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的,小琰。”吕佳音道,“你比我接触她接触得早,她原本是什么样子的你比我清楚,是你先对她发表质疑的,所以我才认识了她,并且调查了她。”“对自己长相不满意想变好看做整形很正常,这些东西也有必要了解?”端琰反问。
“你急什么?”
“我有急?”
“你很急。”吕佳音答,“很急很急,从我说出陈月洲名字的第一秒开始你的气息就变了。”
“是你错觉。”端琰说着想要挂断电话,吕佳音却再次开口——
“我知道长得丑是什么样的感受,我有朋友因为长得丑从小被人欺负,以至于长大了再怎么样都始终自卑缺乏自信,很惧怕别人的眼光,所以我认为整容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人应该为基因的无情而买单。
但是,我之所以把照片发给你并不是想告诉你陈月洲以前长得不好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要忘了她以前的模样,更不要忘了她真实的身份——她没有工作、无所事事、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钱、和卖酒女还有混混走得很近,她……”
“这些事情我知道。”端琰揉着眉心,“我不需要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是为了赵世风的事情才……”
“小琰,还记得高考前,我说我要帮你一起查赵世风的案件早点替江叔叔洗刷冤屈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吗?”吕佳音忽然道。
“……”端琰再次沉默。
“你生气了,你说绝对不许我插手你父亲的案件,如果我插手,就和我恩断义绝……当时的你,声音很大也很急。”吕佳音淡淡道,“平时你一直都没什么表情,不怎么说话,总感觉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你,见到一个活生生的有情绪的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次换做吕佳音沉默,许久后,她道,“你是在抓凶手,不是在谈恋爱,别太入戏了。”
端琰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僵住。
“我知道,高中的时候和你一起看动画我就知道了,你喜欢肤白貌美胸大腰细声音还嗲声嗲气的那种,你毕竟也还年轻,迷了眼也算正常,既然如此,当你觉得神经恍惚的时候就多看看她这张原来的照片吧。”吕佳音凉凉地笑了,“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起她,但谁让你……”
“我没有。”端琰眉头紧锁,厉声反驳,“姐,小方一条朋友圈你就解读出来这么多内容?过分解读不是好现象。”
“好吧好吧,权当是我过分解读了,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吕佳音看了看表,“既然如此,让她从你家搬出去如何?别跟我说你们俩没住在一起,妈的老同学可是天天问妈什么时候你俩结婚。”
“……”
“别说我小气,我只是担心你,就算觉得就算你再怎么想找证据,也不至于让她跟你住在一起吧?不是我要诋毁她,咱们国家甲肝乙肝还有艾滋皮肤病很多……”
“我知道了,我会让她搬出去。”端琰打断吕佳音道,“一周内,我给你答复。”
说着,不等吕佳音回复,端琰直接挂了电话。
自己并不喜欢陈月洲,也不存在被她的相貌勾引,更不存在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平时的小打小闹不过是普通的相处方式,偶尔的性起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干柴烈火,今天的气恼也不过是对陈月洲行为的不解和恼怒。
他对她不存在感情,也不可能存在感情。
说到底也是他钻牛角尖了。
这么多年以来关于赵世风的杀人的证据一条线索都没有,好不容易蹦出一条线索,一时激动的他就禁不住想要把持有证据的陈月洲活吞了来获得答案。
既然陈月洲这么麻烦还不懂事,那么放弃了就是了。
既然周围人害怕自己假戏真做,那么和她断了就行了。
端琰起立,迈着大步离开了医院。
……
另一边,陈月洲睁开眼的时候,视线是模糊的。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左手上空悬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有细细的线条一路向下,停留在自己的手臂上。
“你醒了。”身侧是安汐羊瘦弱的身影。
陈月洲试图挺起身子,安汐羊慌忙阻止他:“别,别动,你的手臂肱骨,中段长,螺旋骨折,还在等手术……”
“得打钢板吧。”陈月洲将头靠在枕头上,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在脑内召唤478,“这种程度逆转币能修复多少?”
478慌忙从小窝里跑了出来,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现在还没缓过来,她委屈道:【逆转币能加速它的痊愈速度,但是并不能逆转伤痕,也就是说,骨折过一次的事实是永远存在的。】
“这样啊。”陈月洲收回视线,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我会被那个家伙打死呢……居然没死,看来那家伙也不过如此。”
说完,他想了想道:“对了,端琰呢?”
