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也让妹妹进?个球。”程亦安能感觉这位兄长对自?己的包容和疼爱,前世她是程明祐的嫡长女,祖母与她说过最多的话是让她担起长姐责任,为?底下弟弟妹妹做表率,摔了不许她哭,累了不许她喊苦,嫁到?陆家?如履薄冰,改嫁范家?劳心劳力。
而到?了程家?长房,她是最小的妹妹,大家?都无条件纵容她,仿佛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事实是,她也曾撑起范家?整个门庭,她没有被人保护过...
程亦安忽然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这下好了,那?程亦乔瞧见?顿时慌了,“三妹别哭啊,下一场就让你进?球。”
程亦安越发?哭出眼?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无妨的...”
程亦彦见?状越发?慎重,遥遥往都察院的方向?一指,严肃提醒程亦乔,“你小心回去挨斥。”
言下之意是程亦乔若没带好妹妹,程明昱定会责她。
程亦乔看着不停抹泪的妹妹,急着抚慰,“安安,咱不急,慢慢来?,一定能进?。”
这一动静被不远处树下的陆书芝与陆书灵瞧见?,也纷纷过来?安慰嫂嫂,连长公主身旁的女官也惊动了,人人均以为?她为?不能进?球而委屈,纷纷给她鼓劲,好似一旦她进?个球便赢了整个比试。
程亦安啼笑?皆非。
第二轮,程亦安亦是不曾进?上球。
石飞燕和姚玉妆进?攻更为?猛烈,程亦安专心致志打辅助,前世她看过姚玉妆和石飞燕的比赛,知道她们俩弱点在何处,姚玉妆几回布阵均被程亦安破坏,气得她在经过程亦安身旁时,骂了她一句“废物,一个球都进?不了。”
程亦乔听见?,怒火中烧顾不上进?球,操起月杆将刚夺回来?的球径直往姚玉妆面?门给扑来?,那?马球不偏不倚正中姚玉妆的嘴唇,牙关擦出一抹血色,疼得她呜呼大哭。
程亦乔违规,被罚下了场。
只是,她虽违规,姐妹俩却依旧晋级终局,到?了这一步放弃实在可惜,“士可杀不可辱,不能让她们得逞,我给你寻个人来?替补。”
程亦安被她这么一说,也打起精神,“成,我继续打。”
所谓的二人小队实则大多是男女搭档,譬如石飞燕为?了拿下宁王的彩头,组队的便是她嫡亲哥哥,京城有名的纨绔世子爷石飞越。
姚玉妆的队友则是自?己两姨表兄城南侯府的世子爷魏舒亭。
到?了决胜一局,公子哥的比例能占到?五成,大家?都铆足了劲要拿下赤兔马,替自?家?姐妹挣个好前程。
程亦彦从不做意气之争,也不掺和这些小把戏,程亦乔便在程家?其余少爷里挑人。
程亦安却将眼?神直勾勾瞟向?坐在皇帝身侧的陆栩生。
陆栩生收到?妻子示意,愣住了,这是让他上场?
陆栩生平生最厌恶什么人?
小白脸。
让他跟这群犬马声色的公子哥竞技,他不屑。
就好比纵横疆场的边军主帅跟新?兵蛋子比武。
这不仅打得没意思,还?很失身份。
身侧的宁王见?夫妻俩眉来?眼?去的,胸膛震笑?,
“慎之,愣着做什么,还?不去?”
陆栩生才不想去,这才多久的功夫,他夫纲不振的名声已在将士中传开。
程亦安不过打着玩玩,随便在程家?挑个姑娘凑合就得了。
长公主见?状,朝自?己侍卫首领使个眼?神,
“你去助阵安安,让她多进?几个球。”
可怜的姑娘跑得满头大汗,一个球都没进?呢,长公主心疼。
“遵命。”
这位侍卫首领是当年禁军较武夺魁的人物,不仅人高马大,还?生得一表人才,不然长公主也不会看上。
然而,侍卫首领刚迈出步。
那?头陆栩生不知打哪抓来?一根月杆,黑着脸不情不愿朝程亦安走来?。
众人瞧见?他上场,脸色都变了,人还?没到?程亦安跟前,便已被团团拦住。
“少将军,您来?做什么?咱们打比赛,您一边看着就好。”
来?拦的是陆栩生底下一位将士,也是京城勋贵子弟之一。
陆栩生也不想来?,无奈妻命难为?,他不疾不徐笑?着,
“陪夫人过过瘾。”
石家?的公子见?状飞快从马上跃下,带着人干脆将陆栩生抱住,还?一面?朝皇帐大喊,
“陛下,不能让陆栩生上场,这是欺负人。”
这可是将北齐南康王枭首示众的大晋军中第一人哪。
谁打得过他一根手指头?
