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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得,那您请吧。”朱饮宵倒也不拦他,往安平身边一坐,脱掉脚上的高跟鞋,“我听老四说你是学委?放假还写作业,这么用功啊。”

    城隍庙人均半仙儿,然而有学历的一个幼儿园毕业一个留级三年,安平一时间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唠嗑嘛,爷们儿别拘着。”朱饮宵仿佛看出他的心思,笑道:“虽然我也没正经上过学,但我家亲戚认识文昌星,等你高考时来找我,我让他给你点个状元。”

    好家伙,还有这种骚操作,安平难以置信道:“那半仙儿怎么能留级留了三年?”

    “老四原来和文昌星吵过架,星官没吵赢,背地里判他十年不得中。”朱饮宵道:“不过也就是闹着玩,反正老四也不会好好上学,顺水推舟罢了。”

    十年不得中——这么说木葛生还得接着留级,真要这么一直待下去,那就不是校园传说了,那是神话。

    朱饮宵话音一转:“不过诸子七家里还是有高材生的。”

    “我知道。”安平一边算题一边道,“半仙儿当年不是出国留过学么,不过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话说学历有保质期么?没有的话,像木葛生这种老不死的又怎么算?

    “我说的不是老四,我说的是我哥。”朱饮宵摆摆手,“老四记性不好,当年学的东西他忘得差不多了,我哥不一样,你要有什么题不会,可以去问他。”

    安平一愣,意识到他说的是柴束薪。

    当年在银杏书斋,柴束薪并未正式拜入银杏斋主座下,故而众人没有给他排名次,朱饮宵称呼木葛生为老四,却将柴束薪叫做兄长,乱七八糟的辈分也是一笔糊涂账。

    “灵枢子上过学?”

    “大概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我哥出了趟国。”朱饮宵扳着指头算,“美国、英国、苏联……我记得他的学历有一大摞。”

    安平听得发愣,纷纷纭纭,这些都是他梦境之外的往事。

    “我也看不明白你这题。”朱饮宵凑过来看着他的化学五三,“不过我哥当初学的是西医,他说不定会懂。”

    有道理。安平果断起身,“爷们儿嘛去?”

    “问题。”

    柴束薪正在厨房里和面,灶台上摆着干桂和咸蛋黄,今日是上元,晚上要煮酒酿汤圆。

    安平说了来意,有些忐忑地看着他,“您看……?”

    柴束薪倒是没说什么,洗干净手,拿过他的书,“有没有纸笔?”

    “啊?”安平一愣,接着反应过来,“有的有的!”

    他连忙递过演算纸和水笔,柴束薪看了看题,“你这个思路太繁琐。”说着在纸上列下几行公式。

    柴束薪讲的很慢,将重点拆解得十分细致,他似乎很熟悉高中生的知识范围,讲解简单明了,安平理解的很快——他简直要跪下来膜拜学霸了,万水千山走遍,原来高人就在身边。

    安平甚至开始盘算,能不能让柴束薪给他上几节家教课,价格好说。

    柴束薪给他讲了几道难题,安平还要接着问,书却被对方放到了一边。

    “劳逸结合。”柴束薪说着递给他几个栗子,“今天过节。”

    作为深受学业压力荼毒的高中生,安平听得差点流泪。他捧着栗子去找乌毕有,对方却像听笑话似的看着他,“啥?你让罗刹子给你讲题?”

    “怎么?”安平莫名其妙:“他讲得很好。”

    “你就扯淡吧。”乌毕有一声嗤笑,嚼着栗子含糊不清道:“老不死前几年刚醒那会儿,都是罗刹子给他补的课,结果如何?我都知道他年年不及格。”

    安平:“……”

    乌毕有把栗子壳递回安平手里,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老头子似的道:“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幼儿园就回头是不是开悟得太早了点?

    当晚柴束薪给众人分了汤圆,朱饮宵几乎把半罐蜂蜜都舀进了碗里,安平看的咂舌,不知道朱雀会不会蛀牙。

    “那我们走了。”乌毕有唏哩呼噜将汤圆喝完,拉着安平就往外走,他们今夜要去逛鬼集。

    柴束薪叮嘱朱饮宵:“注意安全,不要轻易动手。”

    “打架可以。”木葛生懒洋洋道:“输了就别回来了。”

    朱饮宵笑着应了:“得嘞,放心吧您二位。”

    三人去了邺水朱华,乌毕有刷开电梯,直达地下十八层。电梯上点着一只走马灯,光影斑斓,仿佛有浮动的影子在四周起舞。

    安平想象过电梯外的景色,他本以为会想木葛生三人当年来时那样,靠近忘川河畔或是鬼门关,然而电梯门打开的刹那他完全愣住,耳畔传来的并非水声,而是巴士刹车后的报站广播。

