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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这个年轻男人给她的感觉,跟孤儿院那些缺爱的孩子差不多。

    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谢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真的没有名字吗?”

    年轻男人没有说话,安静地抓紧她的手,把脸埋在她的掌心里。

    “你可以跟我说名字,”她温声道,“我不会告诉别人。”

    “我……”他低低地说,每说一个字,灼热的鼻梁都会轻轻摩-擦她的手掌,“没有骗你,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可以叫我杂种,这也是我的名字。”

    谢黎怎么可能叫他杂种?

    她犹豫一下:“那我给你几个名字,你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好吗?”

    几十秒钟过去,他的声音才在她的掌心里响起,嘶哑而又虚弱:“……我想要你给我选。”

    “求你了,”他的声音低低的闷闷的,“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如果你不能帮我取名字……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有一个真正的名字……”

    “……好吧。”谢黎勉强答应下来。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年轻男人很会恳求她。

    她本身就是有忙必帮的人,年轻男人似乎看准了这一点,恳求她时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会带上几分无助迷茫的鼻音。

    谢黎脑中冷不丁冒出这一想法。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年轻男人身上的伤痕都是货真价实的,鲜血也是货真价实的。

    没人会为了博取同情,做到这种地步。

    除非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

    谢黎最后还是给年轻男人取了名字。

    “则”有法则和榜样的意思。

    “启”就不必说了,她希望他有了新名字后,可以有个好的开始,好的前途。

    谢黎的考虑不无道理。名字可以潜移默化一个人的行为举止,给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人取名字,已经让她有种越界的感觉了,她不可能再给他挑选姓氏。

    年轻男人却非常执着地要跟她姓。

    谢黎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我们非亲非故……”

    他却像没有听见一样,专注地把玩她的手指,不时凑上去嗅一嗅,用鼻梁摩擦她的掌心:“你救了我,我要跟你姓。”

    这些天,谢黎逐渐习惯了他的贴贴蹭蹭,已经可以做到视而不见:“救你的前提,是我撞了你。”

    “我只是失去记忆了,并不是傻了。”他低声说道,“除了你,没人会把我带回家悉心照料……我要跟你姓,求你了,不要拒绝我。”

    又来了。

    她怎么可能他求一次就妥协一次?

    谢黎正要严词拒绝,就在这时,年轻男人冷不丁吮了一下她的手指。

    谢黎的思绪立刻被打断了。这段时间,她忙着照顾他,给他取名字,居然忘了告诉他,两性之间不可太过亲密。

    除了太忙忘了说,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根据年轻男人的表现,他除了失去记忆,心理年龄应该也下降了不少。给一个成年男性科普两性-关系,即使对方心理年龄不大,她也难以启齿。

    谢黎思来想去,迟疑着开口:“你刚才……”

    “嗯?”他看着她,目光纯净。

    谢黎深吸一口气,决定快刀斩乱麻:“你刚才的行为是不对的。我可以给你牵手,直到你不需要这样的安慰为止。但亲吻是情侣之间的行为,而且需要征得我的同意。这次先原谅你了,以后可不许再像那样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他迅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对不起,我错了。”

    “嗯,没关系……”他一承认错误,她的态度就软和了。

    谢黎没办法再拒绝他。

    ·

    取名的效果是强大的。

    自从年轻男人有了“谢启则”这个新名字以后,谢黎便下意识把他看作家里的一份子。

    谢启则伤势严重,暂时离不开人。谢黎只好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里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在此之前,谢黎从未想过跟谁建立亲密关系。

    当作恶成为一种生存之道,坚持行善的人就会沦为异类。

    假如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是追名逐利、胜者为王,她要求别人跟她一样,岂不是另一种作恶?

    于是,她只能孑然一身,跟任何人都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

    就在这时,谢启则进入了她的生活。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什么是生存之道。

    他是一张干净的白纸,她可以毫无顾虑地教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谢黎开始理解,为什么会有家长沉迷教导孩子。

    当自己的生活已经定型,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时,发现可以通过教导,把孩子变成自己满意的形状,的确会催生出一种怪异的成就感。

    每当谢启则无条件顺从她的教导时,她都能感到这种成就感在扩张,在膨胀。

    他对她的认同与信赖,就像是一剂效力强劲的麻-药,让她晕乎乎丧失了思考能力,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跟他缔结了一种极其古怪的亲密关系。