程亦乔看乐子,“谁说他不能上场?你能给妹妹助阵,他就不能给妻子助阵了?”
姚玉妆瞧见?陆栩生过来?脸都白了,顾不上计较方才那?一球,忙与现场的裁度官道,
“大人,方才是我自?己不小心磕了一下月杆,跟程亦乔无关,您让她重新?上场吧。”
裁度官:当他眼?瞎吗?
陆栩生压根就没打算好好打,笑?着道,
“这样,我让一双腿,再让一只右手,只用左手跟你们打,成了吧?”
众人这才勉强让他上场。
陆栩生随意寻了一匹马,有模有样将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拎着月杆,驶了过来?,至于马缰...这等小场面?,他无需马缰足可御马。
陆栩生策马来?到?程亦安身侧,皮笑?肉不笑?看着她,“哪学得三脚猫功夫,在这里折腾?”
言下之意是她没几两本事却在这里争强好胜,非要逼着他来?凑热闹。
程亦安看着他懒洋洋的模样,忽然掀唇一笑?,“范玉林教?的。”
陆栩生脸色一僵,立即收了倦怠,摆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待会球到?手,只管往前冲,想进?多少有多少。”
不就是几个球嘛?
他能委屈程亦安?
第20章
第
20
章
教令官一声?令下,
马场尘土飞扬,很快一阵此起彼伏的驾声?,淹没在浓浓的尘烟中。
最后一场决定着?赤兔马的归属,
锦棚的看客均引颈相望。
场上有礼部尚书的孙女孔珍,户部尚书郑尚和的小女儿郑颖,镇国公府大小姐石飞燕,姚侯府的姑娘姚玉妆,以及陈侯府的姑娘陈以彤。
皇后看哪个都赞不绝口?,身侧一嫔妃却指着?那穿浅黄骑服的俏丽姑娘说,“臣妾瞧来?,
还是觉着?彤彤最为沉稳,您瞧她总是不声?不响便?夺了球。”
陈以彤是皇后嫡亲侄女,
皇后无子,
皇帝也只有宁王一个儿子,可不得笼络住了,
陈皇后私心是想让侄女嫁给宁王,以延续陈家荣耀。
但皇帝不这么认为,太后在朝中根深叶茂,先帝朝一大帮老臣依旧站在太子那边,陈家本已是他这头的,何必浪费这么珍贵的联姻机会?,
皇帝心里属实最看好的是程亦乔,
无奈程明昱没这个打算,那么皇帝退而求其次相中的是郑尚书的女儿郑颖。
郑尚书是程明昱大舅子,
程亦彦的嫡亲舅舅,
人很和气,在朝中极有人缘,
各个衙门皆有人脉,是朝廷出了名的和事佬,唯一不足之处便?是与程家一般,不参与党争,皇帝既然撼不动程明昱,便?打起郑家的主意,前有陆栩生娶了程明昱小女儿,后有宁王娶了郑家小女儿,几乎已将程家这个天下第一大族给笼络麾下,届时无须他做什么,天底下的官员都看在眼里,自有人帮他将太子拉下改让宁王继位。
毫无疑问?,皇帝相中了郑颖。
马球赛其实并不重要,但皇帝要的是这个彩头,一旦郑颖拿下彩头,她与宁王的缘分便?定了,届时也无旁人敢娶郑颖,郑尚书必定顺水推舟将女儿许给皇家。
只要郑家愿意,太后阻拦不及。
太后会?看着?皇帝得逞吗?
