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顷刻间,喜气洋洋的正殿已是一片狼藉。“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这番动静实在太大了,众人都大惊失色。是谁,竟敢在无暇剑君和帝女的婚典上作乱?
不对,这里可是皇宫正殿,便是大乘修士想要弄出这番动静都不容易吧?
正在众人揣测时,有宫人侍卫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喊道:“不好了,有人强闯皇宫!”
话音未落,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殿门前。
说是熟悉是因那人曾是九胥的风云人物,在场之人都认识他,说是陌生,却是因他身上那恐怖的气息。
季烆提着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众人骇然的看着他。
“——大乘巅峰?!”
第104章
无害的假面
季烆的出现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尤其是当发现他竟已是大乘巅峰修为时,更是难以置信。
须知,四个月前,
他亲手捏碎自己的元婴,
修为全废。
短短四个月,
竟成就大乘巅峰,
这实在是不合常理,骇人听闻。便是惊世之才如无暇剑君,或是近来风头正盛的乘氏兄妹,
也只是连跃两个大境界。
虽则也令人震惊艳羡,
但还算是在可控范围。
季烆的飞跃却是令人心惊不安。
他一个字也未说,周身的气势却似乎能碾压全场。斩天剑轻颤着,发出了刺耳的嗡鸣声,携带着刺骨噬人的冰冷煞气。
一时间,
全场僵滞。
能够进入正殿的宾客无一不是修为深厚,感受自是越发深刻,随着季烆一步步靠近,他们清楚的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几乎能压碎在场所有人的威压。
心中俱是惊骇不已。
“这……真是季烆?”
“不可能,才四个月而已,怎会成就大乘?!”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蔺霜羿与乘袅反应最快,
几乎在季烆出现的同时,两人脸上的笑意便倏然散去。蔺霜羿上前一步,挡在了乘袅的身前,
眸如寒光利剑射向季烆。
属于大乘期的威压顷刻间释放开来,
季烆却丝毫不受影响,
行动间不见半点凝滞。
他也冷冷看向蔺霜羿,四目相对,
剑弩拔张。
四个月前,季烆还只能被压在地上,仰头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师尊,而今却是能与他旗鼓相当。
两人脸色俱都犹若寒霜,两股庞大的威压碰撞在一起,即便还未动手,却已掀起了巨大的气流,震得四周的人和物东摇西摆。
围在季烆周围的许多金甲卫甚至无法靠近半步,全都被挡在灵墙之外。还能安稳站定的,唯有修为深厚的数人而已。
那些修为稍低一点的修士与宫人侍卫,已是面色煞白,跪倒在地。这便是顶尖大能之间的战斗,修为不济甚至连旁观也做不到。
蔺霜羿已经祭出了无暇剑,银白的剑身微微颤动,那是遇到强敌才会有的反应。
是兴奋,是激动,也是戒备。
季烆手中的斩天剑也发出阵阵嗡鸣,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向敌人。
曾经的师徒而今却是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死敌。
“袅袅。”
季烆的视线越过蔺霜羿,直直看向了乘袅。目光落在那身艳丽的婚服时,仿若被烫到了一般,眸色急速晦暗沉滞。
他一手握紧了手中的斩天剑,另一只手却是朝乘袅伸了出去,掌心朝上,在等待期望着另一人的回应。
“跟我走,好吗?”
乘袅还未回应,无暇剑便如闪电一般射向了季烆。
斩天剑紧跟着出手。
砰——!
两道剑光猛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声震耳的声响,尖锐的响声犹如利针刺进人的耳膜,修为稍低的人甚至被震得耳间流血,竟是受了不小的内伤。
狂风乱石,混乱无比。
乘宿当即就开启了正殿的防御阵法,暂时护住了众人。他看着与无暇剑君斗得几乎不相上下的季烆,面色极为凝重。
便是那几位大乘期老祖竟也被这一击震得气血震涌,下意识退后了两步。除了蔺霜羿和季烆,在场唯一不受影响的便是乘袅。
她被蔺霜羿牢牢护在身后,完全没有遭受到一点伤害。
或者该说,两人都刻意避开了她。
所以乘袅安安稳稳的站在原地,只华丽的裙摆在狂风中飞扬,显得越发绚丽,并无任何狼狈之色。
但她的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冰冷。
“他是我的妻,一个修行魔功的肮脏魔头而已,”在她开口之前,蔺霜羿已经率先出声,声音满含冷厉,“你凭何资格让她跟你走?”
