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若是真做了噩梦,醒来见了师尊……也能即刻安心。”沈怅雪抱紧他,微微抬起头,可怜巴巴地仰眸望他,“师尊,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幼稚可笑吗?”沈怅雪耳尖微红。似乎是自己说出来也羞,脸上也带上了一层薄红。
钟隐月直接被狠狠击中——这无疑是对着钟隐月胸口中来了一记猛猛重拳。
萌!!
“不、不会。”
钟隐月脑子被萌得一片空白,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哈哈干笑道,“没、没关系!换山第一天嘛,你从前又受了那么多苦,一时反应不来也是正常!我今日就留在这儿陪你!反正那几个孩子也还留在灵泽山上,明天才回来呢!今夜就我跟你,都都都都这么晚了!我回山宫自己睡也害怕,就留在这儿陪你了!”
沈怅雪眼睛里亮了起来。
他的高兴只在眼睛里跳了跳。表面上,他又立刻低眉垂眼下去,脸上更红了些,还弓起身子,又想在钟隐月怀里缩成一团。
“劳烦师尊迁就我了。”他低声说,“师尊……会厌弃我麻烦吗?”
“不会不会!”
沈怅雪把脑袋往自己臂弯里藏,也又往他身上拱了拱,好似在拿头蹭着他,以此撒娇或蹭上味道。
他轻声说:“师尊,从未有人为我做到如此地步……请师尊,一定别丢下我。”
“我不会。”钟隐月猛猛揉几下他的脑袋,“以后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我走丢了怎么办呢?”沈怅雪说,“师尊还是锁上我吧……也省得他人来质问师尊,我不愿让师尊为难。”
“不会为难,来多少人质问我都没关系。”钟隐月说,“你不必替我忧心,更不必不管他们,我要你自由自在的。”
沈怅雪沉默了下,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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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隐月一时迷茫他叹的哪门子气,又想,大约是怕他日后会被那些老古董围着问。
他在叹天决门的风气。
钟隐月更怜爱他了,揉着他说:“别担心,有我在呢。”
沈怅雪不再说话了,安静地趴在他怀里点点头。
“睡吧。”钟隐月说,“以后,就都可以安安稳稳地睡觉了,不会有人再打骂你。”
-
别宫里面还有备用的床榻,钟隐月在沈怅雪的宫舍里打了地铺。
次日一早,钟隐月醒来了。
魔尊来过的次日,天决门上下还是一片平和。
早春时节,外头还是冷一些。
钟隐月醒的时候,沈怅雪还在睡。
钟隐月便坐在床榻上,打开药箱,默默地给自己换了一遍药。灵药的效果很不错,早上醒来时就好了大半。
不过魔尊乌苍的实力确实恐怖。昨日交手时,没过两招,钟隐月就起了一后背的冷汗了。
更让他觉得恐怖的是,钟隐月发觉对方“恐怖”时,又发觉对方此时的“恐怖”,其实只是他“玩心”起来了。
魔尊压根就没认真,纯玩呢。
钟隐月叹了口气。
突然,沈怅雪在床上猛地一哆嗦。
钟隐月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一看,沈怅雪从床上爬起来了,跟个迎敌的野兔子似的趴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只露出个毛躁躁的脑袋来。
他眼神懵懵的,还呆呆地望着钟隐月,这姿势估计是本能反应。
瞧他眼神迷茫,又有些警惕的模样,钟隐月就知道他是真做梦了。
钟隐月笑了声:“醒了?这儿是玉鸾山,你昨天转门了。”
沈怅雪的眼神里清明了些。
看见钟隐月,他紧绷的骨头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眼睛缓缓一闭,咚地倒回到了床上去。
“师尊。”他蔫蔫地叫。
“在呢,”钟隐月说,“我不走,你困就再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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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怅雪哼哼唧唧地发出了些“不用了”的拒绝声线。
他低着脑袋,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黏糊地问:“师尊……今天去做什么?”
