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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太子低低“嗯”了一声,“忙至这会儿,想必太子妃还未用过晚膳。”

    裴芸正要作答,紧接着又听他道:“孤也还未,不若一道在琳琅殿用吧。”

    她笑意僵了僵。

    累了一日,裴芸只想歇歇,不愿继续应付眼前这个男人,但奈何他从头到尾一点拒绝的机会都未给她。

    一旁常禄听得这话,立马吩咐身侧内侍下去传膳。

    其后一帮子宫人极有眼力见地慢下步子,任由两个主子单独行在前头。

    裴芸默默垂着脑袋,始终走在李长晔两步之后,她一直不喜离他太近。

    这人身长近九尺,又是常年习武,于她而言过于高大魁岸,站在一块儿,她也堪堪及他肩头而已。

    与他并肩而行,总让裴芸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

    思至此,裴芸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看着他冷峻的侧颜,朱唇微抿。

    其实,于她而言,这种压迫感不仅仅只站在他身侧时……

    裴芸还清楚得记得,大婚那夜,帐外烛光摇曳,男人若山般沉沉压下来,一度令她害怕得难以喘息。

    自这厢至琳琅殿,路途并不远,两人也一路无话。

    裴芸倒不觉尴尬,婚后多年,他们素来如此,恭敬有余,却并不亲密,外人瞧着,或是一对最不像夫妻的夫妻。

    御膳房那厢手脚快,抵达琳琅殿不足一炷香的工夫,便呈上了膳食。

    裴芸早已饥肠辘辘,待太子动了筷,也径自用起了饭。

    等了一小会儿,见裴芸始终没有动作,一旁候着的常禄面露古怪,书砚书墨亦悄然对视了一眼。

    不止是他们,李长晔也看向裴芸,只神色如常,且很快收回了视线。

    四下人投来的目光裴芸自是感受到了,佯作不知罢了,从前她与太子一道用膳,向来习惯为太子布菜,这会儿一反常态,自是惹得他们疑惑不已。

    裴芸刚嫁进东宫时,便循着先皇后身边的盛嬷嬷教导的那般,尽职守责在饭桌上伺候太子,纵然太子明言不必如此,她也执着着,唯恐教外人知晓责她一二。

    而今她却突然不想这般做了,索性太子无所谓,自个儿也能吃,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好一会儿,见他们这位太子妃似是真没有布菜的意思,常禄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刚拿起搁在一旁的筷子,却被太子微微摆了摆手给退了。

    李长晔虽守规矩,却非死板之人,大事上自是事事遵循,却不拘这些小节。

    他等了片刻,待身侧人吃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开口。

    “往后若有什么喜欢的,尽管留下,不必勉强。”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乍响,裴芸执筷的动作一滞,有些意外。

    太子向来主张食不言寝不语,她也一直严守这个规矩,亦乐得清净,没想到今日太子竟会主动开口。

    至于他所说,大抵是为着白日之事了。

    她放下筷子,颔首低低道了句“臣妾知道了”。

    看着她这副如平素一般端庄有礼的模样,李长晔神色透出几分复杂。

    裴氏看起来似乎没有变,可今日却又处处透出不同。

    白日蕊儿开口同她讨要织锦时,他本以为以她的性子定会答应。

    可不想她确实没拒绝,但神色动作却分明在道着不愿。成婚多年,这还是他头一遭看到裴氏那么清晰地表露出心思。

    他自是不会责怪,反觉得,这很好。

    她亦有喜好,亦会舍不得,作为嫂嫂,不一定总要让着弟妹,反是惯坏了他们。

    李长晔沉思半晌,复又问道:“蕊儿对你,从前可也有无礼之处?”

    他向来不掺和那些后院女眷之事,可看蕊儿今日对裴氏的态度,恐不是头一回这般了。

    他言罢,便见他那妻子抬首看来,一双潋滟的杏眸透出几分躲闪,朱唇微张,欲言又止,末了,只静静垂下眼帘。

    李长晔便懂了。

    “你是她的嫂嫂,往后若她再冒犯于你,斥责便是,若她不听,尽管告诉孤。”

    “多谢殿下。”

