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忍冬上前来,为他倒了茶。“玉鸾师弟此次置办得好,我瞧着,都已不输乾曜师兄前些年置办的了。”白榆长老哈哈笑着说,“真不愧是乾曜师兄。师兄贵为师长,素有师者之心啊,对着同为宗门长老的玉鸾师弟,都肯如此倾囊相授,白榆佩服。”
钟隐月拿起白忍冬刚倒满的茶杯,斜楞了那边一眼。
乾曜也哈哈笑着:“白榆师弟见笑,不过是些杂事罢了。说是倾囊相授,也不过是些猴子都能学会的把戏。”
钟隐月差点没把杯子捏碎。
他说什么!?
“师尊!”
白忍冬小小惊叫一声,钟隐月一低头,才看到他不小心把茶水洒出来了些,都泼到袖子上面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钟隐月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推了下白忍冬,让他退后,低声道:“无碍。”
见他这边似乎有异,灵泽长老出言关怀道:“怎么了?”
“无事,不劳师姐费心。”钟隐月笑笑,说道,“乾曜师兄说对我倾囊相授,怎么这些天连弟子都不肯借我一个?”
乾曜长老仍然不动声色:“都已对你倾囊相授,又何必借你人手呢?况且我听说,已有他人愿意借你人手了,自然也用不上我再帮了。”
“师兄真是会说话。”钟隐月笑着道,“师兄寥寥几句,便将这整个大典的功劳都揽到自己头上了。”
乾曜长老平静的神色一僵。
“明明连我玉鸾宫的门槛都没迈过一次,却能倾囊相授;我前去寻师兄,接连碰了两鼻子灰,吃了两大碗闭门羹,师兄却能对我倾囊相授;这山门上下皆知自那日起,师兄便自顾自与我置气,和我不对付,师兄却还是能对我倾囊相授——师兄不愧是天下第一剑,真是好大的本事,这倾囊相授还能用隔山打牛之法呢?”
乾曜长老脸色青了。
余下座上众人闻言不妙,立刻或低头或看别处或喝起茶来。
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
“说来也怪,假设师兄真是教了我什么,那这大典也是我办的。”钟隐月说,“是我起早贪黑地往这里来,置办东西处理杂事,师兄几句话的功夫,这便成猴子的把戏了。”
“师兄真是会说话啊,这和当面说玉鸾是个猴子有何异?”
乾曜脸色一变,又很快平复过来,干笑着道:“玉鸾师弟也想太多了,乾曜哪儿有此意,只是说这些事都太过简单罢了。”
“简不简单,那也得是出了力的人来说。什么也没干的人往这高台上一坐,上下嘴皮子一翻,做了这么多事的人反倒无功无过了。”钟隐月轻轻笑着,“这话要是一直说下去,恐怕往后的大典,便无人想来做乾曜师兄的冤大头了吧?”