“要进秘境了,我得去给他们倒腾倒腾法宝,好歹得人手两件才行。我闭关这些天,把那几个崽子托付给了灵泽长老。他们在灵泽山上吃住了一段时间,昨日灵泽长老也帮我说了许多话,得给她也送些东西感谢才行。”
钟隐月说,“还有,你昨日来时,把乾曜宫的法宝也都带过来了。虽说都是乾曜长老给你的,但他那个小心眼,估计不能这么心甘情愿地认了……我再挑几件能打个等价的,给他送过去,当扯平了吧。”
“那我不要了。”
钟隐月这样说,沈怅雪就从枕头上抬起脸来,微眯着一只眼睛,睡眼惺忪道,“除了剑,其他的都可以还回去的。昨日事发突然,我没想到,才都一并拿了过来。师尊若需要,就都拿去还给长老吧。”
钟隐月苦笑:“他要不要还说不好呢。”
沈怅雪想想也是,乾曜长老那心高气傲到令人发指的,估计只会嫌这些跟了沈怅雪许多年的法宝都脏了,看都不会看一眼。
“若是你不愿再用乾曜宫的东西,回头我去玉鸾宫的仓库里找找,把那些给你都置换掉。乾曜宫给你的,我就帮你收起来。不过今日忙,这些事日后我再给你操办。”
“我刚刚突然想到,昨日乾曜在气头上,我也刚打完架,你正经的离门礼和拜师礼都还未做,还是得带你回乾曜山一趟。”钟隐月说,“没关系,不用怕,是我带着你去,他这几天都在我跟前抬不起头来了,自然更欺负不了你了。”
“那是自然,师尊已成大乘,又在门中立了大功。”沈怅雪说。
“要只是这点儿,他还不至于这样。”
想到此事,钟隐月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昨日好像忘同你说了,魔尊把钩月捏断了。”
沈怅雪本还带着困意而微眯着的双眼立马瞪大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捏断了??”
第051章
伍拾
“钩月剑。”
钟隐月回答,
“昨日清晨的时候,魔尊是先到乾曜山上去的。那时乾曜长老率先与魔尊一战,钩月剑就‘死’在了魔尊手上。灵泽长老当时也在,
她说,那把剑是被魔尊生生捏断的。”
沈怅雪活跟见了鬼一样,两只眼睛瞪得跟要跳出眼眶来似的。
钟隐月十分理解他的反应。
毕竟钩月剑是跟了乾曜长老上百年的佩剑,
更是仙修界中无人不知的上古神剑,在这书里是与乾曜长老齐名的传说。
“师尊,
没在说笑吧?”沈怅雪声音怔怔,“那钩月剑可是万年的古仙剑,
怎么会被捏断?”
“确实是被捏断了。”钟隐月说,“我原本也不太信,毕竟钩月剑身为万年古剑,自身所蕴含着的神力便是一等一的,
万万不会被捏断……可是魔尊乌苍已经是千年的尊者,本身就法力高强,
又也是个天赋异禀的。虽说只过了百年,
可这百年里指不定修为又长进了多少。虽说难以想象,但说他能够徒手捏碎钩月剑,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
沈怅雪轻蹙起眉,眸色向下沉了沉,沉默不语了。
“这些都是灵泽长老说的。”钟隐月说,
“不过我也持相同意见。我虽只告诉了你一些,
但在我看的这话本后面,魔尊的确强大,
在这与仙修界和和气气没什么动作的百年里,修为突飞猛进了很多,
仙修界都没几个能与他对打的了。”
沈怅雪从被子里缓缓坐起来:“这我倒是猜测得到……原本掌门能与他一战,不过在百年前,为了能够战胜妖后,掌门几乎废掉了全身修为,近几年法术也不怎用了。可……照理来说,乾曜长老应该是能与他一战的,为何钩月剑会如此轻易地就被毁了?”
钟隐月昨晚上也觉得奇怪。
虽说一开始这事儿听了很爽,看到耿明机吃瘪又无能狂怒的脸更爽,但回过头来,他又觉得不对劲了。
这把钩月剑,在剧情后期可是跟着耿明机迎战了无数魔修鬼修,怎么会断在这儿?
“你问我,我也没法知道……钩月剑确实不该这么脆,可它就是真的断了。”钟隐月说,“没准是因为他近几年做的这些烂事吧。又是虐生,又是没安好心地折磨你的。”
“他心中无道,只有仇恨。虽说没生心魔,但这般离经叛道倒反天罡,就算天决门当没看见,也骗不过道心和天道的。”
“你是剑修,你也知道,剑那东西都是与剑修本身的道心挂钩的,修为更是。若是离了道心,就算本身实力不变,不生心魔,修为也会掉的。”
钟隐月绑好手臂上的白布,站了起来,“说点大白话呢,就是骗得过自己也骗不过老天——他修为往下掉,剑就脆了,魔尊却是越来越强,捏钩月跟捏脆脆鲨一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沈怅雪迷茫:“什么是脆脆鲨?”
