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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程亦安埋在他?脖颈处轻轻嘤咛一声。

    陆栩生被她弄得更?痒了。

    等程亦安再度睡下,陆栩生方抱着那沓册子离开,别看他?在程亦安跟前说的轻松,私下对于对手,陆栩生从?来都给与足够的尊重。

    回到书房,他?唤来几位心腹干将,摆出沙盘,对照程明昱的情报,开始推演。

    程亦安这厢一觉睡到翌日午时方醒,一睁开眼,发现一张脸悬在她跟前,唬了她一跳。

    “祖母,您别吓我。”她往被褥里一缩。

    老祖宗狠狠瞪了她一眼,回过身?坐正,“我吓你?你吓我还差不多。原先我觉得乔丫头不及你稳重,结果你干了一票大的,把自己给放倒了。”

    程亦安干笑。

    卢氏也凑过来看了她一眼,温柔问,“有力气吗,要不我扶你起来用点?粥食。”

    如兰领着小丫头端来铜盆,老祖宗等人让开,看着她洗漱净面收拾干净了,卢氏又着人端来小案,搁在她塌前,七八样小菜摆在眼前,让她享用。

    程亦安确实饿了,先吃两个?小虾饺裹腹,其他?的一一也尝了,吃得红光满面,老祖宗才让人撤下去,开始数落她,

    “就算舍不得你爹爹,也不能这样胡来。”

    无论她说什?么,程亦安只管点?头。

    老祖宗反而越来气,指着她跟二夫人说,“自古以来老母疼幺儿,将天底下的幺儿纵得无法无天,我想?着她与旁个?不同,过去受了那么多罪,在陆家那一通治家的本事不输给她长姐,只当她能给我争气,不料,她还是没落窠臼,闷声干大事,都能把她爹爹给唬住。”

    “可见老幺就是老幺,没几个?让人省心的。”

    程亦安哭笑不得,有心替自己声辩,可“劣迹”摆在这里,又是百口莫辩。

    二夫人只管笑,“毕竟才十七岁,母亲得体谅一些,换谁看着刚认的爹爹离开都会?眼巴巴的,您就当疼她吧,别数落了。”

    三?夫人很纳罕盯着她,“亏我昨个?儿回娘家,我娘家人都夸我们长房出了一位好姑娘,年纪轻轻便?成了国公?夫人,我听?着面儿有光于是顺着话头把你夸上天,哟,我的国公?夫人,您可真是叫我小看了。”

    程亦安害臊极了,“婶娘们放过我吧,我是再也不敢了。”

    环顾一周不见程亦乔,忙岔开话茬,“二姐呢?”

    卢氏回道,“今日她外祖母家办酒席,她清晨一早看过你就去那边了。”

    “今夜回来吗?”

    “怕是得明日回来。”

    程亦安有些失落。

    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见她又倦怠了便?各自离去,最后只剩老祖宗在她身?旁,拉着她的手心疼道,

    “其实我也舍不得你爹爹走,自那日你摔了茶盏,我心里就很不痛快,今日清晨他?将事儿告诉我,说是不去了,我心里就踏实了,落了块大石头,孩子,祖母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疼你爹的。”

    “今年我做主,不回弘农了,可不能留你一人在陆家过年。”

    程亦安下午又睡了三?个?时辰,把晚膳都睡过去了,醒来却见程明昱坐在塌前,

    “爹爹....”

    她嗓音嘟囔着带着几分暗哑,眼皮不大睁得开,慢吞吞从?被褥里挣扎起身?。

    她每一次唤爹爹,都让程明昱生出初为人父的错觉。

    “安安饿了吗?”

    “嗯嗯。”

    这间软榻临屏风而摆,头前脚尾均搁着一个?矮柜,如兰将水盆搁在矮柜,给她递来一块温热的湿帕子,又给她送了一杯漱口茶,程亦安漱口擦脸坐起身?,只觉香氲扑鼻,嗅了嗅道,“有吃的?”