当然不可能。
礼部尚书衍圣公孔云杰是个死心眼的太子党,深受先帝恩惠,认定太子才是正?统,一心想将太子扶上宝座,所以其孙女孔珍便?是太后安排的拦路虎,她旁人不管,只管拦郑颖的路。
石飞燕心慕宁王,一心夺魁,姚玉妆专事给她打辅助,陈以彤也铆足劲要让宁王表兄瞧见自己的本事,这伙人均打得热火朝天。
场上就属陆栩生和程亦安清闲。
少爷们见陆栩生上场,私下商议策略,先让姑娘们打,他们五人结成统一防线以来?对付陆栩生。
只是大家伙左忙右忙,却不见陆栩生出击,这对夫妇人呢?
众人忍不住扬首望去。
只见那陆栩生领着?妻子来?到球门前,正?扶着?腰一板一眼教妻子如何射球。
哎哟喂,球都没运利索,别忙活射球,再说了,有离得这么近的吗?
不过十步距离,闭着?眼都能扔进去,还值得费功夫教?
况且,他们可能让程亦安站在球门前射球吗?
当他们余下十人都是死的?
陆栩生是丝毫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呀。
五陵少年?们默默心塞。
陆栩生这厢已将距离从二十步缩短至十步,射球的姿势要领也都授予程亦安,他端坐马背心累地说,
“再试试。”
程亦安一丝不苟瞄准球门,十杆下去,一次都没射中,她满怀歉意地回望陆栩生,浓黑的眼睫一眨一眨,要多惭愧有多惭愧。
陆栩生咬着?后槽牙,“这范玉林也不过尔尔嘛。”
眼看程亦安脸色一黑,忙不迭改口?,“行行,咱们从十步缩至五步,再不成,你就站球门前得了....”
程亦安依言赶着?逐电再往前几步,球门近在咫尺了,再射不进说不过去啊。
赶第一回有些偏,赶第二回摸着?球门了,程亦安越来?越得心应手,正?要赶第三回,
身后传来?陆栩生的嗓音,
“做好准备,球要来?了...”
此刻程亦安杆下的球是借来?习练的,做不得数,闻言立即将球往草场外一扔,做好准备接球。
陆栩生稍稍调转马头,左手拎着?月杆面朝众人的方向。
前方姑娘们赶着?球往球门来?。
看清陆栩生的意图,五位少爷立即纵马往前,齐齐朝陆栩生攻来?。
五人?
五人算什么?
他在北齐阵中曾以一敌百,还要躲避对方的暗箭,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那一身精壮肌肉有着?天生的敏觉性,瞅一眼对方排兵布阵,月杆忽如旋风般往前一扫,精准地预判了马蹄前进的方向,咚咚几声?,月杆打水漂似的在几人阵前地面连击,马儿行进受阻,调转方向逃窜,人群散开,还有一人行声?东击西之计,意图越过他给姑娘们开路。
无妨,立夹马肚一个纵跃,月杆直取对方马腹,迫得那位公子哥不得不后退三步,陆栩生将他败退的方向也给预设好了。
他这一退,正?巧将尾随而来打算进球的姑娘们给冲散。
马球往东扑落,陆栩生再一个挑杆,在半空将马球截住,随后飞快往程亦安方向赶来。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潇洒地要命。
程亦安艰难地接住了这势如破竹的一个球,却是因着?毫无进球经验,慌张之余没能成功。
“不打紧,再来?!”
陆栩生也没指望她一次能中,毕竟范玉林那点本事怎么可能教出好学生?
公子们眼看陆栩生方才腿都不曾动,身子也不曾歪,便?将他们给击退,顿时懊恼至极。
“陆栩生,你欺负人哪。”
陆栩生也没法子,那头程亦彦虎视眈眈盯着?呢,今日?不让程亦安进球,收不了场,可是也不能坏了姑娘少爷们的兴致,于?是他干脆把眼阖上,
“我连双眼也让,成了吧?”
人家让得只剩左手了,再打不过是技不如人,少爷们哭笑不得。
第二球开始。
照旧是姑娘们先运球,五陵少年?们干脆将陆栩生团团围住,有法子你就冲破人墙出去夺球。
陆栩生真是无语了,这群笨蛋非要送到他眼前来?。
睁眼偶尔会?被干扰,阖上眼听风辩位,他的月杆更?为灵敏啊。
蜻蜓点水般将身侧五人给解决,陆栩生听着?马球前进的方向,纵马过来?。
赶球的是姚玉妆,眼看那高大的男人毫无预兆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一慌,马球脱手。
陆栩生轻轻松松将送到手的球往程亦安那头一运。
又没中?
