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难怪,合着?我陆家的大伯父一道全栽进去了。”陶沁忙道,“你有法子吗?”
程亦安苦笑道,
“我也只?能?帮你打听打听,你知道,若是你姑父真?犯了事,我可是帮不上忙的。”
陶沁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也就是帮着?打听打听,看我姑父是否牵连进去?到?底是何?罪?这不,我姑姑家里两眼抓瞎,什?么门?路都没有,若是有点子消息,至少心里落个实在。”
程亦安能?理解,“方才我家二爷回过一趟,说是人都在都察院手?里,大约也只?能?去寻我父亲...”
可不就是盼着?她寻程明昱嘛。
陶沁难为情道,“安安,给你添麻烦了...”泪抹了一遭又一遭。
程亦安看着?她心疼,将她往怀里一搂,
“丑话我也说在前头,想必都察院这会儿势若铁桶,消息也不一定递得进去,我不帮你走一趟,枉费我们这般情谊,可去了,得不到?消息,你也不能?怨我。”
陶沁还能?说什?么,只?管点头。
程亦安又立即入帘内换了一身厚实的袍子,裹着?那件云狐斗篷,携着?陶沁一道出门?。
昨日下过一场雪,这会儿城中街道积了不少残雪,大道倒是被五城兵马司的将士们清扫过,巷道里就来不及,马车只?能?走大道,可惜这样的年关时节,路上熙熙攘攘,这一趟从陆府行至正阳门?外也走了半个时辰。
程亦安想了想,若是寻陆栩生,最终也得辗转到?她爹爹跟前,还不如?直接寻爹爹。
便舍了一袋银果?子给裘青,吩咐他去城楼下往都察院递消息,
“我父亲这会儿定忙,也不必他老人家特意回复,遣个人知会一声便可。”
随后?二人便将马车停在对面的四方馆。
如?兰遣侍卫打点酒楼,给二人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定了雅间?,程亦安就陪陶沁坐在雅间?等候。
通州漕运案于当事人而言是滔天?大祸,于后?宫司礼监而言也是棘手?之案,但在都察院这里也就是寻常的案子。
程明昱手?里还有一堆更为紧要的大案。
譬如?江南豪族侵占田地?,晋商走私军火案等等,每一桩都牵扯国计民?生。
这桩案子他给了佥都御史钱云生去查,恰恰这会儿审问结果?递在他手?里,程明昱看了看也没什?么表情,
“顺着?这个木料商去查,看看还有什?么官员牵扯其中,保不准背后?有利益牵扯。”
“对了,遣人去一趟户部,告诉郑尚和,工部所有批票全部暂停,每一份账目誊抄一份送来都察院,都察院这边不批复,若户部私下放银子,出了事唯他们是问,你先查,回头陛下那头我去说话。”
那佥都御史颔首应是。
这人刚一退下,便有一名属官笑融融挤进来。
“首座,您闺女来寻您呢。”
程明昱显然愣了愣,“哪个闺女?”
长女不在京城,不会来寻他。
若真?寻,以长女的性子那必定是出了大事。
程明昱第一个想到?的是程亦乔,毕竟这个次女乖张,有一次在前朝市逛铺子,相?中了一个翡翠玉雕,手?中银钱不够,翩翩然来官署区寻他,非要他给写个批票,让她去账房支银子。
至于小?女儿...
程明昱只?要想起程亦安,心就跟被烙铁烫了下,酸酸胀胀,暖暖融融,
她可能?来寻他吗,见着?他还害怕呢。
他倒是盼着?,就怕她不来。
这名属官上回亲眼瞧见他在奉天?殿力压诸臣护犊子,心知程亦安在他心中地?位,立即邀宠似的笑道,
“您的小?闺女,陆家那位。”
程明昱眉色顿开,都顾不上问什?么事,丢下手?头活计就起身。
想起上回还欠了程亦安一顿饭,指着?桌案的文书道,
“余下还有几份文书,唤廖大人来批复,我晚膳后?再回。”
廖大人就是副都御使,属官连连应是,已经目送程明昱出门?而去,不消片刻,又见那清清朗朗的男人折回来,将官袍换下,穿了一件寻常袍子出门?。
属官暗叹,如?此小?意慎重,这是去见闺女吗,分?明是去见祖宗。
程亦安二人左顾右盼,就看到?程明昱亲自出现在城楼下。
论理隔得有些远,一眼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但程明昱气质独特,有一种长身鹤立的挺拔感,是人来人往的城楼下,一眼令人惊艳的所在。
陶沁震惊道,
“程大人亲自出来见你了,还换下官袍了呢。”
果?然是亲爹。
她慌忙起身,“我..我躲去隔壁...”