座上众长老登时用惊骇的目光看了过来。
乾曜脸色黑的能滴墨。
“玉鸾!”他一拍桌子,终于是没憋住怒气,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玉鸾可没师兄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说的话都是字面意思。”钟隐月再次端起茶杯,笑吟吟道,“师兄也想太多了,玉鸾哪儿有别的意思,只是说这些事都太那什么罢了。”
“那什么是什么!?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那什么便是那什么呀。”钟隐月说,“师兄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坐下。今日可是大典,这么快乐的日子,可别吓着弟子。”
乾曜还欲发作,此话一出,他回过神来,将目光四下一扫,见众位长老都神色各异地看着他。
他再不好发作什么,抽了抽嘴角后,瞪了钟隐月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了。
“玉鸾说的是。”上玄掌门慢吞吞地开口,“你确是不该如此说话,这好说歹说也是玉鸾尽心尽力置办的,怎能说是猴子的把戏。”
乾曜长老心不甘情不愿:“乾曜知错。”
他脾气硬,再说也不会真知错,口头能承认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上玄掌门深谙此理,不再多说,端起茶喝了口,道:“玉鸾,长幼有序,你也不该在这地方让乾曜下不来台。以后若有话,私下里商量着就是。”
钟隐月低头诚恳认错:“玉鸾知错。”
他瞧着态度就好多了,上玄欣慰地点点头:“你最近实在长进不少,可也切莫心高气傲。”
“是。”
乾曜长老不服气地嘁了一声。
午后,长老们从高台上离开,也进入了下头的大典上,准备游玩一二。
广寒长老拉着钟隐月走在大典的边缘处。
旁边人声鼎沸,两人各自负手慢行。
广寒长老感慨地叹了声,说:“你最近还真是变了许多,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钟隐月道:“并未出什么事,只是读了些书,发觉自己性情实在不好,试着改变了一二罢了。”
广寒长老听得神色佩服:“这也是好事。只是你不像之前谄媚了,有人高兴,也有人不高兴。”
“被奉承着的自然是不高兴的。”钟隐月说。
广寒长老哈哈笑了,道:“你是个聪明的,那我也不必多说了。但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你如今非但不奉承他,他来讽刺你,你还胆敢噎回去,那心中自然更是气结。想必,他还会更加为难你,可要小心些。”
“多谢师兄提醒。”
广寒长老点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广寒长老拉了把自己的弟子,回身就要走入大典场地中。
钟隐月叫住他:“师兄请慢。”
广寒长老回头。
钟隐月向他行一礼,道:“实不相瞒,师弟有事想向师兄询问一二。”
广寒长老愣了愣,回身道:“是何事?”
钟隐月道:“昨日长老大会,提及沈怅雪偷盗之事时,师兄曾向乾曜师兄提及沈怅雪似乎情况有异,又未曾说是何事有异。”
“虽然冒犯,但师弟想知沈怅雪是何处与常人不同。”
第017章
拾陆
广寒长老愣了愣。
他似乎是没想到钟隐月会问这个,茫然地眨眨眼后,立刻神色紧张起来。
他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子,又回头望了眼身后大典上熙熙攘攘的人寒长老赶忙将向他躬身行礼的钟隐月拉了起来,将他推推搡搡地往更隐秘的角落里推过去。
俩人推推搡搡,钟隐月被半推半就地带到一块远离人烟的巨大的仙石边。
到了石头前面,广寒长老四周张望一圈,见四下无人,又回头对自己的弟子说:“阿羚,你留在外头,将玉鸾宫的白小弟照顾好。”
“弟子遵命。”
这次跟着广寒长老同行的弟子温羚乖乖行礼,听话地将白忍冬拉住,目送他俩往仙石后面去了。
广寒长老将钟隐月拉到仙石后,表情紧张得都绷紧起来:“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钟隐月眨巴眨巴眼。
“师弟别无他意呀。”钟隐月说,“只是这沈怅雪曾被乾曜师兄叫来我玉鸾宫,帮了我不少忙。我前几日听说他被重罚了,心中本就焦急,又听师兄说他行了偷盗之事……我实在不愿信,广寒师兄当时又将重要的话只说了一半,我心中实在在意,师兄究竟是想说什么,又为何不说了。”
“这听起来,师兄是知道此事绝不可能的……师弟也只是想知道事实而已,绝无冒犯两位师兄之意。”
广寒长老抽了抽嘴角,又舔了舔嘴唇,再次回头往后看了眼。
他看着是相当心虚的,生怕真被谁听了去。
钟隐月心中疑心渐重。
他广寒长老到底是在怕什么?