陆栩生还没说话,场外的程亦彦鼓励妹妹,
“摸着?球门了,下一次准进。”
程亦安懊恼的情绪瞬间得到安抚,咬咬牙准备下一局。
第三球,少爷们这次学聪明了,散开成五点式,形成一字长?蛇阵拦在陆栩生跟前,这下你无法一网打尽了吧,等他各个击破,那边姑娘们已进了球。
计划很完美。
但陆栩生是听人调派的人吗?
指挥的最高艺术指挥敌人。
他掉转马头,轻而易举从姑娘们手中将球夺来?,随后忽左忽右,忽东忽西,将所有人引得离球门越来?越远,到陆栩生掐算好的位置,他再将马球往后一抛,马球被稳稳送到程亦安脚下。
真的,不差一厘一毫,那球仿佛长?了眼睛,循着?程亦安月杆的方向,主动黏了上来?。
如果说方才还有姑娘们时不时干扰,那么眼下所有人离她足足有一箭之地,这下总能进球了吧?
程亦安不负众望,艰难地将球赶进球门。
锦棚处爆来?雷鸣般的欢呼声?。
当然除了程亦乔和长?公主等人,其余人的喝彩送给的是陆栩生。
虽说这只是一场并不起眼的马球赛,却让他们领略到了这位边军主帅的风采,动动手指头便?将在场所有人逗得团团转,三十六计,他玩得炉火纯青。
大晋脊梁,名不虚传。
偏他本人浑不在意,目不转睛盯着?妻子,好似妻子进个球比什么彩头比什么夺嫡重要多了。
虽说程亦安跌跌撞撞进球的摸样没眼看,但陆栩生不能打击她,很给面子地朝她竖个拇指,
“不错,咱们再接再厉。”
程亦安终于?进了球,心情很不错,姑娘立在炽烈的午阳下,朝他咧嘴一笑,那明媚的眼梢映得这飒飒寒风也温柔了。
陆栩生远远望着?,忽然想,宠女人的滋味也不错。
程亦安越打越顺,连着?进了三球。
中场休息,少爷们聚在一处,决定想法子破局。
总不能任由陆栩生猖狂下去,石飞越毕竟是将门虎子,制定了一连串的对策,只是等再次上场时,他们寻不到陆栩生的人。
陆栩生做什么去了?
他在打指导赛。
范玉林那点子功夫也配教程亦安?
既然已经让妻子过足了进球的瘾,是时候授予真正?的马球技艺,训练新兵最好的法子将她扔去战场实战。
于?是程亦安便?跟姑娘们起步,开始正?儿八经打马球。
陆栩生呢,月杆都扔了,环手于?胸,端坐马背跟在程亦安身侧教她如何运球,如何勾球,如何夺球。
“手臂带动手肘用力,手肘再带动手腕,没错,就是这样,将球运出去!”
程亦安又不笨,熟能生巧,渐渐找到手感。
姑娘们欲哭无泪,敢情她们都是陪练?
陆栩生当然不仅仅是来?陪妻子过过瘾的,时不时指挥程亦安干扰孔珍,一眼识破石飞燕等人的策略,成功将郑颖送上魁首的宝座。
皇帝那点心思他能看不明白?
