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沉默半晌,他终于开口,将那天在小如意的经历复述一遍,“——我一直在想,这个家是不是没我更好,他们一家三口放在一块,怎么看都是对的,加我一个,却像硬挤进去的一样,反而不平衡了。”他讲着,嗓子不舒服,语速很慢,但夏天梁没有打断过一次。徐运墨继续道:“有段时间我动过改名的念头,不想再顶着徐这个姓,可是又怕摘掉这个名字,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徐运墨都不叫徐运墨了,我还能是谁?所以最后没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明明从家里逃出来,大言不惭说可以什么都不要,实际连个名字都不敢丢。”
夏天梁安静听完,伸手揉他眉心,徐运墨这才发现自己全程蹙眉,模样必定很不好看,他不愿意给夏天梁看到,想别过脸,却被对方制止。
一点点揉开徐运墨打结的眉头,夏天梁道:“其实今天你妈和我打过电话,大致都告诉我了。老实说,你家情况这么复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解决,安慰什么的,讲出来都怪怪的,不过我希望你可以把这些事情亲口讲一遍,有些话说出来,至少你自己能好过一些。”
于凤飞与夏天梁有联络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情,前天搞成这样,他妈只能打打老套的迂回战术。徐运墨不语,好一会才问:“她还讲什么了?”
“说不介意你的性取向,你就算喜欢餐巾纸也没关系。”
“……我没那种爱好。”
我知道,夏天梁弯起嘴角,感叹:“她关心你,也很难过,这种感情假装不来的,我感觉得到。”
徐运墨没接话,他一时说了太多,呼吸急促,整个人疲惫异常,直到察觉有只手钻到衣服底下。夏天梁来时将自己的外套披到他身上,这份原意体贴的照顾形成一种天然屏障,将他们包裹在只有彼此的小世界中。
“多来烦我好吗?徐老师,我不怕被你烦,就像刚刚那样,虽然可能我也帮不上很大的忙,但只要你想说,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听。”
他碰到徐运墨没吊针的右手,贴上,跟着手指缠进去。夏天梁的手有些粗糙,附着许多干活留下的伤口,那是辛勤劳作的象征,不柔软,却足够踏实,让徐运墨因高烧而紊乱的气息逐渐安定。
徐运墨回握,轻轻摩挲夏天梁的手指,人挤人的输液室变得极其安静。
眼皮重,这次徐运墨没有强撑,合上后再睁开,注射液已经换了一袋。期间两人衣服底下的手还牵着,谁都没想放开。
打点滴露出的左手有些冷,还好夏天梁细心,替他包了一块浸热水的小毛巾,握上去暖和多了。徐运墨直起身体,本来闭目养神的夏天梁立时睁眼,发现他醒了,打个呵欠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骨头仍像泡在酸性溶液之中,却已经熬过最疼的那一阵。徐运墨说好多了,对方点点头,帮他取下小毛巾重新浸过热水。
挂到最后一袋,徐运墨精神好转不少,嗓子也畅快一些。夏天梁问他明天想几点过来,医生开单子的时候建议连吊三天,他劝徐运墨放在下午,正好天天午休,自己可以抽空陪他去医院。
徐运墨不想剥夺他仅有的休息时间,说你忙店里的生意,不用特地陪我。
“又来了,说过可以烦我的。”
夏天梁捏住他的手,“我想陪你啊,但如果你不想我陪的话,你就说一声,我不来了。”