478:【端琰好像是开会没看到微信,但是他看到微信后还是立刻报警了,宿主你下次要是遇到这种事情,要确定端琰看到了信息再行动不是吗?】
陈月洲沉默。
478:【宿主?】
陈月洲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别哭了,本来眼睛就长得奇怪,现在看着特别奇怪。”
478瘪瘪嘴:【你还好意思嘲笑我……】
不过,既然宿主有精神调侃她,说明神志并没有问题,她也可以稍微休息休息去敷个蒸汽眼罩了。
陈月洲将意识从脑内抽出来,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双目直直地,没有焦点,发起了呆。
今天这算是失误吗?
算是吧,习惯了对女朋友的随叫随到和任意差遣,再加上端琰向来都是秒回短信,以至于他忽略了对方也是有工作和需要忙碌的。
这么说起来,难道自己是在拿“女朋友”的身份在定义端琰吗?
陈月洲扯了扯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已经习惯了端琰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
细细回想一下,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端琰的呢?
好像是自己变成女人的那一天开始,端琰就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了吧?
总是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莫名其妙地给自己一些帮助,莫名其妙地喜欢上自己,莫名其妙配合自己的节奏,莫名其妙地给自己的住的地方……
以至于他渐渐心安理得端琰一定会在收到微信后第一时间赶到他的身边,就像那个因为他一句“不想吃包子想吃蛋黄大肉粽子”就会大冬天跑出去挨家挨户买粽子的李薇一样。
可是,端琰并不是李薇啊……
那样为了自己不顾风霜雪雨奔跑在大街小巷的人,应该再也不会有了吧?
毕竟,李薇也不是真的深爱着自己。
她的深爱,不过是旧习给予的精神束缚,也都是气氛社会的悲哀。
人类是地球上已知的生命体中智商较高的动物,如果没有精神的桎梏,谁又会有为他人牺牲的本能呢?
陈月洲凉凉地笑了下。
不过,话说回来,稍微细想一下,端琰和自己的初见面,好像并不是陌生人的口吻。
端琰说了什么来着?
忘记了,但他记得,端琰每次登场总是会说一些自己听不明白的内容。
照这么推理下来,端琰难不成其实和这幅身体的原主认识?
如果认识……
端琰对原主的相貌、肤色和身材乃至性格都应该很熟悉吧?
为什么这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巨大的变化呢?
陈月洲皱了皱眉头。
不想了不想了,搞得和里面有天大的阴谋似的,也许那个人就是单纯的粗心眼罢了,毕竟个子比自己高了三十厘米,谁会低下头认认真真看一个矮子长什么样啊?
活着已经很累,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陈月洲转头看向安汐羊:“什么时候手术轮到我?话说谁给我交的住院费?端琰吗?这场手术下来得多少钱?”
“不是你男友。”安汐羊摇头。
“啊?”
“是崔初原先生。”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有力地拉开,崔初原的律师走了进来,微笑着看着病床上的陈月洲,“陈小姐,你终于醒了。”
看到律师的一瞬间,陈月洲脸上的表情蓦然变得僵硬:“你来做什么?”
“这……律师登场,当然是来谈和解的。”律师主动拉过旁边的高凳坐下道,“崔先生已经联系了熟人,安排你今晚就能手术,幸好不是什么大问题。”
律师说着取出一份文件:“这是和解书,陈小姐看一下?”
“我不会和解的。”陈月洲冷冷道。
“哈……我知道陈小姐刚跟崔先生打了一架,肯定生气得不得了,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听一下和解书的内容——”
律师不等陈月洲同意,便自顾自地介绍了起来:“警察来的时候,崔先生的解释是,你和他一起接崔太太回家,并一起做了午饭。
期间你说你在健身,想要和崔先生比比扳手腕,崔先生答应后你们两个扳起了手腕。
但是由于力量的悬殊,你的手臂发生了不幸的事故,你当时气急败坏,拿起酒瓶子就对着崔先生的脑袋砸过去,结果自己被玻璃渣子绊了一脚摔倒在地。
崔先生也气不过,就打了你几巴掌……”
“扳手腕?”陈月洲露出讥讽的表情,“你们还真会想,没想到你还学过几天医啊!不过我是不会和解的,快点收起你的故事书,然后回崔初原那里告诉他,等着坐牢吧。”
“陈小姐,这话就过分了。”律师浅笑,“扳手腕的确会导致手臂肱骨中段长螺旋骨折,经常有喝酒的男士在饭局上为了助兴而扳手腕,结果一方发生骨折,尔后两方打了起来,互相拿着瓶子对砸……为什么陈小姐就不能原谅呢?”
