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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齐乐人回想起刚才那股恐怖的力量,不由一阵后怕。幸好当时权力魔王没有针对他,否则他此刻轻则半领域破碎,重则当场毙命。

    阿娅抢过了占卜师手中的茶壶,给齐乐人泡了一杯,满嘴血腥味的齐乐人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才觉得上涌的血气被压了下去。

    “宁舟怎么样?他不会有事吧?”齐乐人急切地问道。

    “对上权力魔王,没有人敢说不会有事。”先知平静地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阿娅从座椅上窜了起来:“我去襄助陛下!”

    “你的领域还在地下蚁城,这个化身不过半领域级,你确定要去给权力魔王送人头?”先知问道。

    阿娅坐立不安,比她更加不安的是齐乐人,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那您呢?您有什么办法吗?”

    这里是先知的黄昏之乡,实力最强的人就是他,可从意外发生到现在,他却一直躲在审判所的地下冰宫之中,没有踏出这里一步。外面的一切他不是不知道,那些被恶魔和狂信徒屠戮的人类,都是接受他庇护的人,可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

    “你希望我做什么?”先知反问。

    “阻止他们!”

    先知笑了笑:“我曾经同你说过,很多年前,我犯了一个错误……我把希望寄托在了一个人身上,最后我的理想没有实现,可以说一败涂地。为此,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连同这个领域。现在,我要弥补这个错误了。”

    齐乐人愣愣地看着他,并不太明白。

    先知深深地叹了口气:“黎明之乡,曾经真的是一块希望之地啊。”

    黎明之乡……那不是苏和的领域吗?先知为什么会提起它?

    “有位许久不见的客人大驾光临,你先回去吧。”先知温柔地对齐乐人点了点头,白光再一次没过了他的头顶,齐乐人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周围已经失去了声音。

    阿娅担忧地看着他,先知却静静地看着地下冰宫的入口,等待着。

    在那里,有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正步履从容地朝他走来。

    先知甚至能猜到他会用什么样的神情,什么样的语气,对他说上一句:

    “老师,别来无恙。”

    &&&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天真。”有着一头火焰般艳丽发色的魔女微笑着挡开了陈百七的攻击。

    两人在短暂的短兵相接后又分开了一段距离,倾盆的暴雨中,狂信徒制造的流火也一同坠下,四面八方的建筑都在燃烧着,照亮了两个以战斗姿态对峙着的女人。

    seyu魔女褪去了青涩软弱的伪装,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她穿着一身禁欲的黑色长裙,像极了一个在修道院中虔诚侍奉上帝的修女,可是她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和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却浑然不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修女会有的神情,如同一朵在黑夜中悄然盛开的鲜花,在月下,每一片浸透了香味的花瓣都书写着活色生香。

    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陈百七的心中回荡着一个嘲讽的声音,她曾经见到那个楚楚可怜的少女,不过是她心血来潮的游戏。

    陈百七回道:“你不就是喜欢这样的天真吗?否则那个时候,堂堂seyu魔女为什么要假扮成一个雏妓?”

    一个无辜可怜又无助的雏妓,用她故作坚强的眼泪打动了一腔热血的勇者,却回报给她一场难以忘却的背叛。

    seyu魔女站在铺天盖地的火雨中,宛如从地狱走来的堕落修女,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无法挪开视线的诱惑。

    “陛下的兴趣,给了我一点小小的启发。”美艳的魔女露出神秘的微笑。

    “欺诈魔王?”陈百七怔忪了一下。

    “看来你并不知道。不过陛下可比我高明多了,他封印了自己的记忆,甚至暂时隔断了本源力量,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新人,来到黄昏之乡。因为他要骗过一个聪明人,为此他连自己都骗了过去……多么有趣,而又野心勃勃的游戏啊,就连奖品都无比丰厚。”

    魔女抬起头,眺望着海岸边亮起的天光,微笑着,低语着:“你看,那是黎明之乡。”

    &&&

    兵荒马乱中,吕医生被人流推搡着挤进了避难所,巨大的教堂建筑里已经人满为患,他很快就被挤到了一边,如果不是运气够好,这会儿他已经被踩成了一张地毯。

    “茜茜!杜越!薛盈盈!”吕医生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同伴,可是没有回应他,四面八方的人群里汇集着恐惧的情绪,有点的在哭泣,有的在叫喊,还有的在痛吟……各种声音在偌大的教堂避难所中奏响着末日的旋律。

    吕医生只好躲到了人少的地方,不安的情绪不断蔓延,他东张西望,期待能找到自己的朋友,然而人头攒动的环境里,他什么人也没找到,反倒发现了人迹罕至的走廊。

    吕医生挤出了拥挤的大厅,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行走着,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满眼都是悲剧:无助的母亲抱着孩子,坐在走廊的角落里,孩子恐惧地哭泣着,母亲搂抱着她,念念有词地向神灵祈祷着;受伤的玩家沉默地包扎着自己的伤口,神经质地去试探躺在他身边的同伴,即便早已确定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几个老人挤在一张躺椅上,麻木地看着前方的墙壁,上面绘着一群天使在向苦难的人类传达上帝的福音。

    吕医生在壁画前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很久。

    他没有看到天使送来的福音,只看到了人间地狱。

    窗外传来令人不安的巨大声响,仿佛无数巨大的蛇在地上爬过,吕医生回过头,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没有应急灯的窗外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时不时还有流星一般的火焰从天而降,坠落在一片战场中——审判所的执行官们和四处作乱的狂信徒激烈战斗,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倒下。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无数房屋倒塌的声音,还有尖叫声、厮杀声,一路摧枯拉朽地冲向这里!