他讲这话的时候很有点幽怨的味道,徐运墨没办法,“我是担心你……行了,你想来就来吧。”
“我没想来,一个人来医院干什么。”
徐运墨哽住,他知道夏天梁故技重施,就是想听他开口。
只好认输,“……我想你陪我。”
输入正确答案,夏天梁终于满意,重新露出笑脸,说你早说啊,我总归会陪你的。
什么道理都在他那边,徐运墨不争了,他玩不过。
得逞的小鬼心情极佳,小曲哼哼,末了叹一声,带点可惜道:“徐老师,望你快点好起来,我们在一块才半个月,还有好多事情没做过呢。”
徐运墨以为他在说约会之类,想想也是,平时都待在辛爱路,两个人唯一那次外出还是打赌输了去看戏,但那时候还没确定关系,体验的感觉不同,严格来说也不能算作约会。
恋爱经验少,不代表他蠢钝如猪。徐运墨想了一会儿,问夏天梁等自己病好之后,要不要一起出门干点什么,看场电影或者去哪个公园逛逛。不过讲了两句就自动闭嘴,主要是想不出更多活动——逛公园?提议堪比老年人,听起来就无甚吸引力。
夏天梁倒不在意,说餐饮做的就是假期,国庆快到了,到时候肯定忙到翻过来。而且天天马上开满一年,他还准备请小如意一班旧同事过来吃顿饭,庆祝一下,估计抽不出时间出去玩。
他说完,噢一声,察觉自己与徐运墨讲的原来是两回事,眼珠子一转,抿唇笑道:“出门归出门,有些事情也不是非要跑去外面才能做。”
一边说,一边用行动证明:衣服下面原本安分握着徐运墨的那只手开始不老实起来,沿着他手腕打圈,“家里还有很多地方没——”
要死快了,真是摸不透这个妖怪。徐运墨感觉自己病情反复,稍微下去点的热度又飙回来,当即按紧他。
夏天梁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捏疼了,哎唷一声,“干嘛啦,我讲的是实话呀。”
“我再讲一遍,”徐运墨咬牙切齿,“我想慢慢来。”
慢慢,夏天梁拖长语调,一脸的惆怅,“徐老师,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很难忍住的,你摒功这么好,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什么问题?徐运墨还没来得及琢磨清楚,对方丝毫不给他空档,紧接着表演忧心,“如果真的有,你不要不好意思和我讲,现在医疗科技这么发达,相信总有办法解决的。”
徐运墨听懂了,存心惹他是吧,他按耐住心头火,声音放低,“……我功能很健全。”
见他表情严肃,夏天梁再装不下去,噗嗤笑了,两边虎牙露出来,尖尖的,勾进徐运墨心里。他有时着实费解,想破头也想不出夏天梁这个小脑子到底都在酝酿什么东西,下一步又会是怎样惊天动地的行为。
然而那些使在他身上的心思,几个小小的花招,徐运墨并不排斥——能有人对自己如此上心,为他考虑,关照他情绪的变化,证明他是特殊的,这种感觉令徐运墨着迷。
想通这点,徐运墨反而放松,堆积至今的沉郁也随之消散一缕。那些过去无法排解亦无法与他人诉说的苦楚,如山一般压在头顶,他早已不奢望有谁能够将其轻易移走,夏天梁更是普通人,所能做的不过是为他搬开一块石头。
足够了,那恰好是堵住他呼吸的天石,徐运墨吐出一口浊气,不过喉头还肿着,忍不住闷咳两声。夏天梁以为他又不舒服,不闹了,关心地问还好吗。
生病的人可以享有一些特权,徐运墨决定学习夏天梁撒个无关痛痒的小谎,于是借着姿势枕到对方肩膀,拉下脸说不好,都怪你,我又开始头疼了。
他听见夏天梁的笑声。也许他发现了,也许没有,无所谓,总之两只手还紧紧牵着,这一刻时间是属于他们的。
第44章
椒盐龙头烤