    “三生坊站到了,有需要下车的乘客,请提前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

    朱饮宵撕开一支棒棒糖叼在嘴里,朝他回头一笑,“欢迎来到二十一世纪的酆都。”

    这里是一座巨大的车站,玻璃天顶上飞檐斗拱,下面支撑着朱红的大柱,行人往来,络绎不绝。整个车站分为三层,上空悬挂着青铜轨道的空轨列车,中间是巴士往来的高架车站,底层则停满了黄包车,带着瓜皮小帽的车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肩上搭一条白色毛巾,抽着细长的水烟。

    安平注意到他们是从一面巨大的壁画里走出来的,壁画刻在一面圆形墙柱上,位于整个车站中央,像个直达高空的升降电梯。墙上画着妖娆起舞的女人,身披璎珞,手执铃杵,其中一个注意到安平的目光,眼波流转,朝他暧昧一笑。

    “这是十六天魔舞。”朱饮宵和他介绍,“这座电梯是新的阴阳梯,旧的那个用了几千年,上世纪出了点问题被封锁,十殿阎罗就在这里建了个新的,派遣天魔女镇守此处,以防叵测。”

    “罗里吧嗦的烦死了,赶紧走。”乌毕有不耐烦道:“鬼集马上开了。”

    酆都车站离三生坊很近,几乎位于鬼集旁边,三人一出车站,安平顿时被浩瀚灯海所震撼——彩灯高挂,到处都是灿烂霓虹,忘川水畔停着华丽的大船,灯光滤过黄棉窗纸,映出女子微微低头的侧影,水面传来戏曲开场前的铙钹锣音。

    这里和安平记忆中的酆都大相径庭,像黄铜和钢铁搭建起的恢宏皮影,用电子和机械讲述一个老故事,充斥着诡艳的生机。

    安平跟着上了大船,这才发现原先舟楫如云的集市全部挪到了一艘船上,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点着灯笼的店面是老店,进去之前看好颜色。”乌毕有匆匆扔下一句话就跑了,“出事了我可不管你。”

    安平看着乌毕有火急火燎的背影,“他这是急着去干什么?”

    “今晚顶楼有鬼三姬的演唱会。”朱饮宵耸耸肩,“他是应援团团长。”

    不是说好了蹦迪么,安平无语。朱饮宵仿佛猜到他的心思,大咧咧揽过人往楼上走去,“蹦迪要等到后半夜,鬼三姬的演唱会子时结束,到时候会放花灯,漂亮得很。”

    “那咱们现在干什么?”

    “我在茶楼订了观灯的好位子,咱们先去听会儿书,今夜讲的是《点睛风华录》,里面有一章少年行,你肯定喜欢。”

    安平跟着朱饮宵走进一间茶馆,说是茶馆,其实足足占了三层楼,藻井上描金绘彩,四周挂着雅致的竹帘。底楼是散客,席间坐满了人,然而室内极静,只有一阵沙沙的扫弦声。

    朱饮宵订了雅间,包厢里茶香萦绕,安平掀开竹帘,说书先生的嗓音远远地传来,低哑悠长。

    “百代成王败寇,顷刻兴亡过手,

    龙争虎斗,不解风流。

    今朝翻说风月案,聊解闲愁,

    且看少年裘马,听雨歌楼——”

    醒木一叩,仿佛从桌上惊起一只飞鸟,呼啦啦掠过半空,在茶盏里荡开一圈余波。

    “话说近百年前,鬼门关外有少年执剑而入,横行鬼集,坐庄开赌,百鬼倾囊,大闹酆都……”

    安平听得耳熟,片刻后猛地意识到,这是当年木葛生和松问童的那段往事。虽用了化名,但他听得出来。

    那年木葛生一行人到酆都寻找走丢的朱饮宵,木葛生在水畔买了一张面具,为的是避嫌——当年他第一次入酆都,在鬼集开局赌钱,几乎赢下了半座鬼市,也差不多得罪了半个酆都的人,最后被满城通缉,甚至入阴律司领了罚。

    说书先生语声絮絮,他仿佛看见一道身影在众目睽睽下坦然入座,将朱红长刀抵上赌桌,他大笑着饮酒高歌,千金浪掷,眉眼间是少年才有的清狂艳色。

    卿本蹉跎客,时光奈何。

    “《点睛风华录》是酆都流转千年的老本子,历代说书人口耳相传,每一代都会加笔。《少年行》是前代说书人写的故事,年月尚近,还没说老,很多人都爱听这个。”