    既像是家人,又像是师生。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

    在她的精心教导下,谢启则变成了一个温和礼貌、气质干净、正直善良的好青年。

    唯一的问题是,即使她咬紧牙关买了最好的医疗仪器,也没能治愈他身上的伤痕。

    哪怕当天晚上止血了,消炎了,第二天伤口还是会汩汩冒血浸湿床单。

    到后来,谢启则甚至会赶在她起床前,就把浸满鲜血的床单和被褥丢到洗衣机里,晾晒在阳台上。

    来到洛杉矶以后,谢黎除了在中餐馆当保安,还会打点儿黑-拳。

    地下拳场混乱,危险,没有管控,但是来钱快。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谢启则,因为跟她的教育相悖。

    在她的教育里,暴力是错误的、被禁止的。

    然而,她却习惯以暴力为生。

    她不知道怎么自洽逻辑。

    来到洛杉矶后,她打拳攒了不少钱,再向老板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应该足够带他去私立医院看病了。

    想到这里,她给中餐馆的老板打了一个电话。

    一个月没去上班,还要预支下个月的工资,她不免有些尴尬,老板却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还打算用无人机送她两箱合成肉蔬。

    谢黎刚要婉拒,老板像是预料到了她会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到十分钟,无人机就送来了两箱高档合成肉蔬,其中一个纸箱上印着一条对合成蔬菜垂涎三尺的菜青虫,中间是一行夸张的黑体大字:

    【生物科技出品,保证每一片叶子都来源可溯!】

    纸箱上,是老板亲笔写的贺卡:

    “我最爱的员工:祝你早日度过难关!”

    毕竟是一片心意,谢黎只能收下,在聊天界面用语音郑重地说了一句谢谢,发送了过去。

    下一秒钟,她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不知是否雏鸟情结的原因,谢启则每次抱住她,都喜欢把头埋在她的颈侧磨磨蹭蹭贴贴。

    那种发自内心的依赖和亲近,让她狠不下心说一个“不”字。

    于是,谢启则抱她抱得越来越紧,蹭蹭贴贴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自己惯的,谢黎假装没有看见他扣在腰上的手,侧头问道:“……怎么了?”

    “这是谁送的?”

    “老板。”她叹了口气,“我找他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他以为我遇到了什么困难,送了两箱肉蔬过来。”谢启则顿了一下:“为什么要预支工资?”

    “我想带你去看病。”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良久,谢启则低低的声音才在她耳边响起:“……对不起,我身体太差了,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谢黎摇摇头。

    其实还好。

    床单都是他自己在洗,床垫也是他自己在刷,怕她觉得血腥味难闻,也是他拖着病弱的躯体,把家里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每个角落都喷上了除味剂。

    与他纯净眼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学习速度快得惊人,烹饪天赋也强得离谱,不管多么廉价的合成食材,经过他的烹调后,都会散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鲜香气味。

    就像是昂贵的有机肉蔬一样。

    当然,谢黎没吃过有机肉蔬,这只是一种夸张的形容。

    所以,真不怎么麻烦。

    “这不是你的错,”她温和地安慰道,“都是我的原因,是我撞了你,你忘了吗?”

    “可是,”他罕见地顿了一下。

    “嗯?”

    “可是,我很感激那场车祸,”他缓缓说了下去,以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没有撒娇,也没有扮可怜,“没有那场车祸,你不会救我,也不会给我姓名,更不会教我为人处世……我也不会获得新生。那是我人生最美好的经历之一。”

    谢黎:“……没人会觉得车祸是美好的经历。”

    “那是因为,”他淡淡地说,“他们没有重获新生。”

    她可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

    “我很幸运,”谢启则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充满依赖地蹭了蹭,“我会珍视这份幸运的……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谢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联想到抛弃,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不会抛弃你的。”

    “你会的。”他闷声闷气地说,“万一医药费很贵,怎么办?”

    “医药费不用你操心,”她耐心道,“伤口总是不愈合也不是办法,去医院检查一下也能让我安心。”

    谢启则沉默片刻,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我不想失去你。”

    谢黎有些莫名,但还是耐心道:“你不会失去我。”

    说来也怪,第二天,谢启则的伤口居然不再流血,隐隐有了愈合的迹象。

    而谢启则,想跟她一起去上班。

    第208章

    Chapter

    22

    谢黎工作的中餐馆,

    在一个老旧的商城里。

    几十年前的建筑,经历过几次小规模火并,墙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

    墙上只剩下弹孔、涂鸦和斑驳的血迹。

    白天,

    这里门可罗雀,

    如同一座死寂的坟墓。

    一到晚上,各色霓虹灯牌便接连亮起明灭闪烁,

    全息广告流光溢彩,

    散射至夜空,

    化为一团团污秽的光雾。

    谢黎踌躇许久,还是把谢启则带在了身边。

    她今天是晚班,

    工作时间是晚上十点到凌晨五点。

    万一她上班的时候,

    谢启则出事了怎么办?

