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季烆道:“师尊喜欢清静,弟子不敢扰了师尊清修。”“是也,无暇性子独傲,向来喜欢独处。”梅望雪点了点头,问,“你与帝女成婚的事可禀了他?他怎么说?”
“师尊说下月十五会来。”
季烆回。
闻言,梅望雪便笑:“你师尊最不喜喧闹,已有数十年未出无暇峰,到底是唯一的弟子,果然不同。”
季烆垂首,认真道:“师尊待弟子不薄。”
这确是实话。
蔺霜羿虽性子清冷,但该教给弟子的东西,也未曾少过。甚至因他修为高深,私藏丰富,对唯一的弟子也从不吝奢,季烆得到的比同代的其他弟子多很多。
季烆但有疑问,他也从不藏私。
季烆能有今日的成就,固然与天赋和努力有关,但与蔺霜羿的教导也脱不了关系。
是以,季烆从心底尊敬自己的师尊。
一旁乘袅也笑道:“剑君的确温和大方,方才还赐了我宝贝。”那白灵鞭,她第一眼看到就很是喜欢。
这等宝物,不是谁都能轻易送出手的。
梅望雪哈哈笑了两声:“可不是,无暇这人最是手松。看来倒是我白担心了。”
乘袅维持面上淡笑。
梅望雪笑了一会儿,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乘袅,问:“说起来,还要多谢帝女当年出手相助,救下我那小弟子。若非帝女,阿喜怕是已经命丧妖兽口中了。”
话音未落,他轻轻一挥手,一个储物袋便飘到了乘袅面前。
“本座知皇室不缺宝物,想来想去,干脆只备了这百万灵石,送予帝女花费吧。还请帝女收下这份谢礼。”
老狐狸!
乘袅没接,笑道:“前辈言重了。平民安康则江山稳固。我乘氏元祖曾有言,国以民为本。文姑娘是我九胥子民,我既是九胥帝女,便有保护九胥子民的责任。既然是责任,怎能收礼?”
她若是接了,岂不是白睡了十年?
区区百万灵石而已,她可不认为自己的半条命才值这点钱。
乘袅笑着向梅望雪行了一礼,道:“前辈爱徒之心,我明了。但这份谢礼,还请前辈收回吧。”
话说到这里,梅望雪当然不可能再执意要乘袅收下。
他深深看了乘袅一眼,须臾,笑意更深:“帝女志向高远,品性高洁,倒是本座狭隘了。”
“前辈谬赞,这不过是每个乘氏子女都应承担的责任罢了。”
“帝女说的是。不过本座听说,阿喜又受了伤,如今在皇宫养伤,又给你们添了麻烦。”梅望雪收回了那个储物袋,叹息道,“我那小弟子性子执拗又好强,她心里一直念着帝女的救命之恩,想要报答这份恩情,我是怎么劝也不听。”
“文姑娘知恩图报,这般品性当是好事。”乘袅道,“我很是庆幸当初能救下她,没有埋没这样难得的奇才。能有文姑娘这样的人才,亦是我九胥之幸。”
说着,她笑着眨眨眼:“还望前辈不要对文姑娘太过苛责,我从未后悔当年救下她。”
听到这话,一旁一直沉默的季烆面色微冷。
“即便以命为代价?”梅望雪道,“殿下如今损了灵根,倘若治不好,仙途止步于此,当真不悔?”
乘袅轻笑一声,坦然道:“不悔。”
不后悔当然是不可能的。乘袅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伤得那么重。但救都救了,现在说后悔,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倒不如好好利用这件事,为自己多多争取好处。
“好好好!”
梅望雪大笑着说了三声好,看向乘袅的眼里充满了欣赏,“不愧是元祖之后,果真不同凡响。”
“不过是本分罢了,不值当前辈如此夸赞。”
少女微垂着头,姿态谦和,毫无骄矜。
殿中还有其他人,不拘是弟子还是杂役,闻言,皆是目露崇敬的看向那位看似纤弱的少女。
一声责任,一句本分,说起容易,做起难。若有人能做到,自令人肃然起敬!