“啊?哦,一种点心,我那边的。”钟隐月答着,回身离开道,“不说了。你收拾收拾,我去玉鸾宫那边挑法宝。今天又要送人又要给弟子备上的,得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了。你收拾好了,去玉鸾宫直接寻我就好。”
沈怅雪乖乖点点头,应声说好。
钟隐月推开别宫的门,离开了。
回到玉鸾山宫,又推开锁着法宝的木门,钟隐月来到了装满法宝的玉鸾宫宫库里。
翻翻找找半天,他把需要的法宝都拿了出来,放到宫内的一张桌案上,都齐齐整整地摆放好了。
待东西都拿出来,他又整理了一番,把法宝各自分拣后,又各自撞到了自己的三个紫虚瓶里。
紫虚瓶是专门用来装东西的法宝。只要不是活物,什么都能装,容量抵得上现代四五个小车库,乃是顶级的置物空间法宝。
钟隐月前脚刚收拾好,后脚沈怅雪就敲响了他的宫门。
钟隐月一回头,沈怅雪一身白衣站在宫门口,已经穿戴整齐。
“来得正好,我刚收拾好,”钟隐月说,“走吧,我想先去趟乾曜山。”
沈怅雪呆呆的:“这就去给长老送法宝么?”
“不,法宝的事不着急,我是还有点在意钩月剑的事。”钟隐月走出来,道,“我先去昨日魔尊来的地方确认一下。”
两人去了乾曜山。
依着昨天向灵泽长老打听来的地点,钟隐月到了乾曜山的后山处。
地面上还残留着魔尊法术的魔气,一靠近就令人浑身发毛,隐隐不适。
钟隐月往前走几步,很快就在山崖边的地上看到了一把剑柄——大约是昨日的事让耿明机心神不宁,他还没来这处回收残骸及收拾残局,东西还都在原来的地方放着。
钟隐月低下身,将剑柄从地上捡起来。
沈怅雪还在打量着四周。瞧见钟隐月这边有动静,便走了上来。
钟隐月打量了两下捡起来的剑柄,也回过身,把它拿给沈怅雪看。
沈怅雪只看了一眼剑柄上的纹路,便认出来了:“正是钩月剑。”
这种纹路,正是钩月剑剑身上的。
“果然。”
钟隐月细细打量了一番它。钩月剑的剑身都已经全碎了,剑柄上只剩下了一小截破碎的碎铁。
它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神力,只留下了一截破铜烂铁。
钟隐月又低头看向四周地面。地面上,也还留着细碎的铁的碎片,想来都曾经是钩月剑的一部分。
真是破坏得很彻底。
钟隐月深蹙起眉。
他刚陷入思考中,耳边突然吹来一口凉气。
仿佛有哪个鬼悄无声息地贴到他的耳边来,张嘴往他耳朵里吹来一口冰凉的鬼气。
钟隐月这会儿正深思着,这一下吓得他差点没跳飞起来,张嘴就嗷一嗓子,猛地蹦开。
沈怅雪正在望着地上的剑片思忖。
钟隐月突然在旁边喊了一嗓子,他吓得一抖,一转过头,立即猛地瞳孔骤缩。
魔尊乌苍懒洋洋地笑眯着一双眼睛,正站在钟隐月刚刚所站之地。
魔尊!
沈怅雪立即将手伸向挂在腰上的剑。
他向来拔剑极快,瞬间便能即刻出剑,直取对方命门。
可这一次,手都没碰到剑柄,他便手腕一僵,连带着下半身和另一只握住剑鞘的手都动不了了。
沈怅雪一低头,就见不知何时,身下有一股玄光如影子一般攀上双腿和听悲剑,两手也被牢牢地控住了。
“好了啊,都冷静点。你们乾曜门的真是的,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见着人就要拔剑。”
魔尊今日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一身干练玄衣,还披着件同样玄色的外袍。虽说一头乌发仍然披在肩上,却也是好生梳洗过了的。
他另一只手上捏着一根烟枪。说完这话,他就把烟嘴儿塞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烟,又慢吞吞地吐出来。
他一说乾曜门,沈怅雪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他不是乾曜门的。”钟隐月说了句,又立刻嚷嚷起来,“不对,你在这儿干什么!?”