    程明昱将身?侧一高几挪过来,上头摆着一个?食盒,食盒掀开,香气更?为浓郁,碟子里盛着一叠三?角糕,外皮烤得焦脆金黄,里面似乎有馅,程亦安闻到了鸡肉香。

    “好吃。”她有些流口水。

    程明昱失笑,“还没吃就说好吃?”

    言罢递了一双筷子给她。

    程亦安探头夹了一块入嘴,里面果然是鸡肉馅,定是挑了最嫩的鸡胸肉,混着麦子粉,口感极为细腻软糯,程亦安连着吃了三?块,

    “这是府上厨子做的吗?我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三?角糕。”

    程明昱语气平静道,“是爹爹做的。”

    程亦安吃了一惊,满嘴糕点?忘了咽,抬起眼愣愣看着他?,显然不大相?信。

    堂堂左都御史,程氏家族掌门人,竟然会?下厨,且厨艺这么好。

    程明昱怕女儿误会?,笑着解释道,“爹爹也就会?这一道。”

    几十年如一日,可不就做得好了。

    说到程明昱下厨这一事,实则是偶然。

    那还是程亦彦五岁时候的事,素来骄傲的小少?年从?来没有被比下去过,直到有一日去了一趟郑家,被郑家表弟给气哭了,回来找他?要娘,说是旁人家的娘做了糕点?给孩子吃,他?没娘做。

    程明昱心痛如绞,便?亲自下厨学?了这么一道点?心。

    说出来没有人会?信,那在官署区叱咤风云的程家二公?子,最爱吃的便?是父亲这一道三?角糕。

    “爹爹辜负了你昨晚的心意,今日做了这道糕点?给你赔罪。”

    程亦安柔柔望着他?,眼底淌着一层脉脉的水光,顾不上说话,闷头一口一口吃。

    有这样的爹爹,真恨不得离了陆栩生,回来给爹爹做女儿。

    这一碟并?不多,只有八块,程亦安很快就吃完了,然后眼巴巴看着程明昱。

    程明昱心里很受用,清隽的眸眼满是宠溺,“这里还有一碟,留着你晚些时辰再吃,一次吃太多容易噎着。”

    又吩咐仆妇给她上正餐,这下程亦安就没有那么有胃口,草草吃了一些就搁下。

    程明昱还有事要忙,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就回了书房,他?前脚一走,程亦彦后脚就进了门。

    他?今日本没功夫回来,这不听?说程亦安病了,这才气势汹汹奔回府,果然进了门就责备程亦安,

    “安安,你多大啦,还跟小姑娘似得使绊子不叫爹爹出门,你真有什?么苦衷,也该跟哥哥商量....”

    话说到一半,闻到熟悉的香气,程亦彦停下来换了一副口吻,

    “爹给做了三?角糕?”

    程亦安见他?眼神开始往食盒上瞄,连忙扑过去将食盒搂在怀里,

    “不给,二哥哥吃了多少?年,我这是头一回吃,绝不分你一口。”

    程亦彦给气笑了,在她对面的圈椅坐下,

    “这个?得趁热吃,等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这不关你的事。”程亦安不上他?的当。

    卢氏跟着程亦彦一道进来的,落在他?后头两脚,见兄妹俩为了一盘糕点?吵起来,不觉摇头,进来就斥了程亦彦一声,“多大出息,堂堂国库主事人,两个?孩子的爹了,竟然跟妹妹抢吃的。”

    “哪里,我逗她罢了。”程亦彦在妻子面前还是很要面子的。

    程亦彦近来在官署区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为了守住国库那点?银子殚精竭虑,卢氏见他?面露疲惫,猜他?许久没好好歇一觉催他?回房,

    “去泡个?温浴吧。”

    程亦彦叮嘱妹妹好好休息,便?起身?要走,临走时还不甘心地往食盒看了一眼,“哥哥已快一年没吃着这玩意儿,你真的不舍一点?给哥哥?”

    程亦安毫不留情,“不给。”

    程亦彦给气走了。

    半刻钟后,陆栩生也来了。

    程亦安嘴里说要离了陆栩生,看到他?眉梢却忍不住上扬,

    “你从?官署区来得吗?还是从?府上来的?用了晚膳吗?”