确认过无人靠近后,广寒长老拉了一把钟隐月,领着他又往犄角旮旯里走了几步。
“我知道,你不是个傻的。”广寒长老拉着他一只袖子,压低声音,“我今日若是不告诉你,改日你肯定也会想方设法去查。瞧你最近和乾曜师兄这互看不顺眼的,到时候估计惹起的事端更大……”
“所以我今日,就同你说一些。但你要答应我,这事儿你知道就是知道了,切勿去再和乾曜师兄生事。”
钟隐月点点头:“师弟明白。”
他答应了,广寒长老才松了口气。
广寒长老微微直起身,面色沉重道:“师弟也是宗门长老,自然知道,在这世上修道,并非只有我们这些心向仙道而修行之人。”
“这世上,修道时心生邪念走火入魔之人,便朝着魔道一条路走到黑,成为魔修。”
“人死后化身孤魂野鬼,而怨气过重而无法入轮回之人,则由人化鬼而修鬼道,成为鬼修。”
“以及那些花草树木猫猫狗狗的非人却有灵之物,也可修行。只是它们比起人来,修行所需的年岁太长太长。”
“开悟需百年,化人形又需上百年。且这些非人之物,本性便是以吸□□气魂魄来增修为。若行我等的仙修之道,便是与自身的本能相悖。”
“这世上,鲜有生灵能彻底与自我的本能对抗。”
广寒长老叹了一声,“所以,这些灵物多是成人后便吸□□气,以此修行,最终成为那些歪门邪道的妖修。”
“不过化为人形后,心向正道,拜入正派仙门下的灵物也有。这类修者非人非妖,又确是花草生灵,便称作灵修……只是,这些灵修毕竟是和妖修同根而生,所以在这仙修界地位十分卑贱。”
广寒长老又将声音放轻许多,“这也是情有可原。灵物这东西,本性可是吸□□气……这些花草狐狸猫狗兔子一类的灵物,即使是心向正道,可和那些妖修还不都是同一类种?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再加上之前,也有这类非人的弟子惹出事端来。且他们灵修比起我们这些人修来,修习仙法更加容易走火入魔……这都是些本性就注定只能化妖的东西。”
“这我自然都知道。”钟隐月说,“这些灵修虽与妖修同根而生,但毕竟心境不同,既然愿意走上正道……我等还将其如此一竿子打死,也是很不公平。”
“是倒是如此,可仙修界几大掌事也有过例会,最终也是决定禁止灵修进入仙门了。”广寒长老说,“这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且你今日问的事,可不是这些灵修是否该进入门下的事儿。”
钟隐月这会儿也正觉得莫名其妙:“师兄说的是。不知师兄所说的这些,和沈怅雪是……”
广寒长老沉默了。
片刻后,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面色沉重道:“师弟是否记得?百年前,妖后之事后,仙修界的掌事们便有过例会。因着灵修妖修同根而生,灵修又鲜有能好生修行的主,总是频生事端的事,掌事人们便下令禁止世间灵修进入任一仙门修行了。”
“可这规矩,并不是死的。”广寒说,“若是有仙者觉得此事不公,愿意教导灵修,也并非不可。”
“毕竟正如师弟所说,如此一竿子打死很是不公。可灵修易生事端,也是真的。”
“因此,掌事人们便立了这么条规矩。”
“灵修若想入仙门,便必须请自己的师尊与自己立起一道契法。”
“此契法,名曰命锁。”
“我知道。”钟隐月说,“这命锁便是一方能彻底掌控另一方的灵法。灵法起后,被缔结者会被强制性服从缔结此法者的命令……不仅如此,如若缔结者下令,这命锁还会以缔结者的灵根性为法,将被缔结者折磨得死去活来。”
“想必,那些掌事人也是为了彻底管好这些灵修。”
广寒长老点点头:“不错,且这命锁会在被缔结者身上留下印记。”
钟隐月知道这事儿,这命锁还只会在被缔结者身上留下印子。
原书里,剧情后期主角就在别的宗门里遇见过一个狐女,她便是这样的。那命锁在她脖子上围成丑陋的一圈,瞧着跟个囚犯一样。
话说到这儿,钟隐月明白广寒长老的意思了。
他两眼一瞪,惊异道:“难不成……”
“命锁会留下印子的地方,是缔结者定的。”广寒长老脸色讳莫如深,又别开脸看向他处,“说起来,沈怅雪那孩子,我记得身上有一处留有个很怪的印子。”
钟隐月面色一沉。
广寒长老忽的松了口气出来,又立马扬起笑颜来:“我就说这么多了,师弟可要记得答应我的事。”
他的笑脸十分刺眼,钟隐月越看心中越烦。
钟隐月沉下气来,低下眉眼,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兄相告。”
广寒摆摆手,又拍拍他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
TьY臫整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仙石。
广寒长老走在前面,带上自己的弟子后,便回头道:“那,我就先走了。”
钟隐月再次拱手向他行礼,低着头送他离开。
广寒长老回头信步离开。
待他走了,钟隐月才直起身,甩了甩两只袖子,掸掸身上的灰。
跟着他一起低头的白忍冬抬起头,悄悄道:“师尊,您方才都和广寒长老说了什么?”