“你不累吗?”陈月洲冷眼瞧着律师,“我知道,律师就是为自己的当事人服务,但是你热脸贴冷屁股不累吗?你没看出来我绝对不会同意和解吗?”
“陈小姐,如果你真的走法律程序,未必能得到满意的结果。”律师道,“你的伤情如果送去做鉴定,也不过是个轻伤范围内,故意伤害轻伤的刑期都在三年以内,你确定你一定要把崔先生送进去吗?”
“我确定。”陈月洲点头。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把崔初原永远地钉在监狱里,但是眼下又能怎么做呢?
只有先将崔初原送进去,这样安汐羊的家人才能暂且安宁下来。
在这段期间内,尽可能让安汐羊申请国外的学校或者公司,等崔初原出来的时候,她本人已经到了地球的另一端,她的父母也在新的城市有了自己的生活,到时候就算崔初原想报复,又能报复谁呢?
哦,还可以报复自己。
不过,三年后的自己,是男是女都没个谱呢。
崔初原能找的到吗?
“陈小姐。”见陈月洲一副丝毫不肯退让的姿态,律师从文件中取出一张支票,“这是五十万,崔先生对你的胳膊所表达的一些歉意,以后的医药费我们会竭尽全力补助,你觉得如何?”
陈月洲干笑两声:“我收了钱就等于放虎归山,以后这钱到底我能不能花掉都是个问题,不可能,你就不要想了,我说了,我绝对不和解——程序该怎么走怎么走。”
“唉……真是难沟通啊……”律师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翻到文件的第二页,露出有些不忍心的表情,“陈小姐,你听过一句话吗?做人留一线……”
说着,律师举起一张照片:“这个男孩子,你认识吧?”
陈月洲侧眸,视线倏地僵住。
是陈悦豪的照片。
“我查过了,你的弟弟陈悦豪,目前就在北川一所中专就读。”律师微笑,“并且有意思的是,他居然背负了快三十万的债务,目前经济情况堪忧。”
陈月洲瞬间神色一黑。
“不是我想为难你,陈小姐。”律师道,“我也是受我的当事人委托,做我的本分罢了,这五十万和解金,如果你同意和解,就是你的,如果你不同意——”
律师指了指陈悦豪的照片:“我会请你的父母让你同意,你意下如何呢?”
“你——”
陈月洲顿时觉得浑身发冷,一种无力感伴随着冷彻心扉的寒意从脚底升腾而起,仅是一瞬,就将他冻得连开口说话都十分费劲。
“陈小姐,你知道国家为什么喜欢渲染血脉亲情吗?还鼓舞是个人都要结婚生子吗?”律师微笑着问。
“……”
律师望着陈悦豪的照片,“陈小姐喜欢听书吗?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听《三国志》,里面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铁链锁船,这船啊,锁在一起,那就稳了。
一条船稳,条条船就稳。
但到了要逃的时候,那可是互相你拉着我、我扯着你,怎么逃得掉啊。”
律师放下照片:“这就好比人——人和人捆绑在一起,咱们把这叫做血浓于水,一家亲多神圣啊!一个家庭稳了,我们的‘大家庭’也就稳了。
而且到了要治其中某个人的时候,这人也逃不掉,为什么呢?因为可不正和那船一样,被铁链绑着呐!你说呢?”
