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转头暗暗在心中哈哈干笑两声,顶着比搂着他的这发烧之人更红的脸强硬地说服了自己。沈怅雪怎么可能是那种喜欢他。
他只是缺爱惯了,怕被人再丢掉,怕再被看不上眼怕再被虐待,太想要别人关爱才会如此。
说是喜欢他,但对他的喜欢也只是渴求师长的关爱那种喜欢……几乎没人像钟隐月这般对他偏爱有加还明争暗抢的,他对钟隐月也只是占有欲比较强的亲情之爱!
别想太多了,怎么可能!
耿明机那个样子,又不会教沈怅雪如何分辨这些感情。都没有人好好教过他的,他是只分不太清感情的兔子,还是只过去非常非常缺爱的兔子——他分不清敬爱和喜欢,他钟隐月还分不清吗!
他怎么能用沈怅雪分不清的喜欢来误人子弟,就为了一己私欲就把人家领上错误的路!?
沈怅雪好不容易这次有了条光明大道,不能这样误入歧途!
他就这样坐在莲花台上修他的仙……对,沈怅雪干干净净的,把该报的仇报了,再得封仙位,干干净净地羽化而去就好!
他怎么会想和师长者谈那种恋爱?
他那么守规矩的一个人,缺爱缺疯了也不会这样的!
钟隐月也不能让他这样。
正想着,沈怅雪突然在他怀中哼唧了声,似乎是烧得难受了,又往他身上拱了拱。
他早已和钟隐月贴得毫无缝隙了,这么一拱,便是往他身上一压。
钟隐月被压得一阵窒息,骨头生疼——他这才想起来,这兔子瞧着柔弱,长相也人畜无害,可他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剑修。
这可是除主角外,全仙修界再无人能出其左右的年轻一代的剑仙。
门突然响了起来。
钟隐月怔了怔,正想着这么晚了能是谁来敲门,就感受到门外有一股属于他自己的灵气。
钟隐月明白了过来。
他拍了拍整个人都骑到了他身上来的沈怅雪,道:“醒醒。”
被他摇了几下,沈怅雪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咳嗽了几声:“师尊?”
他睡眼朦胧,头发也散乱着,瞧着更漂亮了。
钟隐月看得脸色红了红,眼神飘离开,胡乱应着声说:“是我。他们把药煮好了,你先松开,我去给你拿来。”
沈怅雪点点头,松开了搂着他的腰的手。
钟隐月拉好刚刚被他压得都已经袒露春色的胸前衣襟,翻身下床,走去门口开了门。
小纸人把药碗举过头顶,站在门槛后面,呆呆地一动不动。
碗里的药还在散着热气。
“多谢。”
虽然它没生命,也听不懂,钟隐月还是很有礼数地道了谢。
他把药碗从小纸人脑袋上拿了起来。
小纸人跃过门槛跑进屋子里。钟隐月关上了门,拿上药走了回来。
沈怅雪还困着。取了个药的空,他又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闭上眼睛睡着了。
钟隐月叫了他几声,将他叫醒。
沈怅雪半睁开惺忪的睡眼,强忍着困意看向他。
钟隐月看得心生怜爱,柔声问:“起得来吗?起不来的话,我喂你?”
