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齐乐人心头一滞,他记得玛利亚一直重病在身缠绵病榻,这样快乐的节日,对宁舟来说也未必是快乐的回忆。“你……一个人看吗?”
宁舟沉默了许久,温柔地说了一个诚实的谎言:“只有一次是一个人。”
只有那一次,他孤身一人回到黄昏之乡,在母亲的坟茔前看了一场一个人的烟火,孤独得如同被世界遗忘。
齐乐人的心脏被人轻柔地握住了,他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只是被这份心意驱使着,坚定地说道:“以后不会是一个人了。从今往后的每一个建立日,每一场烟火,我都想和你一起看,你就把它当成一个约定吧。宁舟,我……我有一个东西要送给你。”
宁舟抿了抿嘴唇,眼中划过一丝紧张:“我也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一种微妙的预感在齐乐人的心头跳动着,他迫不及待地掏出了装了戒指的盒子,大声道:“你等等,我先!”
晚了,一个相似的盒子已经出现在了宁舟的手中。
两人死死盯着对方手里的东西,惊喜莫名,不知所措。
最后一朵烟火在天幕中徐徐落下,最后一声钟声的余韵在海风中缓缓飘散,零点已过,新的一天到来了。
“我先说吧。”齐乐人打开了礼盒,单膝跪下,“这枚戒指是当初你送给我的,你把它放在我的墓碑前,结束了一段‘错误’的爱情。可是爱情本身没有错,一个灵魂,被另一个灵魂吸引,它是最美好,也最不可思议的奇迹。那时候,你选择结束它,我也选择尊重你的选择。可是后来,我在树墓中复活,看到了你送给我草戒,我既欣喜,又悲伤,我明白你决心正视这一段感情,即便它会是你一生的痛苦,可你无法欺骗你自己。在这段感情里,你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我甚至无法为你分担一丝一毫,可是我想陪你走下去,我想……给你一个家。”
齐乐人说到自己都哽咽,竟不知道这一刻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他笨拙却努力地向他的爱人描绘着未来:“……有你,有我,虽然我们不会有孩子,但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领养,我们甚至可以去极地找被遗弃的企鹅蛋,你把它孵出来,我去给它找食物,我们一起把它养大,送它回到自己的族群里。有太多事情,人类也好,恶魔也好,我都不想再掺和了,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只想和你共度一生,无论短暂还是漫长,我们努力地活下去,直到我们无能为力的那一天。足够了,我这一生,已经值得了,什么都值得了。”
“所以,你愿意吗?”齐乐人抬起头,看着宁舟的眼睛。
宁舟俯身将那枚蓝宝石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又拿出自己准备的戒指。
那也是一枚蓝宝石的戒指,甚至比之前那一枚更大更耀眼,美丽的钻石镶嵌在戒指复杂的线条上,让它美得熠熠生辉。
他也单膝跪下,用行动代替了他的回答——那穿过彼此无名指的戒指,也同样穿过了他们的灵魂。
热泪盈眶的齐乐人一把抱住了宁舟。
他们曾经在爱情中经历过的喜悦与失望、快乐与痛苦、竭力克制与情不自禁,都在生与死之后成就了自我。
对宁舟而言,爱是信任,爱是奉献,爱是扎根于不为人知的苦痛,却开出高洁的花。
对齐乐人而言,见证这一朵花,让他平凡的人生有了活着以外的意义。他只想全心全意地守护住这一朵全世界只为他盛开的花,哪怕注定无法永恒。
烟火落幕了,钟声结束了,新的生活即将开始,幸福与灾厄一同到来。
黄昏之乡的炼晶厂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卷起浓浓黑烟,一场席卷整个黄昏之乡的可怕的灾难降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不管未来如何,这一刻真的很美啊,还有大家热热闹闹一起拍照的那时候,这些快乐飞扬的记忆,无论如何都会留在记忆里,成为人前进的力量。
该来的总会来,按照作者的写作习惯,你们知道下面要开始死人了吧?已经做了好久的铺垫了,不能闭上眼吃糖假装没看见哦。但是千难万难,婚礼还是要办的,加油!
☆、一百三十一、黄昏的约定(十四)
“怎么回事?”刚刚套上戒指就遭遇意外的齐乐人从美梦中惊醒,惊惧不安地问道。
宁舟眺望着浓烟滚滚的方向,皱眉道:“好像是炼晶厂的方向。”
黄昏之乡是通过炼化恶魔结晶提供电能的,炼晶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炼晶厂出现问题,供电系统很快也会陷入危急。
该来的总会来,一直以来隐约预感会有大事发生的齐乐人,在看到这只高悬的靴子掉下来之后,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提心吊胆了。
“走,我们先和大家汇合。”齐乐人说。
两人迅速赶到篝火旁,陈百七见到两人后瞄了一眼他们的手,似乎对此并不意外。齐乐人突然想起,以宁舟和陈百七的关系,她很可能早就知道宁舟会在这天和他求婚,所以她其实一直就在等他俩一同掏出戒指相对懵逼的场面?
心太脏了!
“现在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陈百七对两人说道。
“BOSS说,发生任何意外事件,全体工作人员立刻回审判所集中。”妙丽说着,看了看阿尔,“昨天他是这么说的吧?”