*
梅望雪并未留两人多久。
只待了将近一个时辰,乘袅和季烆便出了混元峰。两人也没昆仑停留多久,下午时,便通过传送阵回了帝都。
回去的路上,季烆一直没说话,脸色有些冷。
直到到了宫门口,季烆才终于开口:“你今日对师伯说不悔。所以如果当初知道会受那么重的伤,你还会救文喜?”
“你生气了?”
闻言,乘袅看向他。
她其实早便察觉了季烆的异样,心里有所猜测。本以为季烆不会说出来,不想,还是开口问了。
“我难道不该生气?”季烆面若寒霜,“乘袅,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愿意牺牲自己?”
当然不愿意。
但心口不一,不是人的专长么?
没等乘袅回答,季烆再也压不住怒火,冷声道:“她算什么,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救?乘袅,我不允许!”
那双深黑的眼眸里仿若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深处又似夹杂着一丝恐惧,在压抑了许久后,终于爆发了出来。
这是乘袅第一次看见季烆发这么大的火。
也是季烆第一次对她发火。
这份怒火是真实的。
那藏于怒火之下的恐惧也是真实的。
她对上那双带着烈焰的眼睛,心脏像是被尖锐的刺轻轻戳了一下,不怎么疼,却有些涩,有些苦。
男人攥紧了她的手腕,力道微微有些大,乘袅感受到了一丝疼痛。
“阿烆,文喜是你的同门师妹。”
乘袅垂眸说。
“那又如何?”季烆下颌绷紧,冷若冰霜,“她害了你。袅袅,她差点害了你的命。”
他的厌恶犹如实质,毫不掩饰,没有半分虚假。
——所以,既然这般厌恶,阿烆,你为什么会把同命蛊用在她身上?
因为她救了你?
乘袅笑了笑,柔声安抚:“放心吧,我很珍惜自己的命。”一次失误已经足够她吸取教训了。
季烆眼里的怒火这才终于散去。
*
与季烆分别后,乘袅独自往扶凤殿走。
路上,方才目睹了全程的回天珠道:“看吧,季烆一点也不在乎文喜,只在乎你。在你们之间,他从来没有犹豫过,所以你……”
“闭嘴!”
不等回天珠说完,乘袅便已在脑里不耐烦开口,态度和声音都极冷硬。
“……我、我……不说了。”
回天珠冷不丁被凶了一下,整颗珠子都懵了。
在它眼里,乘袅平常温善待人,脾气极好,基本就没有发脾气的时候,与书里的‘乘袅’很是不一样。
是以,这还是它第一次看见乘袅生气。
没想到,那张温良纯善秀美的脸忽然沉下来,竟是那般骇人,威势汹汹。那一刻,回天珠下意识听从了。
可这不是它第一次说这些话,以前乘袅也未发过火,这次为什么生气了?
难道是它哪里说错了?
方才她明明还是笑着与季烆告别的。
“……你为什么生气?”回天珠有些委屈,“我哪里说错了吗?我以前也这样说的,你都没凶我。”
是啊,她为何生气?