一听到可以喂,沈怅雪的眼睛亮了一下。
亮的那一下立刻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还没被人这样亲自喂过。”
“可以呀。”钟隐月说,“那我去找勺子,你等一等。”
沈怅雪点点头。
小纸人是个贴心的,它好像早猜到会有这种事。钟隐月刚准备在这间宫舍里找找,一回头,这小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一旁的桌柜上,两只手高高举着一只木头勺子。
钟隐月:“……多谢。”
他再次讪讪道过谢,拿起它拿来的勺子。
钟隐月坐了回来。他舀起一点药汤,吹了几口,将勺子送过去。
沈怅雪乖乖张开嘴,抿下勺子里的一口药汤。
很苦,他皱起眉来,没有多说什么。
“苦吗?”钟隐月问他。
沈怅雪摇了摇头:“不苦。”
钟隐月笑了:“骗我。”
沈怅雪跟着苦笑。
他没有反驳,钟隐月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继续舀起一口药汤,喂到沈怅雪嘴里。
一碗汤药被慢慢悠悠地喂完。汤碗放到一边后,钟隐月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糖球来,再次塞进了沈怅雪嘴里。
“山宫里的。”他笑着说,“我抓了一把藏进袖子里,都是你的。”
沈怅雪怔怔地。片刻,一股甜味儿在嘴里蔓延开来。
他从没尝过这种味道。
耿明机从不给他吃这种东西。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他曾经以为是乾曜门门中森严,弟子们不被允许吃这种甜得“软弱”的东西,可后来却看到耿明机将一些糖球分给了邱戈和窦娴。
还未来得及细想下去,钟隐月又从手边拿起了药箱来。
“你头上的伤,我还没给你包好。”钟隐月说,“别动,我给你包好你再睡。包好以后,我就也不走了,今晚也在这儿陪你。”
“……好,谢谢师尊。”
钟隐月笑了笑。
宫舍里的灯烛烧着烛丝。
钟隐月带来的小纸人似乎并不明白他们两个在做什么,站在桌上歪了歪脑袋,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在那处旁观了起来。
灵药抹到伤口上又冰又凉又痛。这种伤口上药,理应是很痛的,可沈怅雪早已经习惯了疼。
他在这种带着凉意的痛里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他听到钟隐月在他身边叹气,听着似乎很难过。
沈怅雪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难过,睡着睡着又迷迷糊糊想起来,钟隐月说过他不该习惯。
那是否是因着他竟能在痛时睡着而难过呢?
沈怅雪不知道。
他重病着,浑身难受又阵阵闷闷地头痛,一睡便无梦到了天亮。
他睡得昏昏沉沉,是被外头的一阵不大的喧闹声吵醒的。
“……少问用不着的!”
他听到了钟隐月的声音。有些凶,但不是对着他。
沈怅雪倦倦睁开眼。
“为师要在哪里训你们,那是为师的自由。”
“少好奇这些没用的了,昨日事发突然我才临时放过你们,今天可不会了!”
沈怅雪浑身酸痛地翻过身,听出这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玉鸾宫的弟子们怯怯出了些声音,都在询问他今日要做什么。
钟隐月又教起他们符修的法术来。沈怅雪往外看了眼,虽然白日时门上看不到门外的人影,但他仍是禁不住勾了勾嘴角。
钟隐月说到做到,说在他身边就是在他身边,说不会扔下他就是不会扔下他。
他来到了弟子别宫的院子里,给玉鸾宫这些弟子们继续授道。
沈怅雪虽是大病不起,只能在宫舍里躺着,可也算是被他带在身边。
沈怅雪微微扬起头,看向舍内的木桌。那昨日坐在桌子上的小纸人已经变成了一片薄薄的纸,旁边还放了五六套白衣,一看便都是钟隐月为他寻来的玉鸾宫的衣物。
而那些衣物旁,是一个紫虚瓶。
那是钟隐月给他找来的法宝。
第058章
伍拾柒
钟隐月在外面声音很大地训着弟子们。
沈怅雪还是没什么力气,
又拉起被子,睡了过去。
