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的不灵,坏的灵。陈星夏才发现踩不稳,她人就往下掉了……这动静,蛇百分百会被惊吓到。
陈星夏心想这下完了,可就在这时,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脚。
树轻微地晃动了下,蛇没有动。
陈星夏惊魂未定,向下看去,见到了严宵。
他是跑着过来的,头发有些凌乱,白净的面颊稍稍泛红。
“这样能撑住吗?”严宵问。
陈星夏又看了眼托着她的手,足够宽大,分开的五指也是牢牢抓紧她,只是手掌和手腕连接处的青筋分明。
其实,在田间遇到蛇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它比耐心,只要你不动,蛇察觉你没有威胁,过一会儿自己就会走。
相反,如果你惊慌乱动,吓到了蛇……蛇的速度可不是一般快。
“还行。”陈星夏说,“你行吗?”
“行。”
简单一个字,给了陈星夏底气。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工作人员过来,又或者是蛇自己走。
可陈星夏今天大概不宜出门,明明她也没动,那蛇却是盯着她,慢慢直起了上半身。
这是要攻击的前兆。
“严宵……”
严宵也看到了。
他没犹豫,说:“我把你的脚放在一个可以踩的地方,你尽量慢些动作。”
“你要做什么?”
“信我。”
陈星夏深呼吸,在蛇的吐信下,把脚慢慢从严宵手中移开,踩在了两个枝杈之间。
她一稳,严宵脱下冲锋衣,说:“把眼睛闭上。”
“啊?”
“闭上,小满。”
“不怕。”
随即,在陈星夏闭上眼睛的那一瞬,她感到桃树晃动了下,一道疾风吹过,熟悉的皂香味再次扑到她鼻前,给了她心安的感觉。
一切结束的很快,等陈星夏再次睁开眼,面前的蛇已经不见了。
严宵穿着单薄的白T恤回到树下,他身上带了纸巾,把手擦干净伸了出去:“来,我接着你。”
“你该不会是……”
“嗯。”
陈星夏有点儿不敢相信,但身体却是诚实地放松下来,腿上绷着的劲儿也一下子卸掉,整个人向下坠。
在她的想象中,这个过程说不定会有失重感,不会好受。
可事实上,她才松手没一秒,就有手臂箍住了她的腰。
那力道很大很稳,神奇的是,她没因此感到疼。
就好像使力气的人特意在克制,做到了既不会弄疼她,又可以给她绝对的安全。
陈星夏陷入温暖的怀抱,心脏归位。
很快,陈沛山他们也赶来了。
工作人员讶异严宵的勇敢,以及他动作的快准稳。
刚才的情况,蛇马上就会展开攻击,根本等不到他们过来,要不是这样的处理,陈星夏一定会被咬。
工作人员用专业工具处理好蛇,把衣服还给严宵,好心嘱咐:“小伙子,这次是没事了,但以后如果遇到类似情况,你还是别这样。太不安全了,蛇会攻击你。”
严宵点头,向工作人员道谢。
有惊无险。
夏澜看着陈星夏运气,陈星夏也知道这次是自找的,躲在严宵身后,不敢言语。
严宵往侧面站站,挡住人,说:“澜姨,没事了。”
夏澜看看他,又看看他护着的那个,长舒了口气,低声说没事就好,压着火回农家院。
陈沛山点点陈星夏额头:“小皮猴儿。”
少女瘪瘪嘴:“我知道错了。”
她挽上陈沛山手臂,蔫儿的像只脱水蘑菇,严宵跟在她身边,三人也往农家院的方向走去。
一个不怎么愉快的插曲。
但此情此景,倒是让陈沛山想起陈星夏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陈星夏也就四岁。
街坊中谁家的年轻人赶新潮,养了只宠物蜥蜴。
那个年代,养这种另类宠物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大家也不知道这种东西伤不伤人,本能上都会觉得害怕。
某天,那只蜥蜴没关好,跑了出来。
陈星夏当时正带领一群小朋友捅蚂蚁窝,见躲在一边的蜥蜴十分新鲜,就丢了根儿小木棍过去。
这一下子把蜥蜴给惊了。
蜥蜴四处乱窜,小朋友们也四处乱窜。
陈星夏不知被谁绊了一下,趴在地上,那蜥蜴就跟知道是她吓唬自己似的,跐溜一下爬到了她背上。
陈星夏吓得一动不敢动,周围也没人敢伸出援手。
就在她快要怕哭了的时候,严宵上前一把抓起蜥蜴丢到了一边。
可怜那蜥蜴不过是找不到家了,这又受到惊吓,张嘴就咬了严宵一口。
陈星夏真哭了。
她后悔自己非得皮这一下,抓着严宵手臂,鼻涕泡吹的一个接一个,坚定道:“我来救你。”
说完,就学着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桥段,对着严宵的手又吸又嘬的。
最后,严宵没中毒,但陈星夏的抢救手段让严宵手上留下了一道非常淡的疤痕。
想到这儿,陈沛山笑了笑。
陈星夏以为爷爷这是笑自己摘桃不成还差点儿被蛇咬,嘟囔:“我也没想到自己那么倒霉。”
“你是挺倒霉的。”
陈沛山说着,余光扫过身边的少年。
少年虽面容清俊,但已经显现出属于男人果敢锋利的棱角。
老人笑容加深,补了句:“但有人给你兜着啊。”
*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陈星夏在严宵面前失去了高地位置。
夏澜一个劲儿让她好好谢谢严宵,可她会骂、会损、会怼,就是不会谢。
不过吃饭的时候,陈星夏把自己喜欢的炸河虾分给严宵一半,也算是表态了。
这趟农家院之行在夕阳落幕前结束。
表姑一家还要回去和长辈吃饭,就没留在陈家多逗留。
夏澜整理好采摘的果蔬,让陈星夏帮着严宵捎回家。
陈星夏一听,那句“他是腿断了还是手折了”已经到嘴边,在对上夏女士的死亡凝后,又咽了回去。
巷子里街灯亮起,照着脚下的路。
陈星夏拎着最轻的袋子,跟在严宵身边,单手打字和苏雨萌说今天的惊险历程。
陈星夏多少有些好奇,就问了出来:“你当时不怕吗?”