    谢黎作为一个未婚未育的女青年,第一次体会到了带孩子的苦恼。

    停下车,

    她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向副驾驶的谢启则。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黑裤,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只要不看脸上狰狞可怖的伤痕,几乎跟健康人没什么区别。

    其实,

    他无论是五官还是轮廓都非常标致。

    只是那道伤痕太深太可怕了,

    贯穿整张脸庞,深可见骨,除非做植皮手术,否则很难彻底祛除。

    感到她的视线,谢启则回头,

    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低下头,

    十分依赖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谢黎:“……”

    哪怕这段时间,他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她后背还是蹿起一股麻意。

    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抽出手,认真嘱咐道:

    “晚上这边很乱。进去以后,不要乱逛,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也不要吃陌生人递来的东西,如果有人跟在你的身后超过十秒钟,就喊我的名字……”她皱眉,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还是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要去吧。”

    谢启则一直专注地盯着她,只在最后一句话目光微闪。

    谢黎不放心地问道:“听见了吗?”

    “听见了,”他低声答道,“待在你身边,哪儿也不要去。”

    谢黎这才勉强放心了一些,推门下车,牵着谢启则的手往中餐馆走去。

    她已经跟老板打过招呼。老板一看到他们,就热情地迎了上来:“谢,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笑嘻嘻看向谢启则:“这就是你的弟弟吗?小伙子长得很精神,脸上的伤疤也很有个性!”

    谢黎点点头,介绍道:“启则,这是马汀先生;马汀先生,这是我的弟弟,谢启则。”

    马汀朝谢启则伸出一只手。

    谢启则却后退一步,走到谢黎的后面,双手环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颈侧,表现出抗拒的姿态。

    马汀受到的冲击最大,整个人震惊到原地石化,又咔嚓一声裂开,结结巴巴地问道:

    “谢,谢……你们真的是姐弟吗……”

    他之所以会准许谢黎长达一个月的假期,还给她寄了两箱生物科技出品的高级肉蔬,除了因为谢黎的确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员工之外,还因为……他暗恋她。

    或者说,谢黎到洛杉矶这三个月以来,几乎没人不喜欢她。

    最重要的是,她身手一流,甚至可以媲美公司的高级安保人员。

    黑-市上,那些公司安保的私单价格高得吓人。

    谢黎的要价却很低,碰到老弱病残,甚至会主动降价。

    以前劝人行善,天经地义。

    现在劝人行善,天打雷劈。

    唯一不变的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人们都喜欢善良的人。

    谢黎就是那个善良的人。

    不止马汀,中餐馆里的熟客也震惊了:“小谢,这真的是你的弟弟吗?”“不会是那种弟弟吧?”“别啊,小谢,这种白斩鸡有什么意思,身板儿还没我们老板一半结实……”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吆喝了一句:“你确定他能满足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谢启则似乎轻颤了一下。

    这是他失忆以后,第一次面对这么多陌生人,受到惊吓很正常。

    谢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却发抖得更加厉害了,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谢黎眉头微皱,冷冷扫视一周:

    “我弟弟出了车祸,忘了很多事情,心理年龄可能只有十三四岁。我劝你们嘴巴放干净点儿,别再让我听见你们对他嚼舌头,否则别怪我把你们的头按在泔水桶里,让你们一次性嚼个够。”

    话音落下,气氛安静得几近窒息。

    周围人面面相觑。

    一分钟后,有人打破沉默,站起来给谢启则道了歉。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连声对谢启则说了好几声抱歉。

    直到所有人都对谢启则道了歉,谢黎才对马汀微微一笑:“谢谢你预支给我的一个月工资,帮了我很大的忙,真的非常感谢你。”

    “不客气,”马汀挠头笑笑,“你也帮了我不少忙。”

    他看向挂在谢黎身上的谢启则,换上了讨好女朋友弟弟的语气:“那弟弟跟我去楼上包厢?一楼太危险了,你姐姐要工作,可能顾不上你。”

