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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他走后,沈怅雪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沈怅雪逐渐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廊外的雪。

    大雪飘飘中,他面上的笑越发深了。

    【如此激进,也说明白师弟是重情重义之人。】

    刚刚亲口说出的话从耳边飘过,沈怅雪捂了捂嘴,险些吐出来什么。

    重情重义。

    天大的笑话。

    他几乎笑出声来。

    沈怅雪仰起头,望着天上飘下来的雪,眼中有什么东西越沉越深,最终沉寂在黑暗之中。

    此世若是区区一个话本……

    白忍冬,此世若是区区一个话本。

    那若主役将死,世将如何?

    是满世将倾,还是……

    主役易主?

    第012章

    拾壹

    拾壹

    钟隐月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教别人,那都没什么,他本来就打算去教。

    毕竟温寒和苏玉萤还有陆峻这几个,在沈怅雪死时都是为数不多那几个出面护他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只可惜玉鸾不是好长老。

    钟隐月自然是打算照顾他们。

    可白忍冬就不一样了。

    这主角就是个白眼狼。得到天决大典的消息的这几日,钟隐月还一直在思忖着要不要把他从头到尾带在身边,别让他有机会去觉醒异灵根。

    剧情里,这主角就是因为和温寒这一行人走散,在天决大典上一个人四处乱晃,最后偶然进入了上玄山后的灵机阁,在灵机阁内碰到了灵玄天机,才得以觉醒了雷灵根,开启了他逆天的一生。

    只要他不觉醒这灵根,也没后面那么多事。

    只要他不觉醒,就完全可以斩草除根!

    沈怅雪就算会被留在天决门里,没有这主角,他也能没有后顾之忧了!

    钟隐月自己算盘打得噼啪响,可耐不住沈怅雪还想拉这主角一把。

    钟隐月很抗拒。

    沈怅雪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软。

    如今他虽然知道了这么多,但毕竟还没真经历过,一颗想拯救苍生的圣父的心还在作祟,看谁可怜都想再拉一把。

    没被人真的背叛过,人是没法真的封情绝爱的。

    钟隐月是真的觉得不能这样,那主角如果要养下去的话,肯定会出事。

    但看沈怅雪今天那个样子,他钟隐月就算苦口婆心地跟他说这个道理,对方也听不进去。

    没摔过跤的孩子,是不会懂得走路要慢一点的。

    如此看来,钟隐月只能把这口气咽下肚子里,先教着这小白眼狼。待哪日出了事,沈怅雪从白忍冬身上吃了报应,他才会晓得该如何去对待。

    话虽如此,教一个在沈怅雪死后大义凛然地觉得对方就该如此的白眼狼,实在是需要狠下心来。

    钟隐月在玉鸾宫里熬了半宿,按着原主的记忆,盘坐在案前,打坐静心半晌,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把这口牙打碎了,和着血咽进了肚子里。

    第二天一大清早。

    才清晨卯时,钟隐月撑着一把纸伞,踏过风雪,来到了别宫。

    他收起伞,走入宫中长廊。

    他走到自己这几个弟子的舍前。

    天决山贵为天下第一山门,弟子们住的也是一等一的好,每个人都有一间独立的宫舍。

    现代能给配单人独居宿舍的学校基本都灭绝了!

    钟隐月拉开他们宫舍的木门,确认这几个孩子都还在睡后,手上就又动了动,动用法术,确认了下乾曜宫的都住在哪儿。

    之后,他伸手铺开了结界,把这边的动静隔绝开来。

    结界金光一闪,迅速铺成。

    做好这一切,钟隐月收起手,往自己宽袖里一探,竟拿出了个金锣来。

    他另一手拿出来个敲锣的鼓棒。

    钟隐月深吸一口气,手起棒落。

    一声震天敲锣巨响,突如其来地响彻在宫舍里。

    ω.ь.遈.鯹.鯹.鴨

    温寒一声惨叫,活生生从床铺上滚了下来。

    在睡梦里被这么一声锣声叫醒,他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钟隐月不以为意,手上又砰砰敲了好几下。

    温寒一转头,瞧见钟隐月站在廊里一脸淡漠毫无感情地敲着锣,莫名其妙又理解不能地大叫起来:“师尊!?”

    他师尊砰砰又敲了好几下,面无表情地像个机器。

    “行了啊,都起床。”他说,“你们放羊的好日子到头了。”

    “啊??”