总是一脸困倦惫懒的阿尔此刻清醒异常:“……嗯。”
幻术师啧了一声:“估计他早知道会有事发生。我先把小知送回审判所。”
小知呆呆地看着激烈讨论的众人,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十分茫然。突然,他抽搐了一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齐乐人吓了一跳,幻术师一把将小知抱了起来:“没事,应该是先知醒了。”
“他果然是先知的化身。”终于证实了猜测了齐乐人幽幽道。
幻术师没好气地说:“不然呢?我还给他带儿子吗?”
齐乐人心道你这和给他带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了,管天管地还管老师看到情侣接吻会辣眼睛。
“先知都醒了,看来事情不简单……”陈百七刚说着,黄昏之乡的另一处又传来了爆炸声,她皱了皱眉,“供电厂,这下真麻烦了。”
好像是为了佐证她的话,远处路边的路灯一盏盏地熄灭了,整个黄昏之乡陷入了一片令人不安的黑暗中,远处的人群里传来不安的惊呼声,一场骚-乱近在眼前。
“你们几个审判所的,立刻护送阿娅回去,保护好小知。我送茜茜他们去附近的紧急避难所。”陈百七说。
“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也许有危险。”齐乐人说。
陈百七摇摇头:“你们最好……”
说着,她诧异地看着妙丽等人身上的白色光芒,那白光突然从脚下升起,包裹了审判所的众人,幻术师、阿尔、妙丽、小知四人立刻被这白光吞没,消失在了沙滩上。
“先知开启召唤传送了,紧急召回了审判所的人。”陈百七肃然道,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宁舟和齐乐人没有被传送走,陈百七看着两人,叹气道:“你们把阿娅送回去,我把他们送去避难所。”
阿娅平静道:“我自己过去吧,看看先知那边是否需要帮助。”
话音刚落,她双手交叠在胸前,闭上了双眼,来自她身上的力量,与审判所地下的那位无冕之王发生了共鸣,很快她的脚下也升起了白色的光芒,临走前她对众人点点头,说道:“千万小心。”
杜越很乐观地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那可未必,先知都已经醒了,这次的事情恐怕不会简单。”陈百七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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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地下冰宫,湛蓝的冰湖下,冰蓝的水下莲花形成了一个涡旋,将冰棺的盖面移开。冰面一寸寸开裂,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坐在岸边的占卜师站起了身,眼睛仿佛穿过眼罩看到了冰面上发生的一切。
先知从水下浮了出来,浑身上下没有水痕,一尘不染。
“他们来了。”先知感受着自己领域中发生的一切,镇定地说道。
“不出您所料。只是没想到,他们选择了今天。”占卜师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一叠纸牌,轻声说道。
“因为这是个特别的日子。”先知笑着说。
“因为今天是建立日?”占卜师问道。
“算是吧,这一天对我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是因为您在这一天建立了一个伟大的领域吗?”占卜师熟知这一段历史。
先知却摇摇头:“不,我只是在这一天,找到了一个真正的自己。”
占卜师迷惑地问:“真正的自己?”
先知点头:“就是那种……你突然明白,自己曾经的人生不过是苟且地活着,你的灵魂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你的存在与否对这个世界毫无意义,直到那一天,你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活。”
“为什么?”占卜师问道。
先知不答反问:“你呢?卡珊德拉,在你意识到世界的真相的那一天,你明白了什么?”
占卜师露出了一个笑容,那是属于一个神殿祭司的笑容,因为毫无瑕疵而显得冰冷:“我明白了,我不过是神的一个提线玩偶,一个被拿来取乐的玩具,祂残忍地折磨我,赋予我一生苦痛的命运,我憎恨祂。”
先知的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只有憎恨吗?”
“不然呢?我原本应该是帝国的公主,却背负着预言出生,一个巫师预言我的双眼将见证帝国的覆灭,于是我的父母刺瞎了襁褓中的我的双眼,将我送到了神庙里。在我的童年里,我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孤女,幸运地被选为了侍奉神灵的祭司,尊贵的国王和王后甚至收养了我作为养女,卑微的我感激不尽。那时候,我的人生里只剩下两个愿望,一是治好我的眼睛,二是找到我的父母。后来,他……一个巫医治好了我的眼睛,随之而来的是帝国的入侵,我的身世浮出水面,却没让我得到本该得到的尊荣,反而让我的亲生父母,这对帝国最尊贵的夫妇将我送上了火刑架,用烙铁再一次刺瞎了我的双眼。”占卜师轻轻撩起裙摆,露出布满了烧伤痕迹的双腿,“在那种非人的痛苦中,我突然看到了这个世界以外的东西……那些来到我的世界的,被称为玩家的人,那个创造了世界的神……那时候我才明白,我所依恋的亲情不过被创造出来的假象,我所看到的命运不过是被随意编织出来的谎言,明明是虚假的,却造就了我一生的痛苦。您说,我不该憎恨吗?”