一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吊完盐水,徐运墨基本好了大半,只时不时有几声咳嗽。
夏天梁却不放松,怕他病情反复,要求多卧床休息,一日三次送饭盒上门。
特意开的小灶,主打清淡饮食,油盐减半。徐运墨开头还觉得舒服,可连续几天吃下来,嘴里淡得出奇,开始想念天天的浓油赤酱。
他和夏天梁提了,对方摇头,说你还在修养期,要忌口,少吃发物,等彻底好了再说。
徐运墨还想抗争,夏天梁睁大眼,责怪似的说清心寡欲,徐老师你很擅长吧。
一句话堵回去,徐运墨没的反驳。
闷在家中数日,徐运墨身上快要发霉,除了练字就是看书。中间徐藏锋发来两次消息,一次是说明自己回去的航班,希望走前与徐运墨再见一面。
徐运墨没回。
另一次是道别,徐藏锋登机前发的:阿弟,这次回来闹得不愉快,你怪我也很应该,但就算怪我,我也要讲,天地宽广,不该局限在某处。如果哪天你不想留在辛爱路,尽可以来芝加哥找我,还是那句话,Julia欢迎你,乐蒂也想见见你。
徐运墨看了很久,敲回三个字:知道了。
痊愈的尾巴赶上国庆,今年申城接待游客人次大涨,黄金周到处爆满,连带着辛爱路都比平常热闹,有几天夏天梁实在抽不出空,饭盒只得托人送去。
中午接任务的是周奉春,他正巧找徐运墨改图,坐下往书桌一瞅,发现两张纸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字,好奇取来看,徐运墨要抢,对方故意手抬高,不给。
什么呀!周奉春速速浏览一遍,尽是些公共场所,后面跟着批注,诸如“俗气”、“没意思”、“哪里好玩了”,云云。
他懂了,徐运墨在做功课,整理沪上流行的约会场所。
周奉春乐不可支,又觉得笑出声的话,太过打击徐运墨的备考积极性,憋半天,还是没忍住,哈哈哈了半天。
“还我。”徐运墨拉下眉毛。
“找地方约会?问我啊,我给你介绍嘛。”
不听。徐运墨做嫌恶状,他还记得那三个锦囊的下场。
“哎,你这人,当初要不是我给你支招,就你这个木头脑筋,你和小夏讲不定到现在手都拉不上。”
“你少管。”
讲不听,周奉春啧一声,将纸丢回去,斜眼看徐运墨,“你省点力气吧,网上那套攻略大同小异,要么去迪士尼,要么大悦城摩天轮,不花钱就去滨江看日落,或者共青草坪野餐。不要说特别了,左右一看,全是小情侣,比你小十岁那种。”
他叭叭一顿讲,让徐运墨做了两天的功课全部白搭,还不如逛公园。
徐运墨阴着脸收回纸,周奉春笑嘻嘻指自己,“听伐?”
听一听又不会少块肉,徐运墨暂且赦免好友过往罪过,“讲。”
“请字呢。”
“不讲死了滚。”
好好,周奉春见好就收,“其实很简单的,一言蔽之曰,做他想做的。”
徐运墨回绝,“家里不行。”
什么和什么,周奉春不解,“我的意思是,吃饭啊!小夏开饭店,吃点不一样的,也算帮他考察市场环境了。而且花的时间也少,又灵活,适合你们。”
徐运墨这时想起,之前去小如意由于林至辛免单,他请客没请成,中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一直搁置到现在。
确实是个办法。坐下来吃饭是他们最常做的事情,彼此舒服。夏天梁大忙人,抽个全天的时间出去玩,对他来说反而是负担,一顿饭时间正合适。
徐运墨勉强给朋友一个好脸色。不过他对沪上餐厅知之甚少,小如意去过了,周围懂吃的人,夏天梁不能问,至于剩下的么……徐运墨想半天,找出联系人列表,给林至辛发去信息。
对方回得挺快:约会的餐厅?看徐老师你的预算了。
徐运墨:上不封顶。
林至辛:[笑脸]
林至辛:其实多数天梁都吃过。
怎么都知道了?徐运墨没空计较,问:一家都选不出?