    格外甜软的嗓音传入李长晔耳中,令他一瞬间心下微动,若被羽毛扫过,莫名有些发痒,不禁又深深看了裴芸一眼。

    她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在蜜色的烛光映照下,显得柔美异常。

    李长晔极少看见她这一面,他印象中的妻子除却婚后一开始的慌乱无措,后来便愈发变得沉稳安静,有礼有节,只是性子淡了,也极少笑了,就算是对他们的孩子亦是如此。

    她对谨儿严苛他是知晓的,却从不插手,也未觉不妥,毕竟他幼时也是这般度过的。

    然今日,她心疼地抱着啼哭的谌儿不断哄着的模样,与她平日对待谨儿的态度截然不同,令他倍感意外。

    裴氏的性子似是真的有了变化。

    李长晔并不抗拒这种变化,毕竟她愿意展露心思,便代表着对他这个夫君是有几分信任和依赖在的。

    看来上回,她道出的那些不满的话,也只是因着心绪不佳罢了。

    李长晔是如何思忖的,裴芸自是不知晓,可她的确变了想法。

    打白日刻意试探过后,她发觉自己也不必将情绪藏得太好,她性子强,好面子,先前受了委屈,从不向太子吐露半句,总一人受着,想着通过自己获得旁人的认可。

    而今她想清楚了,她的委屈多数都是来源于眼前这个男人,她何不借他一用。

    太子心悦的纵然不是她,却最是重礼,所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李姝蕊欺到她这个嫂嫂头上,太子不可能冷眼旁观。

    那些贵妇贵女们亦然,她们打心眼里看不起她,又怎会轻易改变,不若借太子的手,让她们乖乖闭嘴,不敢再犯。

    这么好用的一把刀,裴芸只恨自己前世未能早早想通,挥而使之。

    饭罢,宫人们撤下碗盏上了清茶,裴芸端坐消食,只等着送走太子,就听那厢幽幽道。

    “太子妃的身子可养好了?”

    裴芸看过去,一下望进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里,心如坠冰窟般猛地沉了下去。

    重活一世,她再清楚不过。

    这不是什么寻常关切的话,而是在问她身子是否已方便。

    若她应了是,太子便会命太医着手安排合房的日子。

    第11章

    第

    11

    章

    安排合房

    前世便是如此。

    只那时是迟了好几日才问的。

    但裴芸明白,太子这人骨子里就是那清心寡欲的,他之所以问询,还真不是因着想要,当是觉得到了时候,也该同房了。

    这人素来循规蹈矩,就连这事儿也像极了例行公事。

    他会让太医算出一月中她最易受孕的日子,从中挑出三日,其余时候都不会在她殿中留宿。

    好似与她敦伦只是为了传宗接代,繁衍后嗣,在旁的日子里行事,则是多余之举。

    他不热衷,裴芸又何尝愿意,毕竟那事儿于她而言实在折磨。

    她本想寻个借口搪塞过去,可转念一想,却是道:“臣妾的身子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李长晔闻言轻轻颔首,“明早孤会让郑太医来为你诊脉。”

    裴芸顺从地道了声“是”。

    又坐了一盏茶的工夫,李长晔便以有政事要处理为由,起身离开了琳琅殿。

    回澄华殿的路上,常禄主动提及明早去请郑太医的事儿,就听他家主子低低“嗯”了一声。

    常禄在太子身边伺候多年,多少也能揣得几分心思,虽太子未明言,但这时候安排合房,大抵觉得再拖下去恐是不好。

    这后宫寻常妃嫔,大多出了月子便要安排侍寝,而东宫只太子妃一人,太子若迟迟不与太子妃同房,恐届时传出些不利于太子妃的流言来。

    常禄望了眼阔步行在前头,面色如常的主子,忍不住在心下低叹,他家殿下偶尔也算心思细致,怎的今日竟没瞧出来,太子妃不仅没布菜,甚至连他家殿下此番差事办的如何都未问上一句。

    好似一点也不关心。

    可别是还在同殿下置气才好。

    思至此,常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说来说去,也怪他家殿下不懂得如何去哄女子。

    若是道一道他处理完覃县之事,为了这百晬宴,是怎样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赶回京的,指不定太子妃一感动,夫妻感情自然便好了。

    这厢的常禄愁容满面,那厢书砚替躺坐在浴桶中的裴芸揉着肩,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或是笑得实在过了些,惹得一旁的书墨不禁嫌弃道:“且收着些,瞧瞧你,仔细笑裂了嘴。”

    “可巴不得呢,最好日日都能这般解气。”书砚想到白日李姝蕊被斥责的模样,险些笑出声,“大公主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就缺了个人来收拾,从前那般欺负娘娘您,而今可算是吃了教训。太子殿下这回似是真的动了怒,原准备给大公主的织锦也未送去,悉数都送来了琳琅殿,一下多了这么多料子,娘娘预备做什么衣裳?”