先知轻叹了一声:“我知道,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深深地憎恨着。只是我没想到,漫长的时间和全新的自由,仍然没有抚平你的痛苦。”
“自由?您自由吗?”占卜师问道,“在那个世界之外,有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别的世界。我们从来没有自由过,也不曾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我没有自由,您也是。”
先知笑了:“古往今来,哪怕一万年后,一切生灵都是戴着镣铐起舞的囚徒,没有谁是随心所欲的,哪怕是神。在从前的和平世界里,我以为自己很自由,但其实不是,我只是循规蹈矩地活着,却以为自己是自由的,那是毫无意义的自由。现在,我的肩膀上承担着前所未有的重量,可那些不是束缚我的力量,它赋予了我意义。卡珊德拉,别让镣铐束缚了你的灵魂,不要忘记你最想要的东西。”
占卜师的手颤动了一下,一张卡牌从她的手中滑落。
逆位的,命运之轮。
“牧羊人来了。”先知看向大门的方向。
一个老态龙钟的牧羊人拄着赶羊的木杖,一张刻满了岁月折磨痕迹的脸上,那对没有眼球的眼眶看起来是如此恐怖。如果齐乐人在这里,他一定能立刻认出这个人,因为他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
这位常年住在亡灵岛后山里的牧羊人,陈百七的老师,此刻竟然离开了那座岛,来到了审判所的地下冰宫中。
“恶魔已经来到,一如当年,来势汹汹。时隔二十二年,你还能否一战?”牧羊人用苍老沙哑的声音问道。
“尚可一战。”先知微微一笑,自信地回道。
“很好。”牧羊人说。
“只是那件事,拜托先生了。”先知说。
“定当不负所托。”
作者有话要说: PS:第二部一整本都是在等这一战,终于要开始了。
☆、一百三十二、黄昏的约定(十五)
“避难所在黄昏之乡建立伊始就存在了,这是它第二次开启。”
陈百七是这么告诉齐乐人的。
此时,陈百七、齐乐人和宁舟,带着吕医生、茜茜、薛盈盈和杜越赶往避难所,一路上见到许多审判所的执行官正在疏散人群。接连不断发生在黄昏之乡各个角落的爆炸让这片星空染上层层阴霾,每一声都像是死神走近的脚步。
火光照亮了这片夜空,硝烟的气味仿佛将原本和平的黄昏之乡带入了一片战场,不断有枪声和战斗声响起,狂信徒疯狂的笑声和无辜者的惨叫声让这个属于庆典的夜晚成为一场噩梦。
一路上他们见到了数量惊人的狂信徒,这群老鼠一般肮脏的疯子终于从下水道、地下室、阁楼这些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开始疯狂的进行献祭,属于权力魔王的怪物形成了无数个投影,降临在黄昏之乡中,造成了数量惊人的伤亡。
“你小心一点!”齐乐人一把拉开呆愣的吕医生,还能准确地给扑上来的触手补上几枪,“别愣着,把你的wifi卡开起来!别让怪物注意到你!或者你干脆到我的半领域里避一避,到地方了我再把你放出来!”
差点被一条触手拖入地缝中的吕医生吓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恐怖混乱的场景,仿佛所有人都疯了,天上地下,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飘飞的火星,还有远远近近无处不在的惨叫与哀鸣,让这个原本和平的桃花源面目全非。而躺在地上的尸体,有太多他认识的,不认识却面熟的人,还有更多被怪物吞噬,连尸体都没有留下的人。
吕医生是何等的幸运,哪怕来到这样的世界里,他所见到的残忍也不值一提。和平美好的黄昏之乡藏起了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恐怖,为他编织了一个美梦。在这个梦里,他拥有自己的小诊所,顾客不多也不少,却足够他的蛋糕钱,朋友不多也不少,却对他真心实意,任务不多也不少,他磕磕绊绊却幸运地应付了过来。
然而,然而。
梦总是要醒的。
“我没事……赶紧走吧!”吕医生哆哆嗦嗦地说着,打开了wifi卡。
因为卡牌的作用,吕医生不知不觉就被同伴忽略了,他跌跌撞撞地追赶着他们前方的背影,看着他们与敌人战斗,摧枯拉朽地赢得一场短暂的胜利。
“等等我啊!”吕医生着急地喊着,拼命迈开双腿去追赶,一不留神就被一条断肢绊倒,摔倒了在泥泞的血泊里。
被抛下的恐惧和摔倒的疼痛让他的眼里溢出了委屈的眼泪,他用力擦了擦眼睛,忍着疼痛继续追赶。
幸好他没有追太久,意识到“wifi源”远离的齐乐人等人又往回走,这才让吕医生赶上了大部队。
前方就是钢桥,几人冲了上去,迎面而来的又是一群刚刚完成了献祭的狂信徒,他们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巨大粘稠的怪物霸占了钢桥的桥面,每一根触手都长满了丑陋的眼球,流淌着腥臭的脓水。前方的人群陷入了狂乱之中,癫狂的人群制造了巨大的骚动,不断有人跌下大桥,更多的是无法制止的死亡。
“没完没了。”陈百七丢下了烟头,拉紧了独角兽的缰绳,“别耽搁时间了,这个交给我了,你们先走吧!”