林至辛:噢,今年有家米三的新店,开业那会正好碰上天梁忙着天天的生意,没去过。
对方转发一个链接,徐运墨点进去看,环境极佳,人均也极辣手,四位数往上,头条评论直接写:扣一分是位子太难定,往后两个月预约爆满,吃上全凭本事。
徐运墨:这排队也太久了。
林至辛:哈哈,发你自然是有办法,你说个时间,我认识主厨,提前帮你留个位置。
景德镇没白跑,林至辛讲道义,人也拎得清。徐运墨言谢,决定等夏天梁晚上来送饭的时候问问。
人没出现,晚饭是小谢送来,两层饭盒打开,依旧清汤寡水。
徐运墨拉住跑腿的,问夏天梁搞什么,天天的生意有这么忙吗。
小谢:碰到两个旅行团,童师傅锅铲都要搓出火星子了。
徐运墨没辙,慢吞吞吃两口,提不起心思继续。
吊水那几天,夏天梁日陪夜陪,他格外舒心,享受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这几天自己病好了,来得也少了,什么意思,不需要照顾了是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被徐运墨自己一顿毒打。夏天梁多少辛苦,不该这么想的,自己只是习惯有人作伴,不想再独自待着而已。
孤家寡人竟然排斥独处,传出去,必成辛爱路的特大新闻。
这天徐运墨等到很晚还不见人,中途困顿,小睡了片刻,再醒已过零点。他睁眼,忽觉屋内状态不同,客厅沙发传来两下翻身的声音。
徐运墨下床,循着夜灯走出去。夏天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倒在沙发上,衣服也没换。
他抱着靠枕,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回到孕育中的胚胎形状。
徐运墨一时屏住呼吸,不想打扰这抹沉睡中的生灵,又担心夏天梁保持这种睡姿,醒来该腰酸背疼了,迟疑几秒,还是决定抱他去床上睡。
刚碰到,夏天梁眼皮颤一颤,徐运墨以为他醒了,但没有,夏天梁只是动一下,依然闭着眼。
他将人运进卧室。一沾被褥,夏天梁大约感觉到舒服,仰头舒展四肢,将自己毫无保留打开。
只有睡着的时候安分,牢牢闭上嘴,不会耍什么心眼子,看起来很乖很老实。徐运墨坐到床边,弯腰替夏天梁拨开额前的刘海,突然闻见熟悉的橘子香气,那是夏天梁洗发水的味道。
他碰到对方脸颊,皮肤有点凉。是不是洗完澡来的?徐运墨不禁想,垂下手,夏天梁的睫毛跟着滑过他手背,一阵刺痒。
晚上没吃饱,好饿。
连续几天被迫节食,馋虫从未如此邪恶,爬出来群魔乱舞,不停叫嚣着要吃!要被满足!那是久久未能解决的食欲。
徐运墨长长吐息,压抑体内四窜的乱流,决定去抄两遍心经,可惜还未完全起身,冷不防被底下的人勾住脖子,身体失衡倒下去。
“怎么不叫醒我?”
夏天梁睁开眼,含笑问。他睡眼惺忪的同时,嘴角往上勾,两边虎牙要露不露,透出煽动的意味。
两人距离迅速减至几厘米,徐运墨觉得这姿势有些危险,撑着手离开他少许,“……我是怕你累。”
“晚上饭吃了吗?”
他蓦地提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徐运墨点头,夏天梁继续问:“吃饱没?”