    朱饮宵饮了一口茶,“这个故事不短,今天大概只讲第一折

    ,其中戏说颇多,知情人看了大概是要发笑的。”

    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起来,“倒是可堪一乐。”

    说书先生语调转为诙谐,讲起木葛生和松问童为了抵押舐红刀而争执不休——这是纯粹的杜撰了,据安平所知,木葛生当初要刀,松问童连眼都没眨,这两人本就是合伙作案的惯犯。

    不过说书添的有趣,木葛生还卖起了惨,说自己有一门亲事,两相情悦,只是对方如今身陷困局,不得已才来鬼集试试运气。说的凄凄惨惨可怜哀怨,倒真有点真人混不要脸的神韵。

    朱饮宵和安平都看得直乐,笑着笑着,朱饮宵突然道:“你知不知道这话本里老四订亲的小情人儿,原型是谁?”

    安平一口茶呛在嗓子里,“这还有原型?”

    朱饮宵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嗓子:“是老三。”

    ?!?!安平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什么玩意儿?

    操。他第一反应不是别的——乌毕有不会真是木葛生和乌子虚的儿子吧?

    第37章

    “爷们儿你想到哪儿去了。”朱饮宵笑得半死,“老三和老四绝对清白,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那这话本杜撰是从何而来?”安平难以置信,这也太扯了。

    话说木葛生一大财迷,有人这么编排他,这人都不收版权费的吗?

    “这件事其实另有隐情。”朱饮宵摩挲着下巴,“看来你是知道了其中一半——关于老二老四大闹酆都。至于他们当初为什么来酆都聚赌,你是不清楚的。”

    “为什么?”

    “老三当时执掌阴阳家没多久,出了差错,欠下很大一笔债,其中有人情债也有香火钱。这件事非常棘手,以他当时的力量很难处理,而阴阳家的人又都借机想看新任无常子的能力,没什么人肯帮他,最后老四一合计,撺掇着老二来了这么一出。”

    “以赌局赢下大半个鬼集,又以区区两人之力大闹酆都——这件事当时几乎将酆都掀了个底朝天,十殿阎罗的面子都没处搁。虽然最后明面上是先生出面解决了这件事,但实际上却是帮老三解了困局。”

    “首先,赢下的大半个鬼集不予追债,这是还了香火钱;其次,闹事的老二老四最后都被罚的很惨,保住了酆都的脸面,这是还了人情债;最后,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诸子折了面子,但实际上无论是处罚还是善后都是先生出面定夺的——这是一种震慑,诸子七家的人犯了错,也只有七家才有处置的资格。”

    安平端着茶杯,听得好半天没回神。

    朱饮宵笑了笑,淡淡道:“诸子之位,谁坐上去都不容易,先生为我们煞费苦心,这才有了银杏书斋这一方安身天地。”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是墨子带大的。”朱饮宵看着他,忽而一笑:“倒是你,作为一个局外人,你知道的有些太多了。”

    安平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被对方套话。

    “放轻松,老四和我说了关于你的事,他关心你,我们就算是兄弟。”朱饮宵拍了拍他的肩,“不过爷们儿你要当心,你太容易放松警惕了,如今的诸子七家,并非谁都能信。”

    “你什么意思?”

    “老四的记忆是不完整的,你从他那里获取信息,想必还不知道当年的七家事变……”

    朱饮宵话说了一半,抬手一挥,一道指风划破竹帘,“谁?”

    “下官冒昧——”门外有人躬身行礼,“见过星宿子——”

    长腔一起安平就听出来了,来人居然是崔子玉。

    “我说呢,这儿认识我真身的人可不多。”朱饮宵倒了杯茶,“崔判官忙人大驾,有什么事?”

    “下官不敢当,只是听闻星宿子驾临鬼集,想请您帮忙传一封书信。”

    “什么书信需要我帮忙传?给老四的还是给我哥的?”

    崔子玉答道:“天算子敬启。”

    “什么事?”

    “……请七家聚首。”

    朱饮宵脸色骤变,缓缓道:“崔判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将茶水泼在地面上,“你真该庆幸你这话没被我兄长听见。”

    “下官自知犯忌,万死难辞。”崔子玉看起来也是硬着头皮上,万年难改的拖腔长调都利索了不少,“只是阴阳梯异动实乃大事,虽然前些日子已被镇压,但十殿阎罗惊动,又有前车之鉴在先,无法轻拿轻放……”

    “阴阳梯。”朱饮宵一声冷笑,“又是阴阳梯。”

    “当年天算子一卦在前,阴兵数百年内不该有异,如今不满百年便生变,或许是当年的那一卦出了问题……”

    “崔判官。”朱饮宵打断他,似笑非笑,“酆都这是知道我哥回了城隍庙,怂的不敢上门,这才让你来找我吧?”

