自家?少主名声,得令马不停蹄奔了去。

    可怜那范玉林不过是强撑身子去寺庙给小厮做个道场,回?程路上又被打了一顿,崔函的人更下死手,范玉林被打得满口鲜血被抬了回?去。

    范母看一眼昏厥不醒的丈夫,再看半死不活的儿?子,只觉天都塌下来了。

    陆栩生?这厢又是夜里方回?来,裘青侯在书房门口便把范家?的事告诉了他,

    “属下猜测定是崔函对范玉林动了手。”

    陆栩生?眸色一顿。

    不是,他想亲手教训一番范玉林就这么难吗?

    “那崔函呢,他今日?有?没有?对夫人不利?”

    陆栩生?发现自己问完,裘青表情极其古怪,

    “怎么了这是?”

    裘青咽了咽嗓,满脸同情地望着自家?少将军,

    “崔函不仅没做什么,甚至告诉咱们少奶奶,往后有?用得着他的地儿?,知会?一声...”

    陆栩生?:“......”

    裘青看到他天灵盖在冒怒气。

    陆栩生?嘶着牙,揉了揉心口,服气地点头,

    “有?种。”

    今日?崔函投靠太?后的事,已不是秘密,皇帝气得砸了一只御盏,骂他狼子野心。

    行,不把崔家?连根拔起,对不起他这番勇气。

    “你先?叫人盯着崔函一举一动。”

    回?到后院,程亦安正伏在案前?练字。

    陆栩生?狐疑地走过去,探头一瞧,只见她面前?用木架挂着一幅极为精致妍丽的小楷,那小楷笔锋犀利,线条柔美,观之赏心悦目。

    而程亦安呢,正在一丝不苟临摹,看样子兴致勃勃,连他在身旁站了半晌也没察觉。

    陆栩生?脸色不好看了,在她对面落座,冷着脸下颌往那字帖一抬,

    “这是何人字迹?”

    一个范玉林不够,又来了个崔函,可别她又惦记什么小白?脸了。

    程亦安抬眸笑盈盈回?了他一句,“我?爹爹的...”

    听到是岳父书法,陆栩生?暗暗吁了一口气。

    程亦安还很得意?,跟他炫耀道,“上回?去我?爹爹书房,顺过来的。”

    陆栩生?闲适地靠在圈椅里,修长手指轻轻在桌案敲打着,似笑非笑道,

    “坊间传言‘一见程郎误终身’,我?看你也不遑多让嘛。”

    连太?后党骨干都被她迷得晕头转向?。

    程亦安面色含俏瞪了他一眼。

    第48章

    第

    48

    章

    谁惦记都没用,

    程亦安只能是他的。

    这一夜拔步床就没消停。

    接下来一阵,陆栩生更忙,有时?夜里还能睡一觉,

    有时?一整日不见踪影,离京前,他得预先将都督府一切公?务交接稳妥,除此之外,以免开春北齐有动静,甚至还要?前往边关九镇安抚将帅,暗中布防。

    腊月二十三这日,

    程亦安来了小日子。

    免不了一阵失望,好在想起那?碗药又释然?了。

    夫妻俩就这般各自忙碌至除夕,

    除夕是程明昱寿辰,

    程家拒了一切外客,只长房女儿女婿到?场吃个酒,

    程明昱亲自下厨做了一道三角糕,给四个孩子吃。

    管家亲自拎着食盒过来时?,程亦彦率先扑过去抢了一盘,程亦歆手里牵着孩子,生怕落后,

    “青云,

    快帮我?!”

    贺青云笑着起身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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