“我的妻子绝不会跟一个魔头走。”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冰凉又镇定,面上也无惊惶之色,唯有轻蔑和冷嘲。
站在他身后的乘袅却察觉到了他的骤然紧绷和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并未如表面上那般镇定自若。
事实上,自季烆出现后,他就已经进入了极度戒备和紧张之中。情人咒已解,乘袅会忘了对他的虚假情谊,也会重新想起与季烆的深情。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不确定,他也不敢去赌。
乘袅满心的愤怒忽而便散去了大半,她上前一步,与蔺霜羿并肩。蔺霜羿身体微僵,下意识想要再次把她挡住。
“没关系的。”乘袅却握紧了他的手,向他安抚的笑了笑,随即便面向季烆,笑意散去,只余冷淡,“今日是我的结侣大典,我凭什么跟你走?”
“季烆,这是第二次了。”她红唇微勾,似笑,眼里却毫无笑意,“你又一次毁了我的婚礼。”
她看着他,既冷且厌。
被那双冷漠的眼睛看着,季烆不由朝后退了半步,高涨的气势也跟着下落。他不由扫了周围一眼,只见现场一片狼藉,他微微抿了抿唇。
他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生气太慌张了。
甫一出关,便得知了她将与其他男人成婚的消息,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理智和冷静,想也没想便冲了过来。
无人知道,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的心有多么的慌乱惊惶。满心恐惧几乎要溢了出来,他无法想象她与另一人成婚的场面,更无法接受梦境成真。
所以他必须要阻止这场婚礼。
在此之前,即便他们解除了婚约,但季烆仍然抱有希望。他与她一同经历过那么多事,他们曾经那么相爱,甚至愿意为对方付出性命,怎么可能因为一点事,便彻底结束?
他还爱着她,一直爱着她,从未停止过,所以他不信乘袅对他没有一丝留恋。
他们之间的爱意不可能消失。
她只是生他的气,她只是对他有一点失望而已,他可以认错,可以挽回的。
然而此刻,看着对面那对并肩而立的新人,刺眼的红,同款的婚服,十指相扣的手,都是那般的扎眼,快要碾碎他最后的理智。
季烆的眼睛猝然红了,血色几乎爬满了他的瞳眸。
“……袅袅,跟我走。”
话到嘴边,最后只剩下了一句沙哑的祈求,“跟我走吧。”
乘袅只觉得烦,再看着一片狼藉,满心的好心情已经消失无踪,冷冷道:“季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这是我的结侣大典,我就要成婚了,我有自己的道侣,为什么要跟你走?”
她越发收紧了与蔺霜羿交握的手,毫不掩饰与他的亲密关系。
“我的道侣是蔺霜羿,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最好的人。”
听到这话,季烆脸色苍白,蔺霜羿紧绷的身体却是陡然放松了几分,唇角微微上翘,扬起了一抹堪称灿烂又得意的微笑。
那是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这笑容刺痛了季烆的眼睛,也终于令他理智全失,再无法维持强装出来的镇定,满心只剩下滔天的愤怒和汹涌的嫉妒。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季烆急切地道,“袅袅,你被蔺霜羿骗了他,他就是一个伪君子。他早就——”
“他是什么样的人,作为妻子,我比你更清楚。”然不等他说完,乘袅便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坚定地道,“我爱他,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好的存在。”
那一刻,季烆的心仿若被利剑击穿了。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口口声声对另一个男人倾吐着爱语的乘袅,竟觉得无比陌生,心口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又冷又痛。
茫然又无措。
不过一年时间而已,怎会变成这样?