    崔子玉低着头,一言不发。

    “得。”朱饮宵朝桌子抬了抬下巴,“信放桌子上,快走吧您。”

    “否则我就不敢保证您还能看见这子时花灯了。”

    待崔子玉匆匆退出,安平立刻问道:“你们说的卦,到底是什么?”

    木葛生说过,他之所以半死不活又丧失记忆,是因为当年算了不该算的卦。

    还有朱饮宵刚刚说了一半被打断的“七家事变”,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朱饮宵放下竹帘,将说书先生的嗓音隔开,“前些日子老四来信,说你阴差阳错尝了他的血,因此得以窥见他的记忆。”

    “血液确实是媒介,但能够通过几滴血就建立联结的情况相当罕见,更何况老四是天算子……但他无意多说,我也不好深究。”

    朱饮宵看着安平,“你可知当年的阴兵暴动,最后是如何被镇压下去的?”

    “……我在梦中见到了将军傩舞。”安平沉默片刻,道:“城破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果然。”朱饮宵轻声叹了口气,“后来发生的,就是七家事变了。”

    “那夜兄长他们并未成功铲除所有的阴兵,最终老四以一枚山鬼花钱为代价,镇压了阴阳梯中剩下的残魂。”

    安平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数日前阴兵残怨异动,我哥为此进入封锁已久的阴阳梯,取出了那枚山鬼花钱。”

    朱饮宵淡淡道:“老四现在应该已经拿到那枚山鬼花钱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会恢复一部分记忆。”

    “当年之事,故人所剩无几,知道真相者亦无多——我哥很久之前交代过我,除非老四自己想起来,谁也不能说。”

    “兄长之言,自然要听。只是如今老四拿到山鬼花钱,此事也没有继续避而不谈的必要了。”

    朱饮宵拿起桌上的信封,摩挲片刻,看向安平。

    “你知道当年他算的是什么卦吗?”

    城隍庙。

    “君问归期未有期,红烧茄子闷油鸡。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当年抢饭时。”

    木葛生躺在厨房房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自言自语,他看着远处街上的花灯,突然道:“三九天,咱们出去转转?”

    柴束薪走出厨房,手里端着药碗,“你该吃药了。”

    木葛生一听吃药就要疯,简直要在房顶上撒泼打滚,“打个商量,今天过节,咱省一顿行不行?”

    结果柴束薪沉默片刻,居然同意了,“好。”

    “啥?你同意了?”木葛生猛地坐起身,“三九天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随即他意识到这话不对,立刻收回前言,“不不不,您老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当我什么都没说。”

    柴束薪没说什么,回厨房放了药碗,半天没听见响动,木葛生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发现厨房里没人,正在奇怪,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城隍庙大门被推开。

    他转过头去,只见柴束薪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点燃的花灯。

    对方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认真地看着他,轻声道:“上元安康。”

    木葛生一顿,笑了起来,“上元吉祥。”

    柴束薪手里的花灯是用竹条和宣纸糊的,如今这种老样子的灯笼已不常见,用窄条的仿绫纸上下镶边,简意雅致。

    “怎么想起来买这个。”木葛生走到柴束薪面前,“不对,这是你糊的?”

    柴束薪微微一怔,“你居然看出来了。”

    “满院子贴的都是你剪的窗花,我认不出你的手艺才是眼瞎。”木葛生戏谑道:“话说你不会是用舐红刀裁的纸吧?老二要是知道你这么用他的刀,定会半夜托梦来杀你。”

    “让他来。”柴束薪淡淡道:“刚好打一架。”

    “得,您威风。”木葛生接过花灯,笑道:“俗话说月下看郎君,灯下观美人。”

    “走吧美人,咱们出门遛弯去。”

    元宵一到,灯笼走俏。

    城西街是老街,街上的建筑做了古式翻新,大多都是飞檐翘角的两层小楼,楼宇之间挂着铁丝与红绸,半空悬满花灯。

    街上人潮涌动,有小贩挑着竹屏,挂满五色斑斓的彩灯,木葛生边走边笑:“现在都流行电动灯笼了,我记得那年带我闺女逛灯市,死缠烂打非要我给他买一个,哭得比当初的老五还凶。”

    说着他露出点回忆的神色,“那灯笼可太逗了,还会放奥特曼主题曲。”

    柴束薪指着一旁的灯笼摊子,“你说的是那个吗?”