乘袅微微垂眸,拢在袖袍里的手缓缓收紧。
但凡付出了感情,无论多少,没有人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
当然,也包括她。
季烆是她的未婚夫,是她曾想过携手一生的人。当这样一个人有一日与除她以外的女子同生共死,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
“袅袅。”
恰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唤。
乘袅前行的脚步微顿,转头便看到了朝她走来的季烆。男人快步朝她而来,路过许多守卫、宫人,那双眼里却未曾朝一旁偏过半分,只独独看着她。
“这个给你。”
到了近前,季烆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食盒。
乘袅接过打开,发现里面竟装了满满一盒白玉糕。方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酸甜香气便飘了出来,极为诱人,让人不由口齿生津。
“今年的白玉果熟了,我请宋真人全部做了白玉糕,方才忘了给你。”季烆道,“这是之前答应你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十年前,乘袅上战场之前,曾对季烆说,待她回来,一定要尝尝宋真人做的白玉糕。
宋真人以食入道,乃九胥第一灵厨。那年,九胥新出了一种灵果子,便是白玉果。宋真人用其做了白玉糕。据说,这糕点不仅能增元补气,味道还极佳。
宋真人大方,直接公布了方子。
于是,那一年白玉糕火遍了九胥。
乘袅不缺增元补气的东西,但也想尝尝这白玉糕。只她要求高,只想吃宋真人亲手做的。不过对于她来说,这并不难,无非是付出一点代价罢了。
只不过没想到,她一睡十年,便错过了。
如今,白玉糕早就过时了。
醒来之后,要处理的事情又太多,乘袅自然早已忘了这点小事。
这十年,于乘袅而言,只是闭眼睁眼的一瞬间。于季烆而言,却是整整十年。
十年了,他还记得。
乘袅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绵软香甜,微带一点酸味,刚好能解了那层甜腻,全都是恰恰好,果真不负盛名。
“好吃么?”
见她不说话,也没笑,季烆便问道。
话音未落,一块白玉糕便被一只柔白的手送到了嘴边,他习惯的张嘴,吃了进去。
“很好吃。”他垂眸,看见少女终于笑了,仰着头,轻声说,“我很喜欢。”
笑靥如花,一如十年前。
第7章
要么做她的人,要么做她的敌人
见她回来,贴身宫婢立刻小心上前,欲要伺候她。乘袅却摆了摆手,淡声道:“欢喜殿文姑娘那边如何了?”
婢女回道:“昨夜,少君把文姑娘送回欢喜殿后,文姑娘便晕睡了。灵医已经诊治过,文姑娘伤上加伤,很是严重。少君便提出使用渡灵之法,亲自为文姑娘渡灵,如此,文姑娘伤势已好了大半。再休养两日,便能痊愈了。”
渡灵之法,唯有修炼万木长青决的乘氏皇族能用,其实是一种治愈之术。不过这种术法,实际上是以施法人的身体为代价。
乘风使用此法救文喜,损耗的是自己的元气和精血。
是以,这种术法通常只用在最危急的时刻。如文喜这般,伤势虽重,但并不致命,以金丹修士强悍的复原能力,再加上各种灵丹灵药,不到一年便能恢复。
完全用不上渡灵之法。
可乘风用了。
还是用在了一个无甚关系的人身上。
倒是与那本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乘袅心情本就不怎么好,听到乘风的操作,心里更是陡然生了一股烦躁。就如之前见到季烆和文喜抱在一起时一样,即便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依然不影响她不爽。
不愧是宋真人亲手做的白玉糕,香气几乎溢满了整座扶凤殿。但乘袅已没了享用的心情,闻到这股香味,反倒更觉躁闷,直让人心烦意乱。
“那我大哥现今如何?”
幸而乘袅早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轻易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情绪现于人前,虽心里不满,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假面。
宫婢:“少君损了不少元气,灵医诊治后说,约莫要养个半年才能恢复。”
不到半年就将是五年一回的九胥大比,届时五州四海的世家和宗门皆会派门下精英参加。
这是展示实力的机会,所以谁也不会错过。
大比不仅奖励丰富,最重要的是,关系到各势力的威望和发展。在大比中排名越高,得到的东西自然越多。
修士实力强大,破坏力也强,高阶修士一旦斗法,往往会牵连许多无辜,并会破坏周围环境。
元祖时制定了非常完善的九胥律法,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在秘境之外的地方,除了对抗妖兽,元婴以上的修士不得轻易斗法。
元祖在位时,即便有高阶修士不满此规定,但在元祖强大的威势下,也不得不臣服。
然而如今,皇族早没了元祖时的风光。
皇室威望越来越低,想要挽回颓势,当然不能错过大比。乘风身为少君,当要身先士卒,作为皇室代表参加。
且必要闯进前三,否则非但不能以震威势,还会让皇室颜面大失,怕是连如今的体面也难以维持。
乘风之前闭关突破,便是为大比准备。
而今,他为了给文喜治伤,用了渡灵之法,损害自己的身体,是否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他作为少君的责任?