曾几何时,这些爱语全都只属于他一个人,她的爱也只给他一人。
她爱得直白又热烈,从不屑于去掩饰,而是大大方方的表现出来。对于其他男人,无论那人多么优秀,她从不会多看一眼。
她的眼里只有他。
只装着他一人。
这四个月来,他便是靠着这点希望坚持下来。他要变得强大,比蔺霜羿还要强大,然后戳穿蔺霜羿的假面,把她抢回来!
“我会杀了他。”他眼睛猩红,竟像是入了魔一般,喃喃道,“只要我杀了他,你就会跟我走了。”
“对了,你中了情人咒,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只是中了情人咒而已。”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她对他的拒绝,又重新拥有了勇气。
方才平静的斩天剑终于再也按耐不住,毫不留情的朝着蔺霜羿攻了过去。
见他动了杀招,乘宿也立刻命令领金甲卫上去擒他。
蔺霜羿也面色沉肃,立时放开乘袅的手,便要回击。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浓烟忽然急速飘散,如迷雾一般充斥了整座宫殿。
这股迷烟来得太迅速,让人防不胜防,立时便有许多人中了招。一旦吸入了迷烟,身体里的灵力便变得凝滞,暂时无法调动。
当然,这点影响对在场众人并不严重,只几个呼吸便能迅速恢复。
他们都身经百战,自然不会被这点小伎俩控制。
对于蔺霜羿来说,这迷烟更是没有任何作用。然在雾起的刹那,他却是心头一沉,立刻想要朝乘袅奔去。
然而季烆猛烈的攻击如期而至,挡住了他一瞬间。
而就是这一瞬间。
文喜竟忽然落至乘袅身边,抓住她的胳膊,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殿下,对不住了!”
见此,季烆也紧随其后,先是朝着追击的蔺霜羿和其他人扔下数个法器,阻挡了他们前进,随即便飞身而起,与文喜一道,很快不见了踪影。
蔺霜羿只来得及抓住乘袅的一片衣角,只听一声撕裂声,手中便只剩下了一小块碎步。
这一切分明是早有准备。
季烆和文喜勾结在一起,相互配合,甚至是里应外合,目的只是为了掳走乘袅。
“不好,帝女不见了!”
待到迷雾散去,参加结侣大典的人都还在,只少了最重要的新娘。
乘袅已经不见了。
“季烆,文喜。”
蔺霜羿面罩寒霜,哑声念着这两个名字,骤然攥紧了手心里那块红色碎步,如惊涛一般的杀气倾泻而出。
下一瞬,他身形一闪,立时消失在了原地。
……
“殿下,抱歉。”
文喜带着乘袅一路疾飞,最后进了一个山洞。山洞里早布有阵法,可以隐匿声息,便是大乘修士也难以发觉。
她并未绑缚乘袅,把人带进山洞后,便立刻放开,甚至还朝她弯腰道歉。
短短时间不见,不仅季烆修为大涨,文喜竟也不弱多少,而今竟已是大乘初期,足足比乘袅高了两个大境界。
便是文喜不绑住她,乘袅一时也无法挣脱她的禁锢。
有这般修为,也难怪她敢与季烆去抢亲。
“你若真觉得对我不起,那便不该助纣为虐。”乘袅面色冷漠,再无往日的半点温和,“文喜,今日是我的结侣大典。你该知道的,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你与季烆坏了一次不够,还要坏第二次,我不知,我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你们了。”
文喜面色苍白,却只是低着头,哑声说着:“对不起。”
乘袅冷笑了一声。
文喜不敢抬头看,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让殿下失望了。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殿下,无暇剑君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光风霁月,他不是一个好人。您中了情人咒,所以才被他蛊惑,其实你真正爱的是季师兄。”
乘袅只冷冷看着她,并未说话。
这时,一道急速的脚步声传来,正是匆匆赶来的季烆。看见乘袅,季烆的眼睛亮的吓人,越过文喜,直奔她而来。
“袅袅,我——”
“季烆,我真后悔认识你。”不等他说完,乘袅忽然出声,出口的话犹如利刃,一寸寸刮着季烆的身心,“更后悔曾经爱过你。”
季烆脸色煞白。
文喜脸色也大变。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只是中了情人咒。”季烆很快恢复过来,甚至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笑。
“情人咒已经解了。”乘袅声音淡淡,冷静陈述事实,“没有情人咒,我也想与他成婚。”
季烆刚恢复一点血色的脸色又急速变得苍白。
不等他说话,乘袅继续道:“你要说我是被蔺霜羿蛊惑了是吗?你要说他不是一个好人是吗?”