    谢启则听完却将谢黎抱得更紧了,头也不抬:“不,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语气却像小孩子闹脾气似的幼稚和固执。

    马汀顿时松了一口气,开始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好笑,居然跟一个小男孩吃醋。“听话,”马汀耐心道,“跟我去二楼吧,上面有游戏机。”

    谢黎没注意马汀自诩为男友的表情。

    她在清点弹夹里的子弹。

    同样地,她也没有注意到,马汀说完这句话以后,谢启则抬头看了他一眼。

    非常平静的一眼,没有任何情绪。

    马汀却被看得遍体生寒,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刚好这时,谢黎清点完子弹,咔嚓一声合上弹夹,抬头对马汀说道:“没事,就让他待在一楼吧。我能看住他。”

    这不是能不能看住的问题吧……

    马汀惊疑不定地想。

    谢启则根本不是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啊!!!

    他看向谢黎的目光,抱住谢黎的动作,磨蹭她颈间的神态……无一不充斥着成年男性的侵略性。

    而谢黎,对此一无所知。

    可能因为谢启则的手掌太大,手指又太长,谢黎甚至没有意识到,他扣在她腰上的手指,随时有可能越界。

    马汀看着谢启则的手,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马汀发现,谢启则也在看他。

    他的手掌仍然扣在谢黎的腰上,下颚仍然抵在谢黎的颈间,明明是小男孩依赖大人的姿态,视线却居高临下,带着几分阴冷的戾气。

    很明显,他不是真的小男孩。

    他的幼稚、固执、脆弱,全是装的。

    马汀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想要告诉谢黎实情,下一刻从头顶到胸腔立刻陷入了难以形容的麻痹。

    仿佛无形的压迫感从天而降,重重压在他的舌根上,让他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几分钟后,马汀的胸骨甚至隐隐作痛起来。

    幸好,谢黎及时打断了谢启则。

    “起来,”她拍拍谢启则的脸颊,“我带你去外面转转,熟悉一下周围的地形。”

    谢启则眼中阴冷的戾气瞬间消失,乖乖地答道:“好。”

    话虽如此,他扣在谢黎腰上的手却没有松开,整个人始终像某种被驯服的大型动物一样黏在她的身上。

    谢黎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居然就这样带着谢启则走了出去。

    马汀彻底迷茫了。

    谢黎和谢启则究竟真是姐弟,还是假扮姐弟的情侣?

    假如他们是情侣的话,为什么要谎称是姐弟……他又不是那种不准员工谈恋爱的老板。

    虽然他很喜欢谢黎,但更欣赏谢黎的人品和身手,不可能因为她谈恋爱了就开除她。

    除非,谢黎对谢启则真实心理年龄一无所知。

    ……被他骗了。

    ·

    “谢启则”知道马汀对他起疑了,但不在乎。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记忆逐渐恢复,记起了很多事情。

    比如,他不叫谢启则,而是叫修,是生物科技的首席执行官,身体是可以无限增殖的菌根网络。

    当然,他一直知道自己叫修,只是对这个名字既无感情也无归属感。

    确定自己叫修,就像确定自己叫001一样,情绪上不会有任何波动。

    除此之外,他还想起了自己为什么那么渴望被谢黎拯救。

    以及,谢黎是如何操纵他的情感与理智,让他一步步丧失冷静,做出完全与自己原则相悖的举动。

    就像现在,他本该在恢复记忆之后,立刻离开谢黎,回到生物科技总部,夺回CEO的头衔。

    然而,他却站在谢黎的身后,把头埋在她的颈间,恋恋不舍地嗅闻她的气息。

    作为一个极端冷血也极端重利的人,他从来没有在杀人这件事上犹豫过。

    就像,即使他知道芯片有害,过度使用会致人精神错乱,也从未下令禁止使用芯片,甚至想利用芯片建立信用体系,堂而皇之地取代各国的货币。

    一旦成功,他不仅可以追踪人们的消费习惯、行为,还可以操纵他们的政-治倾向。

    到那时,社会如何运作,历史如何书写,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整个过程中,无数人因芯片而丧命,抗议的言辞源源不断涌向生物科技。

    他也从未动摇过。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想要站在最顶端,就得抛弃良知,做到绝对冷静。

    哪怕后来反公司联盟出现,一度使芯片消失,相关产业倒退十年,他也成功了。

    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平民,只要连上网络,就会被生物科技监控大数据。

    人们的思想、行为、喜好、习惯、秘密,不过是他赚钱的工具。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没有杀死谢黎?