做臣子的要学会?领悟上意。
皇帝看到结果笑得不动神色。
“好,很好,这场球赛十分精彩。”
事后,郑颖牵着?那匹火红的赤兔马来?到程亦安跟前,笑得有几分腼腆,
“谢谢你了,若不是你们夫妇相让,今日?我得不到这匹赤兔马。”
谁知道?户部尚书的小女儿实则是个马痴,专好收集各类名马,她马厩里各种?品类的马驹已齐全,唯独缺一匹赤兔。
程亦安很大气地摆手,“你打得很不错呀,倒挂金钩都能打出来?,若不是我夫君搅局,你今日?也必赢的。”
前世石飞燕使?了下三滥的手段,着?人打伤郑颖,将她逼下场,今生有陆栩生的加入,石飞燕功夫都在应对他们夫妇上,顾不上欺负其他姑娘。
郑颖笑道?,“那赶明咱们再约,我带你瞧瞧我的马厩,咱们一块儿打球。”
程亦安道?好。
太后也不是吃素的,离场时云淡风轻地扫了一眼场上,
“依哀家看,若不是陆栩生出场,今日?打得最好的就是陈家那个丫头了,皇帝,哀家瞧这场马球赛算不得数,不如改日?设宴,召姑娘们进宫献艺,再给宁王挑一位更?合适的人选吧。”
成功地在皇后心中扎了一刀,离间了帝后。
皇帝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四平八稳回,
“母后说的是,这几个孩子都极好,朕也着?实都喜欢,只是做父母的有时也不能独断专行,还得过问?孩子的意思,若是孩子喜欢,二人又有缘分,朕也只能成全。”
宁王又不笨,为了大业着?想,郑颖无疑是最好选择。
太后扯着?唇角深深看了一眼皇后,转身离开了。
程亦安今日?累得够呛,上了马车便?倚着?车壁假寐。
这一回陆栩生学聪明了,将人慢慢揽过来?,拥在怀里让她睡得舒坦些。
等她醒过来?,已是下午申时末,强打精神起床,沐浴更?衣,出来?便?问?如兰,
“二爷呢?”
如兰想起午后程亦安睡迷糊被陆栩生抱进来?的样子还很想笑,抿嘴道?,
“二爷送您回来?便?入宫去了。”
程亦安看了一眼丫鬟红透的脸,再联系这句话便?知自个儿怎么回来?的,顿时有些害臊,柔声?问?,
“没被人瞧见吧?”
如兰忍住笑,“当然没被人瞧见,一路上仆从都低着?头呢。”
那就是都看见了。
程亦安小脸一垮。
罢了罢了,总归她现在也不当家,不必立威,笑话就笑话吧。
“只是...”如兰为难地说,“二太太回来?脸色不大好看。”
这是程亦安预料当中的。
王云香被长?公主的人当众掀飞,不仅害得王云香没法上场打马球,更?丢了王氏一族的脸面。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来?了一位嬷嬷,说是二太太有令,
“让二奶奶歇好了去明熙堂一趟。”
程亦安只得梳妆打扮,换了一身鹅黄的家常袄子披上一件银色的斗篷,带着?丫鬟前往明熙堂。
进去时,三奶奶柏氏和五小姐陆书芝均在。
陆书芝回想起今日?程亦安打马球的憨样,还觉得很有趣,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
程亦安看了一眼二太太的脸色,不便?回应,上前给二太太行礼,陆书芝和柏氏也起身给她见礼,二太太摆手示意程亦安坐在自己下首,开口?便?问?,
“今日?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挑唆了长?公主教训云香?那云香如今还在榻上躺着?动弹不得呢。”
程亦安听了这话毫无表情,长?公主是为她出头,所以长?公主出手与她出手没有区别,
“今日?王姑娘挨打是事实,不过是她出言不逊在先。”
“她说什么了?”
程亦安直言不讳道?,“她说我不该嫁给二爷,这世间配得上二爷的只有她堂姐王大姑娘。”
二太太顿时噎了噎。
这种?话当着?程亦安的面说出口?着?实不妥。
程亦安道?,“也并非我要赖在陆家,若是太太说服二爷,给我一份和离书,我即刻就能走。”
二太太再度噎住,大有一种?招来?程亦安训斥却反被将了一军的憋屈。
不过眼下程亦安着?实有说这话的底气。
紧接着?程亦安又道?,
“况且,我嫁妆至今还未拆封入库,走起来?也便?顺。”
二太太这下脸色就火辣辣的了,所以早在新婚夜她身世还未大白前,她便?动了和离心思?