人家当然不愿意看到?她这个外人在场,陶沁很识趣地?溜之大吉。
这下把程亦安也给弄紧张了,若是被爹爹知道她是来走路子的,会不会挨骂?
程明昱这厢踏进四方馆,那掌柜的一眼认出他来,如?同看到?活神仙。
他在官署区外开张十几年了,可是头一回瞧见这位都察院首座下馆子。
掌柜的脑子大约空白了那么一瞬,凭着?本能?冲去柜台,翻来他准备已久的一张上等绢帛,又回到?程明昱身侧,激动道,
“程大人,贵步踏贱地?,本店不胜荣光,能?否请大人给小?的赐一幅墨宝。”
程明昱的墨宝谁有?
谁都没有!
不对,早些年也有,只?是后?来明澜长公主重金收购,程明昱就不再写了。
掌柜自打开酒楼起,不遗余力收集朝廷官员的墨宝,如?今谁都不缺,就缺程明昱。
程明昱当然不会答应,只?视线在他身上一落,还很客气地?颔首,就问身侧侍从,“安安何?在?”
侍从往上一指。
程明昱迈上楼梯,程亦安已经出来迎了,端庄地?朝他屈膝行礼,“给父亲请安。”
大约是这么多年固有的印象,让她在程明昱跟前不敢出一点差错。
程明昱看着?亭亭玉立的小?女儿,眸色如?冬雪初融,露出笑意,“苹苹。”
私下他还是习惯也更喜欢唤她苹苹。
程亦安将他迎入雅间?,这会儿掌柜的已屁颠屁颠亲自来伺候,程明昱便跟程亦安道,
“时辰不早,爹爹还欠苹苹一顿饭,不若今日在这里用了晚膳再回去?”
程亦安也有此意,豪爽道,“嗯,我请客。”
说着?便问掌柜的招牌菜有哪些,让程明昱点菜。
程明昱失笑,雍容地?往后?靠在背搭,“苹苹点自己喜欢的就好。”
程亦安猜到?这位父亲公务繁忙,平日没心思在吃食上,就没跟他客气了,点了大约六七个菜,便让掌柜的出去了。
程亦安亲自给他斟茶。
程明昱看着?忙活的小?女儿,笑问,“苹苹如?今有了私房钱,着?实可以请爹爹一顿。”
程亦安哂笑,这钱还不都是他给的。
“那父亲您呢,您有私房钱吗?”
程明昱摇头,“没有,爹爹从来没有私房钱。”
程家账面的银子他随时可以动,身边人什?么都备得齐全,他也从不缺什?么,没有用银子的时候,若非亚岁宴分?红,他这辈子都没机会碰银子。
程亦安望着?对面如?高山般隽秀雍容的父亲,心下感慨,难怪别人赞他不食人间?烟火。
陆栩生也一样,从未把银子当一回事,若非她逼着?,陆栩生压根看不上陆家那点子家业。
像他和陆栩生这等将家国大义搁在心中的男人,黄白之物是对他们的亵渎。
不过终究不是神仙,人要接地?气。
爹爹对程家治理有方,而陆栩生呢如?今也很上道。
“既然您没有私房钱,那往后?女儿请您的客。”
此话正中程明昱下怀,很认真?道,“那苹苹可不能?食言。”
上菜还需时候,程亦安就不磨蹭了,笑吟吟问他,
“您近来手?中可还忙吧?”
“不忙。”以防女儿往后?不来寻他,程明昱果?断撒了个谎,“都察院上百御史,爹爹无需事必躬亲。”
一句“不忙”,倒是叫程亦安不知该如?何?接话,于是又绞尽脑汁寻话头,“是这样的,您这两日不是在查工部的那个案子么...”