“蹲你啊。”魔尊坦然。
钟隐月大怒:“还蹲!?昨天不是都打完了吗!你都说你玩爽了回家去了不会再来了!”
“白痴,对上玄当然要那么说了,不然他唠叨个没完。”魔尊说,“而且我也没全说谎,昨天跟你的确玩得很爽。我今天在这儿呢,也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我的确名声不太好,我也确实是个疯子,那你也不要看见我就觉得我要打行不行,我也不是个满脑子都是打架的莽夫。”
说到此处,魔尊一笑,“玉鸾长老,你仔细想一想,要是我只知道打架,我是怎么在人吃人的魔修界爬到魔尊这个位置的?”
钟隐月抽了抽嘴角,心说谁在乎你的破事:“那你今天是……”
“哦,我觉得你人还挺好的,我喜欢。”乌苍勾勾唇角,“我本来以为天决门烂透了,没想到还有人没被拉下泥潭,所以来提醒你两句,也算……愿意跟你结个同盟?”
“?跟我结什么盟?”钟隐月莫名其妙,又立刻明白过来了点,“你难不成想让我给你在天决门里当卧底,以后给你这个魔尊办事啊?你当我疯了?”
魔尊笑出了声:“那当然不是。”
“那你什么意思?”
“问得好,我什么意思呢——你用不着现在就知道我什么意思,我也没必要告诉你。”魔尊说,“不过我也不喜欢当上玄那种说话不说全天天打哑谜的死清高,可以给你透点底。”
“你们天决门,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马上就要变天了。”
钟隐月眨巴眨巴眼,没立刻明白过来。
魔尊一看就知道他没明白,再次哈哈笑了两声:“明白不过来也没关系,以后你就明白了。但现在我也有能立刻告诉你的事——为了表达我对你的诚意,我可以告诉你乾曜的秘密。”
钟隐月哈哈干笑:“他什么秘密?”
耿明机的秘密他都已经知道个底儿朝天了。
钟隐月想。
“我知道,你知道他很多事。”魔尊说,“但如果我要告诉你,钩月剑那把剑里,有前代乾曜留给他的底牌呢?”
钟隐月:“?”
第052章
伍拾壹
这话一出,
不止钟隐月,连一旁被魔尊强制定在原地的沈怅雪都怔了。
他声音犹豫:“前代乾曜?……何成荫师祖吗?”
“正是。”魔尊看向他,“你看起来知道啊。”
“知道一些。”沈怅雪说。
钟隐月回头,
见他还在保持着一手握着剑鞘,一手被迫悬停在剑柄上,两腿也定在原地,
完全动弹不得的一副样子,便对魔尊道:“你能把他先撒开再说话吗?”
“?”魔尊瞅了一眼沈怅雪,
“这姿势也不会难受啊。”
“被定着哪儿有不难受的。”钟隐月说,“你既然无意伤我,
他也不会动手的。他不是乾曜山的,跟那些看见你必须拔剑动手的不一样,他怕你动我而已。你放了他吧,他不拔剑。”
魔尊往沈怅雪那边瞧了两眼。或许是他也看出沈怅雪确实没有敌意,
就很听话地挥了挥手,那些禁锢沈怅雪的玄光立刻消散了。
沈怅雪的确没有拔剑。
被松开后,
他直起身。虽是没有拔剑,
可还是眼神警觉地盯着魔尊。
他神色半信半疑的,一瞧就是对魔尊朝钟隐月表达出的同盟之意持怀疑态度。
钟隐月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沈怅雪把两手负在身后,乖乖地应着召唤走过去,站到了钟隐月身后。
钟隐月问他:“你知道何长老?”