当然是没有,不过徐运墨忍住了。每次他都可以在关键时刻忍下来,那是人性的展现,理智的作用,是他与食欲纠缠的胜利果实。
“我不饿。”
“骗人。”
夏天梁微微叹气,“这几天我故意少喂你,份量和油水都不够,你明明该饿的。”
算了,徐运墨完全不想怪他,现在没余力研究对错。馋虫攻占大脑,生出一堆堕落的想法。他深知再往前要刹不住车了,赶紧偏过头,“没事,你让我先起来。”
夏天梁当然不肯,手上使劲,将徐运墨拉近两分。
他歪头看他,“还装傻吗,徐老师,我在勾引你啊。”
徐运墨一口老血含在喉头。放只妖怪进屋,不被吸走点精气,对方是不会走的。他早该料到今晚不会那么容易度过。
一双手伸进徐运墨的头发,夏天梁缓慢地揉起来,“或许你觉得太快,但对我来讲,已经是等了好久。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徐老师,其实论长相,你是我最喜欢的那种,不过第一次见面,我一看你的反应就知道,我应该是你最不喜欢的那种。”
理应阻拦他,让他不要讲下去,然而徐运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所以一开始,我真没想和你发展到现在这步,只是越了解越觉得,你好有意思,渐渐就不想只和你做邻居,时常想我们在一起会怎么样。”
夏天梁圈住他头发,压在指间捋直了,又放开,“我没和你这样相处过,每天都新鲜,我也好奇我们如果在床上会怎么样,你是不是——”
他停下,只因徐运墨那张面孔早已通红,夏天梁双手捧住徐运墨的脸,烫得厉害,但不是高烧,动情后高涨的体温总是异常灼热。
“——对不起,我这么说,你会不会反感?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他故意停在这种要命的地方,只为欣赏徐运墨此刻的两难局面。许久之后,徐运墨低声问:“在床上会怎么样?”
“你想听?”
“……想知道。”
夏天梁露出得逞的笑,声音放轻,“我会想,到了床上,你会不会像我写错单词的时候那样凶我,假凶,只是表情严厉一点,实际会给我悄悄指正确答案,告诉我这里才对,一定要记住,不准忘记。”
他吐气到徐运墨嘴唇,几乎销魂蚀骨,“但你不要担心,徐老师,我会做得很好的,比起学英文,我对另外一件事更有热情。”
徐运墨陷入宕机模式。夏天梁的直白如同一枚高速炮弹,轰得他大脑白花花一片,半点话也讲不出。
这份出离的模样让夏天梁极有成就感,趁机一个翻身,坐到徐运墨身上。
“就今天了,好吗。”
窗外有滴滴答答的声音。楼里不知道哪户的水管漏了,这两天总是滴个不停,现在更急,却快不过徐运墨的心跳,他喉咙紧,不确定问:“今天?”
嗯。夏天梁眼睛极亮,他低头,将呼吸落到徐运墨鼻尖,“你不要?”
徐运墨进退维谷。他自然舍不得,可确实太突然了些。今天刚做好的打算,一切合该水到渠成:两人先好好约会,再找机会紧紧拥抱,最后过渡到一个吻……
总之,不是夏天梁这种,躺床上大剌剌冲他开炮,要求立马提枪上阵。
“还是太快?”夏天梁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语气软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太随便了?”
你想哪里去了,徐运墨皱眉:“我没那么封建好吧。”
夏天梁深深看他,遽然放弃了,躺到徐运墨身边,也不是规矩的那种,头靠到他肩膀,叹道:“对,你不封建,你只是比较传统。”
徐运墨认为这也不算夸奖,扭头准备理论一番,结果不小心碰到夏天梁嘴唇。原来他计算过距离。一个吻开始了,正如徐运墨想的那样。他感觉舌头被什么卷住,夏天梁的心思化为汗水尽数抹到他身上。两具身体不由自主摸索起了更为紧密的拥抱方式,腰肢被箍紧,腿抵进膝盖……诸如此类,一点点调试,直到毫无间隙。
“今天?”夏天梁再次提问。
死就死了,徐运墨决意献身,眼睛一闭,“就今天。”
“明明刚才还在犹豫。”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写字的,这么会颠倒黑白啊。夏天梁咕哝,像在气徐运墨适才的推拒。徐运墨不给他这个机会,吻得更深入,以求让所有抱怨都变得含糊起来。两人随之共同升温,直到夏天梁准备更进一步,徐运墨猛地回魂,他撤回吻,面色古怪说今天真的不行。
几次三番,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夏天梁眯起眼,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轻轻啊一声,“你是不是没……”
他笑,为徐运墨的固执,“附近便利店24小时开的。”
第45章
荤什锦
半夜跑出去买安全套像什么话,徐运墨将此类行为划分为急色纵欲之流,脸色沉下去。夏天梁见了好笑,喃喃,你也真是要面子。
徐运墨正欲对线,对方一双手冷不防往下伸,他立即皱眉,想制止,夏天梁动作却快得多。
“你又想做什么?”