严宵看过来,她继续:“万一那个蛇咬到你怎么办?”
“不会。”严宵说,“而且被咬,就咬了。”
他这话说的平常,就跟他平时少有地和她对话一样,陈星夏不禁毛骨悚然。
她一把拉住严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哪根弦搭错了,严宵?被蛇咬一口是闹着玩的吗?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许像今天这样!”
“救别人前,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今晚月色很浅,细弯弯地挂在天空。
严宵低头看了眼女孩抓着自己的手,一句话藏在喉咙间,要破口而出。
“你不是……”
他欲言又止,这比不说话还让陈星夏着急,恨不得找个棍子撬开这只千年老蚌的嘴。
她用力抓了抓他:“我不是什么?你说啊。”
严宵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不远处的暗处走出来一个人。
路灯从这人头顶拂过,模糊了他的脸,只有耳边,有什么东西映着光闪了下。
他向陈星夏和严宵走来。
“抱歉,打扰二位了。”
话音落下,那张挂着痞劲儿笑容的脸被光照亮。
“这位是严宵是吧?”男生抬抬下巴,“能借下手机么?”
“我是梁慧婷儿子,盛昊。”
四十四次日落
熊孩子们在玩摔炮,惊飞了电线杆上的小鸟。
盛昊双手插着口袋,站的不太正,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看着严宵,嘴角斜翘,模样称不上吊儿郎当,但和一向端正规矩的严宵同框,对比还是很大的。
短暂沉默。
严宵放下袋子,拿出手机。
盛昊说声谢了,上前取,瞥到严宵身边的少女t,微微一愣。
“是你啊,同学。”
以陈星夏的长相,盛昊能记住很正常。
他过去在老家的学校,隔壁是舞蹈附中,每次女孩们放学出来,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陈星夏比之那些姑娘,毫不逊色。
陈星夏没想到对方能记得自己。
那次照面短的像一场梦,她以为只有她自己念念不忘。
突然的重逢,陈星夏手心发潮,下意识移到身后抹了抹,镇定道:“真巧啊,你居然是慧婷阿姨的儿子,来找慧婷阿姨?”
盛昊举着严宵的手机,简单解释了几句。
大概意思就是梁慧婷让他今天过来吃饭,他到了,可房子里没人,想打电话,手机又玩没电了,他就一直在门口等。
说完,电话接通。
盛昊去一边讲,陈星夏攥紧手里的袋子,目光时不时往那边瞄……
直到被一堵人墙挡住视线。
严宵垂眸看着陈星夏,表情淡淡,但眼神里多了几许疑问。
陈星夏抿抿唇,把那天遇到小偷的事情和严宵说了一遍。
没过一会儿,盛昊回来,一边归还手机,一边说:“我妈说先进去,她遇上堵车,在路上了。”
严宵点点头,盛昊这人也不见外,帮着严宵拎了几个袋子。
到陈星夏身边时,他说:“同学,你也住东棠里?”
陈星夏瞥到那枚黑色耳钉,嘴里干的要命:“是,住这儿。”
“那还真是巧了。”盛昊爽朗一笑,“以后有机会一起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陈星夏抬起头,视线恰好带过严宵。
他背着光站着,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也不说过来帮她和他这位继弟做个介绍。
她正要自己回答,这人又不知抽什么风,把盛昊要接走的袋子拽了过去,站在她和盛昊之间,岿然不动。
“她是陈星夏。”严宵说,“我的同学。”
*
陈星夏回了家。
夏澜今晚没准备晚饭,叫的外卖,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喂大阿哥,顺带等小哥送餐来。
“小满回来了!我们家皮猴儿小满回来了!”
陈星夏关上门,趿拉着脚往里走。
夏澜扭头一看,问:“怎么了又?魂不守舍的。和小宵吵架了?你这孩子怎么就……”
“妈。”
“什么?”