“……”
“陈小姐。”律师敛起脸上的笑容,“您又不是无儿无女无父无母的一条船,也不过是这铁链锁船中的一艘,见好就收吧。”
“……”
大概是头一次,陈月洲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手足无措。
一种憋屈感和耻辱感油然而生,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把支票给,她吧。”这时,安汐羊忽然伸出了手,“把支票,给她,然后,就和解吧……”
“安汐羊你说什么呢你!”陈月洲脱口而出,“就在这里和解了,我之前的努力——”
“没有用的。”安汐羊转身,对着陈月洲摇了摇头,她的眼神一片放空,眼底没有半点星光,又变回了之前的一潭死水,“算了吧,算了……”
“安汐算了!”安汐羊从律师手中夺过支票塞进陈月洲健康的左手中,“病好之后,拿着钱,离开吧,别再做无用,功了……”
“安汐羊……别这样……拜托你……”陈月洲将左拳握得紧紧地,不肯收下那张支票,“如果这次不丢他进去,我们真的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了啊……”
“算了吧……算了吧……”安汐羊摇摇晃晃地起立,推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我累了,你,休息吧……”
【哔——系统警报——系统警报——】
【[巅峰值]任务对象生存意识在高速下降,请阻止事件发生,否则会导致任务失败——】
【警告——再次警告——】
“安汐羊!安汐眼见着安汐羊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陈月洲顾不得别的,用力一抬左臂,直接用蛮力扯掉身上的针头,任凭鲜血溅了一床,然后拖着已经没了知觉的右臂,踉踉跄跄地光脚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
扳手腕真的很容易出事,没事儿干不要扳手腕。
第115章
0.9.15
一个全身缠着绷带的小女生摇摇晃晃地跑出病房,
很快就受到了路人的围观。
陈月洲头还很晕,一不小心撞在了旁边长椅上的一位老太太的身上。
“要紧吗?”老人连忙扶住他。
“没……没事……”陈月洲喘着气道,“我想问一下……一个……一个瘦瘦的女生刚才走出去了……她去了哪个方向……”
“哦,是那个穿着黑衣服的女孩子?”老人指了指楼梯间的方向,“她去了那边。”
“谢谢。”陈月洲说着就要离开,老人却拉住了他——
“不好意思,
有点好奇,
请问一下,
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警察呢?”
陈月洲懒得搭理老人家的八卦心,
急躁地甩开老人的手臂,
随口道:“既然有警察你问警察啊!”
说着,
他连滚带爬朝着楼梯间跑去。
有几个病人家属见状慌忙去护士站找护士,
然而等小护士匆匆跑出来时,陈月洲早已消失了踪影,
那位老人也不见了踪影。
“天啊!伤成那样跑什么啊!又不是没交手术费!手术费都交了怎么还有人跑啊!”小护士慌慌张张回了护士站,
焦急地翻着入院登记。
终于在联系人一栏看到了家属的电话,
匆匆拨了过去——
端琰正在驾车去超市的路上,
听到手机在震动,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电话,
本能地摁下了蓝牙耳机的接听键。
“喂你好,请问你是陈月洲的家属吗?”小护士焦急地嚷嚷。
听到“陈月洲”三个字,
端琰的神色瞬间黑了不少,他伸手准备挂电话,对面又传来小护士的声音——
“病人自己拔了留置针和氧气罩,
现在人不见了!受那么重的伤还等着晚上手术,怎么就跑了呢?我们没有病人的联系方式,只有你的联系方式,你能想办法联系一下病人吗?”
端琰顿时蹙眉:“你说什么?”
“我说,病人现在的情况很严重,怎么能说跑就跑呢?刚才走廊有人看到她连滚带爬地跑了!麻烦家属联系一下吧!她手臂不打算要了吗!这么热的天气,一身的伤口才包扎,感染了怎么办啊!”
端琰一听,顿时烦躁地撑起额头。
下一秒,他摁下挂断键,一把扯下蓝牙耳机丢在前柜上,冷冷道:“她想死就让她死吧,她想发疯就发疯吧,反正就算没了她,我还是能够将赵世风绳之以法。”
车子来到十字路口,右拐就将到达超市。
可端琰的视线却本能地落在前方的白色变道掉头图标上。
“算了,善始善终。”
说罢,他大手一把揽过方向盘调头。
……
陈月洲连滚带爬来到了楼梯间,用左臂扶着楼梯一层一层向下走。
右臂还没进行手术,目前只是被固定住而已,每用一次力,剧烈的疼痛就让他的身体一个趔趄。
“安汐他大吼一声,然后不可自控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身体的震颤让他再也站不住,跪坐在楼梯间开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走在前方的安汐羊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问:“为什么?”
“啊?”陈月洲努力抓着楼梯栏杆,不让自己掉下去。
“为什么要,做无用功?”
“并不是无用功……”
“就是无用功!”安汐羊忽然抬高了声音,“全部,全部,全部都是无用功!”
她的声音沙哑而无力,像是断了翅膀的苍鹰坠落海洋那一瞬间无能为力的嘶吼:“不要再牵扯进来了!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了!如果不是,警察来的及时,你都要死了,你知道吗!”