    他究竟想要什么?

    这些天,他冷眼旁观谢黎用手机上网,刷短视频,根据大数据的推荐网购。

    她没什么特别的,和其他人一样,深陷于信息茧房,被大数据愚弄。

    她也是他赚钱的工具。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站在她的身后,嗅闻她的气息,甚至伪装成失忆的蠢货,撕裂自己的伤口,只为了博取她的同情与关注。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他也是冷静的、清醒的。

    他冷静而清醒地看着自己,在这种低劣的感情中逐渐沉沦,任其摆布。

    第209章

    Chapter

    23

    谢黎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人,

    带谢启则熟悉完附近的地形,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因此,

    大多数时间,

    她都是闲着的,可以看电影或打游戏,

    但一旦忙起来就意味着要见血了。

    今天还算顺利,

    除了几个喝大了的彪形大汉,

    基本上没人闹事;而那几个彪形大汉,也在谢黎拔枪之后,

    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凌晨五点钟,谢黎跟中餐馆的伙计打了声招呼,

    带着谢启则离开了。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她感觉……马汀似乎有些害怕谢启则?

    几乎整个晚上,马汀都没有跟谢启则有过眼神交流,

    也没有跟他说过话。

    谢启则坐在她旁边时,马汀甚至罕见地没有过来搭讪。

    可是,

    谢启则有什么好怕的呢?

    谢黎思索地看向挂在自己身上的谢启则。

    谢启则几乎完全覆在她的身上,

    头埋在她的颈间,有一下没一下地闻着她的气味,轻眯着眼睛,表情困倦中带着一丝陶醉。

    他在她的颈侧磨蹭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

    一脸不高兴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谢黎坐上驾驶座后,他安分不到两秒钟,又凑了过来,低声抱怨道:“……我困了。”

    “睡会儿吧,到家了我叫你。”

    “可是,我想看着你。”他离得太近了,额前的头发丝丝缕缕擦过她的颈侧。

    所以,她现在的感官又迟钝又敏锐,被他这么一蹭,顿时一个激灵,麻意从脖颈蔓延至头顶。

    “……回去再看!”谢黎警告地瞪他一眼,推开他,发动引擎。

    谢启则被瞪得一愣,随即不再乱动,低头系上安全带。

    谢黎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否光线的问题,谢启则的神色显得有些古怪,喉结轻微滚动,看上去像是在回味什么。

    回到家,谢黎刚反锁上房门,谢启则就像松开牵引绳的大型宠物一样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她。

    谢黎:“……洗手,从外面回来要洗手!”

    “我困了。”他抱着她不撒手,发出闷闷的撒娇的声音。

    “困了也得洗手。”

    谢启则假装没有听见,一声不响。

    最后,谢黎只好强行把他拽到洗手间,替他洗手。

    整个过程中,谢启则脑袋一直埋在她的肩上,似乎只要贴着她……不管她对他做什么,他都没有异议。

    可能因为洗手间太小,不到三平米的狭窄空间,谢启则又太高太重,一动不动地压在她的身上,谢黎忽然有些呼吸困难。

    就在这时,谢启则往前蹭了蹭,似乎想往她的怀里钻得更深一些,但他显然忘了自己并不是宠物,而是一个超过一米九的成年男性。

    谢黎差点跌倒在洗手间,不由怒道:“谢启则!”

    谢启则还在往她的怀里钻,为了离她更近一些,一条腿甚至顶-进她的双膝。

    这个动作带着一丝不正常的侵略性,谢黎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应该生气。

    谢启则坐在床上,垂下脑袋,用干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可能因为清醒得猝不及防,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谢黎不打算安慰他。

    他太会得寸进尺了。

    适当的冷落,可以让他学会分寸。

    谢启则却冷不丁开口了:“……疼。”

    谢黎头也不回:“装可怜对我没用。”

    “我没装可怜,”他低声说道,“我头上的伤,好像裂开了……好疼。”

    谢黎不太相信。一路上,他脑袋都在她的肩上蹭来蹭去,她怎么没看到伤口破了?

    “睡觉。”她不容置喙地说。

    “真的很疼。”他说。

    “睡觉。”谢黎闭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远程关掉了灯光和窗帘。

    淡蓝色的晨光被百叶窗遮住,室内顿时陷入黑暗。

    已经是早上六点钟,谢黎困倦极了,很快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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