“互相帮个忙,不至于我们真的躺着睡觉吧。”
离开床,冷风一吹,徐运墨说不定就要恢复理智。不如用噱的,先将对方留下再说。夏天梁隔着家居裤抚摸他,其实已经有点硬了,说明动情很早,看来徐运墨的身体比他那个木头脑子热情得多。
调到同频还要花点功夫,夏天梁手指滑入裤边。你等等,徐运墨想拉住他,夏天梁却不给机会。空出的手揽住徐运墨脖子,迎上去用吻劝导,没一会儿就将徐运墨亲得分神,无力再去严防死守。
他成功溜进去,握住阳具时,徐运墨在他口中吸气。夏天梁看不见具体的样子,只能用手丈量,掌心磨蹭着对方阴茎一点点探究,暗自感慨徐运墨从脸蛋到下半身处处都很优越,唯独本人不在意——真是的,藏着不给用,多少暴殄天物。
不过一下子太急,恐怕将人吓跑,夏天梁暂且放慢速度。他轻轻挠着茎身周围,但那些绕来绕去的动作反而令徐运墨心焦,给到的吻也不纯粹,演化为咬和吃,夏天梁只感觉两瓣嘴唇被他叼在嘴里又痒又疼,手上使力,对方阴茎随即在他手中猛地抽动一下。
徐运墨放开他少许,夏天梁趁机拉下自己裤子,褪到膝盖,牵住徐运墨的手贴过去。
“说了互相,不能我单独帮你吧。”
他回敬徐运墨,也咬他下嘴唇。徐运墨只感觉身体一半几近麻痹,僵在那里,夏天梁推推他,说摸嘛,就像你平常自慰那样。
有点撒娇的意思,向他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答应显得小气。徐运墨只好照做,结果没捏两下,夏天梁忙说痛、痛,徐老师,你弄自己的时候力气也这么大吗?
不重一点怎么解决性欲,徐运墨不解,他每次自慰都像打仗,讲究快狠准。
哎,一看就没什么给人服务的经验,笨有笨的可爱之处,夏天梁只好做领路人,“那你跟着我吧,我怎么做你怎么做。”
他展开一场悉心的教导。手指如何揉捏挑逗才能换取最好的反应,事无巨细都展现给徐运墨。对方的学习速度比想象中更优异,很快反客为主。徐运墨的一双手骨节分明,十指张开的幅度很宽,轻易就能圈住他。两人替对方手淫,高峰期速度极快,勃起后阴茎时不时彼此抵到,翘起的茎头偶尔勾住,夏天梁干脆合住双手盖到徐运墨手上,说一起弄,徐老师,现在可以用力了,重点也可以。
徐运墨唇齿间冒出一记含糊的声音,听不清,好像在说谁要死了,还没来得及问,他沉默下去,专注于加重力道,没一会夏天梁就下边充血,头脑逐渐犯晕,抵着徐运墨胸口说自己要射了。
不行。徐运墨突然摁住他,说我还没有。
手里阴茎明明硬得发胀,徐运墨居然还没到。夏天梁惊讶,但更多是觉得走运,今晚的后半程有的可期待,于是奋起努力,用指甲刮擦折腾,直到徐运墨在他嘴里的吐气热得一塌糊涂。
很快高潮,两人的精液混合到一起,全部淌到夏天梁的衣服上。他喘着气,回过神后掀起衣角,说早知道脱掉了,射了好多啊。
完了抬头看徐运墨一眼,没再多一句,两人急匆匆再度吻到一块,接着手和手也缠起来。经历一次小考的徐运墨显然开窍,将夏天梁抵在床上,忘情地吻他下巴、脖子,再碰到那根金项链,冰冰凉凉的。
他张开牙齿,一口咬住,牙尖跟着磨到夏天梁喉结。
夏天梁忍不住哼一声,蹬脚除去裤子,两条腿当徐运墨的腰是葡萄藤,攀上后缠得死死。洞口微微开合,抵住徐运墨,送出明晃晃的邀请。
真刀真枪来了,但凡挺个腰,即刻迎来一场生命的大和谐。徐运墨的理智却短暂上线,艰难说:“不能进去,我真没那个。”