发烧的时日总是头痛,睡起觉来又昏昏沉沉的,
一睡过去便是一整天。
钟隐月每到中午晚上都会亲自煮粥来,还会好声好气地哄着他,把粥喂进了他嘴里。
不知是因为发了烧,
还是的确太缺师长者的关爱,病着的沈怅雪越发爱撒娇了。他总是要钟隐月喂他,
吃完了又要钟隐月坐过来,抱着他的腰闭着眼睛,
靠在人家身上小憩。
发烧也不是重病,躺了两三日沈怅雪便好了。可即使是要好全了的这会儿,他依然没骨头一样软趴趴地歪在床上,说着没力气,
要钟隐月亲自喂他。
钟隐月无可奈何。
他就这么喂粥喂到沈怅雪大病痊愈,能自如地下床走路为止。
瞧着自己的病好了,
沈怅雪这才因为不能再跟人家装虚弱收了手。
大病初愈,
钟隐月觉得他还是虚弱,病好后的这几天还是给他煮粥,且不让他出门吹风。
怕沈怅雪吃得腻,钟隐月做粥做得花样极多。
今日是瘦肉粥,明日便是蔬菜粥,
后日又往粥里放了一把香菇来煮。
今日一早,
沈怅雪一起来,钟隐月便端着一碗肉沫滑蛋粥进来了。
见他又下地走来走去的,
钟隐月边把粥放到桌子上边问:“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沈怅雪摇摇头。
“师尊不必忧心,病已好了数日了。”他说,
“我早已没有任何不适……师尊也该放我出去吹吹风了。”
“也是,你病好已有好些时日了,是可以出去转转了。”钟隐月说,“这些衣物放这儿好些天了,你待会儿都试试吧,先把粥喝了。”
钟隐月说的正是放在宫舍木桌上的这些衣物。
前些日子,沈怅雪发烧那日后的次日一早,钟隐月便去玉鸾宫里寻来了好几身白衣,一直在这儿放着。
沈怅雪一直躺在床上,没能换上这些衣物。
后来他虽好了,可钟隐月又不许他出门受风,他便一直穿着里衣在宫舍里呆着,也没机会穿上这些衣物。
看看经书擦擦剑,躺在床上发发呆,他就这样有一天没一天地混着日子。
不过他偷偷趁钟隐月不在的时候换过几次,换好之后就自己在屋子里美滋滋地转圈,有种终于脱离了乾曜的快感与实感。
但怕钟隐月发现他这般不听话,继而生气失望,沈怅雪每次穿着衣服转完圈后都会赶紧脱下来,按照原样叠好,放回去。
钟隐月没发现过他的小动作。
这会儿,沈怅雪依着钟隐月的话,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坐到桌边,两手捧着碗,老老实实地喝完了粥。
喝完粥,他起身来,终于当着钟隐月的面,光明正大地换上了这几身白衣。
五六身白衣都很适合他。沈怅雪人高肩宽腰细,这等身腰就是穿个破布片子都好看。
钟隐月看得两眼发直,傻笑着连连点头,夸了他几句好看。
寥寥几句,沈怅雪就红了脸。
他又低下头,手绞着衣角,犹犹豫豫地低声说:“师尊不嫌就好。”
“我嫌你什么,你这般好看。”钟隐月说,“快坐过来,我给你拿法宝。”
沈怅雪点点头,听话地坐了过去。
沈怅雪身上的法宝其实没多少,耿明机也不爱在他身上大出血。
除了那一把听悲剑,便是一些用于日常的法宝。除了放东西用的紫虚瓶以外,就是能更快聚气,能让灵气在需要时更快流转的辅助法器曜仙石;一个用来传讯的玉镜,除妖卫道时要用的锁妖袋;乾曜山弟子用于巡山的游月灯,还有一把铜钱串成的流苏。
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沈怅雪从紫虚瓶里放出来一个灵木箱子,把箱子打开以后,里面就是这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钟隐月站起来,俯视下去打眼一看——说好听的是杂七杂八,说不好听就是一堆纯垃圾。
全是原文主角在路边打怪时会掉的东西,以及这年头路边小贩会卖的物件。
这些物件加点灵气,过了仙人之手,也算是“法宝”,只不过是最低级的法宝。
原书设定里,会有下山的仙人把物件这般加一加灵气,然后就给凡世小贩去贩卖,也能捞一笔钱。正经仙家人都不会挣这种黑心钱,故而这种太低级的法宝,在天决门,一般被叫做“下三滥的玩意儿”。
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却装满了沈怅雪的箱子。
钟隐月望着这一箱子的垃圾,一时无话。
半晌,他从里面捞出来一串血珠子:“这什么?”