    吕医生后退了一步,惊惧不安地盯着窗外,不敢眨一眨眼睛。

    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触须刺穿了前方的建筑,像是刺向他眼睛的尖针一般,朝着这里刺来!

    整个避难所里发出恐惧的尖叫,吕医生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上,拼命朝后爬去,直到后背撞上了一堵冰冷的墙壁。

    触手被一道银白的光幕阻挡住了,它愤怒地卷曲了起来,用力拍打着光幕,却始终无法突破。

    吕医生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走廊深处跑去,他不知道自己要逃往何处,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这近在眼前的恐惧。

    跑、跑、跑,吕医生不记得自己推开了多少扇门,跑过了多少个楼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悄无人声,他呆呆地站在这间塔楼的空屋里,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到哪里去。外面一片兵荒马乱,还有一只恐怖的巨怪,一直保护着他的朋友不在身边,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疲累不堪地坐在了下来,冷不防地,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巨响。

    吕医生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起来,死死地盯着窗户。

    窗外那层银白的光幕已经黯淡了许多,而巨型触手却越来越多,它展现出了它完全的形态——一只巨大的,由无数令人作呕的触须组成的怪物,它是如此庞大,哪怕相隔这么远,它看起来依旧像是要将落日岛压垮一般。

    这小小的避难所,好似被装在一只水晶球里一般,而这只可怕的怪物,却如同一只匍匐在水晶球上的巨大章鱼,要将这里碾碎。

    仿佛是感觉到了避难所里充沛的活人气息,它越发疯狂地敲打着避难所的结界,如同一个顽劣的孩童,将精心制作的玩具小屋高高举起,拼命摇晃,一边咯咯笑着,一边疯狂地破坏着。

    大地不断震动,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强烈,而保护着避难所的结界却已经开始出现裂缝。

    吕医生瞪大了眼,尖叫已经卡在了喉咙里,他唯有将视线钉死在窗外,任由心灵被这难以描摹的恐惧击垮。

    黯淡了,黯淡了,黯淡了……破碎了。

    窗外的世界化为一片刺目的白光,那层裂纹无数的结界如同一面玻璃一般碎开了,数不清的碎片倒映着火焰雨,将世界渲染成一片死亡的猩红。

    避难所里响起末日一般的尖叫声,吞没了那一声单薄沉闷的扳机扣动声。

    【幸运左轮】:这把枪的弹巢里一共有六个空位,其中一个装有子弹,朝自己的太阳穴射击可以给予以锁定目标为中心,半径500米的范围内的区域一分钟的绝对防御时间,但绝对防御对这颗子弹无效。即使你再幸运,上帝也只给你五分钟,如果悍不畏死,你可以再续一分钟。锁定目标:黄昏之乡避难所。剩余使用次数(56)。

    作者有话要说:  PS:吕医生的枪,总算是有点长大了。

    ☆、一百三十六、黄昏的约定(十九)

    “这家伙,还真他妈大啊。”坐在电灯柱上眺望着海岸边那只巨型怪兽利维坦的幻术师,忍不住咒骂了一声,一身长裙被这狂烈的风吹得沙沙作响。

    黄昏之乡的结界完全无法阻止两位领域领主的暴力突破,先知似乎在顾虑着什么,始终没有尽力抵抗,他也知道这种抵抗是徒劳的。

    曾经由他一手创建起来的黎明之乡,没有成为他理想中的那个新国度,而是成为了他最信任的人挥向他的一把刀。

    直到今天,幻术师仍然能清晰地回想起那时候先知的神情,那是深深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眼中的希望之火一点点黯淡了下去,化为面无表情的落寞。这一幕如同长在他心中的荆棘,让他隐痛至今。

    地下冰宫中的天使像崩塌了,他的老师住进了冰湖里,终年与极寒为伴,为的是延长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不是剩余生存天数,而是一个玩家所能达到的极限,他坚持了二十二年,但也仅此而已,大限已至,无力回天。

    幻术师点了一根烟,靠在电灯柱上,用力吸了一口。

    他回想起那个寂静的地下冰宫,他的老师坐在躺椅上睡着了,放在他腿间的相册翻开着,被温暖的灯光照亮了。司凛、他,还有那个人,他们三人围在先知身边,一同留下了这张照片。照片上的司凛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一脸烦躁地翻着白眼,对拍照这件事充满了不耐烦,而那个人,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衬衫和西裤,外套搭在手臂上,半蹲在坐在椅子上的先知身边,温柔地笑着,像极了一个尊师重道的学生。

    一支烟已经快烧尽了,海中的巨怪已经逼近了避难所,幻术师丢下了烟头,准备去阻拦它,如果任由它打碎结界冲入避难所,一定会造成无可挽回的伤亡。

    可是一声轻微的叹息声却拦住了他。幻术师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杀意凛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一切乱局的始作俑者就站在电灯柱下,俯身捡起了他丢弃的烟头,丢进了垃圾桶中。

    “毕竟是老师的地方,也请师兄稍微注意一下环境卫生。”那人似乎真的在为他随手乱丢垃圾的行为苦恼着,认真地劝道。

    幻术师无法克制住这一刻爆发出来的怒意,他怒极反笑:“你还记得这里是谁的领域,可你会在乎吗?”