程明昱看着?小?女儿难为情的模样,失笑道,“傻孩子,你跟爹爹客气作甚?有什?么话就直说。”
程亦安闻言长处一口气,面颊交织着?懊恼和惭愧,
“女儿给您添麻烦了,女儿今日是受人所托,想打听工部漕船之案。”
程明昱倒也不太意外,以程亦安乖巧的性子,若无大事不会来官署区寻他,于是正色问,“所问何?人?”
“工部员外郎刘鑫。”
程明昱回想案情始末,回道,“通州码头河堤建造账目上有刘鑫的签字,不过他并非此事的主理人,应当不知里情,不会有大碍。”
刘鑫那个人,程明昱有些印象,老实本分?,作奸犯科的事不会做,大抵是没留心眼被人诓着?过了一下手?,查案也有章程,文书账目上有任何?人的签字均要问话,刘鑫自然也在其列。
程亦安听了这话,心放进肚子里,也不再多问,
“那女儿就放心了。”
恰在这时,掌柜的亲自带着?人来上菜,程亦安也起身打算给程明昱布菜,程明昱哭笑不得摆手?,
“傻丫头,爹爹跟前忙活作甚,你只?管坐着?吃。”
程亦安咧嘴一笑,“那我就不客气啦。”
四方馆的菜式闻名遐迩,闻着?味儿可香了。
虽说与父亲还不到?特别亲昵的地?步,只?要有他在,程亦安有一种莫名的心安,就仿佛天?塌下来还有他给她撑着?,吃起饭来也香。
程明昱静静看着?她,漂亮的鹅蛋脸,水汪汪的一双眸子,模样其实美得很敞亮,偏生性子温软乖巧,跟她母亲一样,没什?么城府,程明昱微微有些失神。
雅间?内摆足了炭盆,很是暖和,程亦安又喝了几口热汤,这会儿额尖冒着?细汗,正停下来要擦呢,一只?修长的手?臂伸过来,温热的帕子在她额尖停留一瞬,替她拭了汗,
“又没人跟你抢,慢点儿喝。”
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娇憨无比的小?姑娘,
陆栩生会疼人吗?能?细心妥帖照料她吗?
程明昱眉间?微蹙,有些后?悔过早将她嫁出去。
程亦安呆呆望着?他,多年来的养尊处优让程明昱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可就是这份威慑下的温和,才容易让人受撼。
爹爹真?的很有耐心,也很细心。
若是打小?做他女儿,大概也会被养成二姐那般无法无天?的性子。
程亦安这会儿忽然明白长公主为何?这般痴迷爹爹,像爹爹这样的男人实在是世间?罕有,陆栩生就丝毫没有爹爹这份细心和耐心。
“您也吃呀。”程亦安见他不动筷子催道,
程明昱含笑,“好,爹爹也吃。”
一刻钟后?,掌柜的听到?里面似乎放了筷,立即又狗腿地?送了一盘果?子来,果?子盛在一个银镀金的小?锅里,“今日刚从闽南到?的果?子,用水温着?呢,程大人与少夫人尝一尝,爽口着?呢。”
程亦安尝了一个,味道确实不错。
那掌柜适时跪下来与程明昱磕头,
“程大人,小?的指天?为誓,您的墨宝绝不对外出售,只?留作传家宝,还请您赐一幅墨宝吧。”
程明昱神色平静看着?他,“并非程某惜字,是不愿害你受祸。”
掌柜忽然明白过来,他是可以不对外售卖,只?是那长公主强抢他又该当如?何??