    被吓死了的不止他一个,隔壁的陆峻更是:“师尊,您到底在干什么啊!?”

    “叫你们起床。”钟隐月抬了抬手里的锣,“这样效率比较快,你们也不会困了。你瞅瞅,多精神,一个两个现在都能跟我喊起来了。”

    “……所以您到底要干什么啊!?”

    “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

    陆峻:“……”

    事到如此,陆峻才终于觉得钟隐月已经疯了。

    苏玉萤披上衣服,匆匆从房间里出来,也莫名道:“师尊,这一大清早的,您这到底是何用意啊?”

    “终于有个懂事的说到点子上了。”钟隐月收起锣鼓,甩甩袖子道,“听好了,你们师尊我已经改过自新,打今日起,往后绝不会再混吃等死,日日蹉跎。”

    “对你们也是一样。”

    “以前,我都随着你们来,起床睡觉都随意。但是,以后你们可以断了这条念想了。”

    “今日起,日日早课,写咒,练剑!”钟隐月越说声音越大,“我门下就四人,此后你们都将是我玉鸾宫的顶梁柱,必定要成这天底下顶天立地的符修仙人!”

    “受不了的,即刻出宫,另寻高明!”

    四个弟子齐刷刷地愣在了原地。

    “愣着干什么?”钟隐月冷声道,“起来,更衣,我在玉鸾宫等你们。若是两炷香的时间没到,我便请他出我玉鸾宫。”

    说罢,钟隐月一甩袖子,转身撑伞离开。

    宫舍中,四个弟子不在同一房间。

    四人也看不到彼此都是什么反应。

    但齐刷刷地沉寂了须臾后,噼里啪啦更衣洗漱的动静立马一同默契地响起了。

    从廊内听着,活像有四匹马一同跑起来了似的。

    钟隐月在玉鸾宫里沏了一壶提神醒脑的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四个弟子全都到了。

    四个人气喘吁吁,满面通红。

    “师、师尊!”温寒上气不接下气,“弟子温寒,愿受师尊此后教导,必不负师尊所望!”

    苏玉萤赶紧接着:“弟子苏玉萤,同样立志不负师尊所望,必定成为这玉鸾宫的顶梁柱!”

    “弟子陆峻,与两位师兄师姐同心,定会在师尊座下苦学道法,护天下众生!”

    钟隐月给自己倒上茶,心里都有点演不下去了,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

    他喝了口茶,觉得自己当年真应该去考中戏。

    他瞥了眼四人。

    白忍冬一直没说话,他已经注意到了。

    白忍冬也是跟着一路跑过来的,此刻喘个不停,整张脸都跑红了。

    “忍冬,”钟隐月说,“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愿跟着我修道?”

    白忍冬脸色一白,忙说:“自然不是!弟子……弟子,弟子只是……只是想问师尊,我,我……我并非修道之才,不似师兄师姐,体内也没有什么灵根……当初师尊收我,也是让我在这宫中做个杂役,混口饭吃……今日师尊所言,我是想着大约没我的份,只是……这……”

    钟隐月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这事儿你不必忧心,先跟着读经学咒就是。我既然收你入宫,让你做杂役自然也是一时的,你不必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钟隐月单手捏着小小的茶杯,送到嘴边,“毕竟,你虽然觉得没有灵根,可不一定是真的没有。”

    白忍冬愣了愣。

    “灵根这东西,原本就是道中的道。我们修道,虽然是强求不来,可它没有定数,不一定是被叫了就会出来,或许只是缘分未到而已。”钟隐月抿了口茶,佯作高深地低了眼帘,“为师自有安排。”

    真他吗能演。

    钟隐月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吐槽自己。

    这套说辞却显然对这四个孩子很受用,他们的眼睛里肉眼可见地亮起了光。

    尤其是白忍冬,那眼神就好像看见活菩萨神临到眼前了。

    白忍冬砰地下跪:“弟子必不负师尊所望!”