“身为师尊,却暗地里觊觎徒弟的未婚妻子,并且不择手段,根本是个虚伪的小人。他不但打压你,还故意设计你,用尽了小人手段。”
“你放走文喜的留影石影像,便是他故意散出去的,目的便是为了让你身败名裂。”
“他不是一个好人,相反,还是一个怀着卑劣心思的强盗。”
乘袅每说一句,季烆的脸色便白一分。
“这些我全都知道。”
说到此,乘袅翘起唇角,勾勒出一抹极美的笑,声音悠悠:“那又如何呢?”
她还穿着那身艳丽夺目的婚服,即便是在昏暗的山洞里,她也是那般的耀眼,仿若最璀璨的星辰。
“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比如,那夜你放走文喜时,我就在旁边,目睹了全程。当时的那场面,当真十分感人。”
季烆和文喜都仓皇抬眸看着她。
乘袅轻笑一声,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你知道当初是谁把你与文喜同种同命蛊的影像散播出去的吗?”
“阿烆,”她忽然靠近他,温柔又亲昵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语气轻快地说,“是我哦。”
她朝他柔柔一笑,微微歪头,颊边露出小梨涡,娇俏又可爱,纯真又无害。
——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美丽又善良天真的小仙女。
第105章
她非输家
季烆和文喜还没反应,
回天珠先着急了:“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你在激怒他们吗?!”
“乘袅,你现在可是阶下囚!”
对比回天珠的焦急和紧张,乘袅显得无比淡定,
一点也没有阶下囚的认知,
脸上仍然维持着轻松愉快的笑容,
好整以暇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季烆和文喜,
笑问:“生气吗?”
他们会落到今日,一切都要从那份留影石影像被公开开始。
文喜率先回神。
这件事师尊也曾与她提起过,也曾怀疑过殿下,
只是没有证据,
所以也只是怀疑罢了。
但即便如今得到了乘袅的亲口承认,文喜也无法生气。
当然,她也没有资格生气。
不但如此,强压在心底的羞愧反而更深了一层。归根结底,
是她的心先犯了错,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而殿下,是最无辜的。
“什么最无辜?你不过是被她骗了,她根本是心机深沉,早就在算计你们。”魔音又在识海中响起,满是冷嗤,
“皇室出来的帝女,怎么可能无辜?若是无辜,又怎么能那么巧的录下你与季烆同种同命蛊的影像?”
“你和季烆又岂会落到今日众叛亲离、人人喊打的下场?”
“这分明是蓄谋已久!只有你这个蠢货,
才会觉得她无辜。”
文喜没有理会它,
她只是终于想明白了一点。正如魔音所说,
事情怎会那般巧合?那日可是季师兄与殿下的结侣大典,他拿出同命蛊与她种下,
是临时决定。
在此之前,她不知,季师兄不知,殿下也不知。
除非有人未卜先知。
但这一切都是他们个人的选择,一旦选择不同,未来也会跟着改变。
所以……殿下其实早就给了她机会,是吗?
思及此,文喜身子晃了晃,脸上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气血翻涌间,一股腥甜涌上喉间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张嘴想要问清楚,一时间却连询问的勇气也没有。
“不,我不相信。”季烆也终于回过神来,他眼中的仓皇消失,重新变得坚定清明,“袅袅,你是故意这般说来骗我的,我不信。”
那时他们感情正好,那日更是他们的结侣大典,他不信乘袅会提前计划这些,更不信她对他再没了情意。
“袅袅,你陪着我一起上了问情台。”
季烆目光紧锁着乘袅,声音却无比嘶哑,提起旧事,似是极力的证明着他们之间没有结束。
“问情台上,生死相许,不离不弃,万人见证,岂能有假?”