风驰电掣的独角兽载着陈百七朝着巨怪冲去,她手中厚重的书本自动翻开,一只威猛霸气的狮鹫从书页中飞了出来,在巨怪的头顶盘旋了一阵,猛然俯冲了下去,和它撕斗了起来。两只巨型的怪兽从桥面一只厮打到了水中,每一下攻击都溅起漫天的水花,堵塞的钢桥终于重新恢复通行。
“走吧,一只弱化的投影,她应付得来。”宁舟说。
齐乐人知道时间紧迫,拉起茜茜,和宁舟并肩作战,将沿途肆虐的狂信徒们驱散,带领人群朝着已经不远的避难所前进。
骑在独角兽身上的陈百七俯瞰着钢桥下的战斗,手中的召唤之书依旧停留在狮鹫的那一页,纸张图案鲜明的狮鹫已经开始逐渐变淡。陈百七面色凝重,她能提供的能量有限,自从半领域破碎后,曾经让她成名的【召唤之书】已然失去了当年的赫赫声名,以她如今的精神力,撑不起一场长时间的战斗。
陈百七粗糙的手指抚摸着书页,当年半领域初成的她在噩梦世界的大地上游历,费劲千辛万苦,为的是寻找最强的召唤兽,充实她的召唤之书。那是她一生中最意气风发的时光,年轻,强大,有无限的梦想和希望。
回想起那段岁月,她仍然会微笑,可这个笑容无法维持多久,来自断腿上那隐隐约约的疼痛就像一条阴鸷的毒蛇,悄悄地缠上了她的腿——那是断肢重生术也无法医治好的旧伤,来自无法原谅的欺骗和背叛。
也许对她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背叛”吧。
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魔女啊。
狮鹫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化为一道幻影回到了陈百七的书页中。她看着仍在水中肆虐,触手再次缠绕上钢桥企图回到这里的巨怪,嘴角扬起了一个冷笑。
下一秒,她骑在独角兽身上,风驰电掣地朝着钢桥的一侧冲去,人和坐骑一同飞出桥身,如同一道弯月的弧线,独角兽消失了,回到了她的书本中,而陈百七,她在半空中调整了姿势,紧握着两柄短刀纵身跃入水中。
又一批冲过钢桥的群众见证了这一刻,翻滚不休的江面下,咆哮嘶吼的巨怪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江水突然发怒,漩涡的力量甚至让钢桥坚固的桥身不断颤抖,人群尖叫着溃散,疯狂地逃离这里,朝着避难所跑去。
击杀怪物后浑身湿透的陈百七浮出了水,仰卧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天幕漆黑,清冷的星光在四处的火焰中变得微弱,黄昏之乡难得一见的夜景就在这样的声音和色彩中被破坏殆尽。
爆发过后浑身疲惫的陈百七游到了岸边,重回岸上的重力变化让她起身艰难,左腿假肢的接口处传来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她吐掉了带着血腥味的咸涩海水,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前方走去,去避难所和其他人会合。
慌乱的人群在四处逃散,天空中时不时落下火雨,来自狂信徒们的魔法攻击,虽然威力不大,但用来引起骚-乱却再好不过。
陈百七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直到一个少女在人群跌倒,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叫。
那个声音挑动了她敏感的神经,她拨开人群,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少女的面容被一头海藻一般的长卷发挡住了,她呻-吟着啜泣着,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着陈百七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陈百七将她从人群中拉扯了出来,将她拉到了一条通往避难所的小路上:“跟我走,我带你去避难所。”
少女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露出卷发下那张令人惊艳的脸庞。
陈百七如同被毒蛇咬住了手腕,猛地松开了手。
坠落的火雨照亮了少女的容颜,明明是清丽至极的美貌,却因为少女那罂粟花一般的眼睛而充满了seyu的气息,美貌在她的身上化为了一种直刺灵魂的武器,她微笑着看着她。
一模一样的脸,却再也不是当初的眼神——一心一意地将她视为救赎之人的眼神。
“百七姐姐,还记得我吗?”美艳的魔女温柔地问道。
回忆汹涌而来:
——“我能叫你百七姐姐吗?”衣衫褴褛却不掩绝世姿容的少女怯怯地问道。
——“逃不出去的,这里是seyu魔女的地盘,她掌握着这里的一切……趁他们还没发现你,你快走吧!”强忍着恐惧的少女拒绝了她的帮助,劝她赶紧离开。
——“百七姐姐,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可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我只求你平安无事。”一身伤痕的少女无助地抱着她,一边哭泣一边祈祷。
陈百七闭上了眼,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那股愤怒仍然像是无数在她心里炸开的地雷,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失去理智。
“这么多年了,演技倒是没有退步。”陈百七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魔女笑靥如花:“在陛下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不差。只是百七姐姐你,风采不比当年。”
左腿的截断处还有小腹齐齐抽痛了一下,那被背叛的火焰灼烧过的伤痕,一生都不会痊愈。
陈百七冷笑了一声,霍然睁开眼凝视着眼前的seyu魔女:“不管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我们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
seyu魔女嫣然一笑:“好。”
☆、一百三十三、黄昏的约定(十六)
半小时前还一片平静的海平面上,乌云正在聚拢。
那来自黄昏之乡以外的地方,恐怖的领域力量正在逼近。普通人尚且还在为这一刻的乱局惊慌失措,寻找避难之所,而能力者们则好像感觉到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野生动物,为这股狂暴恐怖的自然力量颤抖不已。
海面上乌云密布、巨浪滔天,仿佛要掀翻整个世界。
突然间,一根布满了眼球和肉瘤的触手从海面下伸展了出来,它劈开海水,刺穿巨浪,在暴风雨中降临!