    他这一跪,其余三个也纷纷跪下。

    钟隐月摆了摆手,叫他们起来后,自己也站起来,领着他们往玉鸾宫深处走去。他早起之后在那处腾出了个地方,放了四张桌子,也放了笔墨纸砚和几册道法。

    那四张桌子前,还有一用于给他坐着讲课的长案。

    钟隐月让他们分别坐下,自己也坐在长案前。

    他依着记忆里当年原主所学,以及原主这些年零零碎碎交给他们的东西,跟着拿起□□书——

    钟隐月没什么教学经验。

    但好在脑子里有原主当年跟着师尊修道时的记忆,照着自己师尊所教的来照猫画虎总不会错。

    教了半个时辰的道书,早课枯燥无比地结束了。

    这之后钟隐月又带他们在雪地里习剑半晌,午后又拿着一本符修的道法书手把手地教着符法习咒……

    这样早起晚归了好几日后,钟隐月又出门四处去求了外头的几位长老,将灵泽山与广寒山的课业也加给了门下四位弟子。

    如此,钟隐月才得了些闲空。

    他出门下山去置办了许多天决大典用得到的物件。又几日过去,正月便要到了。

    该布置大典了。

    月末这晚,沈怅雪到了他宫中来。

    沈怅雪来时,钟隐月在廊中热着一壶酒,正在屋檐底下对雪独酌。

    瞧见沈怅雪,钟隐月问他:“能喝吗?”

    沈怅雪点点头,坐了过来。

    钟隐月不放心,又说:“不是没成年吗?”

    “什么成年?”

    钟隐月才想起来,这破书里哪儿有成年的说法。

    钟隐月便自嘲地笑笑,拿起个小酒杯来,给他满上,说:“在我们那儿,须得年岁过了十八,才能饮酒。”

    “还有如此规矩。”沈怅雪说,“天决山上,想饮就饮。只是若年岁太小,还是不行的,会被师尊责骂。”

    “太小还是喝不得的,自然要管管。”

    钟隐月把酒杯递给他,沈怅雪恭敬地双手接了过来。

    他小口地抿了一口,接着就浑身猛地一哆嗦,跟只突然受惊的兔子一样。

    钟隐月吓了一跳:“太烫了吗?”

    他喝着温度还好。

    沈怅雪摇了摇头,笑道:“是弟子对温度敏感,只是方才一路受凉,一下子喝到温酒,才如此惊乍了下罢了。此酒温热正好,长老见笑。”

    钟隐月这才放下心来。

    “温热就多喝几杯。”钟隐月说,“我听你的,近日都在好好教他。”

    沈怅雪点着头:“长老受累。”

    “顺便带着而已。就算不是为着他,其他几个也都是好的,自然得教教。”钟隐月说,“他这几日还算刻苦好学,尽管灵根还未醒来,也已看得出天分了。”

    沈怅雪沉默不语,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眼看就要大典了,此后几日得专心置办。”钟隐月说,“但有件事,我得同你说。”

    “长老请说。”

    “就是在这大典上,他觉醒了异灵根。”钟隐月说,“如若灵根不觉醒,他便只会是个凡夫俗子,日后断然威胁不到你。如若觉醒了,此后之事便难把控。”

    “我自当是一心向着你。所以我是说,如若你想脱离那话本,那最好……”

    沈怅雪明白了他的意思:“长老是不愿白师弟觉醒灵根?”

    钟隐月点了点头。

    沈怅雪苦笑了声:“长老还当真是一心向我。”

    “嗐,应当的。”钟隐月说。

    “长老的心意,怅雪心领了。”沈怅雪说,“只是长老,白师弟既然是这世间的主役,那此世应当是随他流转的。”

    “无论是否是话本,世间都有天道。天道决定命数,命数便是必然。那么,长老说的都是这话本中的既定之事,自然也就是命数所定之事,如若白师弟不在大典上觉醒灵根,想必……也会在其他地方觉醒。”

    钟隐月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就算是这大典上我将他拦了下来,指不定日后的其他事情上,他也会觉醒这灵根?”

    沈怅雪点了点头。

    “毕竟那灵根是实打实的存在的。”沈怅雪叹了口气,笑意少见地从面上消失,惆怅道,“这也无法,白师弟毕竟是此世主役……既是主役,自然心想事成的该是他。”

    说着说着,沈怅雪端起酒杯,“天道即使再公平,可定然是围着所谓的‘主役’转的。像我等这类衬托花儿的绿叶,是次等的。此生的使命,便是身死道陨,为他做垫脚石吧。”

    “所以,弟子猜测,师弟的灵根一定会觉醒,与此次大典或长老插手与否并无关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好在,这次师弟是在长老名下,是叫您一声师尊的。”

    “也幸而长老是一心向我的,您又为人良善,自然会将师弟教成翩翩君子,秉性也会良善的,倒不怕师弟日后还会加害于我……”

    “只是……”

    沈怅雪越说面色越苦涩,钟隐月看得心疼。

    这会儿沈怅雪说的停顿下来,钟隐月心中紧张,赶紧问:“只是什么?”