    那人心平气和地看着他,说道:“和老师有关的事情,我总是在乎的。”

    “苏瑜!你要点脸!”伴随着幻术师那愤怒至极的力量,两人四周的街道开始不断扭曲,世界仿佛被装入了一个布满了哈哈镜的房间,无论是人、建筑,还是天空大地,一切都在扭曲着、变幻着。

    幻术师的身影隐没在了这扭曲的世界中,如同一个潜行的刺客,寻找着攻击的机会。

    苏瑜,不,应该叫他苏和,他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辩解什么,而是抬起脚步,朝着审判所的方向走去。

    大地突然撕裂,一道巨大的断层出现在了苏和的脚边,只要他再往前走上一步,就会坠入无尽的深渊。

    “你还真是……”苏和无奈叹了口气,“何必呢?”

    深渊中传来幻术师咬牙切齿的声音:“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从这里踏过去!我不会给你去见老师的机会!”

    苏和凝望着深渊,如同他第一次领悟到欺诈本源那样。

    那样纯粹浩瀚的黑暗,如同宇宙深处的星渊一般,将一切光明都吞没。可是那极致的黑暗里却潜藏着无尽的力量,令人神往。

    “我一如既往地尊重他,但从来没有认同过他。通往至高的道路只有一条,很可惜,老师走错了。背负着这么多的累赘,他注定走不了更远了。”

    随着苏和遗憾的话语,一座精美绝伦的天空之城在崩坏的幻境中徐徐浮现,黎明的圣光照亮了深渊,也将一切变幻莫测的魑魅魍魉一同粉碎。幻术构造的世界在绝对的力量下被破坏殆尽,只用了一个瞬间而已,镶嵌着幻象世界的玻璃粉碎成七零八落的碎片,吞噬了这个幻境的主人。

    回到空荡荡的街道,身体仿佛被无数刀刃凌迟的幻术师跌倒在脏污的大地上,鲜血从伤口飞快流失,染红了一片大地。苏和没有回头看昔日的师兄一眼,而是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审判所,再一次朝那里走去,宛如一个虔诚的朝圣者。

    &&&

    “老师,别来无恙。”苏和温润有礼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冰宫响起。

    坐在靠背椅上的先知平静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感慨地说:“还真是如入无人之境啊。”

    “一切都要感谢老师的‘临别礼物’。”苏和微笑着回道。

    先知自嘲地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我们也有好多年没有见面了,来跟老师做个思想汇报吧,坐。”

    苏和竟然真的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这对曾经的师徒之间只隔了一张小小的茶几,可是这么近的距离却仍然无法抹去这一刻熟悉的陌生。

    “这是你本来的面貌?也是个俊俏小伙,只是不如当年的样子,那时候你穿裙子可真好看。”先知翘起嘴角,笑得不怀好意。

    “来拜师学艺,自然要让老师满意。”苏和笑着回道,这种全然没有负面情绪的神情,反倒让这个人更加可怕。

    “你这一趟可不是来学艺的,怎么还穿着审判所的制服?”先知问道。

    苏和身材极好,穿着审判所的制服也显得英俊非常,只是这一身衣服身上浓浓的讽刺意味,让先知倍感刺痛。

    “不是来给老师做思想汇报的吗?当然要穿上了。”苏和笑着回道。

    先知的笑意淡了下去,隐去了笑容的他,脸上只余下空洞的冰冷:“好啊,那你说说吧,我听着。占卜师,给苏先生倒杯白水润润喉咙。”

    神情复杂的占卜术垂下脸,沉默地侍奉这对师徒。

    “听说,真正的重生本源出现了?还是一位熟人。”苏和不紧不慢地开口。

    先知勾了勾嘴角:“消息挺灵通啊,人家和你这个冒牌的不一样,货真价实的重生本源,潜力无限。”

    当年苏和暂时切断了自己与欺诈本源的联系,伪装成了一个新人,而这个新人“突破”的本源力量,正是重生。可那并不是真正的本源力量,而是欺诈魔王精心策划的阴谋。

    “是吗?可惜黎明之乡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再实行一次了,所以现在,老师还有什么打算吗?”苏和当真像是在谈心一般。

    先知怒极反笑:“不如你先说说你的打算?”

    “有很多,大致是攻破黄昏之乡,夺取地狱权杖这两项,还有些小事,如果有机会就顺手去做吧。”苏和微笑道。

    “你怕是少说了一件。”

    “嗯?”