    那是个专门卖电动灯笼的摊位,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从十二生肖到海绵宝宝小猪佩奇,木葛生眼前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走到摊位前,“给我闺女挑一个,回去挂他床头上。”

    柴束薪倒是显得很淡定,“你要哪一个?”

    “欢迎欢迎,您随便看!”店家显得相当热情,“两位自己买着玩?还是带给家里小孩?”

    “您客气。”木葛生笑呵呵道:“给我闺女买。”

    虽然他这张脸长得实在不像有闺女的人,英年早婚也说不过去,店家只是一愣,随即笑道:“好说,您闺女今年多大?年纪不一样,喜欢的也不尽相同,您给个数,我给您推荐一个,保证好看!”

    “没多大。”木葛生摆摆手,“幼儿园毕业。”

    “那好说!”店家热情地取下一个灯笼,递给木葛生,“就这个,我这儿卖得最好,幼儿园的小姑娘都抢着买!”

    那是个配色清奇的卡通娃娃,背后一双彩虹翅膀,木葛生看得直笑,“呦,您这小花仙长得还挺好看。”

    “不是小花仙,这是迪士尼公主周边。”老板说的头头是道:“里面还带音乐的,您放放看!”

    木葛生一打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响了起来,“传说有个魔仙堡——”

    “好好好,迪士尼在逃公主,逃到魔仙堡当了魔仙。”木葛生笑的半死,转身对柴束薪道:“就这个了。”

    柴束薪付完钱,无奈道:“你还要把这音乐放多久?”

    “好歹听一遍,要不等我闺女回来看见,准得砸了。”木葛生边走边乐,“到时候小孩儿的反应肯定很好玩儿。”

    “明知道他要砸,为何还买?”

    “他现在是中二病加更年期狂躁症,活脱脱一老龄儿童。”木葛生语重心长:“年轻人生活压力大,需要一点童心。”

    “真的?”

    “假的。”木葛生道:“其实我就想看他炸毛。”

    “炸的够狠了,再炸就秃了。”

    “三九天你话里有话。”木葛生听得一乐,“你这不是暗讽他亲爹英年早秃呢?老三只是掉发严重,可没有秃过头。”

    柴束薪显得一本正经,“脱发是家族遗传。”

    “得,这是你的专业,我一外行人不跟你抬杠。”木葛生笑道:“大不了等我闺女回来,你给他熬点黑芝麻糊。”

    “熬过,他不喝。”

    “你别说,老三当年也不爱喝。”

    “那是因为你熬的太难喝。”

    “小大夫,您这是要杀人诛心啊。”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将长街逛了个遍,“今天一过,庙会也要收市了。每年也就正月这些日子,能看到些旧时的老东西。”

    木葛生难得有些感慨,柴束薪看着他,嘴唇微动,刚打算说些什么,这人却高兴起来,“太好了,庙会的东西贵的要死,正月一完,通通滚蛋。”

    柴束薪:“……”

    他沉默片刻,道:“正月过了,星宿子他们也该走了。”

    木葛生闻言打趣道:“怎么,舍不得?”

    “毕竟难得一见。”

    “是啊,毕竟难得一见。”木葛生道:“但今年不同,若我想的没错,老五不会走的这么早。”

    柴束薪闻言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他看到木葛生手里夹着一枚山鬼花钱。

    正是他从阴阳梯中带出的那一枚。

    “我记起了一些事。”木葛生将花钱抛上半空,“也对今后有了一些推测。”

    “难怪你不肯亲自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木葛生看着柴束薪,笑了笑,“我想起我当年算的是什么卦了。”

    第38章

    时间回溯到近百年前。

    那一日城破,柴束薪在危急关头抓住木葛生,但他毕竟不曾从军,远不及对方熟悉战场,木葛生反手一握,将他扯入怀中。

    刹那间碎石从天而降,砸落在两人身上,剧痛传来,他瞬间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柴束薪是被雨水浇醒的。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气,他头朝下趴在泥土里,浑身的骨头都仿佛错了位,他简单给自己把了脉,主要是高空坠落的冲击伤,能救。

    木葛生呢?

    柴束薪想要站起身,却发觉自己被压在碎石堆下,身上重若千钧。他得想个办法爬出去。柴束薪竭力向外挣扎,碎石滚落,一只手突然滑过他的耳畔。

    刹那间,耳边的雨声停了。

    柴束薪这才发现,他周身的血腥气,大部分都不是他自己的。

    他背上趴着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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