“知道一点。”
沈怅雪应声低头望他,
眼睛里立时只剩下一片乖顺。
他还微微弓下身去,
低眉顺眼地乖乖答道:“何师祖是乾曜长老的师尊,也是前代的乾曜宫主。三百多年前,
他羽化登仙了,据说临闭关前还在挂心长老的事,
闭关前晚还把长老叫去宫中,彻夜长谈了一天一夜。次日出宫后,他便在乾曜宫中与现在的长老行了继位礼,而后闭关而去,出关后便登仙去了。”
“再多的……就无人得知了。”
钟隐月沉思片刻,看向魔尊:“你又知道什么?”
“知道很多。”魔尊笑道,“我看你跟他很不对付,也听说前月你们山门出的事了。你不是个傻子,一定想过——为什么,他耿明机不会生心魔?”
这倒确实。
被魔尊说中心思,钟隐月也不急,坦然点点头:“的确。不过,心魔此物极为主观,唯有在自己入了歪门邪道,产生自己认为万万不可的邪念,矛盾挣扎间方会出现——换句话说,便是在正邪两道交界间犹疑之时,才会生心魔。他若是觉得自己所行之事天经地义,不生心魔也未必不可能。”
“不错。心魔里头毕竟带了个‘魔’字,所以都是把人往黑的那条道上推。虽说生心魔要看自己是否犹疑,不过就算是心中认定此事不恶,不会犹疑,一次两次倒是不会生魔。可若是邪事做得过多,同样会在日后生出心魔来。”
“毕竟可是做了坏事呢,怎么可能就算作恶无数,却还依然能做两袖清风的正派君子?”
魔尊吸了口烟,仰头朝天,将口中的烟轻呼了出来。
“你知道吗?”魔尊低头看他,笑问道,“他为什么背地里做着那般畜生不如的事,却还能在这山上做长老。”
钟隐月立刻想到魔尊方才的话:“跟那把钩月剑有关系不成?”
“正是。”魔尊说,“前代乾曜宫主,也就是何成荫。他当年非常看好耿明机,也知道他有多恨当年那只狐狸。所以自打耿明机入道修行以来,怕他因着仇恨走火入魔,何成荫就一直为他做净心之法。”
“可师父能护弟子一时,又不能护一世。后来,何成荫帮他镇了许多年心魔,开导了他许多年,也到了自己该登仙的日子。”
“飞升大劫要来,他不能再耽误,可又放不下耿明机。毕竟是做师尊的,他知道,没有自己为他净心,耿明机很快就会……堕魔。”
魔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太善良就是蠢了,何成荫便是蠢到家了。临行之前,他竟把自己的一缕魂灵剥出来,传进了钩月剑里。”
钟隐月瞪大了眼:“什么!?”
“我说,他把这缕仙的魂灵藏在剑中,还在剑身上刻下隐咒文,就这么让这一缕残魂一直暗中帮着耿明机净心。”
魔尊难得地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何成荫可能想的是,过上几十年,耿明机的仇恨就会随着年岁渐渐泯灭吧——谁知道他那个厚脸皮的,仗着自己有个蠢出生天去的师尊会不带脑子地宠他,日日年年变本加厉,心中歹念越发多了,如今连钩月剑都撑不住了。”
钟隐月猛然想起:“那你那日说他‘仙不仙魔不魔的’……”
“他保持着的那一身仙气,全靠的是何成荫的咒法。他这些年行恶太多,魂灵和咒法就算能为他净心,也是有极限的。两边都已经被他磋磨得要不行了,我昨日只是给它们来了个痛快罢了。我不下手,它们也最多只能再撑三五年。”
所以原书里,它还是能和乾曜迎战的吗。
原剧情的时间线还没过三五年。
也就是说……如果那书里的剧情继续下去,在沈怅雪死后不久,钩月剑就也会自毁?
钩月剑自毁,那时的主角才会发觉乾曜长老就是个畜生,沈怅雪是为他白白送死的……后面的剧情,就是当时评论区里猜测的那些,主角终于清醒了?
思及至此,钟隐月问:“若是魂灵与咒文到了极限,钩月剑和里面的魂灵会如何?自毁吗?”