    在爹爹和?哥哥面前可以撒娇,在丈夫这里不自禁就担起妻子的责任。

    陆栩生身?上裹着一件大氅,进了屋子觉着热,立即将大氅交给丫鬟,净了手面方来到她跟前坐下,“从?皇宫里来的,诏书我已拿到了,不过为了稳住那些豪族,对外声称由你爹爹主事。”

    说到这里,陆栩生语气一顿,神色复杂看着程亦安,“除我之外,陛下同意长公?主南下坐镇金陵,给我掠阵。”

    “我说你好端端的,为何非要长公?主掺和?一脚?”

    程亦安道,“若不是公?主殿下,能这么顺利说服陛下吗?再说了,也算因祸得福,长公?主殿下决意放下我爹爹了。”

    陆栩生有些意外,愣了愣却道,“有时放手也不一定是好事。”

    程亦安不高兴了,“为什?么这么说?殿下就不能有自己的人生吗?”

    陆栩生急着来探望程亦安,没顾上用晚膳,瞟见身?侧小案有一食盒,手便?伸过去了,嘴里却道,“我不是说她。”

    程亦安心咯噔跳了两下,狐疑地盯着陆栩生,那张侧脸轮廓鲜明,浓密的眉睫在眼尾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神情里带着罕见的低迷。

    程亦安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这是在说前世和?离之事,

    后悔当初放手了?

    程亦安轻轻哼了他?一声,这个?怔愣的空档,却见陆栩生已从?食盒底下的盘子里拿出一块三?角糕。

    “别吃我的糕点?。”

    程亦安眼疾手快给夺过来,

    这一块往嘴里塞去,那边将整个?盘子也给抱过来,

    陆栩生被她一惊一乍的举动给弄得啼笑皆非,只当她又因前世的事记恨上了。

    程亦安觑着他?,满脸的骄傲,“我爹爹亲手做的。”

    陆栩生神情僵在脸上,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你爹的手艺?”

    “嗯。”

    陆栩生舌尖往唇齿抵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君子远庖厨,他?程明昱不是世间第?一君子么?怎么学?起厨艺来?

    见程亦安吃得津津有味,陆栩生对岳父的不满已经到了极致。

    真是不给人一点?活路。

    他?这厢还盼着能尝到妻子厨艺,结果岳父又给打了样。

    做程家长房的女婿,可真不容易。

    第41章

    第

    41

    章

    程亦安见陆栩生一脸吃瘪,

    顿时乐了,

    “要不?,赶明你也试一试,

    让我尝一尝你的手艺?”

    陆栩生忿道?,“君子远庖厨。”

    程亦安幽幽地说,“你是君子吗?”

    陆栩生无话可说。

    程家?灶上是不?断火的,年底忙,没准哪个时辰主子回来了,就有得热水热饭供应,陆栩生这边来,

    颐宁苑的婆子立即去传膳,不?一会功夫陆栩生面?前就摆了七八样佳肴。

    陆栩生用晚膳,

    程亦安就吃三角糕,

    夫妻俩隔座相视。

    程亦安吃得红光满面?,陆栩生咽得不?是滋味。

    重生决心留住程亦安时,

    他下定主意让她过好日子,他想着以他所能,能让程亦安成?为京城最风光的命妇,有了前世的经验,后宅也能打点得妥帖,怎料,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确切的说,

    是低估了程明昱。

    总不?能让他一辈子跟在程明昱身后追吧。

    也不?知长房其他的女婿是怎么过的?

    带着这种念头,陆栩生食不?知味用完了晚膳。

    膳后就要走?,

    程亦安不?干了,

    虎着脸盯着他。

    陆栩生见状,将衣裳搁下,

    意兴阑珊凑过来,“怎么了?”

    程亦安又拽住了他的袖口,她发现陆栩生很吃这一套,“我需要人形炉子。”

    嘿...