“血珠,乾曜长老给我的。”沈怅雪规规矩矩地把双手放在腿上,正坐在桌前小声说,“这些……都是长老给我的。长老给我的东西,是……乾曜门里,最多的了。”
不费事的垃圾当然不嫌多了。
这血珠子一看便是从山下小贩处买来的红珠子手链,在他手里过了一把灵气,就给沈怅雪了。
钟隐月叹了口气,在这箱子里翻了翻,没一个好东西。
他合上箱子,不再去看,转头看向他寥寥无几能上台面的几个法宝——无非是仙石和锁妖袋,一把游月灯和铜钱流苏。
前几个还算看得过眼。
钟隐月拿起最后那把铜钱,询问:“这是什么?”
“五帝钱。”沈怅雪说,“乾曜宫的主宫弟子人手一个的。”
主宫弟子便是能去长老山宫里侍奉的弟子们,都是长老们的贴身弟子,最得长老之心。
“这哪儿是五帝钱,就一串铜钱而已。乾曜宫主宫弟子人手一个,你手上没有说不过去,他便随意给你串了一把罢了。你们剑修对这东西需求不高,有个什么东西挂在腰上就好,平日无人细看。你若是没有,会遭人议论,他才拿这个顶替的吧。”
钟隐月把它放回到桌子上,脸色难看道,“我早知道他对你不好,可没想到能到这份上。乾曜宫这般厉害的山门,一个首席弟子的箱子里竟然全是这种东西……”
沈怅雪缩缩肩膀,低了低头,没回答。
他似乎很尴尬。
被人看透了家底,完全不体面的真实被这般血淋淋地扒开,看了个干净,尴尬是自然的。
他这个样子,钟隐月也不忍再说。
“你不傻,也下过山,这些东西好不好,想来也用不着我特地向你解释。”钟隐月说,“这些东西,我就帮你收了吧。这个紫虚瓶里,是我给你挑的东西。”
钟隐月把自己手上的紫虚瓶交给了他。
沈怅雪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接了过来。
“东西不少,你看着挑着用就好。”钟隐月说,“你这些东西我就都收走了……还是扔了比较好?你若是想留,我替你留着。”
沈怅雪摩挲着他给的紫虚瓶,闻听此言,抬起眼皮瞥了眼手边的灵木箱子。
“请师尊扔了吧。”他神色淡淡,“师尊说得没错,长老对我究竟好不好……我是该明白的。”
他都知道。
他或许早已经知道了,只是若想不生邪念地修道下去,便只能哄骗自己,乾曜长老待他是好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他体面。
可若是真的将他视作弟子,将他看得重要,又怎么会如此凉薄?
人若想要偏爱,有的是偏爱的法子。
耿明机只是真的将他视作畜生罢了。
钟隐月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应声说好。
“那我帮你丢掉。”钟隐月说,“我先回山宫了。再过四日就要入秘境了,很多事都还要准备。晚上我会再过来……一说这个,我还有事想与你商量。”
“师尊想问何事?”
“你离不开我,不如,我在山宫里为你铺个床位?”
沈怅雪狠狠一怔:“?”