“剑会自毁,魂灵会散于天地间。”魔尊说,“人有七魂六魄,何成荫是生生将自己一魂活剥出来给了他的,那一魂已经回不到他体内了。”
“不过经昨日一战,他这一魂已经折在我手中了。虽说回不去了,但被毁了还是能感觉到的。更别说是毁在我手上的魔气里——你们这些仙人,什么东西伤在魔气手里,都要比平常的伤痛上好些,他肯定难受极了,这会儿估计在天上吐血呢吧。”
魔尊笑意吟吟,“你也不用担心,他下不来的,天上的神仙不能干预凡间的事。再说傅应微也在上面,他更找不到你头上了。”
钟隐月哈哈干笑:“谢谢你啊。”
“不客气。”魔尊说。
沈怅雪问道:“那既然,钩月剑已在尊主手中毁坏,乾曜长老日后会如何?”
魔尊瞥了他一眼。
沈怅雪站在钟隐月身后,问这话时神色平静,好似心中丝毫没有什么感想,跟问门外人的事一般。
魔尊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好几眼,笑了声:“你是沈怅雪?”
沈怅雪讶异他怎么突然这般准确无误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低了低头:“正是。”
“我昨日听过你。”魔尊两手抱臂,右手将烟枪在手里打圈转着玩,笑意不善道,“听说,你昨日还是乾曜宫首席大弟子呢。天决门的首席弟子,更别提还是乾曜山的首席弟子,这种情况下没了护佑的咒法会如何,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沈怅雪不吭声了,脸色难看了几分。
“他也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下罢了,莫要凶他。”钟隐月说,“你为何特地来告诉我这些?”
“嗯……”
他这话一出,魔尊还真就思索起来,手上转着的烟枪也停下来了。
他歪歪脑袋,看看天上,片刻后说,“好玩?”
“……”
钟隐月一脸无语。
他这个表情,魔尊无可奈何地一摊手:“我又不是上玄,做事非得讲些道理干什么。我要是那么一板一眼顺着规矩来,才不会是魔尊。”
“……还挺有道理。”
“对吧。”魔尊笑笑,“我告诉你这些,有一方面也是想表现一下我的诚心。你跟我有联系,不会是坏事。好好考量一下我吧,日后你们天决门就要出大事了。”
“比如乾曜长老堕魔?”
“他堕魔?”魔尊冷笑一声,笑中满是嘲讽之意,“才不是这种芝麻大点的屁事儿。”
这话颇有深意。
钟隐月心中惊异,魔尊所指的竟然不是这件事。
他看起来不像在说谎。那按照他的意思来说……跟他所暗示的事情比起来,耿明机有可能将要堕魔这么个不可小觑的事情,竟然十分渺小,不值一提。
钟隐月张嘴正欲再问,魔尊腰上挂着的一枚玄玉镜突然发出光芒,又一旋,直接从他腰上自说自话地解开,飘向空中,浮到了魔尊脸前。
“糟了。”
魔尊脸上的风流笑意立即消失了。
他叹着气,将悬浮起来的玉镜抓起来,塞回到腰上:“好了,今日我就同你说这么多。我方才说的同盟之事,你此后好生想一想。日后再相见,你若有意,便同我说。”
说罢,魔尊原地化作一阵黑气,消散了。
钟隐月撇撇嘴,丢掉手中钩月剑的剑柄。
-
一刻钟后,钟隐月从剑上跳了下来。
他将自己的剑收回腰间,身后,沈怅雪也跟着他跳了下来。
他们面前,是灵泽山的山门。
钟隐月来接他寄留在这儿的弟子们。
他带着沈怅雪往灵泽山宫里面走。
沈怅雪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后面,问:“师尊,师尊怎么想的?”
“想什么?”
“自然是方才魔尊所说之事。”
“没想什么。”钟隐月说,“那不是个好惹的人物,跟他扯上关系没什么好事。再说那可是魔修,还是魔修里面的头头,嘴里跑出来的有大半都不是实话,另一大半说出来的更是没安好心……我暂时不会跟他多搭搁。”
沈怅雪松了口气:“那便好。”
钟隐月失笑,回头笑问着:“怕我上当受骗?”
“自然的……师尊不是此世之人,弟子怕遇上魔尊,师尊会敬仰害怕,唯命是从……”
“不会,你放心。”钟隐月说,“我还没胆小到那个份上。”
“没有说师尊胆小,只是魔尊气场可怖……弟子担心师尊。”
“我又不是小孩,不用太过忧心我。比起我……你怎么样?”
“师尊是说何事?”