    就这么一句话,让陆栩生心情从?阴转晴。

    “那我今晚留下来?”他勉为其难道?。

    程亦安推了他一把,“你也可以不?留。”

    程亦安一整日躺在床榻肚子胀得慌,陆栩生便扶着她在屋子里消食,程亦安走?一步脚踉跄一步,到最后人几乎靠在他胳膊上,陆栩生一手揽住她腰身,一手拎着她胳膊,在屋子里转悠。

    就一个女孩儿的闺房,比得上寻常小户整座宅邸,前厅后寝,四周还有一圈下人住的裙房,旁人家?下人挤在一个屋子打通铺,在程家?这里,稍稍体面?些的丫头都有单独的一间房,穿戴比得上人家?小户小姐。

    在陆栩生眼里:太?过奢靡。

    程亦安习惯了搂着他睡,夜里照旧往他怀里挤。

    陆栩生就不?好过了,屋子里本就热,他身上只剩一件单衣,还要他搂个温香软玉在怀,很快程亦安就觉着自己被什么杵着了,陆栩生尴尬地挪开,离得她远一些。

    药性过了一日一夜已没那么强,程亦安人已好多了,便轻轻推了推他,“想要吗?”

    陆栩生气得不?想说话,睨着她道?,“你好意思说,你吃了那药,这几日敢要孩子吗?”

    程亦安神色一顿,一骨碌爬起来,脸上血色褪得干净,虽说是补药,也不?知有无妨碍,为了孩子安危着想,的确得推迟些时日,如此怕是要错过前世那个孩儿,怪她满脑子拦住爹爹,忘了即将到来的孩子,这下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懊恼不?已。

    陆栩生原还怨她,见她哭成?这样,又心疼了,连忙将褥子裹上去,将她偎得紧紧的,

    “前世孩子流了,兴许本就不?健康,你别想太?多,等?孩子修养修养还会再来。”

    程亦安低着头闷声不?吭。

    陆栩生无奈,只得将她重新带入怀里,安抚她入睡。

    “有得就有失,你看开一些。”

    夜里程家?仆妇将陆栩生的官袍洗净烘干,又烧滚烫的水倒入斗子里,帮他熨烫平整,翌日天还没亮,陆栩生换了干净的官袍又出?门去了。

    程亦彦在大门口左等?右等?没等?着陆栩生,只得先?出?门,后来在正阳门处撞见陆栩生与都督府一位官员说话,等?着他落了单笑眯眯迈过去,

    “慎之昨夜不?是歇在府上么?怎么我等?了半晌没瞧见你出?门。”

    他怀疑陆栩生翻墙走?的。

    在岳父家?要翻墙走?,真真丢面?子。

    陆栩生绝对不?会承认,“燕宁兄想是记错了,我昨个儿陪着安安睡着便离开了。”

    程亦彦嘴角直抽,“是吗?那我可得加强程家?防卫了,省得哪一日被人翻墙越户还不?知。”

    陆栩生笑着上前嚣张地搭了搭大舅子的肩,“你们家?那点子护卫拦不?住我。”

    “程家?大门敞开着,你非不?走?寻常路。”

    “那你倒是下帖子请呀!”

    官署区人来人往,虽然大家?伙不?知二人说什么,却断得出?来,这对郎舅关系不?怎么融洽。

    *

    程亦安这一日睡醒,精神已大好,程亦乔不?在府上,她闲得发慌,想起上回没能见着程亦可,给陶沁和程亦可递帖子请她们来玩。

    长房的婆子亲自去接,陶沁的母亲喜笑颜开,恨不?得女儿攀上程亦安的高枝,迫不?及待将女儿推出?了门。

    程亦可这边就难了。

    那八房的大太?太?不?准她出?门,借口她不?在府上要把嬷嬷搪塞回去,嬷嬷没有这么好糊弄,笑着道?,

    “我明明昨个儿还瞧见可儿姑娘了,这会儿怎么不?在?”