越来越多的触手伸出了海面,在漫天似有若无的召唤之语中越来越强壮,如同一座突然出现在大海上的山岳,如果此刻有人在天空中朝下俯瞰,一定会为这个违背常理的巨大怪物感到恐惧。
巨大的丑陋怪物爬上了黄昏之乡海域外的一座岛屿,这座原本并不小的岛屿仿佛成为了它身下的渺小石块,不堪重负地被它庞大的身躯吞没。
惊涛骇浪的暴风雨中,被人世间的恶意所吸引的怪物趴在海岛上,仰起“头”凝望着头顶的天空。
穿过遮天蔽日的乌云,远在万里之外的黎明之乡已经无声无息地穿过了噩梦世界的大地,抵达黄昏之乡的附近。
而那吸引了无数信徒疯狂献祭的理想国,也终于褪去它神秘的面纱,与黎明之乡一同降临。
“上一次这么大的阵仗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权力魔王问道。
理想国的累累白骨之上,是绯红的天幕,而这异色的天空之中,无数似是叶脉又似是血管的物质包裹着整个领域,里面流淌着无穷无尽的能量。
而这能量的中心,赫然是一颗巨大的、不断燃烧的心脏。
它是如此庞大,以至于摆放在心脏上的那把华贵无匹的王座,如同摆放在平地上一般。
年轻的权力魔王以一个舒适的姿势坐在她的宝座上,双手自然地放在扶手两侧,彰显着她无与伦比的权力。漫天飞舞的白骨蝴蝶轻盈地掠过这充满了血腥味的空气,将王的权势与力量带往整个领域,昭告被困囿于这个牢笼中的奴隶们,臣服,永远臣服。
权力魔王的恶魔从属们低垂着头颅,站在王座的两侧:偏执、□□、腐堕、狠毒、吏奴、虚荣、贪婪、欲望……
他们都没有回答,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女王并不是在向他们提问。
她是在与另一位魔王回忆往昔峥嵘。
穿过理想国的壁垒,空灵洁净的黎明之乡的浮空岛屿上有一座高塔,穿了一身白衬衫和马甲,看起来写意从容的欺诈魔王正在享用战前的“早餐”。
“大概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苏和回道。
三年前,他们一同打开了通往人间界的通道,掀起了一场席卷整个噩梦世界的战争,却因为内部的混乱无疾而终。权力魔王将挑战她权威的杀戮魔王镇压在了火湖下,决意不再与她的同伴分享王权。
她的目标,是整个魔界。
权力魔王站了起来,她在女性中也算得上娇小的身躯里,潜伏着一个有着无穷欲望的灵魂。
“已经足够漫长了,三年,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她微笑着说道,“你呢?不去会一会你的老师吗?黎明之乡这样一份大礼,你是该当面谢谢他。”
欺诈魔王的餐桌上,安然放在餐具旁的怀表突然停止走动,将时间定格在了零点三十分,而餐桌角落里的玻璃鱼缸,一条金鱼猛然弹跳了起来,却又跌回了鱼缸中。
苏和放下餐具,将怀表挂回了自己的身上,又用手指敲了敲脆弱的玻璃鱼缸,似乎在警告什么。
他说:“当然。”
权力魔王难免对自己的这位盟友感到好奇,心血来潮的她突然问道:“在黄昏之乡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瞬间考虑过接受先知的传承?”
苏和挑了挑眉,俊美的脸上有一丝刻意的惊讶,他笑着反问:“如果教皇愿意授予你圣徒的称号,你愿不愿意抛弃魔王的头衔,成为永无乡的守护者?”
权力魔王哈哈大笑:“那是疯子才会做的事情,我可不是为了保护奴隶而活。”
苏和已经站在了露台的边缘。从露台上眺望,远远近近都是数不清的浮空岛屿,在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层中宛如仙境。
可如果低下头,看向那云层之下的深渊……
黎明之乡的真相才会被目睹。
一片尸山血海的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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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中的宁舟突然停下了脚步,视线穿过建筑和人群,朝着海岸线的方向看去。
“怎么了?”齐乐人也停了下来,紧张地问道。
宁舟的神情肃穆更甚以往,仿佛有一场灭顶之灾即将降临。
“你带上他们,我过去看看。”宁舟说。
齐乐人一把拉住了他,不赞同地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罕见的命令式的口吻让宁舟怔住了,视线迎上了齐乐人的眼神,他毫不妥协,坚定不移地要一个回答。
“理想国和黎明之乡正在接近这里,很危险。”宁舟说出了实话。
“那你想做什么?”齐乐人问道。
这一次宁舟没有回答。
“领域级的战争,不是我们能插手的。”齐乐人很清楚这一点,虽说宁舟距离领域只有一步之遥,可半领域终究不是领域,这看似并不遥远的距离,却是一道天堑。
宁舟的眼神告诉了齐乐人,他没有被说服。
“如果你要去,我们一起去。”齐乐人说着,回头对杜越说道,“看到前面的建筑了吗?那个就是避难所,把大家都带到那里去,可以做到吧?”
杜越被薛盈盈拉着,一路的长跑后也只是微微喘气,他点头道:“没问题,前辈!”
“吕医生呢?”齐乐人问道。
“这里,我开着wifi技能卡,我不说话你们感觉不到我……”吕医生弱弱地举手示意。
“你跟紧了,茜茜也是。”齐乐人说。
看着四人朝着不远处的避难所跑去,齐乐人这才回过头对宁舟说:“走吧,你想去哪里都行,我跟你一起!”