死心眼……夏天梁不肯放开他,“待会射里面好了,没关系。”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用力绞紧徐运墨,心想无论如何,今天这桩事他和徐运墨办定了,否则等对方下次出手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这么一盘算,就是硬来,他也要哄着骗着徐运墨往下做,正寻思该用什么法子。徐运墨结束一个很重的深呼吸,两只手按住他膝盖窝,不准他再动。
似乎不高兴了。徐运墨凶起来的时候,有时下手会忘记轻重,这么一按,夏天梁真正感觉到了疼。
“你等我五分钟。”
*
零点,便利店小猫两三只,有个隔壁酒吧的酒客正买香烟,店员打个呵欠,摸出一包好彩扔过去。
另一个在排队,轮到之后,他用严肃的目光扫视收银柜前方的货架。店员等了半天,还不见他做出选择,探身看了看,问:“没您平时惯用的牌子?”
对方面色绷紧,“没有型号。”
夜班上得多了,对那些晚上来买套的客人,店员自有一番见解:做贼一样悄悄拿生怕被发现的,基本S与M号;嬉皮笑脸拽得二五八万的,一般是L号。
但这个,明白,XL他们不放在外面,以免刺激消费者。
店员从柜台下面拿货,又听上面的声音,“两盒。”
哈哈,店员乐了,结完账,中气十足道:“祝您今晚旗开得胜。”
徐运墨出便利店。凌晨有点降温,他却感觉不到,出门时夏天梁趴在床上,撑着脸说讲好五分钟,超过我就不等你了。
搞不懂是不是真话,但讲的时候面色幽怨。徐运墨走快两步,掐时间进遇缘邨,感觉到暗中有道目光追随,火烤一般。
爬楼梯,明明向上,每步却像是下陷。站到家门前,他暂停,这不是一道门,某个光怪陆离的洞窟外遮上的层层藤蔓,用一种非常明显的姿态表达,提醒过你了,里头很危险。
拿钥匙开门,藤蔓又变成两道由道德感变化而成的警戒线,轻飘飘在他手中一扬,消失了。徐运墨进去,迎面一股压抑的热量,不是升温造成,而是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空气张力。
他没开灯,卧室门敞着,夏天梁背对自己,他正拉开窗帘的一条缝往外偷看。
家里窗户能够看清外面的弄堂,谁进来都是一览无遗。所以自己一路都被监视着,这双眼睛早在掌握他的动向。
夏天梁脱得精光,背影赤条条的,昏暗之中,那枚腰窝钉独自反光,实在令人目眩神迷。
意识到有人进来,他回头,“你晚了半分钟——”
后半句话没了。
回去的路上,徐运墨想通一件事。夏天梁话太多,允许他开口就是让步,不如封住那张嘴,有些事情应该用身体表达,诚实、直接、无处可躲。
被控制的夏天梁支吾两声,随后静下来:他开始舔徐运墨手心。
有墨汁的味道,好闻。他嗅一嗅,又蹭一蹭,忍不住要进一步品尝。
半秒都不安分,徐运墨捏住他两颊,“不许讲话,也不准舔。”
声音很低。舌头收进去了,夏天梁睁着一双眼看他,意思是那你想我干什么。
徐运墨摸出安全套。看他买的数量,夏天梁嘴角上扬。他刚还在担心,生怕徐运墨一下楼就变回正人君子,好在看现在的样子,今晚会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