    先知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借此机会,重创权力魔王。”

    苏和脸上的微笑分毫不变:“老师恐怕对我有些误会。”

    先知微微一哂:“不,我对你再没有误会了,反倒是那位天赋过人的权力魔王,怕是对你有些误解。”

    “哦?何以见得?”苏和反问。

    先知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突然抬起头看向头顶厚重的冰层,眉间紧皱:“那个女人把她那条疯狗放进来了。”

    苏和微微点头:“留给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老师。”

    “看来谈心节目到此为止了。”先知淡淡道。

    随着他的话语,地下冰宫中的空气突然陷入了凝滞之中,一旁的占卜师正在斟茶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仿佛突然被按下了慢速键,时间遇上了冰霜,变得无限缓慢。

    时间本源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了出来,足以瞬间让一个身陷领域中心的魔王被定格成一尊雕像。

    除了苏和。

    咔嚓一声轻响,仿佛有人突然按下了怀表的金属按钮,四周停滞的时间突然破冰,占卜师缓慢的动作又恢复了正常,她怔忪地看着两人,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老师,你知道这对我毫无用处。”手中握着一只陈旧怀表的苏和说道,“这些年过去了,我还是长进了不少的,可您,却还在原地踏步。”

    先知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惊愕和难以置信,似乎对自己的失手感到意外。

    “老师,您身上那种天真的理想主义殉道者的光芒,曾经深深地吸引过我。可我最终无法认同你的梦。拯救世界不是通往至高的道路,你迷失在了虚无的赞誉和荣耀里,扛起不属于你的责任,变得成了一个可笑的守夜人。”随着苏和遗憾的话语,四周的世界里不断变幻着模样,一会儿是黎明中的天空之城,一会儿是白骨累累的血腥地狱,亦幻亦真的景象交替出现,无数最苦痛的记忆轮番来袭,欺诈魔王展现出了他最擅长的攻击方式——精神幻象。

    冷汗从先知的额角滑落,他紧紧闭着眼,睫毛却在不断颤抖,无数被忘却的回忆里,那些曾经刺痛过他、让他痛不欲生的过去再次浮现了,看着昔日的并肩作战的同伴们在那场漫长的逃亡之中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幻境里有一轮血一般的夕阳,跌落在了黑夜里,如同跌落在地狱里。

    作者有话要说:  PS:之前也说过,到了领域级,世界观会和普通人有极大的出入,更像是“神”,当然有善神和恶神的区别,但这都是人类从自身的观感出发做的划分,其实力量本身没有善恶之分。出生是自然的一部分,死亡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但人们厌恶死亡,然而死亡本身并没有错。

    如果追我的文比较久的读者大概知道,我不太喜欢洗白反派,也不太喜欢编一堆苦衷和身不由己。按照自己的三观和逻辑去达成目标,哪怕这个目标和大多数人的价值观相悖,这才是反派有趣的地方。

    ☆、一百三十七、黄昏的约定(二十)

    避难所的结界破碎的一瞬间,一道新的屏障出现在了,稳稳地拦住了巨型怪物前进的步伐。怪物被这股力量愚弄了,愤怒地拍打着新的结界,可是这道结界却丝毫没有破损的迹象,而是牢牢地护住了避难所。

    避难所中,那些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的人们发出了惊喜的欢呼声,他们相拥而泣,感谢上苍。

    吕医生大口大口地喘气,颤抖的右手几乎端不住这把齐乐人给他的幸运左轮。看着窗外被结界阻挡的怪兽,他喜极而泣,劫后余生的喜悦占据了他的内心,让他突然有了赌下去的勇气。

    人群的欢呼声是如此响亮,无名的胆小英雄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给自己打气:吕仓曙,你可以的,再坚持一下,救援很快就会来了。

    技能卡【欧洲人的嘲讽】开启着,加上他一贯的幸运,他相信自己可以渡过难关,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吕医生拿着枪,冰冷的枪身被他攥得火热,他恐惧它,却又不得不依赖它,它随时都可能带走他的性命,可它却保护了他,还有那么多人。

    这种矛盾的感觉感觉让吕医生想起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齐乐人用SL大法的时候,大概就是他现在这样的心情吧,明明那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真的死过去,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用了,有时候是为了保护自己,有时候却是为了保护别人。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胆小,一辈子也做不到那样的事情,遇到危险只会想着怎么逃跑,对于齐乐人,他有时候也会觉得他的朋友太傻了,有什么事情是比自己活下去更重要的吗?

    然而……

    当他看着迫近的怪物,听着人群里绝望的惊叫声的时候,他最终举起了那把枪。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别人,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在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吕医生突然觉得弱小的自己挣脱了那一层恐惧的虫蛹,于黑暗处见到了光明。

    原来他也可以做到啊。

    一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那层来自幸运左轮的结界开始变得暗淡,吕医生惊恐地睁大了眼,看着那摇摇欲坠的结界。利维坦感觉到了这层阻碍正在减退,兴奋地挥舞着丑陋的触须,越发疯狂地拍打前方的结界。

    可是救援还是没有来。

    吕医生小声抽噎了一声,极致的恐惧再一次袭来,他咬住嘴唇,却忍不住冲出眼眶的泪水。

    他再一次举起了枪,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幸运女神再一次对他微笑了。

    【幸运左轮】剩余使用次数(46)。

    &&&

    地下冰宫中,欺诈魔王再不留手,被无数混合了幻象的回忆反复折磨的先知已经濒临崩溃,可任凭欺诈魔王怎么努力,他也无法从先知的记忆里得到关于地狱权杖的藏匿地。

    他的记忆好像损坏的电影胶卷,每一帧都是错乱的画面,他看到了无数记忆碎片,支离破碎,根本无法组成什么完整的片段,简直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正常人的记忆。

    “这种时候捉迷藏没有任何意义,我总能找到它的。”苏和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无奈。

    满头冷汗的先知突然勾了勾嘴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动手!”