思及此,乘袅目光极冷。
“此事父皇母后可知?是何反应?”
宫婢回道:“陛下和娘娘都知道了。陛下训斥了少君,娘娘罚了少君十刑鞭,并要求即刻行刑。少君受了刑后,便回了昆吾殿养伤。”
“大哥受伤,我怎能不去探望?”乘袅怒极反笑,倏然起身,“去昆吾殿,我这便去拜访大哥。”
只不过刚出了殿门,乘袅的脚步又蓦然一顿,却是朝欢喜殿的方向走:“先去欢喜殿,昨夜文姑娘受伤后,我还未曾去探望过。”
宫婢侍卫们自是随她。
一行人便改道先去了欢喜殿。
……
因着乘风用了渡灵之法,文喜的伤好了大半,行动早已自如。早上醒来,她便又去了书房默写灵药谱。
只是今日心似乎不静,效率竟不比之前。
不仅速度慢了不少,甚至还写错了许多字,导致不得不重来。十年之前,她大字不识一个,但拜入昆仑后,不过一年,她就已能流畅的书籍。十年过去,还有了才女之名。
时至如今,昆仑上下几乎都已忘了她的出身,只把她当做了师门的骄傲。
所以,除了刚学识字那会儿,文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写过错字了。
听到帝女到时,文喜执笔的手微微一抖,一团墨汁便落在了雪白的纸上,这张已写了一大半的纸自然又不能用了。
她放下笔,出门迎接。
刚一打开门,便看见了正朝书房走来的少女。
她身着一袭金红色的华丽宫装,全身上下无一不精致,却一点也不喧宾夺主,反而越发衬出了少女的美丽和不凡气度。
“文喜见过殿下。”
“文姑娘不必多礼。”不等文喜拜下,乘袅已经上前亲切地扶起了她,笑道,“你伤势未愈,该当静养才是,不知现在你感觉如何?”
“多谢殿下关心,昨夜有幸得少君相助,我已无大碍了。”
文喜垂首回道。
“无碍便好。”乘袅微微一笑,“我瞧着文姑娘脸色的确好了不少。如此极好,今日我与阿烆去拜见梅掌门时,他还特意问过你,瞧你这般,我也能向前辈有个交代了。”
“与阿烆从昆仑回来后,想着昨夜匆忙,未曾来探病。瞧着时辰还早,便来欢喜殿看看你。”
听到乘袅提起她今日与季烆去昆仑,文喜下意识抿了抿唇,不由抬头看向面前的帝女。
只见少女面上挂着温柔亲切的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也装满了关怀和真挚。能得帝女这般关心,该高兴才对。
文喜却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的目光。
“……谢帝女关系,我好很多了。”
她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反复说着这两句。
两人见面的次数其实很少,统共也不足一掌之数,所以相处起来确有几分生疏。
“文姑娘不必如此拘谨,你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你。”少女轻笑着调侃了一声,“况且,文姑娘这般美姿容,我极喜欢,哪里舍得吃?”
少女从容不迫,仪态万千,一颦一笑都优雅动人,对比之下,她相形见绌。
听得这话,文喜怔了怔,脱口道:“我哪里值得殿下喜欢……”
“文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不等她说完,少女已经不赞同道,“在我看来,文姑娘哪哪儿都好。生得好看,又勤奋刻苦上进,能取得今日成就,不仅在于过人的天资,更在于你的努力。”
“我相信,文姑娘定会一飞冲天,名震九胥。”
说这话时,少女脸色认真,目光纯挚,并非哄人之言。
文喜的心怦怦跳了跳。
“我……出身低微,不过只是乡下农夫之女,当不得殿下如此夸赞。”
闻言,少女却是脸色一沉:“文姑娘怎会这般想?出身只不过决定了一个人的起点,却无法判定终点。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文姑娘难道不知这个道理?”
文喜蓦然抬眸。
却听少女忽而问:“文姑娘可知我九胥元祖?”