    书砚兀自说了一通,不待裴芸答,又道:“旁的倒不打紧,那匹天青料子,可得做成外衫,最好让大公主瞧见,气不死她……”

    裴芸闭着眼懒懒靠在桶壁上,一头乌黑的青丝散落,半遮住水下若隐若现的丰腴,她扬了扬唇角没应声。

    书砚这法子虽解气,可实在幼稚,她早已过了这般做的年岁,何况她承认那料子好看,却并不中意那颜色。

    “我记得大公主先头挑的织锦里,有一匹胭红的……”

    书墨闻言忙道:“是了,那颜色也煞是好看,娘娘可要用来做衣?”

    这琳琅殿旁的下人不晓得,可她们两个打小跟着娘娘的,哪能不知她家娘娘最喜欢的便是那鲜妍俏丽的颜色,未出阁前,那衣橱里的多是藕荷、棠红、丁香一类。

    那衣裳一上身,越发衬得她家娘娘肤白如雪,桃羞杏让,当年在苍州,每每出去跑马踏青,不知惹得多少少年郎君红着脸频频回首。

    然入东宫后,似是觉得那些个颜色太过招摇,便都换成了蓝绿,更显得体稳重。

    裴芸思忖片刻,慢悠悠道:“便做一身寝衣吧。”

    毕竟外人看惯了她穿蓝绿,骤然换了,定然惹眼,她最不愿惹人注目,就私下里穿那欢喜的颜色高兴高兴。

    翌日早,裴芸才用过早膳,郑太医便来了。

    他替裴芸把了脉,又问了关于她小日子和其他一些事儿,说是会尽快安排。

    裴芸不懂医理,月事又向来不准,故而并不清楚郑太医究竟是怎么排的日子,只随口问:“大抵是哪几日?”

    “回太子妃,应是除夕前后。”郑太医顿了顿道,“但具体的,需通禀过太子殿下,由殿下定夺。”

    裴芸颔首。

    倒也向来如此,得看太子哪几日有闲,才能定下这日子,索性届时自有人来通知她。

    她依稀记得,前世她生产后的第一次合房是在年后。

    不过离过年也没几日了。

    谌儿的百晬未过,礼部已在准备除夕祭祀和宴会事宜。

    及至除夕当天,白日,皇帝便会带着太子、诸位皇子王爷及文武百官至太庙祭拜祖先。

    而夜间,则在承乾宫举行家宴,年年如此。

    腊月二十九。

    天还未暗,书砚书墨便伺候着裴芸更衣梳妆,李谌也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衣裳,由乳娘自侧殿那厢抱了过来。

    暮色沉沉时,李谨也来了。

    外头冷,裴芸特意用了件厚衣裳裹住谌儿,母子三人便分坐两顶轿子往承乾宫去了。

    在离承乾宫不远处下了轿,裴芸抱着孩子,就见有不少人往殿门方向行,见了她,纷纷同她施礼。

    满百天的谌儿还是头一回出东宫,乌溜溜的眼睛转啊转,看什么都新奇,在裴芸怀中并不安分,裴芸唯恐冻着他,拢了拢衣裳,加快步子往殿内去。

    可才入了殿,就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蓦然自柱子后头窜了出来,直往裴芸冲来。

    裴芸猝不及防,只能眼看着那人一下撞在了她身上,她往后一个踉跄,下意识收紧手,生怕将谌儿摔着。

    书墨书砚慌乱地扶住她,皆心有余悸,幸得撞上来的只是个孩子。

    “小郡主。”

    此时,从后头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婢子,忙跪倒在裴芸跟前,“太子妃恕罪,小群主说要去寻二皇孙,跑得实在是快,奴婢一时没能追上,这才冲撞了太子妃娘娘。”

    那被称为“小郡主”的正是裕王的女儿,李蓉,蓉姐儿。

    四岁的蓉姐儿怯生生看着裴芸,似也知自己闯了祸,她自是认识裴芸的,可印象里这位太子妃婶娘虽生得美,却总是一副不爱说话,冷冰冰的样子,听她兄长说,她对谨哥哥似乎也很凶。