    那大太?太?又改口,“其实是病了,怕她过了病气给安安。”

    那嬷嬷越发笑得雍容,“那老身就更要去瞧一瞧了,否则我们姑奶奶不?放心。”

    那八房太?太?知道?拦不?住,这才吩咐人将程亦可带出?来,暗暗剜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乱说话,才放她走?。

    程亦可和陶沁被领着给老祖宗请了安,才一道?往颐宁苑来。

    程亦安早得了消息,穿戴整洁坐在罗汉床上等?着,等?了片刻,帘子被掀开,见陶沁牵着一高挑消瘦的姑娘进来,程亦安已不?记得多久没见过程亦可,乍一眼还没认出?来,只见她身上裹着一件湖蓝斗篷,一双眸子又黑又亮,面?颊瘦得往里凹,把颧骨给突出?一些了。

    “可儿,你怎么瘦成?这样?”

    陶沁忙拉着程亦可上前,将她推到程亦安跟前,

    “可不?是,这才几日光景,又瘦了一圈。”

    程亦安身子还不?便挪动,便着人挪了炉子过来给她们偎着了。

    程亦可脸色讪讪,看着程亦安红了眼眶,

    “安安,好久没见你,我可想你了,上回你下帖子,我有事不?得空,给你道?罪了。”

    陶沁见她还在粉饰太?平,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

    “安安你不?知道?,方?才她嫡母差点不?放她出?门呢。”

    程亦安探身握住她,见她手腕细得跟竹竿似的,心疼道?,“快些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程亦可掖了掖眼角摇着头叹道?,“能怎么回事,前日我哥哥在外头赌博,被戒律院打了二十板子,皮开肉绽的十分可怖,我父亲母亲哭天抢地,不?敢埋怨家?主,自然把火洒在我身上了。”

    “自你被长房认回来后,我嫡母就拘着不?许我出?门,生怕我跟你告状,闹到家?主跟前,给他们难堪,今日若非桂嬷嬷厉害,还要被她给糊弄过去呢。”

    程亦安与程亦可一道?长大,八房那点子烂账她是清楚的。

    不?忙活说话,着丫鬟给二人上茶。

    程亦可接茶时,露出?里面?一件旧褙子,再看她穿着这件湖蓝斗篷,大了一圈也不?是年轻女孩的花色,程亦安越发觉得奇怪,

    “这斗篷不?是你的吧?”

    不?等?程亦可开口,陶沁气恼道?,“可不?是,晓得她今日要来长房,她嫡母故意拿了一件新斗篷给她,做样子给老祖宗看呢。”

    程亦安真得听不?下去,与程亦可道?,“这段时日下雪,你嫡母竟然狠心连件袍子也不?给你做么?你的分红呢?”

    程亦可苦笑道?,“家?主给我们八房的分红,都到了我父亲母亲的手里,我想着入冬了,打算做一件袍子过年,他们却以要给哥哥置办聘礼为由,拒绝了。”

    程亦安看着单薄的程亦可,顿时皱了老大的眉。

    程亦可的这位哥哥,就是八房大老爷的独苗程亦珂,被府上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偏生平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没少在外头惹是生非。

    “今年咱们房因着哥哥犯错分的少,我的那份就被他们给抹下了。”

    程明昱曾明言,分红有姑娘一份,或用作嫁妆,或吃穿用度,绝不?许苛刻。

    但程亦可什么都没有,她生母早逝,养在嫡母膝下,从?出?生就被父母耳提面?命,一切要让着哥哥,绣的花拿出?去卖钱得了好处给哥哥,程家?姑娘求亲者比比皆是,她的婚事就被父母挑挑拣拣,言下之意便是要寻一富户,将来好补贴哥哥,就连她的名儿,也是父母看着哥哥的名“珂”顺带给取了个“可”。

    她是程家?最没有存在感的姑娘。

    程亦安看着柔弱的程亦可,久久没有说话。

    前世后来她去了益州,时常与程亦可通信,在去益州的第三年与程亦可断了往来,程亦可有个毛病,什么事怄在心里,报喜不?报忧,后来程家?的婆子给她送份例时告诉她,程亦可死了。

    因着程亦珂最后不?争气,屡教不?改,被程家?除了名,他们一家?回了弘农,日子捉襟见肘,她的嫡母和父亲为了贴补儿子,要把她卖给一个富户做继室,程亦可高门出?身,不?忍堕了程家?风骨,不?肯答应,就被嫡母锁在柴房里。

    程亦可后来逃出?去了,她终于?逃去一个小山庄,卧在一块苞谷地里,饿得摘苞谷吃,那玩意儿太?硬了,她嚼不?动,生生往肚子里咽,最后被活活撑死。

    一个平日吃不?饱穿不?暖的姑娘,最后是被撑死的。

    何其嘲讽?