文喜答:“元祖大名,无人不知。”
“那你可知元祖与你一般,也是凡人农户出身?”少女笑道,“如今天下皆知元祖的英雄事迹,却少有人还记得元祖出身微末,能有那般成就,全靠自己。这世上很多厉害的人物,并非都有一个好出身。”
“便说如今的九胥第一无暇剑君,据闻百年前,他也只是村里的一个普通少年。而今瞧瞧,已闻名天下。”
“始于微末而成于天下。此话,并非妄言。”少女郑重道,“所以文姑娘也不要看轻自己。在我看来,文姑娘之优秀,已胜过这世上万万人。”
文喜的心跳得极快。
少女夸得越厉害,她的心就越难受。
在那清澈如水的目光下,她甚至有一种无地自容的羞耻和心虚。那些隐秘的心思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把把凌厉的刀刃,一寸寸的割着她的身心。
帝女那般信任她,看重她,而她……
“文姑娘?”少女忽地凑近她,担心地问,“你怎么了,为何脸色忽然这般难看?”
“我、我没事。”文喜慌忙别开头,极力镇定道,“只是忽觉有些不舒服,让殿下担心了。”
“可要传灵医来看看?”
乘袅忙问。
文喜急忙摇头:“不用了,我想休息一会儿便没事了。”
闻言,乘袅便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文姑娘了。我先回去了,文姑娘好好休息。”
“……好。”
文喜微微垂眸,避开了少女关切的目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硬物堵住了一般,难受极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个字。
少女又关心了几句,这才带着一脸的担忧离开。
“文姑娘,这是殿下命人送来的极品灵燕羹,最宜补充元气。这灵燕羹极难得,便是宫中也没多少。您快趁热用了吧,免得药性流失。”
待乘袅一走,一个宫婢便小心端着一碗灵燕羹上前。
霎时,一股清灵之气便飘进了鼻间。光是闻着,便让人神清气爽,不愧是极品。只这一碗,怕是便要数万灵石。
见宫婢小心谨慎的动作,也能想到它的珍贵。
其实不用宫婢解释,她已经默写了数遍灵药谱,早已把里面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如何不懂灵燕羹的珍稀?
可帝女毫不犹豫的赐给了她。
文喜一口喝完。
果然是极品珍药,方一喝下去,一股暖意便骤然升起,极快的传遍了全身,身体瞬间舒畅极了。
可与舒缓的身体相反,心里却仿佛笼上了一层沉重的阴云。
文喜回了书房,本想继续默写灵药谱,却如何也静不下心。写了几个字,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看着那一个个墨团,她心口一疼,忽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
“殿下,不去昆吾殿看望少君了么?”
出了欢喜殿,乘袅却循着来时的路,朝扶凤殿走。见此,贴身宫婢以为她忘了,便小心提醒了一句。
乘袅淡声道:“不用过去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大哥便会先来看我了。”
少君要来看殿下?
为何?
少君不是在养伤么?
宫婢心中不解,但见殿下面色淡淡,明显不欲多说,便不敢再问,只恭敬随侍在一旁,一同回了扶凤殿。
太阳西行,天色渐暗。
泡了药浴后,乘袅未曾去休息,而是拿出了今日蔺霜羿送予她的白灵鞭。
心神一动,那条纯白无暇的白灵鞭便浮在了面前。
乘袅伸手握住了它,触手冰凉,须臾又传来一股暖意,也不知这鞭子是何种材料炼制,竟是出乎意料的合手。
她忍不住握着鞭子耍了一套鞭法,几番下来,越发喜欢。耍了一会儿,糟糕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回天珠,我记得书里写了,蔺霜羿该送我一柄灵剑,为何换成了鞭子?”