程亦安念着?隔壁的陶沁,不敢留程明昱,便起身送他出门?。
程明昱倒是猜到?她还有应酬,不许她下楼,“别吹着?风。”
便率先离去。
程亦安这厢唤来陶沁,将那话告知,陶沁自然喜极而泣,只?道绝不外道,只?悄悄告诉姑母便是,程亦安晓得她心急,吩咐人先送她回去,自个儿慢悠悠出门?,将将行至四方馆门?口,却见一人呆呆立在台前的雪雾里,凝望城楼的方向。
她身上一件斗篷都未穿,一身曼妙的香云纱缎面长袍,风姿绰约,漫天?的雪沫子飘下来,行人来往匆匆,唯独她矗立不动,俨然成了一块望夫石。
程亦安见状连忙将自己斗篷卸下来往她身上一罩,抱紧了她,
“殿下,外头风这样大,您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长公主痴痴盯着?远处程明昱消失的方向,委屈地?跟个孩子似得,
“我这不正在屋里听曲,听说你爹爹出门?下馆子来了,顾不上穿戴就追出来了。”
程亦安扫她一眼,这哪里是顾不上穿戴,这分?明是盛装打扮,头戴步摇,胸挂璎珞,手?上戴着?的是最娇艳的珊瑚手?串,眉尖如?远黛,眼尾点了一对桃红妆,要多明艳有多明艳。
再看双手?,早已冻僵。
程亦安恨铁不成钢,非拖着?她上了马车,从侍婢手?里接过炉子塞她手?里,可长公主非要撩开车帘,迟迟不肯挪步。
程亦安虽心疼她,却也担心她做出出格的举动,小?心翼翼问她,
“您方才没把我爹爹怎么着?吧?”
长公主没看她,语气还很低落,“我能?把你爹爹怎么着??我若能?怎么着?,三十年前就着?了,何?至于到?今日,其实你爹爹又不是没法子对付我,他是不屑罢了。”
长公主说到?这里,委屈地?落泪,“我倒是情愿他对我下手?,至少我这个人被他惦念过...”她忽然抬头看着?程亦安,
“安安,你说被你爹爹搁在心里,该是何?等滋味...”
程亦安心头一跳,生怕她又生出什?么歹念来,满嘴胡诹,
“这您就多虑了,我父亲绝对是个冷情冷性之人,他心里哪有什?么情情爱爱,更不可能?有什?么女人,否则也不至于传出克妻的名声!”
“哎,您实在不必将他搁在心上,您是堂堂长公主,可不能?耽迷于情爱,您得给我们普天?下的女人做表率呀!”
长公主失神道,“那我该怎么办?”
程亦安信誓旦旦给她出主意,
“自然是听曲看戏,没事打打马球,去燕山泡泡温浴,实在不成,瞧瞧府上侍卫比武也成呀!人哪,当及时行乐。”
长公主听了最后?一句,恍惚想起什?么,立即拽紧了程亦安的手?腕,
“你说得对,我想起我在公主府给你养了一对男宠,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今日我的雪庐里恰恰温了鹿酒,走,咱们不醉不归。”
程亦安一听笑容僵在脸上,慌道,“殿下,臣妇不能?去,这不合适。”
长公主已经吩咐侍卫赶车,回头皱眉道,“怎么就不合适了?方才是谁说女人不能?耽迷于情爱,要及时行乐?你难不成怕那陆栩生?他若不许你养男宠,你休了他便是...”
程亦安叫苦不迭。
这会儿装晕还来得及吗?
第31章
第
31
章
“殿下,
臣妇身子不大舒服,您放臣妇离去吧?”程亦安眨巴眨眼,想法子脱身。
长公主一眼看穿她,
“装?”
“怎么...你?就这么怕陆栩生?安安,你?爹爹可是程明昱,哪个男人不服你?管教,休了?便?是,下一个更?乖。”
程亦安反唇追击,“那殿下您呢,您这么多年了?为何盯着我爹爹不放?下一个更?乖啊..”她学着长公主的语气。
长公主面露苦楚,
“因为我没得到过嘛。”
程亦安竟无话可说。
这一耽搁,马车已驶出老远。
雪潇潇而落,
连着这熙熙攘攘的天地也变得寂静。
这是一场极有情调的雪,
没有北风赫赫,没有大雪压城,
雪沫子纷纷扬扬,如点缀在上京城的细绒。
长公主府前的煌煌灯火与银白色的雪光交相辉映,映着昏阳交割的天际有一种别样的明净,马车停下,长公主携程亦安下车,一道往门槛内去。
裘青毫不意外跟了?上来。
长公主府的侍卫待要拦,
裘青稍一拱手与长公主作揖,
“殿下,臣奉命护卫少?夫人安虞,
除非臣死?,
否则半步不退。”
程亦安看了?裘青一眼,方才她不是没有权衡,
若声张恐招来陆栩生,陆栩生上回可是放了?大话,若得知她进了?公主府,定要来闹,届时不好收场,最好的法子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说了?,什么男宠,长公主也不过嘴上说说而已,她不答应,还能摁着她收人不是?