“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从爷爷死,去的那天起!我就应该!我就应该陪着,爷爷去死!而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该死,的那个人,是我!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不幸,我却,苟且活着!真正,该死的人,是我!”
她说着掉头跑出了楼梯间。
陈月洲想起身去阻拦,却发现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整个楼梯间空荡荡的,连个能求助的人都没有。
他使劲将身子向后靠了一些,召唤478:“我手机呢?”
478赶忙小跑着过来:【你手机……那什么……被崔初原砸了……他看到你合成的他妈妈的床照一时愤怒就……】
“这怎么办……”陈月洲头疼得厉害,每隔几秒眼前就是一白,但一想到安汐羊的情况,他不得不随手抓过几只红色的“兴奋棒棒糖”,大口咬碎后吞下,用仅剩的精力撑起身体,连滚带爬地往楼下走。
……
此刻安汐羊已经来到了一楼,崔初原因为头部被玻璃瓶砸伤而在急诊进行包扎,包扎好之后,就在附近的VIP观察室躺着,观察室外站了两个警察。
“这到底怎么回事?”其中一个警察问。
“据说是扳手腕引起的打架。”另一个警察答。
“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大老爷们扳手腕?我见那小姑娘好小啊,又瘦又弱的……”
“这年头人不可貌相啊,人家小姑娘输了就抡起酒瓶子砸人脑袋,这男的说自己头晕,现在待观察呢,真可怕啊现在的妹子,我都不敢结婚了……”
“你不觉得这事情玄乎吗?扳手腕输了至于打起来吗?又不是刚喝过酒……”
“不知道啊,但是人家律师在场啊,而且和解费一开就是五十万,这事情八成会和解的,毕竟我看那女的不像是特别有钱的人啊,都病成这样了,连个家属都没有。”
“据说还不是北川本地人?北漂来的?”
“看样子可能是……唉,轻伤和解检察院基本是不管的,常有的事,不然那些小商小贩做生意的,三天两头为了抢生意打个架出个血,那不监狱里人都蹲满了?两万块钱和解的我都见过,更何况这种带着律师一开口就是五十万的……”
两个小警察还在叽叽喳喳地唠着嗑,安汐羊走到二人面前,低声道:“我是崔初原的妻子,我想看一下我先生的情况。”
二人闻声对看一眼,拉开诊室的门。
其中一个陪着安汐羊来到崔初原的病床前。
崔初原虽然没受多大伤,但却包了一堆纱布。
从头上到胳膊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受了多重的伤。
安汐羊低头,看着床上的崔初原,淡淡道:“她会和解的,这件事会结束的,结束之后,就,放过她。”
崔初原闻声睁开眼睛,侧眸扫了眼安汐你要对付,就对付我一个人,就够了,她不过是,还太年轻,容易激动做一些,事情,如果你很讨厌,她,就让她离开北川,就行了。”
“说什么呢,老婆……”崔初原露出温和的表情,伸手一把抱过安汐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温柔缱绻地看着她的脸。
小警察一见,赶忙退后了几步扭过头去。
崔初原看着安汐羊麻木的脸庞,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柔声道:“没人能欺负我崔初原,我会让她,还有她的小男朋友,全部都下地狱,知道吗?”
安汐羊身子本能一颤。
崔初原说完这些话,又继续装模作样地捂着头:“不行,疼得不行,你先出去吧老婆……”
安汐羊转过头,向外走了两步,又扭过头:“崔初原。”
崔初原没理她,继续揉着头装病。
“你会,后悔的。”安汐羊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断断续续道。
默默地走出病房,穿过长长的走廊,安汐羊来到医院外的长椅上坐下,抬头望着天。
七月底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太阳毒辣辣的,光线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几个年轻时尚的女生手牵着手从隔壁整形部的大楼里出来,一个拉着一个激动道:“我就说这里的绒毛眉纹得超棒对吧?你们还不信!现在纹了信了我了吧!”
“好看是好看……”一个女生照着手镜,“就是有点贵啊,两千多块钱才能坚持两年,平均一天快三块啊,我买根植村秀的眉笔还能用三个月呢……”
“卧槽你看你平时画的眉毛那是眉毛吗?我十块钱的名创优品画出来的效果都比你画的好好吗?”另一个女生一边吃小土豆一边道,“行啦,这个月少吃点,咱们学校又不是外面学校,补贴那么高,一顿饭才十块钱,你在北川上哪儿吃十块钱还带肉的饭啊,老老实实每天在学校吃饭不就好了?”