按照书中剧情,这次拜见蔺霜羿也送了她见面礼,不过是一柄天阶上品的灵剑。虽也珍贵,却不如这白灵鞭适合。
所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自之前乘袅训了回天珠后,它便不敢轻易开口,早就憋坏了。不过这事,它也不知。
“可能因为我来此的缘故,所以有所改变吧。”这很正常,从它来了之后,因为有它的劝说,乘袅也没如书里那般做,剧情早就有不少改变了。
是以,回天珠理所当然地道。
“这样么?”乘袅挑了挑眉,“那看来你真的很重要啊。”
“那当然!我可是人人争抢的宝贝。”回天珠忍不住道,“所以你以后不能再凶我了,要对我知道吗?我很珍贵的。”
乘袅笑了笑,从善如流道:“不错,你这般珍贵,的确要好生珍惜。”
至于回天珠所说,乘袅并不认同。
她所做的确与书里的‘乘袅’不一样,可影响的应该只有身边人。而蔺霜羿远在昆仑,独自住在无暇峰,此前与她根本没有交集,如何会被影响?
不过此事不急,可以慢慢查,所以乘袅很快便放在了一边。
回天珠不知她心中所想,见乘袅又变成了温和可亲的模样,胆子便又大了起来,话唠属性重新打开。
“原来你这么看好文喜。”回天珠情不自禁感叹,“我瞧你夸她时,她都要感动的哭了,眼睛都红了。你说那些话,是想要和她做朋友吗?”
到底是颗珠子,不如人类狡诈。
乘袅微微一笑道:“是啊,我想要和她做朋友。毕竟她确实很优秀善良,我九胥太缺人才了。”
所以遇到这种人才,她从不会放过。
要么做她的人,要么……做她的敌人。
“希望文姑娘真的是因为感动而红了眼眶。”少女轻柔的抚着白灵鞭,极轻的感叹了一声,“我真的很想要她。”
是为她所用,还是与她为敌?
*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忽然,一个宫婢急匆匆冲了进来,禀告道:“殿下,欢喜殿那边出事了。”
“文姑娘走火入魔了!”
乘袅轻轻抬眸,抚弄白灵鞭的纤长手指微微收紧,问:“此刻,已有谁去了欢喜殿?”
“禀殿下,一刻钟前,少君便到了欢喜殿。不久,季少主也赶来了。”
“我知道了。”乘袅站了起来,淡声道,“文姑娘乃是贵客,如今出了这般大事,绝不能轻忽。走吧,去欢喜殿。”
今夜的天气不怎么好。不知何时起,天上刮起了风,又飘了雨。雨落进了小湖里,起了层层涟漪水雾。
冰凉的雨滴砸在脸上,带起了一阵阵寒意。夜色下,少女没有撑起灵力罩,也拒了宫婢的伞,而是沐浴在着冰凉细雨之中,一步一步朝前走。
夜雨风霜,一片水茫茫。
第8章
那是她的感情唯一一次压下了野心。
方走到门口,便听见屋里传出了熟悉的训斥声:“修炼不可急于求成,当顺心而为,文喜,这些道理你都忘了吗?急功近利,只会弄巧成拙。这一次幸而发现的及时,否则,你定会心魔入体,再难解脱!”
是季烆的声音。
作为师兄,他训斥教育师妹似乎合情合理。
乘袅的脚步微不可查的一顿,只站在门口,也能闻见屋里的味道。屋里萦绕着一股血腥气,虽不浓郁,但于修士而言,依旧无法忽视。
文喜正躺在床上,本恢复了红润的脸色此刻又没了血色,面色苍白,唇色浅淡,气息虚弱不稳,一看便知是才受了大罪。
修士走火入魔非同小可,轻一点的只是受点轻伤,重一些的却会心魔缠身,道心破碎,从此仙途尽毁。
是以,修士重修行,更重修心。
幸好发现及时,也不算太严重,否则,文喜一身修为怕是都难以保住。
此刻,季烆与乘风分站在床榻两旁,两人身量都很高,皆是面色沉肃严厉。乘风眉心紧拧,季烆目光冷然,但两人的目光都只落在了床上的姑娘身上。
灵医询问缘由时,文喜不敢说实话,便只能说自己想快点提升修为,一时心急,所以才出了岔子。
季烆听后,便直接严厉训斥。
毕竟修炼不可只图速度,这一点,早在踏入修行之路时,师长们便讲过了。
“你身为昆仑弟子,又是掌门亲传,竟连这点浅显的道理也忘了么?!”季烆声音越来越冷,仿若刺人的剑刃,“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会如实禀告掌门师伯,即刻送你回昆仑!”