“我看见慧婷阿姨的儿子了。”
夏澜稍愣,放下手里的鹦鹉食,拍拍手:“看见就看见了,有什么问题?”
挺有问题的。
但看着夏女士那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陈星夏没什么说话的欲望。
她摇摇头:“我回屋了。”
夏澜叫住她,跟着一起进门,语气严肃:“今天的事,你要长教训。都这么大了,做事稳重些,不要为着玩心不管不顾。如果不是小宵,你怎么办?”
夏女士现在想起轩轩过来说陈星夏遇到蛇了的情景,后背都还会冒汗。
陈星夏嗯了声,该乖的时候还是挺乖的:“我记住了。”
夏澜拍拍女儿肩膀,让她上去陪会儿爷爷,过过就可以吃饭了。
陈星夏楼上到一半,突然停下问了个问题:“妈,我爸总说他当年对你是一见钟情。可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夏澜啊了一声:“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陈星夏握着楼梯扶手,似是现在才品尝到喜悦的滋味,笑了笑,说:“可能好几天没见我爸,有点儿怀念你俩秀恩爱的日子了。”
夏澜老脸一红,砸过去一颗。
*
日子又过去了几天,七中的话剧节将在这周六举办。
对于学校选择在休息日办活动的这个神安排,学生们无力吐槽,毕竟话剧节回来之后的下一周,学校又将无缝衔接期中考试。
这是七中的常规操作。
学生们年年怨声载道,但校长说这是让学生们提早体会大起大落的感觉,这样到了社会上才不会轻易被毒打击垮。
周五,晚自习上。
苏雨萌给陈星夏传纸条,说是放学后想去小鹿家吃甜品,好为明天的表演鼓舞士气。
小鹿家甜品店就开在东棠里,陈星夏和苏雨萌是老主顾了。
盯着纸条看了会儿,陈星夏点点头。
最近这些天,她晚上写完作业就会陷入无尽的发呆中,手机都拯救不了,吃点儿甜的也是换换心情。
下课铃响,陈星夏和苏雨萌收拾好书包,先去了车棚旁边的小花坛。
严宵和谢正今天值日,得晚些出来。
苏雨萌还没过去陈星夏遇蛇这件事,一直念叨着严宵多么多么厉害。
陈星夏耳朵起茧子,随口道:“也就那么回事。”
“那、么、回、事?”苏雨萌眼睛瞪得像铜铃,“徒手抓蛇啊,你抓一个给我看看?”
“……”
“姐妹,我请你知足。有这么一个竹马,别的不说,起码靠谱啊。”
这话倒也不假。
虽说陈星夏看严宵早没小时候那么顺眼,但这么多年的交情,有了什么事,她信他,无条件的那种。
“靠谱是靠谱。”陈星夏叹了口气,“也气人呐。”
就严宵那个闷劲儿,一般人谁受的了。
苏雨萌没反驳这话,看着闺蜜问:“你这些天怎么了?总唉声叹气的,感觉不在状态,有心事?”
不问还好,一问,陈星夏十分想倾吐一下。
可想了想,又还是没能开口。
但是涉及这种情感话题,一旦撕开一点点口子,不说些什么是不可能的。
陈星夏勾勾手指,苏雨萌凑过去,听:“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苏雨萌皱起眉:“问这个干嘛?”
“就……看了个讨论帖。”陈星夏揪着书包带说,“想问问你的想法。”
苏雨萌是个单纯的娃,俗称脑子不会拐弯,陈星夏这么说,她就信了,回道:“信啊,为什么不信?”
心里像是被什么扫过,发起痒来,陈星夏又问:“为什么?”
“里好多一见钟情呀。”苏雨萌摊手,“可浪漫了。”
“能是现实吗?”
“艺术源于生活,你怎么知道不是?”
陈星夏还想问问,那如果真有一见钟情,会是什么感觉呢?
她没来得及开口,车棚这边来了几个女同学,说话声有些吵——是岑璐和她的小姐妹们。
岑璐是十二班的,平日里在学校晃晃荡荡,和陈星夏他们没什么交集。
但因为她和苏雨萌在话剧节共同争取过一个角色,还输了,所以每次见到苏雨萌就会有些阴阳怪气。
这会儿,岑璐跟小姐妹们一道走,看着苏雨萌的笑容就很奇怪。
苏雨萌全当看不见,拉着陈星夏还要说话,严宵和谢正又来了。
话题就此中断。
苏雨萌问怎么这么半天?
谢正说:“刚才音乐老师找严同学,想让他明天救下场,弹钢琴。”
苏雨萌不知道严宵还会弹琴,这一听,心说她姐妹走的这是什么泼天大运?
竹马还多才多艺的,拿出去多有面儿!
再看她表弟,保温杯不离手,整个儿一大爷。
严宵走到陈星夏身边,陈星夏自觉摘掉书包放到谢正车筐里。
她今天起晚了,打车来的学校,现在得坐严宵的顺风车回去。
天气越来越暖,天也不似之前很早就黑下。
四个人迎着夕阳余晖,骑车经过他们日日都要经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