    程亦安想起来眼眶发酸,别过脸去深深吸着气。

    程亦可和陶沁见状都慌了。

    方?才老祖宗说程亦安病了,让她们俩来宽宽她的心,这下好了,没宽她的心反而?把她惹哭了,岂不?是罪过。

    程亦可急得起身扶着她双肩,“安安,你别难过,我虽没新衣裳,旧的还是有的,你之前不?是给了许多袍子我么,我还留着呢。”

    程亦安出?嫁前将自己许多旧衣裳全?部给了程亦可。

    她那时虽没爹娘疼着,却有程明昱暗中照顾,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程亦安越被劝哭意越止不?住,扭头瞪着她,“那你就给我争点气,别任由他们欺负,程家?有戒律院,你逮着了机会去告状,我父亲和哥哥自会出?面?替你料理?你爹娘。”

    程亦安为什么不?替她出?头,她终究不?能跟着程亦可一辈子,人要靠自己,别人帮一时也只是一时,只要程亦可动了反抗的念头,往后的路就越走?越宽。

    程亦可呆住了,“圣人云,子不?论父之过。”

    “那也得他像父亲。”

    程亦可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住,“我...可以吗?我怕撕破脸,嫡母在我婚事上做文章。”

    “你没撕破脸,他们照旧在你婚事上做文章。”程亦安给她鼓劲,“可儿,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今日她为什么怕你来,就是怕你告状,你就越要拿捏她,不?能被她欺负了。”

    “对!”陶沁也很支持她,“你们程家?家?大业大,还有个可声张的地儿,旁人家?是有苦难诉,我看你干脆去戒律院告状,把你那份分红要回来,与其被你哥哥赌博输干净,你把自己的嫁妆银子拽在手里,往后也有依傍。”

    “就是这样。”程亦安道?,

    程亦可一屁股顿在锦凳上。

    茫然勇气顾虑以及对未来的憧憬在她眼底深深交织着,久久不?散。

    已近午时,程亦安吩咐人摆了极为丰富的膳食,席间她不?停给程亦可夹菜,

    程亦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安安,我吃了不?少了。”

    “那就包起来,待会你带回去吃。”

    又吩咐如兰打包了几身衣裳,“我的新衣裳你不?会要,你不?嫌弃就穿我的旧的。”

    程亦安这些举动终究瞒不?住老祖宗,程家?虽然家?规森严,可到底人多口杂,程明昱不?可能管到人家?屋里去,自有顾不?着的地儿,可今日既然撞在老祖宗手里,就不?可能不?管。

    老祖宗将程亦可的母亲招来长房,坐在上首训斥她,

    “我们程家?的姑娘都矜贵,平日是不?论嫡庶的,你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你们房里也只有她一个女儿,还不?好好笼络着疼着,只想着怎么欺负她利用她?我告诉你,你聪明,有你的好日子过,若是为人不?地道?,堕了我们程家?的风骨,那你们也不?必在南府呆着了,早早回你们弘农的老家?,耕地种田去。”

    那八房的太?太?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老祖宗责备的是,侄媳妇受教了。”

    当众将程亦可牵着回去,心里虽然有些含恨,面?上却不?敢再苛待。

    午膳过后,那位老太?医就来了,说是要给程亦安扎针祛毒,程亦安十指扎满,躺在软榻上动弹不?得,不?知不?觉睡着了,等?醒来时,果然神清气爽,再看外头的天色,冬阳破云而?出?,洒满一地温煦,程亦安闷坏了,穿戴一番打算去老祖宗的院子里给她请安。