“没什么,别打听。”钟隐月说。
嘴上这么说,钟隐月面色却并不好看。
居然还有这么个隐藏设定。
灵修地位低贱的事,原书里倒是说过,钟隐月也知道。
可广寒长老今天跟他说了这些,无非是在委婉地告诉他:沈怅雪是灵修。
他不是人。
他可能是花儿草儿狐狸兔子猫猫狗狗长蛇柳条——总之不是人。
广寒没有明说,可能是怕隔墙有耳,又或者是怕乾曜事后算到。
那怪不得乾曜能那么果决地在白忍冬需要时送他去死。
他收了沈怅雪,但也根本没有把他当成弟子。他全当那是个自己捡回来养,能忠心耿耿帮自己做事的畜生。
他不是人,乾曜也没把他当人看。
所以主角需要的时候,乾曜能立刻把他杀了。
估计在他眼里,杀沈怅雪跟杀鸡做菜没什么区别。
钟隐月越想眸色越暗。
“师尊,师尊。”
白忍冬又出声叫他。
钟隐月低头:“嗯?”
“师尊在思虑何事?”白忍冬关切地问他,“师尊脸色不太好,是沈师兄又出事了吗?”
“没有。”钟隐月说,“只是想入神了罢了,你不必忧心。行了,今日可是大典,你也随为师去逛逛吧。”
白忍冬立刻高兴起来:“是!”
第018章
拾柒
天决大典四处人声鼎沸,弟子们高声吵闹着。
今日天气尚好。场地里烟火飘飘,小雪柔柔落着。
钟隐月领着白忍冬在大典上溜达了一圈。
有的弟子还在铺子上烤起了肉,那铺子前排起了长龙。肉香味儿随着雾气乘风飘过来,一片烟火气儿。
这种烟火气儿可是平日修行时最是难见的。
钟隐月给白忍冬买了串肉吃,顺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孩子还小,这会儿活活比他矮了两个头出去。
“乾曜宫的邱师兄在那边表演喷火了!”有人突然在人群中嚷嚷起来,“跟窦师姐一同呢,快去看看!”
人群忽然又更加吵闹地喧声起来,许多人都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往那边奔了过去。
这次大典,钟隐月特意划出来了一块场地,请着乐意用平日修得来表演些戏法的弟子去演些什么,以祝大典。
望着人群一同往那边跑,正思虑着沈怅雪的事的钟隐月慢吞吞地回过神来。
他才想起来,招呼弟子来表演这事儿,还是灵泽宫的弟子去办妥的。
钟隐月也就过目了一眼名单。旁的事情太多,他匆匆过目一眼就翻过去了,压根就没细看是谁。
竟然是邱戈和窦娴?
这两人也是书中的主要配角,都是白忍冬到了乾曜宫后就成为了他师兄师姐的前辈。
他们向来看沈怅雪不顺眼,总是跟白忍冬说他坏话,明里暗里地暗示他离他远点。
想到这儿,钟隐月又一皱眉。
说起来,乾曜宫的都看不起沈怅雪。
难不成乾曜宫的都知道沈怅雪不是人,才对他态度都这么莫名其妙?
是耿明机主动说出去的?