文喜的脸色越发难看,眉目间满是羞惭。
“师兄教训的是,是我错了。”对于季烆的训斥,她不敢反驳一句,更不敢看她,只唯恐泄露了自己心底那见不得人的遐思。
心脏像是搅在了一起,又闷又痛。
乘风本一直沉默听着,此刻听到季烆这般说,面露不悦,他张嘴本想说什么,但在看到文喜惨白的面容时,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刻苦修行本不错,想来文姑娘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意外。”沉默片刻,乘风道,“季少主无需这般严格,便是要教导,也该交由文姑娘的师长。想来,梅掌门才更了解文姑娘的修行。”
“季少主那般说,莫不是在指责皇室疏忽了贵客?”
他语气平淡,却隐隐藏着一丝锋芒。看似规劝,却更像是指责季烆越俎代庖。
季烆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两个高大的男人直视着对方,谁也没有退让,身周气息皆隐有波动。
“多谢少君,不过我明白,季师兄是为我好,所以才对我严格。”文喜心思敏感,自然立刻察觉到了两个男人之间的紧张气氛,急忙开口。
屋里两侧其实还站着不少宫婢,但此时此刻,他们三个人却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
乘袅在门口站了几息,竟也无人发现。
宫人本要高声通报,被乘袅压下了。但作为修士,察觉有人靠近,本就从不靠声音。以元婴修士的敏锐,距离数十丈时,就该有所察觉了。
“帝女到!”
直到又是几息过去,算下来将近小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乘袅才对一旁的宫人示意。
一声尖锐响亮的‘帝女到’瞬间传遍了整座欢喜殿。
屋里,季烆和乘风猛地回头看去。
床榻上,文喜也倏然抬眸,脸色仿佛又白了一分。
“袅袅,你怎么来了?”
季烆脱口道。
已是深夜,少女并未如白日那般穿着华贵的宫装,而是只着了一条简单的雪白长裙,外罩了一件孔雀绿的纱衣,乌黑柔软的青丝一半用一支桃木簪挽起,一本平顺的披在肩头,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纤弱柔软。
她许是走得着急,头上身上都沾了不少雨水,比平常又多了几分凌乱和狼狈。
乌黑的发尾还有雨滴缓缓低落。
乘袅极快的跨过了门槛,对上三人的目光,面色自然道:“文姑娘走火入魔,出了这般大的事,我当然要来看看。”
说着,不等三人反应,少女微微抿唇,眼带担忧和愧疚道:“定是因为我今天说的那些话,所以才害了文姑娘。”
说话间,她已经走近了床榻,没管自己身上的雨水,只一心着急文喜的伤势。
“不关殿下的事,是我……自己修炼出了岔子。”文喜拢在身边的手无意识收紧,“殿下放心,我已经无碍了。”
“真的没事么?”
少女坐在了床榻边,伸手轻轻为文喜理了理搭在身上的被子,动作温柔至极。
可少女对她越好,文喜心里便越难受。瞬间,体内气血翻腾,如同烈火焚身,一股腥甜又猛然涌了上来。
文喜生生把那口涌到喉间的血咽了回去,扯出了一抹笑,回道:“谢殿下关心,我的确无事了。虽走火入魔,但情况并不严重,稍稍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如此甚好。”乘袅轻叹一口气,“你这几日接连受伤,实在让人担心。”
文喜低着头,看着那只玉白的素手,低声道:“殿下也才苏醒不久,身体未愈,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的视线不由落在了少女微湿润的袖袍上,只觉眼睛刺疼。
正常情况下,雨水是无法落在金丹修士身上的。因为他们可以撑起灵力罩,隔开雨滴。便是湿了,也能用灵力瞬间烘干。
但少女灵根有损,为免加重伤势,轻易不敢动用灵力。
这一切,皆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