    沈怅雪踌躇地握着手中酒杯,细长的手指抠了抠杯壁,欲言又止片刻,才怯怯地望向钟隐月,状作不安地说:“只是,如若长老大典上将他拦下,未觉醒灵根,而后待到日后,他又能够自行觉醒灵根的话……就能说明,天道是站在师弟那边的。命数所定的,便是一定会发生的。”

    “那……说不准,弟子会因着师弟而死,也是被天道定下的命数……”

    沈怅雪声音低低,钟隐月却听得如雷贯耳:“这……”

    沈怅雪低下头,举起还剩薄薄一点的酒杯,蜷缩起一点身子,害怕地弱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他瞧着可怜极了,钟隐月心中不忍,思忖片刻后,忙道:“你别怕,如今之事,便是先查探清这天道的事是否真是如此。你说了许多,但说到底也都是猜测,我此次先将他拦下,待到日后,再看看他会不会觉醒那异灵根。”

    “我们就先以此法试探天道。若天道真是此意,你也不必担心,到了那时,我自当不会袖手旁观!他人不管你,我一定是会管你的!大不了,那秘境我替你去!”

    沈怅雪立刻双眼通红,看向钟隐月的目光感激又受宠若惊。

    “长老,”沈怅雪说,“长老的心意……弟子此生感激不尽。”

    他向钟隐月一拱手,以袖掩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将那酒饮尽时,沈怅雪藏在袖后的脸在一瞬变得凉薄无情,嘴角扬起,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来。

    可待酒杯放下,长袖落下后,沈怅雪眨眨眼睛,再抬头看向钟隐月,又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第013章

    拾贰

    钟隐月没察觉到任何不对。

    又陪着沈怅雪喝了两壶酒,沈怅雪便说自己要走了。

    钟隐月站起身来送他。

    次日,门内便准备起了天决大典。

    玉鸾宫内的课业暂停,四个弟子全都跑出山去帮着置办大典。

    大典一向在上玄掌门的上玄山中举行,钟隐月每天两眼一睁就带人往那头跑,又摆桌铺又架台子。

    忙着置办这么大的事情,钟隐月自己都忙得不行,手底下的人自然是更只嫌多不嫌少的。

    广寒长老与灵泽长老为人都不错,愿意将门下的大批弟子借给他。与其相比,当时主动在长老大会上放言说自己会教他做事的乾曜却抠抠搜搜,明明都开始置办了,却死活都不愿意放门下弟子来了。

    钟隐月去问过两次,可乾曜第一次说近日宫中弟子课业繁忙,第二次又苦口婆心地说他玉鸾要自己全部完成才算得是完成大典,独立一番才会有所成长,莫要总是来请求他人,真是没有一个宗门长老的样子。

    乾曜更说,他这总来乾曜宫问东问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乾曜强将此事揽下来推给了他。

    他说这话时,一众乾曜弟子在四周围观。

    沈怅雪还跟在乾曜长老后面。

    乾曜得意极了,眯着眼睛轻蔑地斜他。

    钟隐月眨巴两下眼睛,说:“师兄睡糊涂了?不就是师兄强揽下来推给我的吗?”

    乾曜一怔。

    钟隐月也愣了。

    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哦——乾曜师兄是觉得你我地位悬殊,我是不敢明说这大典的事儿是你塞给我的,所以才以此阴阳怪气地威胁欺负我!这样一来,师兄瞧着便是用心良苦,我反倒不知好歹了!”

    周围一众弟子都愣了。

    乾曜脸色一红又一白,精彩极了。

    钟隐月哈哈笑起来,还拉起乾曜的手狠狠握了两下,憨憨地拍着对方的手背:“师兄是这意思的话,就该明说嘛!在下是个愚笨的,师兄不把话挑明,师弟又怎么知道您是想挤兑欺负我呢!”

    沈怅雪在后面抬手捂嘴,偷偷笑了起来。

    乾曜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骂了句“太没规矩了”,抽开手就狠狠推了把钟隐月,推推搡搡地将他赶出了门去。

    “我再不会帮你什么了!”乾曜在山门前向他怒吼,“长幼无序!对师兄如此无礼!你便是如此学规矩的!?你自己去忙活这大典吧!”