所以,她没有示意裘青通风报信。
既然她没有授意,裘青就不能擅自行动。
他已被陆栩生遣给了?程亦安,那么他就是程亦安的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即便?裘青内心已替少?将军急得五脏翻腾,却也不能自作主张。
程亦安给裘青寻了?个借口,
“殿下,裘大护卫耳闻殿下的侍卫长是当年禁卫比武的魁首,心生敬仰,想讨教一二。”
长公主视线移至裘青身上,威武高大的身板,端正冷肃的长相,气质不错,“准了?。”
长公主径直带着程亦安来到雪庐,长公主府的雪庐建在府邸西面一处凹地,四面避风,庐前有一宽阔的院落,一侧廊下摆着一排武器,可见平日长公主还真?在此地观赏侍卫比武。
庭前,裘青与长公主的侍卫长在交手,刀剑相交在地面发出一阵阵铮鸣之?声,给雪庐平添几分肃杀。
程亦安瞧得认真?,生怕裘青落了?下风,回去不好交代,而长公主似浑不在意,着人上了?瓜果点心鹿肉并?一盘雪菜,鹿酒早已温好,她示意宫人替程亦安斟酒。
程亦安方才吃饱了?,这会儿没动点心,只饮了?一口鹿酒,热辣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窜至五脏六腑,一股热浪渐渐顺着四肢五骸往上升腾。
“殿下,这酒果然不错,很?暖身子。”
长公主倚在铺着黑狐褥子的软榻,一口一口品尝,目色幽幽瞟着前方,“待会你?捎一坛回去,冬日夜里?喝上两口,给你?们小夫妻两个助兴...”
程亦安闻言顿时猛咳,原来这酒还有这等药性,她连忙搁下酒盏不喝了?。
“殿下,时辰不早,我近来接手中馈,恐府上还有家务要料理。”
长公主嫌弃盯着她,“女人家的,何苦将自己困在后宅?”
程亦安道,“倒也不是困在后宅,顺手料理料理,再说了?,我可不比殿下您,您是皇家公主,坐拥荣华富贵,我还是得替自己挣点家业,不仅老了?安生将来孩子也有指望。”
长公主大手一挥,“等你?有了?孩儿,认我做干祖母,我百年后膝下这点子产业就舍她了?。”
程亦安如今什么都不怕,就怕长公主豪掷千金,试图打消她的念头,
“殿下,您还年轻,何不寻个靠谱的男人,若有一儿半女,将来也后继有人。”
长公主语气坚决,“除了?程明昱,我不给任何男人生孩子。”
程亦安:“......”
忽然想起长公主也曾有过一位驸马,听说那位驸马被长公主和离后,又娶了?妻生了?一儿一女,如今那一双儿女还时常来给长公主请安。
此计行不通,程亦安只能换个路子,
“殿下,我忽然想,像我爹爹那样的人,怕是刀剑斧锄也凿不开他的心,实?在不必为了?他蹉跎自个儿,而心悦一人,最好的法子便?是成为他,超越他...您可是大晋的长公主,麾下门客无数,您若想干出一番事业,那些男人哪个都不是您的对手。”
长公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超越他,成为他?”
“对!”程亦安给她鼓劲,“您方才不是说女人不要困在后宅嘛,既如此,殿下您给我们女人做表率呀。”
程亦安觉得自己这次准没错了。
不料长公主脑筋实在是常人难以度之?,
“届时你?爹爹就能看到我了?”
程亦安:“......”
这是怎么都绕不过去是吗?
总比眼下痴痴缠缠强。
“您试一试。”
长公主忽觉茅塞顿开,也对,三十年了?,她这般苦苦追求,程明昱可看她一眼?
喜欢他就要成为他。
这是何等诱人的鼓舞。
长公主顿时有了?主心骨,连忙又拽住程亦安的手腕,
“安安,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不行,我得犒劳你?。”长公主看向身侧的女官,
“去,将偏院的福康和福林传过来。”
程亦安闻言面颊生臊,只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连忙拦住长公主,央求道,
“这点小事,您就不必犒劳了?,臣妇真?的消受不起,那陆栩生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您今个儿给我招了?男宠,我活不过明日了?...”