    婆子说要给她弄一个小轿来,程亦安婉拒,“我没有那么娇气。”

    由三个小丫鬟搀着往上房去。

    程家?的下人也是极有情调的,院子里处处还积着雪,他们愣是不?敢破坏一点景致,只将廊子边上和石径上的积雪给清扫运去了后山,程亦安沿途便瞧见过去的花丛上堆满了簇簇的雪,那雪如同蘑菇似得罩在花坛,厚厚一层实在招人,程亦安玩心大起,蠢蠢欲动,手指扎了针被暖手护着不?敢露出?来,便抬起脚往路边踩上一踩,好端端的花坛被她弄出?一个好深的靴印,实在称得上调皮。

    已经坏了景致,不?如再来一脚。

    正搭着丫鬟的手臂,抬起一只鹿皮小靴时,长廊尽头忽然传来一声脆喝,

    “你又在捣什么乱!”

    程亦安被唬了一跳,回过眸却见二姐程亦乔罩着那件孔雀翎的披风,大步往这边来。

    程亦安冲她一笑,“二姐你回来了。”

    “我回来跟你算账!”程亦乔没好气走?到她前方?廊庑,立在台阶处摆出?姐姐的款,

    “身子骨怎么样了?腰酸不?酸,背疼不?疼?是不?是还不?过瘾,要不?要再来一点?往后‘金鹅断’三字传出?去,都成?你的笑话了。”

    程亦安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救爹爹的命,她前世是做姐姐的人,如今做了妹妹更能体会姐姐的心酸,哪怕是挨骂,她也觉得姐姐的面?目无比慈爱。

    所以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任程亦乔骂。

    程亦乔见她没心没肺越发动气,“你是不?是还得意了?看着爹爹依了你,你就有恃无恐是吧?我告诉你,你下次要拦爹爹,你喊上我,咱俩一人抱一只腿,爹爹就走?不?动了,何苦卖苦肉计,今个儿运气好,没事儿,明儿呢,若出?了岔子,你后悔一辈子也来不?及。”

    “女孩子家?家?的,那些药是能随便吃的...”

    这边程亦乔正神气十足,长廊尽头又来了一人,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银红狐皮斗篷,手里抱着一个暖炉,梳着八宝攒珠髻,神色端肃款步行来,

    “程亦乔,你为什么骂妹妹!”

    程亦乔听到这道?嗓音,脊背倏忽一紧,有如耗子遇上猫,身上的神气劲儿顿时没了,神色古怪转过身来。

    结果对上程亦歆冷肃的眉目。

    “我没有骂她,我是教训她...”她矢口否认,

    程亦歆幽幽睨着她,“教训她跟骂她有区别吗?”

    程亦乔无可奈何,指着还杵在石径上的程亦安,“长姐不?知她做了什么事?她竟然...”

    “我知道?!”程亦歆雍容站定,不?给程亦乔反驳的机会,

    “她小,你做姐姐的可以劝导她,好生说话便是,哪一个像你这般咋咋呼呼的,你小时候,我是这么待你的吗?是不?是我不?在,你就仗势欺人?”

    “你看,妹妹都被你吓得不?敢说话了!”

    “我....”程亦乔嘴皮子平日也挺利索的,在程亦歆跟前完全?落下风。

    今日不?同以往,过去她只是妹妹,如今她也是姐姐了,姐姐是要面?子的,于?是梗着脖子跟程亦歆理?论。

    程亦安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程亦歆,印象里她是整个程家?姑娘的大姐姐,没有人不?服她不?敬她,听闻她行事干练,为人也很爽快豁达。

    长房的姑娘在大家?伙眼里均是端庄守礼,极有威望的。

    孰知私下拌嘴拌得这么欢,

    不?远处程亦彦在朝她招手,程亦安顺着小道?慢吞吞绕去长廊上,往前方?吵得正凶的姐妹俩努嘴,

    “二哥哥,长姐和二姐素日便是这般不?对付么?”

    程亦彦见怪不?怪,

    “她们俩针尖对麦芒,你习惯就好。”

    程亦安见他只顾着看热闹,便问,“二哥哥就这么看着?”