    巨大的魔法阵从先知经常沉睡的冰湖中亮起,炫目的光芒顷刻间笼罩了整个地下冰宫,对峙中的先知和苏和瞬间被光芒吞没,在两股强大的领域力量中陷入了暴-乱。

    苏和愣了一愣,有一瞬间,他还真的以为自己多了两位领域级的对手,可是很快,他意识到了那并不是。

    “牧羊人先生,还有龙蚁女王。”苏和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位对手,缓缓道,“你们一个不在亡灵岛守墓,一个不在地下蚁城看守界门,这算是玩忽职守吗?”

    先知冷笑了一声:“这叫助人为乐。”

    “就算你们一起上,也不过是让钟表的时间走得更慢一些,日落的钟声即将敲响,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一切。”苏和说,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的确,事实的确如此。阿娅化身前来,实力不过半领域,牧羊人持有死亡本源,可是实力却已经跌落回了半领域的境界,唯一是领域级的先知,被拥有怀表的苏和稳稳克制,这一战毫无悬念。

    只要欺诈魔王外放领域中的力量,瞬间就能翻盘。

    先知笑了,他扶着桌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身上还残留着刚才精神交锋的后遗症,可是神情却坚毅更胜以往:“我也只需要它走得慢一点而已。”

    苏和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一把细长的佩剑出现在右手中,裹挟着领域者的力量,雷霆万钧般向先知刺去,先知的身影却如同镜花水月一般。

    长剑刺空,原本站在苏和对面的先知消失了,留下一个迷茫懵懂的小知——不,从一开始,站在这里的就是这个化身小知,只不过刚才,控制小知的一直是先知本人的意识,所以记忆才会破碎至次。

    如今先知本人的意识抽离了,小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不知所措。

    地下冰宫的大阵也在这一刻完成了,任凭欺诈魔王实力超群,也休想在一刻钟内离开此地。控制了这一切进度的司凛长长出了一口气,冻结的本源力量几近透支。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司凛疲惫地靠在长椅上,一手放在胸口,握住了先知给他的挂坠。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

    齐乐人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狂奔,朝着海岸的方向而去。

    从地下冰宫出来后,他就一刻不停地跑着,为的是更早一点去往宁舟身边。

    他不敢耽搁一分一秒,恐惧的潮水不断拍打着他的心崖,随时都会将他吞没,而那恐怖强大的毁灭力量亦是如此,它随时都会将宁舟吞没。

    他必须要在宁舟身边,如果宁舟真的像他的父亲一样,被毁灭本源彻底吞噬,他也绝不会离开,他宁可死在宁舟剑下!

    在这满目疮痍朝不保夕的世界里,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哪里还能够奢望天长地久,哪怕只是握着心爱的人的手,都是一种奢望。

    他甚至妄想着,一起疯吧,一起死吧,怎么样都可以,只要还能在一起。

    一路上,齐乐人穿过了无数尸体,他目不斜视,无心停留,直到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幻术师?”齐乐人猛地刹住了脚步,折回身扶起了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幻术师。

    这位算不上朋友的朋友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那张艳丽的脸上沾满了血,苍白得毫无生气,再也看不见当初那明艳张扬的神采。

    齐乐人伸出手试探了一下他的心跳呼吸,手还没有碰到他的鼻尖,视线就被幻术师的前胸吸引了。

    两团不知道是材质的假胸中间,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光,好像是一串项链。

    心情复杂的齐乐人伸手去拉项链,恰好一个受伤的玩家正在躲避狂信徒的追杀,一边逃跑一边往后看,一不小心就跌倒在了两人身边,惊恐莫名地看着好似在猥亵尸体的齐乐人。

    追来的狂信徒怪笑着朝他们扑来,玩家尖叫一声,闭目等死,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

    玩家睁开眼,看见那个抱着尸体的男人放下了手-枪,扯开尸体的胸衣,将什么东西扔了出来。

    两块海绵垫掉在了玩家脚边,被鲜血浸透了,那人又从尸体的胸前拉出了一串项链,挂坠的部分是一片古朴的金属羽毛,此刻正散发着莹莹的光芒,迅速治疗着幻术师身上的创伤。

    在这光芒中,原本已经毫无生气的人突然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叫骂:“我靠,好痛!”