    蓉姐儿怕极了,一双小手不安地绞着,心下已准备好受一顿斥。

    然下一刻,就听一道婉约柔和的嗓音响起。

    “罢了,好生看紧你家主子。”

    紧接着,蓉姐儿感受到一只手轻轻在她脑袋上摸了摸,“莫乱跑,仔细摔着。”

    蓉姐儿呆愣愣看着眼前笑意柔和的脸,好一会儿,才道:“多谢太子妃娘娘……”

    听着这软糯糯的声儿,再看这粉雕玉琢的小脸,裴芸心都要化了,哪儿还会生出责怪之意,她转头看向李谨,“谨儿,带妹妹寻你二弟去。”

    “是,母妃。”李谨应声,牵起蓉姐儿便往里头去了。

    裴芸望着蓉姐儿小小的背影,一身桃红的袄子,头上别着两朵水蓝的绢花,其上飘带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煞是讨喜可爱。

    然看着看着,裴芸笑意却蓦然淡了。

    前世,她原也该有个女儿的……

    第12章

    第

    12

    章

    今夜在你那厢留宿

    那孩子本应在她落水而亡的那一年出生,却因着她妹妹裴薇病逝,伤心之下最终见血小产。

    谌儿夭折后几年,兄长战死,裴家落没,突然怀上这个孩子,裴芸惊诧之余是有所期待的,就像灰暗无色的画卷里多了一抹色彩。她甚至已然想好,待这个孩子生下来,要如何疼爱他,以此来稍稍弥补对谌儿的愧疚和亏欠。

    坐胎时她也曾期望是个女儿,还想象她生得如何玉雪可爱,靠在她怀里,用软糯糯的声儿唤她母妃。

    如她所愿,那也确实是个女孩。

    近六个月的孩子已然成了形,只一出生就没了气息,太子命人带走下了葬,她至始至终没能看上一眼。

    就这样,那最后的,星星点点的希冀也就这般随她那妹妹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也是她前世落水时了无生念的缘由之一吧。

    书砚见自家主子久久凝视着小郡主的背影,忍不住打趣,“小郡主实在可爱,娘娘若是喜欢女儿,过两年再生一个便是。”

    闻得此言,书墨没好气地横了书砚一眼,“娘娘上回生产险些要了性命,才过去多久,你便盼着娘娘再吃苦头不成……”

    书砚一下噤了声,片刻,才声若蚊呐道:“我不是那般意思……”

    裴芸默默听身后两人斗嘴,忍不住勾了勾唇,抬手用帕子擦去谌儿嘴角的口涎。

    她的确惦念着那个小产的孩子,可她更清楚,女子生来受罪,就算是皇家亦然,还是不来这世间走一遭得好。

    更何况,这一世,那孩子大抵没有降生的可能了。

    高贵妃、淑妃等几位妃嫔已然抵达了承乾宫,裴芸抱着孩子上前一一施了礼,便由宫人领着在一侧入座。

    她环顾四下,并未瞧见珍妃和那皓月公主李姝蕊。

    李姝蕊还在禁足,听闻她那皇帝公爹在得知百晬宴一事后龙颜大怒,没再维护他这个宝贝女儿,反是又在高贵妃的惩处上多加了一个月的禁足,似还狠狠呵斥了珍妃一顿。

    珍妃不来,当也是觉得颜面扫地,无脸见人了。

    裴芸观察殿中情形之时,却见一个清丽的身影缓缓朝她而来。

    “三嫂。”

    裴芸笑着颔首,倒是有些意外,这位二公主今日竟会主动过来。

    李姝棠掩在袖中的手不安地攥了攥,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嫂,我可否,抱抱谌儿?”

    看着她忐忑的模样,裴芸笑了笑,不假思索道:“自然可以。”

    说罢示意她坐在身侧,将谌儿慢慢挪至她的手中。

    李姝棠绷直了身子,她还是第一次抱这么大点的孩子,初时有些紧张,但见谌儿不哭不闹,一把攥住了她的衣襟,乖乖依偎在了她怀里,李姝棠才放松下来,展露笑颜。

    “看来,谌儿很喜欢二姑姑,毕竟他今日里头穿的可是你亲手给他缝的百家衣呢。”