    山门狠狠在他面前关上。

    钟隐月抹了抹鼻子上的灰,吐了吐舌头,半点儿没当回事,蹦蹦跳跳地下山去了。

    他草案都写好了,也就是想朝乾曜多要点人手帮忙罢了,多的还真用不着他帮。

    不过这之后,乾曜把之前借给他的几个人手也都收了回来,一个都不肯给他帮忙了。

    钟隐月这下可是把乾曜长老彻底得罪了。

    连沈怅雪都出不来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沈怅雪都有好几日没来了。

    这几日钟隐月明明忙得脚不沾地,却仍然因着见不着沈怅雪而倍感寂寞,得了闲空就禁不住惆怅万千,仰头看着天上叹气。

    天决山一天比一天冷了,本就不小的雪也日渐大了。上玄山前,慢慢架起了高台,灯笼也高高挂起,两边摆满了桌铺。

    置办之事逐渐到了尾声,总算是平安无事地完成了。

    到了正月十五,钟隐月在宫里起锅烧水,煮了一锅元宵。

    他四个弟子围在锅边团团坐,钟隐月为他们每人盛了一碗。

    “准备大典的这些天,都苦了你们了。”他说,“十九之日便是大典,如今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总算是收官完事儿了。待大典结束,你们每人便去我那儿挑个法宝去。”

    四个弟子震惊:“法宝!?”

    “师尊此话当真!?”温寒最为大惊失色,“法宝那可都是秘境仙渊里才能得来的,都是冒险打来的!弟子们只不过是帮着师尊做了些杂事,这……”

    “师兄说得对,这如何好意思!?”苏玉萤也说。

    “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你们又不是外人。”钟隐月瞥他们一眼,“都是我玉鸾宫的人,更是我门下弟子,本就该给你们一人一件法宝的。虽然早了些,但也正是时候,都听为师的话。”

    他这样说,这四个弟子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谢过了他。

    “行了,吃元宵吧。”钟隐月将四碗元宵都发了下去,说,“今日是凡世的元宵佳节。虽说你们已脱离凡俗,但吃一些庆祝庆祝也是好的,总不能彻底忘祖。”

    四个弟子又忙谢了他,端起碗来吃起来。

    “说起来,师尊,待大典结束,弟子想从宫里拿些东西送去给沈师兄。”苏玉萤捧着碗小声道,“不必是法宝,寻常的东西就好……最好是弄些灵药去。”

    钟隐月愣了愣:“给沈怅雪么?为何?”

    “师尊不知么?”苏玉萤也愣了愣,又立刻了然过来,“也是,此次这大典之事,乾曜长老全为难给了师尊……师尊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是不知了。”

    听着沈怅雪是出了什么事,钟隐月立即紧张起来:“到底是怎么了?”

    四个弟子面面相觑了下。

    片刻后,苏玉萤犹犹豫豫地开口:“此事是乾曜宫那边的……听说,自打师尊去了趟乾曜宫,和乾曜长老起了事端后,乾曜长老便不准之前派给师尊这边的弟子们再来了。”

    “这倒没什么,可后来不知怎的,乾曜长老突然在宫中大发雷霆,将沈师兄叫过去后狠狠责罚了一通。据说,沈师兄遭了乾曜长老一通仙鞭责打,还被令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又手抄了十遍剑法与经文……宫中的弟子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乾曜长老发了好大的火。”

    “那些师兄师姐都说,定是沈师兄没听话,惹乾曜长老生气了。”

    钟隐月惊在原地,无言半晌,赶忙问:“那……他怎么样?身上的伤如何?”

    “弟子也不知……可毕竟乾曜长老是出了名的严苛,若是遭了责打,定然是皮开肉绽。”苏玉萤小声说,“不过人都说乾曜长老虽然严苛,但也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灵药虽是应当给沈师兄用了,但弟子还是担心……”

    “沈师兄住在这儿的几天,十分照顾我们,还嘱咐弟子们一定要听师尊的话……沈师兄出了事,弟子就想去看一看。”

    “那些师兄师姐都说,近日都没见过沈师兄,想必是在自己的宫舍里养伤。”

    温寒说:“就算你想去,怕是也去不成呀。乾曜长老近日对师尊看不顺眼,不可能会放我等进他乾曜宫的,弟子的别宫怕是也不行。”

    苏玉萤听得伤心泄气:“这倒也是……”

    温寒也叹气:“也不知沈师兄是怎么了,竟惹得乾曜长老动如此大的火气。”

    “是啊,自打我们入山门以来,就没听过沈师兄闹出过什么事来。”陆峻也小声说,“沈师兄一向听话呀,他最听乾曜长老的话了。”