    玩家麻木地看着这死而复生的一幕,这不是最让他震惊的,他震惊的是,这穿着长裙的美丽女人,“她”被扯开的胸口一马平川,这绝不是女人的身材,而那掉在他脚边的海绵垫,赫然是两团假胸。

    “你他妈到底干嘛。”感到胸前一阵凉意的幻术师一边哆嗦一边怒问齐乐人。

    “帮你收尸,谁知道你活了过来。”齐乐人见他还活着,心里大大松了口气,“你还行吗?我还有急事。”

    “滚吧!”幻术师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拢了拢敞开的衣襟,又怒视了无辜目击玩家一眼,后者顿时不敢噤声。

    “谁干的?”临走前,齐乐人问了一句。

    “胆大包天丧心病狂欺师灭祖天下第一大混蛋!妈的,老子见一次打一次!”幻术师咬牙切齿地说道,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

    作者有话要说:  PS:齐乐人达成了当众扒掉幻术师假胸丢出去的成就,他当初暗暗想过的XD,第十五章的时候。

    下一章有点长,不分章了。

    ☆、一百三十八、黄昏的约定(二十一)

    一团火焰流星从天而降,落点恰好在对峙的两人之间。

    陈百七与魔女各自后跳了几步,避开了坠落的星火,碎石和烟雾在两人之间盛开,被海风吹散。

    陈百七感觉到了海岸边的乱局,不由朝那里瞥了一眼,魔女闪电一般冲刺上来,抬手给了她一刀横挑,陈百七的反应何等之快,却还是快不过魔女的这一刀,手臂上顿时再添新伤,鲜血直流。

    “对,就是这样看着我,一刻也不要移开你的眼睛。”魔女看着一身伤痕,眼神却像猎豹一般的女人,久违的干渴感再一次袭来。

    她抬起左手,在刀锋的血迹上轻轻一抹,莹润的指尖沾上了属于陈百七的血。魔女将手指放在唇边,伸出舌头轻轻一舔,红嫩的舌尖在丰盈的唇瓣上掠过,将那一抹鲜血吞入喉中,她用鼻腔哼出了一声似是餍足的呻-吟,幽深的眼睛凝望着陈百七。

    这个情-色的动作瞬间将陈百七带回了那段充满了背叛、动摇与救赎的回忆里:

    “我什么都没有了,家人也好,朋友也好,没有人会爱我,我只是他们寻欢作乐的工具。”偎依在她怀里的少女哭泣着,被鞭挞过的伤口不断流着血。她抬起头,用泪眼朦胧的眼睛凝望着陈百七,痴痴地问道,“还会有人爱我吗?”

    “会有的,我会带你逃出去,露丝,你会有新的人生,你会遇上你的爱人,和他共度此生。”陈百七搂着无助的少女,柔声安慰道。少女身上那似有若无的香味不断涌入她的鼻中,如同一个过分软弱却舍不得醒来的梦。

    少女跪倒在地上,抬起脸仰望着她,那惊人的美貌和被包裹在单薄衣服里的曼妙胴体,让她的不幸十倍百倍地残酷,也十倍百倍地打动人心。

    少女笑了,那是绝望的笑容:“那他一定只会爱着虚假的我,没有人会爱一个下城区里最卑贱的妓-女,没有人!”

    “如果他爱你,他就会接受你的一切。”陈百七说道。

    “那你呢?”少女突然问道,“百七姐姐,你会接受我吗?你会爱我吗?”

    陈百七愣住了。

    少女凝视着她的眼睛,执拗地等待着一个回答。她那殷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着,随着她的呼吸颤动着,她等啊等,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打湿了少女的脸颊,也打湿了她的嘴唇,她像是一朵开在暴风雨里的花,还没有盛开,就快要凋零。她无声的哭泣着,跪在她面前,脱去披在身上的单衣,在黑暗狭小的房间里露出曼妙的身躯,瘦削的肩膀宛如两片白色的花瓣,在风雨中不断颤抖着,颤抖着。

    她已经孤注一掷,再无退路,这份决绝让这个柔弱的少女身上闪现出超越了性别与肉-欲的美,那是一个不幸的灵魂,在绝望地乞求着一份爱的证明——那是她唯一的救赎。

    少女颤抖的嘴唇印上了陈百七的嘴唇,努力用温暖的胴体去引诱另一个女人,用尽一切办法去讨好她,却与因为这份昭然的急切而笨拙不堪,只要陈百七轻轻一推,她就会被推倒在一边,像是一朵被狂风暴雨打落在尘土中的花。

    可那太残忍、太残忍了。

    如果推开她,就是亲手将她推入地狱。

    可如果不推开,那就唯有自己沉沦。

    那一刹那心中的怜悯和柔软,让陈百七闭上了眼睛。

    陈百七睁开了眼,相隔十数米,褪去了昔日伪装的魔女正凝视着她。

    “还有一件事,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魔女轻启朱唇,音色沙哑地说道。

    陈百七沉默不语。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女孩。如果没有她的拖累,你很可能全身而退,至少不会失去这条腿。”魔女问道。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

    明明刚刚经历一场惨痛的背叛,刚刚学会一次终生难忘的教训,何必冒着再一次被欺骗的风险,赌上性命去救一个陌生人?