不,如果他能大肆宣扬,就是并不怎么在意沈怅雪是灵修的事被说出去。可钟隐月去给沈怅雪上过药,见过他大部分的上半身,都没看到那命锁的烙印。
如果不在意,又这么想控制,肯定会把烙印留在明显的位置。
他没这么做,就说明他也不是很想被人知道沈怅雪是灵修。
而且刚刚广寒长老也担惊受怕的,都把他拉到那种犄角旮旯里去说话了,他们俩也是觉得这事儿上不得台面的。
可为什么会觉得这事儿上不得台面?
钟隐月越想越觉得不对。
这世界观里的灵修其实和奴籍差不多。虽说身份低贱,但也没到门下有一个就会拉垮全家脸面的地步,他低贱也是自己的身世低贱罢了,跟师门没关系。
那为什么非得这么藏着掖着?
如果耿明机不喜欢沈怅雪是首席弟子,明明就是个妖,却还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的话,那更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把他是灵修的事抖搂出去,他在外人看来便低贱得很了,连口头上埋汰他的功夫都省了。
到底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从广寒的话看来,天决门内知道此事的人还不多。
钟隐月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们这么藏着他……从广寒那个口气来看,比起怕他钟隐月和乾曜多生事端,更像是怕事情闹大。
是有什么理由,必须要把人藏下去吗?
这里面的事情似乎远没有钟隐月以为的那么简单。
仿佛有一涡旋涡在暗中涌动,悄悄地吸食着所有未知的事物。
钟隐月后背隐隐不寒而栗。
想让沈怅雪到他门下来,似乎不是件简单的事。
耿明机或许不会轻易撒手。
他留着沈怅雪,理由大约比钟隐月想的还要深重许多。
“邱师兄是谁呀,师尊?”
白忍冬出言相问。
钟隐月回过神来。
面前人群熙熙攘攘,他和白忍冬站在边缘的地方。
人群吵闹,钟隐月没听清,回头道:“你说什么?”
“哦,弟子是问,这邱师兄和窦师姐是谁呀?”白忍冬说,“怎么这些师兄师姐都要去看呢。”
他看向面前的人打刚刚有人喊了一嗓子邱戈和窦娴在那边的空地上表演后,人群就沸腾了。这场景就跟有人开演唱会似的,弟子们人挤人,前方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尖叫,后头的看不到又十分着急,好多人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钟隐月拉着白忍冬,往后退了几大步,避免被兴奋到近乎癫狂的人群挤到。
好眼熟,原著里就经常有这种情景。
“邱戈和窦娴都是乾曜长老门下的弟子,他们二人都很受长老重视。”钟隐月说,“邱戈也是首席弟子,窦娴则是关门弟子。他们天赋异禀,是乾曜宫下数一数二的人儿。这两个人又生得英俊漂亮,修为高超,在门中也相当受人喜欢的。”
“也是首席弟子?”白忍冬诧异道,“可……首席弟子,一般不都只有一人吗?”
在这书里,每个长老门下的首席弟子一般都只有一人。此人大都是长老门下的大弟子,故而都称之为首席大弟子。
这首席弟子是得长老全部亲传,是手把手教出来的接班人。
待师尊哪日得道飞升,登天得封仙位,再不回人间,弟子便继承师尊仙号,成为长老。
接班人,自当只有一个。
钟隐月长吁短叹:“这我就不甚清楚了,确实鲜少有闻有两个首席弟子的,我也不知乾曜长老心中是作何打算的。”
“该不会是根本就不打算把仙号给沈师兄吧?”白忍冬压低声音嘟囔着,“乾曜长老一看就是这样的,没安好心眼子,讨人厌。”
钟隐月也正是这想法。
“说不定就是……不,一定就是。”他细声道,“看他那样子,根本就没打算把这仙号给沈怅雪……可既然如此……等等?”
又自言自语地思虑了会儿沈怅雪的事,钟隐月才后知后觉地琢磨出来白忍冬说的话不对劲。
他猛地低头:“你刚刚说什么?”
“嗯?”白忍冬抬起头,“弟子说……乾曜长老该不会是根本就不打算把仙号给沈师兄吧?”