“只能这样了啊……”女生一边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的眉毛,一边惋惜地叹道。
安汐羊望着三个女生离去的方向,缓缓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一行滚烫的泪划下。
她也有过这么开心的时光……
大学的时候,她每天都是那么的开心……
到底是什么导致自己走到了今天呢?
走到这般凄惨的今天……
是因为她没有功利心吗?
是因为她没有去霍普金斯读书吗?
是吧,也许是吧……
她掏出手机,看着通讯簿里家人的号码,犹豫了片刻,将电话打给了奶奶。
对方刚一接听就紧张道:“汐羊怎么了?你怎么样?有什么事吗?快告诉奶奶!”
“奶奶,我没事,我很好。”安汐羊麻木地摇摇头,她道,“奶奶,我只是,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奶奶紧张地道,“你问,奶奶能答的奶奶都告诉你!”
“那,奶奶……你……恨我吗?”
“恨你?”
“是我当初说,要读北医的,是我说要研究,延寿药物的,可是,我却中,途毁约了……”安汐羊垂下眼,“我放弃了医学,去读了历史,是我毁约了,所以爷爷才……”
“汐羊你怎么还这么想呢?”奶奶的声音多了几分哭腔,她吸了吸鼻子,“汐羊,咱们抛开长寿这个话题好吗?”
“……”安汐羊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没说话。
“孩子,人活在世上,你爸妈生下你,我和你爷爷生下你爸,你姥姥和姥爷生下你妈,都是希望你们作为一个生命体,快乐地活下去,而不是让你来为我们做些什么,明白吗?”
“……”
“孩子,如果我们生你是为了传宗接代,养你是为了让我们飞黄腾达,教你是为了完成我们遗憾的心愿……那么我们之间就不是亲人,而是一场交易——一场我给了你生命和食物所以你要报答我们的特殊交易。”
“……”
“孩子,你要把我们对你的感情,冷漠地划成一场交易吗?”
“可是……”
“汐羊啊,你爷爷爱你胜过爱他自己,我也是,你爸妈也是,你姥姥姥爷还是,真正把你放在第一位的家人,是不会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让你痛苦的。”奶奶哽咽了一下,“孩子,你想回报我们是好的,但是如果你回报不了,真的没必要自责……”
“可是……可是……”安汐羊伸手拭去脸上不断流淌的泪水,“可是,我上北医,之前,我答应了爷爷,我亲口告诉爷爷,我一定会改变基因,我一定会保护你们,我一定会让,我们一家人,永远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安汐羊说着痛苦地抱住头:“是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任性,是我……”
“孩子……”
“是我的错!”安汐羊用胳膊紧紧锁着脑袋,压着嗓子痛苦地哽咽,“都是我……如果我不去韩国就好了,如果我好好去霍普金斯就好了,明明……明明如果我,去了霍普金斯……只要再努力一点……也可以辅修,历史……”
“汐如果我真的,是有什么高尚,远大的目标,就应该在,读了霍普金斯,医学院之后,选修霍普金斯,的历史系专业……霍普金斯,有那么多丰富,的外文文献,历史我,想怎么看,怎么看,可是我偏偏去了,成均馆大学……
都是我……都是因为,我一时气愤……因为我气愤那几个,韩国学生说的话……那是我第一次,被人噎得哑口无言……都是我……如果我不那么,任性……如果我好好,去霍普金斯,的话……爷爷不会死……我现如今所,遭受的一切……一定都是,我自己的错……”
“汐羊!”奶奶大声呵斥道,紧接着咳嗽了几声,她缓了一下,气息弱了几分道,“孩子,错的人是崔初原,你怎么就听不懂奶奶在说什么呢……”
“可是我……可是我……”安汐羊抱头痛哭“可是……是我导致了今天……是我让我们一家人……都这么……不幸……”
“孩子……”听着电话那头安汐羊的痛哭,奶奶使劲擦了把脸上的泪花,然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般地哽咽道,“咱们换个话题吧,孩子,你还记得奶奶小时候教你的生气了无法控制情绪该怎么办吗?”