    在那逃亡的路上,半领域几近崩溃,召唤之书无以为继,陈百七从独角兽上跌落下来,狼狈地跪倒在地上,捂住了腹部的伤口。独角兽失去了她的力量,消散在了空气中。

    她想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审判所的救援已经快来了,只要逃出下城区……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精疲力竭的陈百七拔出短刀,杀气腾腾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只有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蜷缩在稻草里,呆呆地看着她。

    那也许是个无辜的可怜人,就像魔女曾经伪装过的那样,又也许,她是另一个“魔女”。不论如何,她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陈百七捂住伤口,忍着剧痛将快要滑出身体的肠子塞了回去,那非人的痛苦几乎让她背过气去。

    “你要布吗?”小女孩用细弱的声音问道,用发育不良的细瘦手臂举起了被她枕在身下的衣服。

    陈百七摇了摇头,从装备栏里找出了绷带,不管不顾地缠住伤口,至少不再让它大出血。

    小女孩静静地看着她,像个不存在的人偶。

    “你从外面的世界来,是吗?”小女孩问道。

    陈百七没有理会她,她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你见过太阳吗?”

    陈百七处理好了伤口,漫不经心地点头。

    “那大海呢?”小女孩又问。

    陈百七又点了点头。

    “我听说海边的沙滩上会有好看的贝壳,像星星一样发光。”小女孩说。

    “贝壳不会发光。”陈百七冷冷道,满嘴的血腥味,说话对此刻的她来说都是一种酷刑。

    陈百七的回应让女孩精神了起来,她满是好奇地问道:“那它们像星星吗?”

    陈百七看了她一眼,蜷缩在铺着稻草的角落里的小女孩苍白得像个游魂,她大概从一出生就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蚁城,从未见过太阳,也没有见过大海,更不知道星星是什么。

    可是在她希冀的眼睛里,陈百七好像看到了星星。

    闪闪发亮的星星。

    远处传来了喊杀声,追兵再次逼近了,陈百七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强行压榨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半领域,再一次激活了召唤之书。

    独角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温驯地低下头,等待她上来。

    她该走了,离开这场噩梦,回到黄昏之乡去,她受了伤,可是这一切都会好起来,她总会战胜挫折。

    可也许,她永远也战胜不了。魔女在她的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她一生都会为这一次背叛耿耿于怀。这多可笑啊,她倾尽全力去拯救的少女,就是造成这一切不幸的魔女。

    追兵更近了,他们很快就沿着血迹找到这里,发现一个手无寸铁的目击人。

    他们会怎么对待她呢?

    陈百七回过头,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流露出恐惧的小女孩,她好像终于明白了她是个逃犯,她的出现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她真的能一走了之吗?

    这片刻之间,陈百七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决定,她来到了女孩的面前,将她抱上了独角兽:“你叫什么名字?”

    “茜茜。”女孩呆呆地说道。

    “茜茜,你会见到的,天空、大海、阳光,美丽的贝壳,那些美好的东西,值得每个人去看一看。”陈百七捂着伤口,对茜茜露出了一个微笑。

    独角兽不安地踢着地面,追兵已经看到了他们。

    陈百七拍了拍它的脑袋:“别耽搁时间了,这里交给我了,你们走吧!接应的人就在出口!”

    说着,她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刀,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些人冲去。

    她不是在拯救别人,她只是在救赎自己。

    魔女还在等待着她的回答,执拗得如同当年那个昏暗房间里的少女。

    陈百七笑了,她说:“我丢掉了这条腿,但是我捡回了自己的灵魂。”

    被毒蛇咬过的人,永远会记住那种恐惧,所以绝不向未知的绳索伸出手。一个人需要有多勇敢,才能忘记被背叛的痛苦,再一次试着去拯救一个无辜的人。

    无知的勇敢并不真的勇敢,一败涂地的人其实从未被打败。

    “现在,让我们好好算一算这笔旧账吧!”

    &&&

    齐乐人刚刚与幻术师分道扬镳,继续前往海岸。

    此时此刻,黄昏之乡的情势已经极其危急,就在半分钟前,头顶的云层被一只巨大的眼球撕裂了,那只恐怖的眼球灵活地转动着,好似在窥伺着烈火中的黄昏之乡。不断有赤红的射线伴随着流星火雨从天而降,暴雨被蒸干了,漫天落下的都是火焰,这片海岸东方的人间净土被烈焰炙烤着,仿佛沉入了火湖地狱。

    钢桥附近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冲击波让附近的气流变成锋利的刀刃,撕开大地与火焰。齐乐人停下脚步,看向那里。那一片天空变得异常明亮,璀璨的光芒甚至盖过了火焰的灼烧,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在那里爆发了出来。

    猎犬的嘶吼、猛虎的咆哮、狮鹫的悲鸣……还有万马奔腾一般的蹄声,混乱的声音加剧了齐乐人的不安,他调转了头,朝着钢桥的方向跑去。

    可是等到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却被眼前的这一幕震得心胆俱裂——街道被笼罩在华美的宫殿幻影中,那是某个半领域的投影,而陈百七被一个修女模样的人按倒在地面上,无数召唤之书中的魔兽正在消散,宛如一场即将醒来的梦。

    情急之下,齐乐人一枪射中了女人的胸膛,子弹穿胸而过,毫无滞涩地飞向前方。

    而那个修女模样的女人,在这一枪引起的气流中,和那些被召唤而来的魔兽一同化为虚无。

    “没想到……”空气里传来魔女难以置信的呢喃声。

    口吐鲜血的陈百七气息奄奄,却还是笑了:“你以为这些年,我只是在等死吗?我这个人,可是睚眦必报的。”

    清脆的破碎声中,seyu宫殿的幻影化为碎片,被陈百七玉石俱焚的自爆彻底瓦解!