这下轮到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她静静扫了?程亦安一眼,目光在她胸脯和纤腰落了?落,长公主何等眼力呀,程亦安遮得再严实?,她也能窥出真?章,哼道,
“这般丰满柔美的身段,可不能便?宜了?陆栩生,好不容易来这世?上一遭,不多经历几个男人,哪知什么人好什么人坏?本宫先把人领来,你?瞧一瞧,喜欢就带回去,不喜欢再挑嘛...”
不等程亦安拒绝,那头廊庑角已绕出两个美人儿。
个个身挑如竹,挺拔蕴秀,风度翩翩。
程亦安看第一眼呆住了?。
倒不是为美色所惑,这两厮可不是对着她爹爹寻的吗?
身量与爹爹相差无几,均是冷白的面孔,宽肩窄腰,风灵毓秀,连穿着打扮也学了?个十成十,即便?相貌和气度不像,可远远瞧去,也是很?罕见的美男子。
长公主挑男人的眼光真?是...绝。
长公主这个时候显现几分害羞来,“咳咳,我府上都是这样的,这两人年纪最小,配你?。”
程亦安正要义正言辞拒绝,忽觉脖子后刮来一阵阴风,冷不丁回过眸,只见侧面廊子上立着一人,一身绯红官袍英姿烈烈,狭目低垂似有寒芒绽出,不是陆栩生又是谁?
不是,我没有...
程亦安慌忙捂住脸。
陆栩生气得七窍生烟,
瞧那副傻眼的摸样,果然一如既往喜欢小白脸。
抬手抽出腰间的软剑,掌心蓄力将软剑往斜对面一震,那柄利剑恍若灵蛇一般窜至两位少?男眼前,直挺挺插入二人跟前的廊柱,将他们吓得花容失色,个个跌倒在地。
好好的美人儿被陆栩生败了?风景。
长公主见状大怒,拂袖而起,
“陆栩生,我长公主府邸岂容你?放肆!”
陆栩生大马金刀行过来,将颓丧无比的程亦安拉起藏在身后,眉目凛凛睨着长公主,
“陆某放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说着不管长公主什么脸色,对着身后喝道,
“来人,将长公主府内所有男宠给我赶出去!”
话落,他身后闪出几十条身影,那几十条身影忽如旋风般窜去府内各处。
长公主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挑衅,恼羞成怒,“陆栩生,你?这是冒犯皇室!”
陆栩生不屑地嗤了?一声,懒洋洋的眉角歇着一抹肆意乖张,
“若是陆某没记错,上回我可是警告过殿下,万不能再掳我夫人入府,殿下既然敢做,那就承担后果!”
长公主气疯了?,遥指他的鼻尖,“我何曾掳安安?你?这是肆意挑衅!”
程亦安实?在太了?解这两人的脾气,一个比一个烈,谁也不服谁,她立即从陆栩生身后绕出,拦在二人跟前解释道,
“栩生,你?误会了?,我受殿下相邀,来府上喝酒品茶而已...”
长公主怒目而视,“你?听见了??”
陆栩生没看程亦安,而是睨着长公主神态嚣张,“我说掳就掳了?...”
“你?有种!”长公主气得咬牙切齿,“来人,给我把陆栩生轰出去!”
可惜这时,长史打前庭方向急匆匆赶来,对着长公主大喊,
“殿下,官署区那头起火了?,听说烧到了?都察院!”
程明昱在都察院!
长公主这下心里?跟着了?火似的,什么都顾不上了?,一股脑往外奔,一面指着陆栩生喝道,
“你?等着,本宫要你?的命!”
眨眼间,长公主府的人鱼贯而退,程亦安也不知真?假,连忙扑到陆栩生跟前,惊问?,
“方才长史说的可是真??”
她倒是比长公主多了?一分理智,没急着跟过去。
陆栩生嗤笑一声,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连同那云狐斗篷一掀,将她整个人裹在其?中,连个鼻眼也不留了?,大步往外走,
“声东击西之?计而已。”不然长公主府邸的侍卫怎么调出去?