在与她分离的这些日子,他便是靠着这份独一无二一的美好回忆才坚持到了现在。
闻言,乘袅唇角翘起的弧度更大了几分,她干脆利落的点头:“不错,问清台上的一切都是真的。”
季烆黯淡的眼眸中霎时亮起。
“那时,我的确还对你有情,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上问情台?”乘袅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阿烆,那不是爱的证明,而是我为你我的这段感情划下的终点。”
终点二字令季烆恍若堕入噩梦之中。
心跳骤然停滞,一股久违的剧痛传遍了四肢百骸,撕心裂肺竟也不足以概括。他摇摇欲坠,脸色竟比死人还要可怕。
“你满口爱我,却一直在伤害我。隐瞒,欺骗,直至背叛。大婚之日,弃我而去,与他人种下同命蛊。承诺解蛊,却一次次心软放任。直到现在,你与文喜的同命蛊也还未解开吧?”
“这份爱,真令人恶心。”
“你不顾我的脸面,踩下我的自尊,践踏我的爱意,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生气,不会在意?”
乘袅平静的看着他,叹惜般的说着:“阿烆,你该知道的,我的脾气不好。比起大度原谅,我更擅长睚眦必报。”
所以季烆怎么敢确定在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之后,她会不计前嫌的原谅他?她是那么善良的人吗?
“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我以为你对我足够了解。”
这话,满含嘲讽。
“还记得我曾对你说的话吗?”乘袅笑着叹了一声,“除非是仇敌,其实我是很不喜欢骗人的。”
季烆僵立在原地。
他了解乘袅吗?
自是了解的。
他们曾是最亲密的爱侣,曾一同走过千山万水,曾同生共死,曾互许终生,怎么可能不了解?
在他们最好的时候,乘袅其中并未刻意隐藏真实的自己。
面对花晶莹的挑衅时,她从来都是直言直语,毫不犹豫的打击情敌,霸占着他,宣告自己的主权。
“阿烆,你是我的。”
“是我一个人的。”
在他不小心被花晶莹碰触时,她更是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她曾对他说:“季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那必须洁身自好,只得有我一个。不许与别的女子有任何亲密接触,不许……”
“我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所以阿烆,千万别惹我生气,知道么?”
她还说:“若是你真的背叛我,我就——不要你了。”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还言犹在耳。
他记得,全都记得。
那时,季烆是信了的。
真的信了的。
因为他了解她,清楚她是什么性子,知道她说得有多认真。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却不当真了呢?
那一层虚假的、轻薄的遮羞布终于被彻底掀开,便如他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再也无法复原。
情人咒解了。
乘袅与蔺霜羿成亲,不是为了与他赌气,也不是受咒术影响,她只是真的不要他了。
季烆只觉浑身的气血都在翻腾,筋脉涨的发疼,仿若要破裂了一般。归元功不是那么好修的,哪怕他天赋异禀,想要在短时间里修至能与蔺霜羿抗衡的水平,必得付出数不清的努力和代价。
这四个月,他接连强行突破,其实是在竭力压榨自己的潜力和生命力。
最后他成功得偿所愿,成了大乘巅峰的顶尖大能,能与无暇剑君一较高下,却也留下了无数暗伤。若不及时调理修养,必将反噬自身。
身体内部源源不断传来的剧痛便是对他的警示。
但此刻,季烆已经分不清是身体更痛,还是心脏更痛。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为什么?”
他身周灵息剧烈波动,竟有一种失控的危险,那曾经清亮的黑眸已经被血色染红,红得骇人。
这是走火入魔已深的征兆。
是心魔缠身的反应。
文喜忍不住唤了一声:“季师兄!”她想要靠近,为他压制心魔,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阻挡,无法再前进半步。
她看明白了,此时此刻,季师兄的眼里只有殿下。
文喜不由转头去看旁边身着大红婚服的女子。
在那十年中,她听说过许多有关帝女与季家少主相爱的故事。在那些故事中,他们的感情深厚,他们是人们口中的天作之合,他们视对方为自己最重要的人,为此,可以牺牲自己的命。
每个故事都充满了美好。
而今,面对痛苦不堪的季烆,乘袅却显得尤为平静,犹如置身事外的一个旁观者。
她没有去安慰曾经深爱的恋人,只是语气轻淡地问:“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现在要告诉你这些?”