浓密的雨云遮蔽的这一年仅一夜的星空,无数火焰和暴雨一同降临,流星一般的火种在黄昏之乡中肆意燃烧,那来自地狱的罪恶正在蚕食这片仅存的净土,看着它一点点被摧毁,一点点沦陷,一点点变得面目全非,每一个爱着这里的人都痛彻心扉。
“我也想保护这里,用我自己的力量。”齐乐人说道。
这一刻,他浑然忘记了求婚时对未来的畅想,先知用自己的力量守护着这里,而他这个被庇护着的人,也要用一颗感恩的心去保护这片有太多回忆和希望的土地。
“……走吧。”宁舟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齐乐人笑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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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所的地下冰宫,代理执行长司凛正在向先知汇报目前的情况。
“审判所已经全体出动,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漏网之鱼……”司凛惭愧地低下头,这段时间巨大的压力让他倍感疲惫,可是更让他疲倦的是他没有完成老师的期望。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活跃的狂信徒的人数,比我预想的要少,前段时间的严打还是有用处的。”先知语气平和地说,“要不是之前的努力,现在的局势只会更混乱。”
司凛丝毫没有被安慰到,一板一眼地继续说着:“接下来落日岛和大陆上的避难所都会开启,我们正在疏散居民,将他们保护起来。避难所已经全部检修过了,非常安全……”
“也只能说,较为安全罢了。”先知叹了口气,“他们两个这次是全力出击,如果有哪个避难所被攻破,我丝毫不会意外。”
他说得很平静,仿佛对此并不在意,但司凛明白,他永远都在意这些,他只是在这漫长的二十多年里,强迫自己去习惯那快要填满亡灵岛的死亡名单。
“……您,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司凛问道。
先知微微一笑:“怎么,你想听我说遗言吗?”
司凛呆呆地看着他,那个男人就站在他面前,温柔得一如当年初见。
漫长的时光里,他已经褪去周身的光环,从一个被神化的人,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可是在司凛眼中,他的模样却比从前更耀眼。
不再是远在天边的神,而是一个倾尽一切爱着世人的人。
“喂,不是吧,怎么哭了?好了好了,别哭了,你不会还要老师我给你擦眼泪吧?羞不羞?”先知被司凛突然的眼泪惊到了,下意识地反省自己。他的这个学生,虽然长得像个女孩子,可性格却十分强硬,在任务里受了再重的伤也一声不吭,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他从来没见过司凛真情流露的眼泪。
一旁的占卜师也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别开了脸。
“你闭嘴!”司凛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司凛。”先知叫住了他。
司凛没有回头,那头为他留长的头发整齐地披散在身后,一丝不苟。
“我给你的东西,带在身上,让幻术师也带上。”先知说。
“知道了。”
“还有,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你看你的两个师弟,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先知笑道。
“……他不是我师弟。”司凛断然道。
先知自然明白他在说谁,笑道:“好了,你怎么跟幻术师似的,一提到他就吹胡子瞪眼的。”
司凛回过头,沉默地看着他。
先知回以微笑:“去吧,客人就要来了。还有,看好幻术师,别让他犯傻。”
司凛点了点头,脚步在原地踌躇了一瞬,终于还是离去了。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先知目送自己的学生离开,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虽然双目已盲却洞悉一切的占卜师安慰道:“我们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地狱权杖绝不会有闪失,也许这一次我们可以……”
先知却回头对占卜师笑道:“卡珊德拉,我突然觉得,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让司凛把头发留长了。”
占卜师:“……”
作者有话要说: PS:非常破坏战前紧张感的先知ˊ_>ˋ
☆、一百三十四、黄昏的约定(十七)
“这是什么东西啊?!”站在惊涛骇浪的海岸礁石上的齐乐人,震惊地看着远在海平线处却依旧显得庞大恐怖的巨怪,它仿佛是诞生于海渊之下的深海异兽,那巨大的身躯让山峦海岛都显得渺小可怜,更妄论人类。
“利维坦,诞生于扭曲的漩涡深渊之下的怪物。也是权力魔王的领域的看守者。”宁舟说道。
“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些狂信徒的召唤物就是它吗?”齐乐人看着利维坦那模糊的形状,感觉到了那份令人战栗的熟悉。
“它们是利维坦的投影,这一只,是本体。”宁舟比齐乐人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位在地狱里蛰伏了多年的无冕之王,终于行动了。长久以来,和她那些源源不断四处作乱的狂信徒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本人低调的行事作风,她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什么,直到今天。
可为什么她会来黄昏之乡?不惜正面对抗一位资深的领域领主?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想从这里得到什么?宁舟想不明白。
而这一点,齐乐人比宁舟明白。
为了一件,他隐瞒了宁舟的东西。
地狱权杖。
玛利亚叮嘱过齐乐人,不要让宁舟触碰到它,齐乐人在回到黄昏之乡之后,第一时间就把它交给了先知,这件事只有审判所少数几个人知晓,齐乐人到现在都瞒着宁舟。
“它都来了,权力魔王是不是也……”齐乐人紧张地问道。
宁舟看着前方的黑暗,海平线处那肆虐的雷暴和大雨的背后,两股恐怖的力量正排山倒海地朝着这里涌来,仿佛是两个巨大的宇宙黑洞,所过之处,时间和空间都为之扭曲。
“不只是她,他也来了。”宁舟语气冰冷地说道。
暴雨凛冽,齐乐人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伴随着回忆一同袭来。
苏和,光是一个名字就让他颤抖。哪怕绝大部分时间里,苏和都表现得足够温文尔雅,像极了一个可靠的绅士,一个值得信赖的良师益友,但是他给齐乐人带来的精神压力却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戴着订婚戒指的左手在暴雨中被打湿,雨水蜿蜒而下,带走人体的温度,齐乐人心中焦虑不安,眼前的危险是如此难以战胜,他们到底要怎么办?先知有没有什么办法?对啊,先知跟他提起过,他对这一切早有预感,那他有什么办法吗?会有吗?