“不是,”钟隐月伸手打住,“后面那句。”
“后面那句吗?”白忍冬说,“弟子说……乾曜长老一看就是这样的,没安好心眼子,讨人厌。”
哈?
钟隐月表情呆滞。
钟隐月神情逐渐痴傻。
人群仍然人声鼎沸。邱戈和窦娴不知是又演了什么,又传来几大波尖叫。
钟隐月得多谢他俩的人气。幸好有他俩让这群弟子为之癫狂,只光顾着尖叫和挤人了,吵闹得人贴在耳边说话都听不见,才没让白忍冬这句杀千刀的话遭人听了去。
钟隐月懵了好半天,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啊?”
白忍冬也茫然。片刻后,他突然露出慌张的神色。
“师尊恕罪!”他赶紧低头,拱手道,“弟子不是有意说乾曜长老坏话的!弟子……弟子知错了!”
钟隐月又懵懵地瞪着他行礼道歉。
钟隐月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小子刚说什么?
他讨厌乾曜??
“不是,你等会儿。”
钟隐月拉住他,看了眼人群后,匆匆拉着他往外头走了走。
他又拉着白忍冬回到了一开始的那犄角旮旯处。
钟隐月问神情慌张的白忍冬:“我不怪你,你跟为师好好说。也莫要说谎,这是实话实说,算不得说人坏话。”
白忍冬似乎都明白不过来眼下这是怎么回事,懵懵地点点头。
钟隐月问他:“你刚刚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当真觉得乾曜讨人厌?”
白忍冬耸着双肩,弱弱地点了点头。
“为何?”
“因为……他人不好啊。”白忍冬说,“他重罚沈师兄,还当着众位长老的面说他偷盗……还频频为难师尊,闹得我们玉鸾宫鸡犬不宁的。今天这长老大会上,他也故意给师尊找难看,说话还那么难听,被师尊堵了回去,还怪起师尊不是了……弟子瞧着,乾曜长老此人清高又自大,没有世间传说的那般好。”
钟隐月人都傻了。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钟隐月大脑宕机,脑子里闪过种种原文片段——
【白忍冬的视线瞬间模糊,他毫不犹豫地对邀请他的乾曜长老重重点头。他猛地跪下,又毫不犹豫地行了拜师之礼:“乾曜长老在上,请受弟子白忍冬一拜!”】
【乾曜长老——耿明机才是他真正的好师尊。才来了寥寥几日,白忍冬就忍不住这样想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片伤心之地——玉鸾山。天知道他有多讨厌那个狗腿子玉鸾,他根本就不配为人师!】
【是乾曜长老带他彻底离开了那片寒冷的地狱,是乾曜长老带他走向了真正光明的未来。】
【乾曜长老是他的光。】
【乾曜长老和玉鸾长老完全不一样!】
【虽然耿明机严苛,但他的剑法是真材实料的。白忍冬真是和他相见恨晚,他只恨自己没有早早去那灵机阁,没有早日觉醒异灵根。他居然在玉鸾那狗腿子那儿荒废了一年多!他早该来到这里,耿明机才是最值得他敬爱的师尊!】
【乾曜长老……真是他的太阳!】
钟隐月木木地望着白忍冬的眼睛。
这小子一直养在玉鸾宫里,在山下也是活得跟野狗一样,根本就没学过察言观色人情世故,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和眼睛里。
哇,这讨厌是真材实料的。
钟隐月好久没在别人眼睛里见过这么真材实料的厌恶了。
钟隐月抹了一把脸。
怎么个事儿?
这主角不是从头到尾都最喜欢耿明机了吗,原文里又是光哥又是太阳的,都快写成禁忌师生恋救赎文了!
怎么现在就讨厌他了?
为什么啊??