他两眼蓦然睁大,茫然极了,还眨巴了两下。
“你毕竟身世不好,乾曜又那般对你……有人告诉过我,若是猫狗兔子这类动物感到不安,且不安得太过分的话,为了引起人的注意,什么都干得出来。”
沈怅雪后脖颈淌下冷汗来。
他眯起眼来笑了:“师尊,这是听谁说的?都是莫须有的事……”
“我也忘了是谁同我说的了,似乎是过去一旧友。”钟隐月说,“他曾在家中养过一只幼犬。那小东西还小时,他便一直陪在身边,后来那狗大了,越发离不开他了。每次他一出门便大声吠叫,一瞧不见他更是急得满屋子叫,还发抖不停,实在难缠得紧。”
钟隐月突然讲起他人的事来。
沈怅雪还是头一次听他这样说起旁人,觉得新鲜极了,便随口道:“想必那只狗是将师尊友人当成生母或生父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可他毕竟平日里还有事情要忙,实在无法将它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可若不戴着,那只狗就会撕咬自己,或一个劲儿地以头撞墙,总之是一个劲儿地想弄伤自己,让他注意。”
“我那友人实在无法,便领着它去看了……郎中吧。”钟隐月说。
沈怅雪诧异:“师尊所在之地,有郎中能为猫狗看病么?”
“自然是有的。”钟隐月说,“看过郎中后,郎中就与我友人说,那狗是有了分离焦虑症。”
“何为……分离焦虑症?”
“一旦与某人分离,便分外难受。”钟隐月笑了笑,“心中难过,害怕,担忧……为了让那人多看几眼,某些动物就会拼命残害自己。虽说我觉得你不会如此,但你这几天瞧着的确是分外不安。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宫舍之中,倒不如同我去山宫住吧。”
沈怅雪犹豫道:“这不可的……长老山宫是仙山高位,弟子从不能住入其中,与长老同吃同住的。”
“不可的事就让它可呗。”钟隐月满不在乎道,“规矩就是要破例,才能有新的规矩。规矩这东西,存在就是为了让人打破的。”
钟隐月一脸大义凛然。
沈怅雪望着他怔了片刻,笑出了声。
“师尊,”他笑着说,“师尊从前,定是离经叛道的学生吧?”
钟隐月表情很不自然地一僵。
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高二时故意跟学校对着干去染的一头红毛——还真让沈怅雪说中了。
第059章
伍拾捌
钟隐月表情的这一僵,
沈怅雪就已经明白了。
他捂着嘴吃吃笑出了声:“师尊果然是。”
钟隐月耳尖红了红,愠怒道:“别笑师长!”
沈怅雪含笑点着头,放下了手,
还是笑吟吟的:“弟子知错。”
“你哪儿知错了……”
沈怅雪憋着笑,两肩都因为笑意阵阵发抖。
片刻,他把笑意压了下去,
说:“不过,弟子倒是觉得很好。克己复礼,
也未必就定比离经叛道更为高尚。”
钟隐月怔了怔。
沈怅雪依然在含笑看着他,钟隐月却有些愣神——原文里的沈怅雪,
可不会说这些话。
看出了钟隐月眼神不对,沈怅雪问:“师尊怎么这样看我?”
“没。”钟隐月收回眼神,道,“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罢了。我印象里,
你一向都很规矩的。”
沈怅雪不仅仅是规矩而已。原文中,他克己复礼又严于律己,
修道之事上从来不做出格的事,
平日行事又谨小慎微,一点儿出格的事都不会做。
沈怅雪笑笑:“规矩久了,也想疯一疯。”
“也是,被四四方方的规矩圈得太久,也会厌倦的。”钟隐月说,
“没关系,
你在我这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先走了,你这些法宝我都放回山宫的仓库里去。你这个紫虚瓶我也拿走了,
你就用我拿给你的这个就好。乾曜宫的东西,能不要就不要了吧。”
沈怅雪点头:“劳烦师尊了。师尊,
今晚还来吗?”