“乾曜。”钟隐月侧过头望他,“如果他刚刚所说的是真的,那此后就没有东西为乾曜长老压制了。”
“他恐怕很快就要出事了。”
“你……”钟隐月哽了哽,“你,没事吗?”
沈怅雪默然。
他没有回答,但脚步明显慢下来了许多。
他低下头,看着脚下一步步被踏过的、长了许多青苔的石阶。
钟隐月明白他。
沈怅雪是个过于温和的人,他知道沈怅雪大约恨谁都没法恨完全恨真切的,他总是会想起别人的好。
钟隐月在前面停下了脚步,于是沈怅雪跟着停了下来。
沈怅雪仰起头。
“记得别人好,那没关系,那说明你是个温良的好人。”钟隐月意味深长道,“但如果原谅了,就等于认同他伤害你是对的了,就等同于自己承认,过去的一切都是活该的。”
沈怅雪呆了呆,忽的笑了出来。
他笑着垂眸,点点头:“师尊说得对。”
他看起来不像想原谅耿明机,钟隐月心中放心了许多——在原作里,不论别人给他捅了多少篓子,给他填了多少麻烦,让他背了多少黑锅,害他被袭击受重伤等等……不论出了多大的事,沈怅雪总是会原谅。
从原书里看,沈怅雪也想过不再原谅,可每每夜深人静,他就容易想起别人的好来。
只记得别人的好,那真是件很受罪的事情。
“我知道师尊担忧何事。”沈怅雪说,“师尊放心。乾曜长老的确是在我刚入门时待我好过,但我也知道,他用心不纯。这些年,待我的刻薄比起好来多的是。我虽总爱心软,但也没到蠢到事事都原谅的地步。”
“而且,若是此时还挂心乾曜长老,那便太对不住师尊了。我是知道谁是真心待我的,师尊既然已经带我离开,我便不会再回头。乾曜山那处已经与我没有关系,请师尊不必担忧。”
“那就好。我多与你啰嗦一句……那魔尊人虽疯,但方才的话,有一句很对。”钟隐月想着,悠悠叹道,“太过善良,便是蠢了。”
“师尊说得是。”
“我倒不是不准你善良,我也喜欢你这良善的地方。但是,凡事要有个度,别太善良而委屈自己。”
沈怅雪点着头。
“那就好。”钟隐月放下心,拉着他往上走,“我们不管他,他怎么着都是他活该。”
沈怅雪苦笑着:“是。”
入了灵泽山宫,钟隐月就见灵泽长老正在宫院里的一处土地前站着。
走近一看,那处土地竟是灵泽长老的花圃。刚刚早春,花圃里还只有三三两两零零碎碎的新芽冒出来,瞧着还有些凄凉。
他一走近,灵泽长老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才见到他二人入了宫来。
“你来了。”灵泽长老收起手上的花釉浇壶,“伤如何了?”
看到她手上那个放到现代至少也是个国宝级一般的浇壶,钟隐月的两眼微微刺痛。
这仙修界真是到处都是宝贝!
他抽抽嘴角干笑两声:“用了灵药,已无什么大碍了,劳烦师姐忧心。师姐……浇花呢?”
“毕竟开了春,前院这些灵花灵草都可种一些了。总有人笑话我,都已是宗门长老,却还和山下凡人一样,爱捣鼓这些东西。”
这书里的仙修界的确有的都太过接地气了。
钟隐月早知她喜欢捣鼓这些,并不在意:“修道之人只是远离烦嚣尘世,与花草无关。灵花灵草亦是修行之物,用途诸多,师姐种些也无妨。”
灵泽长老笑了笑:“你倒会说。”
钟隐月赔了两声笑,道:“我闭关这些日,劳烦师姐替我关照门中弟子了。我昨日出关,今日便来接他们。这些孩子道行尚浅,又要到入秘境之日了,师姐门中尚有弟子等着指点,这些个愣头青,不宜再给师姐添麻烦了。”
“一些孩子而已,哪座山头上没有孩子。”
灵泽说着,看了跟在钟隐月后面的沈怅雪一眼,朝他笑了笑。
沈怅雪忙向她作揖低头。
灵泽长老也向他点点头,而后便对钟隐月说:“那你在此处等候一会儿,我差人将他们带来。这个时候,应该是被我门中弟子带着,在后山练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