“行了,别提这些有的没的,这是陛下赐婚,也由不得你我。”
二太太还想着?替王家挽回颜面,以婆母身份吩咐她道?,
“云儿终究在你手里吃了亏,你着?人送些赔礼过去,大家面上都好看。”
程亦安面色淡淡起身,“太太恕罪,我做不到...”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而婆母脸色越来?越难看,柏氏立即出来?打圆场,
“想是娘误会?了,今日?之事着?实跟二嫂无关,是那长?公主堂而皇之占据了陆家锦棚,毫无预料对了香儿表妹出手,别说我,就是二嫂也始料不及呢。”
二太太沉着?脸不吭声?,她今日?心情不大好,太后将她宣进慈宁宫,狠狠训斥了她一番,言下之意她御子无能,没能管住陆栩生和程亦安,让陆栩生堂而皇之倒向皇帝,处处跟太子党作对。
二太太日?子也不好过,一面是母族王家铁了心支持太后,一边是亲生儿子忠贞不二唯皇帝马首是瞻,可怜她夹在当中左右为难。
这不在宫里受了气,回来?拿程亦安撒火。
可惜程亦安今非昔比,她是程家掌门人的幺女,今日?前往上林苑的路上,还遇见了那程亦彦的妻子卢氏,卢氏告诉她,“我家姑娘养得是娇了些,还望太太多担待。”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许她欺负程亦安。
那卢氏向来?是北府老祖宗的传话筒,这话等同于?北府老太君在敲打她。
罢了,威风摆不得,总归还是要叮嘱几句的。
二太太与程亦安道?,
“你如今是栩儿的妻子,都说枕边教夫,栩生在外头行事,你也看着?些,你们程家向来?不参与党争,你也该规劝栩生,让他别掺和进去,他什么都不做,凭着?他的功勋,无论谁做皇帝,都短不了我们陆家的荣华富贵,何苦搅进去呢。”
程亦安笑着?回,“母亲,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这刚过门没多久,岂能做二爷的主,您是他的母亲,您都管不住他,遑论是我?”
二夫人何尝不知,这不是被太后逼急了,病急乱投医么?
程亦安又劝她道?,
“儿媳反倒觉得太太不必为此事忧心,外头都是男人的事,无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倒反东风,横竖碍不着?您,与其盯着?自己左右不了的事,不如将府内打点好,您本是国公夫人,这个家合该您来?做主。”
程亦安这般说是有目的的。
谁说媳妇只能听婆婆调派,也要学会?向上引导,比如调教夫君,比如调教婆婆,她与二夫人是要长?处的,总不能日?日?针尖对麦芒吧,人有的时候要学会?祸水东引。
果然,这话说到二夫人心坎上。
她可不是这么想的。
太后赢了,她是王家女少不了她的荣华富贵。
皇帝赢了,有陆栩生这个儿子,她还是当朝一等一的诰命夫人。
她掺和进去作甚?
程亦安竟然有这等眼界?
倒是令二夫人有些意外。
“你说得对,那么眼下你可有法子夺回中馈?”
程亦安这个时候就装笨了,露出一脸娇憨,“儿媳年?轻,实在是不经事,这府内处处还不熟悉呢,无从下手,再说....”她红着?脸,“再说二爷一再叮嘱儿媳,外头的事不许儿媳插手,只一心一意给他生个孩子,他便?满意。”
陆栩生确实是这个意思。
二夫人无话可说。
那就赶紧回去生孩子吧。
二夫人放程亦安回房。
程亦安问?过随侍,陆栩生没功夫回府用晚膳,便?在自个儿院子里吃了,似乎还未睡饱,消食后又早早躺下,半夜是被那人给闹醒的。
他分花拂柳般耐心与她周旋,似老道?的猎人一点点诱自己的猎物上钩,程亦安醒神后,看着?那居高临下的男人,如山岳般难以撼动,气得去推他,
“你碰我作甚?不是摆脸色么?”
陆栩生发?笑,捉住她乱动的胳膊,摁在她脸侧,“那你呢,开口?闭口?范玉林,怎么,这般难忘?”
刚重生那会?儿,他偶尔问?起她在益州的事,日?日?都要听到范玉林三字,那时也不觉得如何,如今渐渐的,那三个字听不得,不知不觉,对她的占有欲越来?越浓,他早早将表妹这号人物忘去九霄云外,她连梦里叫的都是范玉林的名儿。
可不让他气?