    程亦彦摊摊手,“我帮谁呢?”

    几个孩子打小都没娘,程明昱又教导得好,孩子之间不?会因为生母不?同而?生疏。

    在程亦彦眼里,哪个妹妹他都疼,所以他谁都不?帮.....只看热闹。

    这个空挡,前头两?姐妹终于?消停了。

    程亦安目光扫过去,程亦乔鼓起了鱼鳃脸,可见是输的一方?。

    程亦歆转身过来寻程亦安,端端正正,连步摇都不?带动一下。

    “三妹....”她朝着程亦安露出?笑容。

    程亦安大大方?方?朝她屈膝,“见过长姐。”

    若论身份,程亦安在外命妇里头可是佼佼者,排在程亦歆之上,论家?礼,程亦安是妹妹,自当给长姐行礼。

    程亦歆受了她的礼,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腕,上下打量她,

    “少时我便觉得你生得好,每每瞧见了你,忍不?住多看几眼,恨不?得认你做妹妹,原来你还真是我妹妹,可见血浓于?水,如今好了,我又多了一位俊俏的妹妹。”

    就是这么一个“又”字,不?动神色将鼓起鱼鳃脸的程亦乔给安抚好了。

    这是连她也一并夸了呀。

    程亦安余光瞥了一眼程亦乔,温柔道?,“长姐说笑了。”

    “我方?才从?祖母屋子里来,听说你不?好,便来探望,我贺家?来了亲戚正在陪祖母说话,你身子不?好不?用过去了,外头风大,还是仔细养着的好,不?能仗着年轻就胡来。”程亦歆最后一句话是一语双关,

    程亦安听得明白,乖顺地欠身,“妹妹受教了。”

    程亦歆温声教导几句,携着程亦安往回走?,“我去你院子里瞧瞧,那些婆子都拿大,保不?准欺负你年轻,不?好生侍奉。”

    程亦安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叫长姐如母。

    程亦歆走?了几步,不?见程亦乔跟上来,驻足往后望去,只见程亦乔还杵在方?才的拐角处没动,

    “你愣着作甚?还不?过来?”

    长姐就是长姐,哪怕刁蛮如程亦乔,也不?敢忤逆,在程亦歆看不?到的地儿,程亦乔悄悄朝程亦安挤了个不?服气的眼色,认命跟了过来。

    程亦安忍住笑。

    程亦彦这厢送了大妹妹到后院,又折回前院。

    程亦歆一家?提前回京,老祖宗怕她府上还没安顿好,让她先?在程家?住着,不?仅程亦歆和孩子,就是姑爷贺青云也来了,程亦彦想着,大妹婿来了,也不?能枉顾小妹婿,于?是遣人去给陆栩生递消息,让他来程家?用晚膳。

    想着等?年底把程亦乔婚事定下来,届时三个妹婿齐聚程家?,程家?就热闹了。

    第42章

    第

    42

    章

    程亦安已觉着颐宁苑的婆子够仔细了,

    等程亦歆巡视一圈,还是?发现?了些许不妥之处。譬如夜里院门?什么时辰上锁,有消息往外院如何递,

    什么人递,喝过的茶叶又是?如何处置的,事无巨细问得明白。

    这一桩程亦安倒也心中有数,富贵人家吃的都是?上好的茶,可这些茶民间甚至寻常小户却见不着,有些奴婢将给主子煮过一道水的茶叶攒着,晾干私下拿出去卖,

    也能得不少银子,故而?茶水间的活计一直是?丫鬟们?挤破了头想去挣的。

    程亦歆很聪明,

    问过之后并不做处置,

    她出面是?为了给婆子们?敲警钟,至于如何料理交给程亦安,

    也是?便于程亦安立威和施恩。

    颐宁苑的管事嬷嬷是?程亦安陪房明嫂子的姑姑,程家下人里头也有自己的派系和山头,像明嫂子这一家几乎都派给了程亦安,她们?与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看过之后,程亦安给两位姐姐上茶,程亦歆掏出一千两银票给程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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