第019章
拾捌
主角突然说他讨厌耿明机。
钟隐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没记错的话,这主角在玉鸾山的时候最讨厌钟隐月。
他从玉鸾山离开的时候那简直是马达全开,头也不回一路飞奔去乾曜山的。
他最喜欢对他倾囊相授的乾曜长老——他最喜欢对他要求极高,为人严苛,又刀子嘴豆腐心的乾曜长老。那在原书里面相当明显,评论区里都有人专门为这个事儿分析白忍冬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恋师情结。
现在他却说他讨厌耿明机。
钟隐月忽然感觉这个世界变得非常玄幻。
为什么?
钟隐月思忖片刻,明白了。
因为原主把他当成个杂役呼来喝去,而钟隐月这次重新做人,好好教导他了。
还真是被沈怅雪料到了……钟隐月只是教了他几天,他竟然就开始讨厌耿明机了!
钟隐月心中一时又惊又喜,这简直太妙了!!
钟隐月情绪立即澎湃起来,可他不能被白忍冬看出情绪有变。于是,钟隐月努力压下情绪冷静了些,细细思量了会儿后,又不安起来。
天色渐沉。
黄昏时,天上的雪停了,天决山少见地放晴了。
天边落日余晖,地上漫上一层火烧似的橘光。
黄昏时分,大典上的热闹劲儿也下去了不少。
钟隐月站在消停了些的人群之中,白忍冬站在他身侧。
“白忍冬。”
钟隐月叫他。
白忍冬应道:“弟子在。”
钟隐月动了动唇,忽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叹了口气,只道:“我口渴了,你且去给我倒杯茶来。”
白忍冬应了声是,转头钻进人群里,去找地方为他倒茶了。
钟隐月望着他消失在人群中,再一次叹了一声。
他心中情绪一片阴霾。虽说这样很好,主角只要讨厌乾曜,不拜入他门下,那也就不会有日后被种下魔种的事了。
只是他不被种下魔种,沈怅雪真的就不必去秘境了吗?
他不去秘境,就真的能免于一死吗?
况且主角现在讨厌乾曜,那也不意味着日后也会一直讨厌下去。
沈怅雪说的没错,假如一切都是命数的话,主角说不定还是会喜欢乾曜。
就算他不喜欢乾曜不拜乾曜,那日后说不定还会换个人被种下魔种,沈怅雪还会被逼着去秘境。
就算秘境也免了,那也说不定……
钟隐月一时说不出什么说不定,只是心中隐隐不安,总感觉这背后的事麻烦得多。
过了许久,白忍冬端着杯茶回来了。他将茶送到钟隐月手上,钟隐月轻声道了句多谢,拿起来喝了一口。
两人站在原地,白忍冬跟着他站在一同,看着跟前人来人往。
沉默片刻,白忍冬小声问:“师尊,弟子有一事想问。”
“说。”
“师尊今日为何要我跟着来?”白忍冬问,“今日可是天决大典,诸位长老虽说都得带着一弟子随行伺候,可……师尊为何换下了温大师兄?”
钟隐月沉默,又接连喝了几口茶。
他神色未变,白忍冬便胆子大了些,继续道:“今日这样大的盛典,师尊带我来,面子上也未免太……”
白忍冬欲言又止,没再往后说。
“说不过去?”
钟隐月替他把他说不出来的后半句说了出来。
白忍冬哽了哽,点了点头。
钟隐月细问下去:“你没有灵根,连最基本的运气都不行,所以觉得我带着你是丢脸?”
白忍冬被说得脸色涨红,又用力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丢脸的,”钟隐月道,“你也是天决门的弟子。”
“可这毕竟……”
“有什么可毕竟的?”钟隐月说,“在我看来,你和温寒没有不同。”
白忍冬愣住。
“都是弟子,都有修道之心,便没有任何不同。”钟隐月说,“不必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区区灵根罢了,不必因为这事儿就觉得自己如何低贱。若有人因此事对你心生嘲讽,那此人也没将道法修习好,那灵根有与没有便无甚差别。”
“我等修道,自然是想飞升登仙。可若要成仙,也必然要心怀天下众生,不可心生任何偏见。仙者,必先悲悯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