    见李姝棠难以置信地看来,裴芸特意翻开谌儿的衣领予她瞧。

    果真露出那件熟悉的衣裳来。

    李姝棠没想到裴芸竟真的给孩子穿上了。

    她之所以送这份礼,也是偶然听说了百家衣的寓意,可这衣裳费时费力,初时母妃和她的几个贴身婢子都劝她,说即便她做了,东宫不一定看得上,可她仍是坚持,甚至腆着脸去各宫讨要碎料。

    不为旁的,就是因着几个兄长里,三哥对她尤其好,且对待她与皇姐,从不偏颇。

    她心里念着,自是不能忘。

    幸得这番功夫最后也没白费,李姝棠微红了眼眶,“承蒙三嫂不嫌弃……”

    “你这般好的女工,我还欲同你学呢,改日有空,二皇妹不若来东宫坐坐,顺道教我一二。”

    裴芸言罢,便见李姝棠双眸微张,诧异地朝她看来,好一会儿,似才回过神,忙激动地连连点头,声音都带了几分颤,“好,好……哪敢说教,倒是可以陪三嫂一道做做针黹。”

    看着这位二公主喜形于色的模样,裴芸心绪复杂,突然觉得自己从前实在是傻。

    对那些欺辱她的人忍气吞声,逢迎讨好。

    却不知道她该珍惜的,应是这些以真心待她的人。

    与这位小姑子闲谈间,裴芸就听得一声通禀,忙随殿内众人一道起身施礼。

    “见过陛下。”

    “都平身吧。”

    裴芸抬眸望去,便见一天命之年的男子身着龙袍,阔步而来。

    虽是上了年岁,可眉宇间仍能瞧出俊逸不凡,即便面带笑意,周身仍隐隐透着一股不可轻犯的威仪。

    这便是她那皇帝公爹,庆贞帝,李寰。

    庆贞帝容貌姣好,膝下几个儿女都遗传了他的长相,生得不俗,且或是夺位前曾是武将,看上去燕颌虎颈,气宇轩昂。

    他身后跟着太子、几位王爷及皇子,本欲上座,然穿过殿中时,却是陡然止了步子,往这厢看来。

    “棠儿怀里的可是三哥儿?”

    这个三哥儿指的正是谌儿。

    怀抱着谌儿的李姝棠脊背一僵,因着平素她这位父皇对她关注并不多,此番突然提及她,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低低道了声“是”。

    庆贞帝一挑眉,“抱来朕瞧瞧。”

    李姝棠闻言看了裴芸一眼,见裴芸颔首,这才有些紧张地行至庆贞帝跟前。

    谌儿虽得不认识庆贞帝,却也算不怕生,不禁没哭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反是盯着这位皇帝祖父冠冕上微微晃动的流苏笑起来,或是觉得有趣,伸手想要去抓。

    然这一幕落在庆贞帝眼里,只当这新得的孙儿欢喜自己,要自己抱,一时心情大好,一把抱过孩子便道:“嗯,三哥儿是个讨喜的,不像他爹,无趣的闷葫芦一个,打小锥子都扎不出声儿来。”

    虽得庆贞帝是带着笑说的这话,可语气里却是对太子切切实实的嫌弃。

    朝野上下皆知,庆贞帝并不喜太子这般沉默寡言的清冷性子,更喜早已病逝的皇长子。

    那位皇长子裴芸不曾见过,但听闻亦是才学出众之人,作为中宫所出的嫡长子,当年庆贞帝正欲立储,不料其突然病逝,这才立了如今身为嫡次子的太子。

    打裴芸嫁入东宫,便知庆贞帝与先皇后的感情不和,极少踏入先皇后寝宫,坊间甚至有过废后的传闻。

    不过废后归废后,倒是并无人主张废太子,庆贞帝也绝无可能生出这般念头。

    毕竟太子文韬武略,出类拔萃,庆贞帝膝下几个皇子无一能与太子相媲美,他再不喜其性情也无可奈何,毕竟实在挑不出第二个能继承大统的。

    至少,眼下还是。

    裴芸沉思间,龙颜大悦的庆贞帝已然命身侧的太监总管方徙拿来准备好的大红封,给了谌儿,顺便赏了在场的孩子们。

    庆贞帝好热闹,年年都会依民间习俗分发压祟钱。

    谌儿还小,他那份交给了太子,也由太子代为谢了恩,谨儿的则由他自己收着。

    分发罢,庆贞帝在上首落座,其余人也分别入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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