手背被轻轻地碰触了一下,齐乐人转过头,宁舟依旧眺望着前方,可右手却悄悄地握住了他的左手。
这份微弱的温度,仿佛是绝境中的曙光。
齐乐人牢牢地扣住了宁舟的手,看着以惊人的速度逼近落日岛的利维坦,那疯狂的心跳却突然舒缓了下来。
也许因为那来自另一个人的平稳心跳,安抚了他这一刻焦虑不安的灵魂。
再糟糕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和他爱着,也爱着他的人一同战死。
会有遗憾,可人生在哪一刻画上句号,都是一种遗憾。比起傅岳那样的生离死别,他反倒觉得同生共死也是个好结局。
“它来了。”齐乐人深吸了一口充斥着咸涩海腥味的空气,说道。
远在天边的海兽已经距离岛屿不过数海里,它那恐怖的身躯遮天蔽日,每一寸皮肤上都长满了令人作呕的东西,长到惊人,也多到惊人的触手形成了一道巨型堤坝,伴随着它超前冲刺的步伐,在海面上卷起百米高的海啸。
看着它的时候,真的会情不自禁地产生恐惧感,这无关于勇敢,只是来自人类基因的本能。
齐乐人不止一次地想要逃跑,想要躲入自己的半领域中,但这也不是绝对安全之地,哪怕他进入了半领域,在黎明之乡和理想国登陆之后,他仍然会因为这些强大的本源力量而被粉碎半领域。
宁舟突然松开了他的手,齐乐人一怔,下意识地要去拉住他,仿佛这一挣脱就是永别。
宁舟却灵活地避开了他的手,朝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仿佛是一个庄严的宣告。
曾经几乎吞并人间界的魔界之王、毁灭魔王的继承人就在这里!
惊涛骇浪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条巨龙张开铺天盖地的黑色羽翼,在海岸边冲天而起,罡风撕裂天地间的雷云和暴雨,掀起直冲天幕的海浪,它愤怒的咆哮声震撼着每一个生灵,让人类再一次见证了毁灭之王的恐怖力量!
齐乐人险些被这巨大的风压刮倒,刚趔趄地后退了一步,却猛然被身后的礁石撑住了,他惊愕地回过头,刚才那里还什么都没有,可是现在,他的身边却突然隆起了半圈礁石,好像早已预料到他会被这股狂风吹倒。
齐乐人一手扶着礁石,一边抬头看去,为他细心地安排好一切的那个人正在用魔龙的身躯,用毁灭的力量,去保护他的故土家园。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体内破坏与毁灭的欲望,控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站在深渊旁,和恶魔殊死战斗。
他还记得自己是谁。
轰隆一声巨响,从天而降的魔龙与来自深渊的巨兽在海面上正面冲击,两只远古巨兽一般的生物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两股强大的本源力量冲击之下,海面形成了一个如同恶魔之眼一般的巨大漩涡,疯狂的气流将那一片海域上的密云驱散,露出了皎洁的星光。
目睹这惊天一战的齐乐人按捺不住自己的紧张和担忧,他得帮帮宁舟,哪怕只是一点也好。
齐乐人面朝大海,闭上了双眼,灵魂之中圣墓花园半领域的力量迅速被当调动了起来,凭借着两人之间的联系,加入到了两股强大本源力量的厮杀之中。
巨龙的利爪撕开了利维坦的触手,可它也被利维坦的力量掀开了表皮的龙鳞,血花四溅,这流逝的血液好似将它的理智也一同带走,越是战斗就越是让它充满了愤怒和暴戾,最初的信念变得模糊不清,它在血腥的战斗中逐渐忘记了自己化身魔龙的初衷,只记得要不顾一切地和它的敌人战斗,调动一切力量去厮杀,去破坏,去毁灭!