程亦安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轻被他猝不及防裹在怀里?,闷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胡乱挣扎了?几下,给自己挣出一线光亮,闷闷问?,“我爹爹呢,他没事吧?”
“我还能真?伤你?爹?不过是烧了?长公主在宫墙外的一个仓库而已。”
程明昱入主都察院后,长公主鬼使神差,逼着皇帝把都察院外一个仓库对换给了?她,由此她在里?头建了?一座阁楼,远远能眺望都察院的方向,陆栩生烧得就是这一处。
程亦安还是担心,“毕竟是宫墙重?地,你?不怕明日言官弹劾,长公主去圣上跟前告状?”
“那也得有人查到我身上,此其?一,其?二,你?觉得都察院会弹劾我吗?”
程亦安:“.....”
也对,都察院的人对长公主恨之?入骨,言之?凿凿这位长公主玷污了?他们首座。
“可是,你?也不必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我自信能安安稳稳出府,再说了?,殿下其?实?没你?想得那样霸道无理...”
“是吗?”头顶响起他阴森森的冷笑,
“男人都送到眼前来了?,我看她是自个儿求而不得,专门寻我的不痛快!”
程亦安生怕他误会,立即辩解道,“不是,你?误会了?,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话没说完,人被陆栩生扔进马车里?。
陆栩生气狠了?,没跟着她上车,纵马往前带路。
程亦安被颠了?一路,马车好不容易停下来,那双铁钳般的胳膊伸过来,再次将她搂个囫囵,冒着鹅毛大雪,顺着专为他留的角门进了?书?房,再打小门进了?宁济堂。
下人见他怒气冲冲进来,均唬了?一跳。
如蕙瞧见如兰跟在身后追,再看陆栩生怀里?明显揣着个人,便?知是程亦安,连忙扑跪在地,拦住道,
“世?子爷,无论多大的事,还请您小心我们奶奶,万不能伤了?她...”
陆栩生压根不听她的话,越过她进了?内室。
等到程亦安再见天光时,人已被陆栩生扔在了?拔步床上。
已是戌时初刻,雪光将外头的天色映出一片银亮,雪比方才更?大了?。
屋子里?烧了?地龙,倒是不冷,程亦安慢条斯理将斗篷解下来扔出去,坐在床榻平静看着陆栩生。
陆栩生去浴室净了?手面回来,顺带递了?一块湿热的帕子给程亦安。
程亦安慢腾腾瞟了?他一眼,接过帕子给自己擦脸净手,完了?又扔回梳妆台。
帘帐两幅均挂起,高高大大的男人端坐在梳妆台前,拦着她的去路,虎视眈眈盯着她。
说怒倒也不尽然,但脸色阴得可怕。
“看过瘾了??”陆栩生薄唇紧抿,
程亦安顿觉冤枉,“没有,你?来那一会儿,人刚出来,我是瞧见了?,可我瞧着像我爹爹,便?觉得惊诧,并?非是因着他们本人...”
“但你?还是看了?...”
程亦安噎住,无奈摊摊手,“那你?要怎么办嘛?”
陆栩生舌尖在齿关抵了?抵,沉着脸没说话。
程亦安被他样子弄得有些害怕,小声解释,“我真?的没瞧见,我就是远远看到个模糊的样子,觉得像我爹爹...心里?想的是长公主殿下品味一如既往啊...”
可惜程亦安发现,这话说完,那男人脸色更?差了?,阴沉沉的跟潭死?水似的,掀不起半点涟漪。
程亦安就瞧见他抬手放下两幅帘帐,人如猛虎下山般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原先的光亮一下被隔绝,程亦安心咯噔直跳,“陆栩生,你?做什么?”
眼眸一下还不适应黑暗,什么都瞧不见,只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甚至连呼吸也不闻,恍若身侧有一伺机而动的猛兽。
太可怕了?。
程亦安要哭了?,凶他道,“你?不许吓我,再吓我,我不跟你?过日子了?!”
“你?再不吭声,我让人去请我爹爹...”
话音未落全,那道挺拔的身影罩了?过来,掌心捂住她绵软的嘴唇,将她整个人推至枕褥间,程亦安听到他喉结翻滚的声音,想要吞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