安汐羊:“……默默地数1000下。”
“对,数1000下,数完1000下,痛苦的事情就不痛苦了,难过的事情就不难过了,然后挺起胸膛,高高兴兴生活……”安奶奶说着,停顿了一下,“你现在开始数,等你数完了,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奶奶什么,奶奶就都答应。”
“奶奶……”
“数啊!”安奶奶大声道,“奶奶的话都不听了吗?”
“好……”安汐羊擦了擦眼泪,闭着眼,默默地数起了数字:“1,2,3,4……”
……
闭上眼的瞬间,安汐羊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爷爷。
那是盛夏的午后,就像今天的天气这般,惠风和畅,阳光明媚。
爷爷拉着她的小手,给她买了最喜欢吃的彩虹糖,她一边吃一边跳,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怀里的彩虹糖顿时洒了一地。
望着满地心爱的糖果,她放生大哭了起来。
“汐羊,不可以哭哦。”爷爷揉了揉她的头发,慈祥地笑着,“咱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她委屈地瘪着嘴。
“你啊,现在数数,闭着眼睛,数1000下,1000下之后,就会有奇迹发生。”
“真的吗?”
“真的!爷爷还能骗你不成?”
“那我数,1——2——3——4……”
等她真的闭着眼睛数了1000下后,再睁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包崭新的彩虹糖。
“啊!彩虹糖!”她顿时扑到爷爷怀里,一把抢过彩虹糖,拆开袋子兴奋地吃了起来。
“这回啊,吃糖的时候不能跳了知道吗?掉地上给公园的管理员叔叔阿姨多添麻烦啊?”爷爷蹲了下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塑料袋,他将豆子一粒一粒捡进袋子里,“下次啊,再弄掉了,你就得自己捡起来,明白吗?”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伸手摸了摸爷爷的额头,“爷爷,你怎么忽然间好多汗……”
“天气这么热,爷爷当然会出汗啦……”
……
又是一个盛夏的午后,漫天云彩,天朗气清。
她兴奋地举着成绩单冲进客厅:“爷爷!快看!我702分!我数学满分可是全国第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超级厉害哈哈哈!”
“哇!汐羊好厉害!”爷爷顿时兴奋地接过她的成绩单,“这下北医是没得跑了啊!”
“那不废话,爷爷你放心,我绝对让你活到200岁,跟老王八一样长寿!”她兴奋地一摸鼻子,正打算再摆几个POSS,结果一不小心脚丫子撞在了柜子上,顿时疼得嗷嗷直叫。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爷爷上去拍着她的肩膀。
父亲见状笑盈盈走过来:“汐羊啊,你现在闭上眼睛,数1000下,爸给你个大大的惊喜。”
“啊?又是1000下啊?”她瘪嘴,“太长了,我们100下行不行啊?”
“这怎么行?”父亲摇摇头,“1000下就是1000下。”
“好吧好吧……”她瘪瘪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捂着眼睛开始数数:“1,2,3,4……”
等她数完1000下睁开眼时,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小盒子。
“打开看看。”父亲笑盈盈道。
“什么?”她三下五下拆了包装,是把钥匙,上面是大大的宝马标志。
她顿时愣住了:“这不是……车钥匙吗……”
“对,车钥匙。”父亲摸摸她的头,“北医离咱们家有点远啊,我和你妈还有你奶奶爷爷姥姥姥爷商量了下,就决定给你买辆车了。”
“可是……我……我还没驾照啊……”
“反正我们家汐羊这么聪明,驾照不是一眨眼的事儿嘛!”奶奶笑盈盈道。
“啊……”她顿时眨巴眨巴眼睛,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家人,“爸爸,爷爷,奶奶……谢谢你们……谢谢……”
“可别光谢我们。”父亲笑,“你姥姥和你姥爷也掏了钱的,一会儿啊,去了你妈那边,也好好好谢人家知道吗?我们本来说买个代步就行了,谁知道你姥姥非说要让你开宝马,还说什么‘我们家汐羊才不是坐在宝马车上哭或者坐在自行车上笑,我们家汐羊是坐在宝马车上笑’,喏,最终决定给你买宝马咯。”
……
仍是一个盛夏的午后,云淡风轻,碧空万里。
山间水雾环绕,绿林成荫,掩映着一条细细的小山路。
一群身着黑衣的人沉默地行走在山路上,在某一片满是石碑的地域前停下脚步。
她站在人群之中,看着那高耸的石碑,表情是麻木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这是在和我做游戏对吗?”她拉了拉左边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