说到这儿时,沈怅雪不知不觉收起了笑。他表情不自觉地绷紧了,满脸的小心翼翼,眼睛闪烁又亮晶晶地盯着钟隐月,还紧张兮兮地耸起肩膀,双手绞着衣角,脸上通红了一片。
钟隐月被逗笑了,点着头道:“我来。白天我有事要忙,你闲着就四处转转,我晚上还来你这里。”
沈怅雪眼睛里一下子更亮了,捣蒜似的狂点头。
他红着脸,瞧着当真好捏。钟隐月看得心花怒放,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将他的法器都拿走了。
乾曜宫的东西皆被钟隐月扔进了角落里。他看都没再多看一眼,转身便带上了门,挂好锁,离开了。
转眼日落西山,夜幕渐沉。
“离秘境没多少天了。”
温寒说着,叹着气,往院子里的篝火里添了一把干柴。
天气暖了,但晚上还是有些冷。院子里早已没了落雪,一群人吹着晚春风,团团围着一团篝火,围坐在院子里。
“没关系的,这几天师尊给我们……‘特训’?如今我们都长进了不少,还有师姑一起去,能撑过去的。”苏玉萤说。
“但是我还是紧张啊。”温寒说,眼神又飘向沈怅雪的宫舍,“说起来,沈师兄自打过来就没怎么露过面呢,师尊的‘特训’课业他也没上过。”
“没办法啊,来的第二天就生了大病。”苏玉萤说,“我还想进去看看的,但是师尊不许,怕师兄把病过给我们……”
“师尊担心得挺对的。”温寒支起胳膊托腮,道,“沈师兄也是倒霉,来第二天居然就发了烧,怕不是乾曜宫的那些前同门在给他扎小人。”
苏玉萤压低声音:“说起这个啊,虽然每次我们一说起来,师尊都要让我们闭嘴……沈师兄真是乾曜长老让过来的?”
“我也觉得奇怪呢。”温寒拧起眉,放下托腮的手,纳闷地低声嘟囔,“就算是魔尊在前,师尊又为什么非拿乾曜宫的首席弟子打赌?我倒是知道师尊有些在意沈师兄的事,但至于到会把乾曜长老得罪到老死不相往来都要抢过来的份上吗?”
陆峻听到这儿,也纳闷起来:“你说得对啊,这可是当着明面挖墙角了,挖的还是堂堂正正的首席弟子。魔尊这事,师尊还是当着全山门长老的面挖的人……这和把乾曜长老的面皮从脸上硬撕下来,扔地上狂踩没区别了。”
“对吧?”温寒说,“师尊这也太拼了……”
“这么一说,温师兄。”苏玉萤说,“你不是说那日兔妖狩猎的时候,沈师兄就怪怪的吗?我记得那日还是师尊和沈师兄留到最后,坐了同一马车回来的。”
“那日一回来,师尊又很立刻地突然就去闭关了,连第二天去向掌门报告都等不了,那报告的事也是让青隐师姑去拜托了灵泽师姐帮忙……虽说师尊也早就说了会去闭关,但不至于这么急急忙忙地,大半夜一回来就立刻去了吧?”
“师妹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说,师尊是为了沈师兄去闭关的吧?”陆峻说。
“毕竟这也太巧了嘛。”
“怎么可能!”陆峻哈哈笑起来,“自古以来,谁人闭关不是为了自己的道?师妹莫要想多了。”
苏玉萤“唔”了声。
“不过师尊宠沈师兄倒是真的。”温寒叹气,“沈师兄发烧这几日,他每到中午晚上就要借用别宫的厨房,亲自下厨。我入门已经九年了,压根就没吃过师尊亲手做的粥饭。”
陆峻说:“也不怪师尊的,沈师兄瞧着在乾曜宫受了许多委屈。师兄忘了?前月除妖卫道下山时,他同门师弟师妹都敢在我们外人面前那般对他不敬,私底下更不知会如何对他了。”
“对呀对呀,冬天时乾曜长老还原因不明地责打了他……那会儿咱们山宫被乾曜山为难,来的乾曜弟子都是吃白饭的,就只有沈师兄一个帮了师尊许多。师尊人好,自然记挂着他。”
“或许是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师尊知道了许多事吧?所以才会这般看不过去,硬来也要让沈师兄离门。”
温寒话音一落,围在篝火边上的几人突然都陷入了沉默。
——众所周知,如果不是被逼急了,钟隐月是万万不会做这种刀尖舔血的事情的。
那可是天下第一的耿明机,得罪他只有坏事。
宁可冒着耿明机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原谅玉鸾山的风险……
一时间,关于乾曜长老的数种糟糕猜测纷纷涌上他们各人心头。
诡异的沉默之中,温寒赶忙打了两声哈哈:“好啦好啦,怎么都这般严肃?不说了不说了,师尊偏爱沈师兄也正常!他又并非是冷落了我们,这些天师尊都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在我们身上了!”