魔龙的灵魂深处好似有一个无法愈合的创伤,黑洞一般地疯狂榨取着它人性中美好的一切,正义、怜悯、公正、牺牲……世界在疯狂中褪去了颜色,眼前只剩下血红和漆黑,魔龙喷吐着恐怖的龙息,挥洒着它体内快要挣脱枷锁的疯狂。
突然间,远方的海岸上有一股清新的风吹过,不是咸涩的海风,也不是充满血腥味的飓风,而是如同午后花园中鲜花与青草的气味。那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从天而降,携带着重生的力量闯入了这一场危险的战局中,温柔地抚慰着魔龙身体上的创伤。伴随着这股奇迹一般的力量,它哀鸣不休的灵魂恍然间回到了爱人的怀抱,恍惚间,它好像看到了一个圣天使对它张开了手臂,在他的身后,原本充满了血腥杀戮的地狱里,突然间开出了洁白的玫瑰花。
快要沦入深渊的理智止住了步伐,魔龙撕裂了利维坦的一半身躯,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刺激着它的灵魂,却在重生力量庇护下奇迹般地让它维持住了这一刻的清醒。
伤痕累累的利维坦瘫软在海面上,魔龙脚踩着它的身躯,昂首眺望着黄昏之乡的方向,在确认站在海岸边的那个人的时候,它凶戾的眼眸里缓缓褪去了杀戮,只余下缱绻的温柔。
齐乐人感觉到自己的半领域已经快到极限了,对一个半领域初成的人来说,长时间使用半领域带来的负面效果是十分危险的,随时都会导致他的半领域走向崩溃,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逐渐从重生的力量中抽离,睁开眼睛看向宁舟。
相隔着一片波涛渐息的大海,一对恋人遥望着彼此。
齐乐人笑了,对那山岳一般高大巍峨的魔龙张开手臂,仿佛要给它一个拥抱。
可就是这一刹那,再一次悄然密布的乌云中,有一股可怕的力量猛然出现!
那隐隐孕育着暴雨和雷暴的云层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而在漩涡的中央,赫然是一只赤红的眼球!权力魔王的眼球,出现了!
伴随着这个邪恶眼球出现的,是虚无缥缈的歌声,它好似是一种难解的咒语,又好似是无数信徒虔诚的祷告,再仔细去听,却只剩下无数生灵濒死的哀嚎哭泣。
刚刚收回半领域力量的齐乐人如遭雷击,剧痛登陆了他的大脑,好似有一只巨锤重重地敲击在了脑颅中,他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崩裂声,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告诉他,半领域出现了裂纹。
齐乐人双膝一软,跪倒在了海岩上,控制不住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全身都在剧痛中颤抖。
世界变得一片猩红,权力魔王的眼球散播着恐怖的力量,伴随着这股力量,黄昏之乡里的狂信徒们纷纷陷入到了狂乱的状态中,就身处在眼球正下方的齐乐人,更是被这股蛮横霸道的力量直接崩裂了半领域,虽然还没有彻底碎裂,但是已经在破碎边缘——胸前那枚先知送给他的挂坠闪现出了洁白的光芒,将他温柔地包裹了起来,一道白光之后,齐乐人消失在了海岸边。
爱人灵魂被撕裂的疼痛,伴随着心电感应传达到了魔龙的身上,它看着倒下吐血倒下然后消失不见的爱人,眼神里的错愕迅速变成了滔天的怒火,愤怒的力量让它高高扬起脖颈,对着那高悬的眼球,喷出了毁灭世界的龙息。这火焰点亮了这一夜没有夕阳的天空,整个黄昏之乡都看到了这仿佛要烧尽整个世界的火光,还有那悲愤痛苦的龙吟。
理智的枷锁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赤红着双眼的魔龙冲入云霄,巨大的羽翼掀起了整片海域的惊涛骇浪,火焰与暴雨如同子弹一般在空中穿行,以狂怒的力量冲向云层中的眼球,这股力量之恐怖,甚至让理想国中的权力魔王都震惊了。
明明还没有开启领域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呢?这已经远远超出半领域的极限,直逼领域了!
原本打算径直进入黄昏之乡的权力魔王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你们,跟着利维坦先去吧,我在这里会一会这位老魔王的继承人,任由他成长下去,太危险了。”
原本被撕裂了身体奄奄一息的利维坦在权力魔王力量的庇护下,伤口飞快地愈合,却还是缩减了近一半的体型。它听到了主人的命令,迅速潜入海中,朝着不远处的黄昏之乡游去,为那里的乱局更添几分混乱。
就在魔龙与眼球战斗的时刻,理想国降临了。
波涛汹涌的大海逐渐被化为累累白骨,如同最惨烈的远古战场,尸横遍野,了无生机。无数白骨蝴蝶飞过尸山血海,唤醒了沉睡在这里的亡魂。
权力魔王穿过她的部属们,朝着前方的黄昏之乡大步走来,注意力却没有离开正在天空中鏖战的魔龙。
紧随其后的黎明之乡依旧漂浮在天空之中,高塔上的欺诈魔王只看了魔龙一眼,就将视线投向了落日岛上的审判所。
“我也该出发了。”他说。
☆、一百三十五、黄昏的约定(十八)
半领域摇摇欲坠中的齐乐人眼前一片晕眩,他模糊地感觉到胸前的挂坠中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量,温柔的白光将他包裹了起来,剧痛之中的他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任由这股力量将他带到了一片冰天雪地中。
“齐乐人!”阿娅的声音传来,她紧张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查看他的情况。
“没事,半领域没有碎,修养一阵就好了。”先知的声音在远处响起,空灵地回荡在这片冰雪中。
来自半领域中的力量不断修复着齐乐人的创伤,可是这毕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被阿娅扶着坐在了椅子上,气息奄奄地看着先知。
先知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蒙眼的占卜师正在为他泡茶,齐乐人迷惘地移开了视线,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一个盲眼的牧羊人,他曾经在亡灵岛的后山中见过他,他是陈百七的老师。
“怎么样?权力魔王很可怕吧?”先知语气轻松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