“阿烆,”她又温柔的唤了他的名字,语气柔和甜软,却令人不寒而栗,“理由很简单,因为你意图伤害我的爱人啊。”
“伤害他的人,都该死。”
这句话的威力胜过九天劫雷。
季烆再也忍不住胸口剧痛,压不住喉间腥甜,猛地喷出了一口血。鲜红的血映在他惨白如雪的脸庞上,显得尤为刺眼。
曾几何时,他亦是她愿意用命去守护的爱人。
他恍然间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时他与她才互通心意不久,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他们一同出门历练,他被敌人打伤,她亦是气愤不已。
“他竟伤了你,我要杀了他!”
即便过了数年,他也记得在看到他的伤时,她向来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在顷刻间变色,化为了蚀骨的愤怒和杀意。
最后,她也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她用冷酷的手段,亲手杀了那个伤了他的敌人。
那时,季烆为之心神震动,为之欣喜不已,为之心潮澎湃,如在云端。而今,讽刺的是,他也成了那个被她憎恶的敌人。
她用最残酷的话语化作利刃刺入他的血肉,用最冷漠的态度化作血藤绞碎他的心脏,直到这一刻,季烆才知道被她憎恶是多么的痛苦。
可明明不久之前,他才是她的爱人。
他们差一点就成为真正的道侣了。
所以,要让他如何去接受这个残酷的结果?
“袅袅,”他唤着她的名字,带着祈求和痛苦,哀求她,“不要再说了……”每个字似乎都像是从喉间硬挤出来的,如刀锋寸寸割过喉间血肉。
太痛了。
痛到只一句话便能要了他所有的力气。
乘袅无视了他的痛苦,言语比之利剑还要锋利:“我们到底曾经相爱过一场,我本来是想与你好聚好散的,你为何偏偏要令我生气呢?”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
对于敌人,她从不心软。
即便是季烆,是她曾经心爱的男人。
“殿下,别再说了!”文喜终是忍不住开口阻止,“够了,季师兄已经很痛苦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一边说,她一边欲要去扶摇摇欲坠的季烆,检查他的伤势。即便会因此受伤,一时也顾不上了。
识海中,回天珠也大声劝道:“快别说了,你激怒他对你有什么好?你现在可打不过季烆!万一他气疯了,杀了你怎么办?”
它急得在丹田里打转。
“放心吧,死不了。”乘袅置若罔闻,“他们不会对我动手的。”
回天珠不信:“你怎么肯定他们不会动手?”
乘袅没回答它,而是偏头,看向文喜,带着轻嘲:“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你的季师兄呢,为了他,不惜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四个字让文喜倏然顿在原地。
“你口口声声说要报恩,却是怎么做的?”乘袅讽刺一笑,“你觊觎我的未婚夫,踩在我的头上,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我,背叛我。文喜,这便是你的报恩?”
“倘若这便是你所谓的报恩,那我收回这份救命之恩吧。我放你自由,你不用在救命恩人和心爱男人之间摇摆了。”
她的眼中、脸上全是自嘲和讽刺。
“不,不是的!”
文喜猛地摇头,“殿下,对不——”
“不要再对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已经听够了。”乘袅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极冷,“你若真觉得对不起,那便证明给我看。”
“只要你做到了,我便相信你真的把我当做救命恩人,而不是杀父杀母的仇人。”
“我一定可以证明的!殿下您说,只要您说的,我一定会做到。”
文喜眼带希翼的望着她。
这一刻,她忘了季烆,只满心想要得到殿下的谅解。
“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我与季烆在你心中,孰轻孰重?那时你没回答我,现在便给我一个答案吧。”乘袅勾起红唇,不疾不徐地说,“一切从同命蛊开始,便从它结束。”
“文姑娘,现在你可愿亲手解开它?”
‘现在’和‘亲手’几个字,乘袅微微加重了语气,意思很清楚。她耐着性子与讨厌的人说了这么多,废了那么多口水和时间,便是为了这一句。
她现在的确打不过这两人,但不代表她便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