“师兄说的是啊!”陆峻也笑,“师尊给我们的法宝也都是顶好的,沈师兄如今也是我们的同门大师兄,师尊偏心一些又有何妨?不碍事不碍事。”
苏玉萤跟着笑了笑。
她是向来不在意的,她打从前就觉得沈怅雪人好,也隐隐约约察觉出他日子过得不好不易。
谁都会偏爱可怜人,苏玉萤光听着就也很可怜他。
她转头,忽然发现白忍冬摸着下巴望着篝火沉思。
苏玉萤突然发觉,白忍冬都没怎么说话。
于是她问:“师弟,怎么一直不说话?”
她一叫,白忍冬才回过神来。
“啊,没有。”白忍冬说,“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
“沈师兄礼成的那天晚上,我明明在那处打了四桶水,都放在井边了。可那晚回来一看……竟然一桶都没有了,全都只剩下了空桶。”
“是山里的野兔子什么的偷偷喝了吧?”温寒说。
“那也不能全给喝了吧?”
“大概是谁给用了吧。”苏玉萤说,“沈师兄那天刚来,也不可能一天就用了你四桶水啊。他那般循规蹈矩的,那些水又一看就是别人打上来的,没问过人,他不会用的。沈师兄,有问过你们吗?”
温寒说:“没啊。”
陆峻也摇头。
“那便不会是沈师兄了。”苏玉萤很肯定,“再说沈师兄那般温文尔雅,也不会一晚上就用那么多水。”
“是啊,又不是水牛。”温寒说,“算了,几桶水而已,你别这么纠结。”
白忍冬皱皱眉,一看就是放不下这件蹊跷事——四桶水,这儿一共才四个人。他是在同门都把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之后打的,临被钟隐月叫去山宫前他还看了,四桶水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的。
不会是同门用的。
大约真是野兔子吧,毕竟沈怅雪看着确实循规蹈矩温文尔雅,不会一口气就用四桶,他又不是水牛。
白忍冬说服了自己,点着头把它放下了。
次日一大清早,上玄山宫中,响起一声什么瓷器被狠狠摔碎的声响。
上玄山一大清早的清净就被这么生生打破了。
山宫门前扫地的弟子正犯着瞌睡,这一声吓得他差点没跳起来。
“你说什么玩笑话!?!”
乾曜长老的怒吼又从山宫里传出来。
听着十分愤怒,声嘶力竭地,气得不轻。
扫地的弟子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抱着大扫帚,悄悄上了几层台阶,装作扫着阶上尘土,眼睛偷摸往里瞟。
秘境时日已近,今日一大早,上玄山宫中便又有长老大会了。
这会儿,诸长老刚到齐没多久,乾曜长老竟然就发了这么大的火。
扫地弟子往里一瞧,见乾曜长老又猛地拍桌而起。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朝着坐在末尾的玉鸾长老怒吼:“让一个弟子住进长老山宫,你是被魔尊打坏了脑子不成!?”
扫地弟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内容及意思,眨巴眨巴眼。
他顺着乾曜长老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玉鸾长老坐在自己的末尾之座上,淡定地喝着茶。
被人如此拍桌叫板,玉鸾长老完全不以为然,甚至端起茶杯悠哉悠哉地喝了半杯茶。
他不回话,座上诸长老也没人敢回话。
有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掌门坐在高位之上,也沉默着,还偏过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