程亦安这才明悟,原来?是翻了醋坛子,怪不得前段时日?梗着?脖子做和尚呢。
她冷笑,“我不过今日?提了一嘴,还是你偏要往枪口?上撞,怪谁?我何曾开口?闭口?提他了?”
“怎么没?”陆栩生委屈上了,“前几日?你病了,我给你端茶倒水,你倒是好,梦里叫着?他的名儿放不下。”
程亦安一呆,这一呆那人趁虚而入,惹得程亦安红着?脸锤他。
陆栩生得了逞,可不得任她捶。
程亦安试着?回想那一日?的光景,嗓音断断续续,“我是梦到他被关在地牢,我去寻他要和离书,被他拽着?衣角不放,这才闹着?呵斥他.....不过念念不忘倒也不假,将他念死了我方解气!”
话落,久久不见陆栩生吭声?,胡乱往上一抓,攀住了他结实的胳膊,不摸不觉得这一摸才察觉这男人的肌理硬朗如铁,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叫人踏实。
“你怎么不说话?”
夜色里她嗓音格外柔软,如同照进来?那一抹月色,如同盘桓在屋檐的袅袅青烟。
滚烫的呼吸烙着?她心口?,那人含糊不清回,“我有功夫说话?”
程亦安很快明白他什么意思,羞答答不敢吱声?了。
似要将她往死里弄,胳膊肢颤颤巍巍缠住他脖颈,胳膊,后脊,指尖所到之处皆是伤痕,脑海不禁回想白日?他在马场意气风发?的摸样,他并不爱笑,可眉梢歇着?的那一抹倦怠却有一股别致的风流,好似他是游戏人间的看客,不曾真正?融入这片锦绣膏粱。
程亦安忽然在想,两世夫妻,她何曾窥探过这个男人的内心,他皱过眉吗?他伤怀过吗?当年?在白银山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从未开过口?,哪怕是对她着?这个妻子。
事后,程亦安抚了抚他的心口?,确认了,是硬的。
一响贪欢。
程亦安歇了足足五日?方缓过劲来?,不怪她娇气,昨日?久不曾骑马腿侧磨红一大片,胳膊肘也酸胀难当,夜里又被陆栩生折腾整整一个时辰还多,四肢五骸险些不是自己的了。
到了第六日?,也就是十月十五这一日?,太后传召官眷入宫侍驾,今日?也称“下元日?”,民间在这一日?修斋设醮,以祭亡灵。每年?太后均在这一日?在奉先殿给先帝祈福,并吩咐女眷亲自做些点心结些花结一类前往太液池祭拜水官,祛晦解厄,以祈来?年?风调雨顺。
这一日?不仅宫里要祭拜,各府也要预备挂天灯,斋戒拜神。
掌中馈的妇人均留在府上操持家务,一旁是让府上无事的少奶奶或姑娘入宫随祭。
陆国公府的大闲人就是程亦安。
清晨早早梳洗,换了一身素雅的装扮,又去厨房走了个过场,最后拎着?食盒登车前往皇宫。
丫鬟不能跟着?去,陆栩生亲自送她到东华门。
分别时还很不放心,“我今日?要去城外,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若是有事,遣人去知会?你爹爹。”
程亦安嗔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还怕人吃了我。”
从他手中接过食盒,大大方方往甬道?去。
远远瞧见一内侍在门内候着?了,还很殷勤地替程亦安接过食盒,陆栩生心想他可没打点哪个内侍关照程亦安,所以这是岳父所为?
岳父的关怀真是不动声?色。
陆栩生放心离开。
巳时初刻,女眷们均在奉先殿外的裙房候着?,待太后,太子与礼部官员从奉天殿出来?,见过礼,又随太子妃前往太液池祈福。
今日?入宫的女眷非富即贵,程亦安在这里遇见了几张熟面孔。
打头两人自然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石飞燕,与她的表妹姚玉妆。
显然双方因马球比试而结了仇,眼刀子频频往程亦安身上使?,程亦安视而不见。
郑颖见状立即来?到程亦安身侧,拉着?她辍在人群后头往太液池去。
“今晨我入宫时,遇见亦彦表兄了。”郑颖的父亲是程亦彦的舅舅,她与程亦彦是嫡亲表兄妹,“亦彦表兄嘱咐我一定要照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