    魔女回归虚无,齐乐人冲上前去,抱起倒在血泊中的陈百七,疯了一样从半领域中调集本源力量,想要治愈她身上的伤口,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重生的力量都无法填满不断流逝的生命力。

    “别白费力气了,我把早就碎掉的半领域炸了,透支衰竭,送到教廷也没治的。”陈百七枕在她唯一的学生的腿上,轻声说道。

    齐乐人的脑子里一片嗡嗡声,他好像是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其实这一刻,他还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那人是谁?”齐乐人不甘地问道。

    “一个魔女,一点宿怨,都了结了,只是还放心不下茜茜。”陈百七笑了笑,似乎对这个结局心满意足,再无遗憾,却仍然惦记着那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

    “我会照顾好她的,我发誓!”齐乐人哽咽了。

    陈百七半睁着眼,疲惫地看着头顶的天空。

    那不是她熟悉的黄昏,没有璀璨的夕阳,只有战火硝烟。

    “要听遗言吗?”陈百七问道。

    齐乐人紧紧握着她的手,那双常年战斗铸就的干燥粗糙的手,如今变得冰冷黏腻,满手都是血。

    终于到了这一天,从他被陈百七倾力教导的那一刻起,齐乐人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当这永别真的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比想象中的还要残忍。

    他想过她会以何种方式离去,多半是在某一次强制任务里一去不回,亡灵岛上悄然多了一座她的墓碑,他想他可以接受这样的结局,就当做他的老师只是去了远方,总有一天她会回来。

    可是,当她倒在他的怀里,呼吸渐渐微弱的时候,齐乐人才发现,这个曾经一次又一次将他打倒在地,又一次又一次呵斥着让他站起来,逼得他精疲力竭到拿不动匕首的女人,原来她这么苍白,这么消瘦。

    明明,明明记忆里的她是那样冷酷强硬,不近人情,甚至让他心生怨意,哪怕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感激。

    “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陈百七的声音已经微弱了下去,可是每个字都像是敲打在齐乐人的心间,一下一下地击垮了阻挡眼泪的堤坝,“乐人,你比我想象的更优秀,我为你感到骄傲。”

    齐乐人再也克制不住眼泪,为了这个绝不轻言褒奖的女人到死才说出口的一句真心话。

    在她生命的最后,这个强硬到底的女人,终于在她唯一的学生面前流露出了感性的温柔,她说她为他骄傲。

    “我要回家了,乐人,再见。”陈百七呢喃着说道,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逐渐黯淡了下去。

    齐乐人拼命克制,才没有让自己哭得太狼狈,喉咙哆嗦到发不出正常的音节,他死死抓着陈百七的手,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平静地说出那句告别的话:

    “再见,老师。”

    陈百七似乎是笑了一笑,在这末日的硝烟中,她最后也只是笑了一笑,朝着一条无人看见的归途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改来改去,一直不太满意,但目前我的水平也只能写到这个地步了,有点遗憾。陈百七姐姐的便当预热了一整本,终于还是送出了,挺好的,对她而言这一刻很圆满了,战胜自我,大仇得报,旧怨了结,临终托孤。

    突然发现,我写的很多故事里,看似爱情的其实并不是爱情。看耽美的读者可能更注重男性之间的感情,但女人和女人之间,有些感情非常复杂,不是友情,也不是爱情,但那是很柔软,也很温暖的牵绊,无关于□□,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渴望与救赎。陈百七和魔女也是这样,陈姐姐直的,但在地下蚁城遇到被逼良为娼的少女的时候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表达的东西有点晦涩,但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再说明白就没有意义了,已经足够了。

    她说自己的血已经冷了,成不了先知那样的人,但她其实一直就是那种人。在她选择救茜茜的时候,她就已经战胜了自己。

    ☆、一百三十九、黄昏的约定(二十二)

    利维坦冲上了落日岛,它那被魔龙摧毁又复生后的身躯依旧巍峨庞大,山岳一般压在地面上,无数恶心的触手横冲直撞着,拉拽着它的身躯朝着避难所的方向爬去。

    不好,吕医生他们还在那里!

    齐乐人匆匆将陈百七的尸体安放在了圣墓花园中,朝着避难所的方向跑去——他得阻止这个怪物!

    沿途的狂信徒们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在理想国眼球的照耀下,他们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将屠刀伸向每一个无辜的路人,无论男女老少,在他们的眼中都只不过是献给权力魔王的祭品。

    齐乐人记不清这一路他射出了多少子弹,又在弹药用尽后,用匕首解决了多少拦路的狂信徒,等到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利维坦已经杀死了守卫在避难所附近的审判所执行官们,就连那层避难所的结界都摇摇欲坠!

    终于,那一层结界在利维坦疯狂的攻击下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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