    “乾曜长老如此责罚他,咱们山门上下也是人人皆惊的呀。这人人都说沈师兄是乾曜宫的门面,和乾曜长老师徒和睦的……”

    “是吗?可我听说,旁人都说沈师兄好,可乾曜长老偏偏就是看不上他。”温寒也小声起来,“我好几次都听到人说,每逢他人夸赞沈师兄,乾曜长老都要贬低他几句,让别人莫要夸赞。”

    苏玉萤说:“可那不是要他自谦吗?乾曜长老那人不苟言笑,严苛得很,只是在让沈师兄别得意吧?”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若真是如此,那乾曜宫的人怎么瞧着都看不起沈师兄?你未听说过吗,乾曜宫的人一提起沈师兄,那个个都在背地里瞧不起得很……”

    “好了。”钟隐月打断他们,道,“都别说了,吃元宵。等过几日,我亲自去看看。”

    四个弟子点点头。

    钟隐月看了眼白忍冬,这小孩儿从头到尾没吭声。

    钟隐月说了话,他也没动,只是捧着自己那一碗元宵,低着头沉默,瞧那神色也是十分担心的。

    钟隐月眼神沉了沉。

    吃过元宵,四个弟子回了别宫去睡。

    钟隐月手捧一盏灯烛,在宫里走了一会儿后,靠在了墙上。

    他细细思忖起来。

    原文里,关于乾曜和沈怅雪,倒是描写了不少。

    在主角的视角里,这两个人的关系无非就是严师和爱徒。

    人人都说他们师徒关系和睦。

    但钟隐月却隐约总觉得奇怪。因为乾曜总是对沈怅雪要求有加,沈怅雪也一直都努力做着乾曜要求的课业和事务,也每件事都尽心尽力地做到最好。

    可即使如此,乾曜对他却从没有夸赞,有的只有不满。

    他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地挑沈怅雪的毛病。温寒刚刚一点儿都没说错,乾曜总是贬低沈怅雪,旁人若是夸赞几句沈怅雪,乾曜也是会制止的。

    主角曾经对此纳闷,沈怅雪却笑着说乾曜那也是用心良苦。

    他说耿明机是一严师,如此行事也是为着自己好。做师尊的要求严苛,做弟子的才能越来越好。

    沈怅雪毕竟是乾曜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他对乾曜感激涕零又唯命是从。

    倒也不怪他,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耿明机对他是严苛的教育。

    不论书里书外,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但从结果来看,耿明机根本就没把他当个人。

    可话又说回来,沈怅雪为什么会被耿明机罚的这么重?

    这场大典在原书里是主角人生的转折点,很重要,当时也把沈怅雪写了进来。

    他当时是好端端地参加了大典的,并且是风风光光地站在乾曜身边,被其余宫的弟子众星捧月,光鲜极了。

    也没听说过他被罚了啊。

    怎么会出现原文没出现的剧情点?

    钟隐月想得眉头紧皱。

    想到刚刚自己门下弟子对这件事的描述,钟隐月又揪心起来。

    被打了一通,还在雪里跪了。这天决山夜夜飘雪,那身上的伤……

    可他为什么突然忤逆乾曜?

    他又究竟是做什么了,才让乾曜动这么大的火气?

    钟隐月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又坐立难安。他心中挂念此事,更担心沈怅雪身上的伤,越想越坐不住,干脆站了起来,走向宫后。

    玉鸾宫宫内广大,要什么都一应俱全,宫后更是有个厨房。

    钟隐月起锅烧灶,折腾到三更,做出了一顿粥菜来。

    他拿来个食盒,装了许多东西,又拿出来一些灵药,一并装进袖子里后,撑伞进了雪夜之中。

    乾曜宫外,夜深人静。

    钟隐月蹑手蹑脚地捏着法术,给自己加了层隐身,进了乾曜布在山外的结界中。

    走到乾曜宫的别宫门口,他又掐指算了算。

    钟隐月一怔。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手,又抬头看了看别宫。

    他又低头看了看手。

    再次掐指一算,答案得到二次肯定后,钟隐月登时表情扭曲,目眦欲裂。

    乾曜宫,后山。

    后山有一柴房,用于放着弟子们白日砍好的柴与扫雪用的一些器具,还有一些茅草。

    柴房存放的东西都不怕冻,此处修缮也并不完善。屋顶漏风,窗户年久失修,外头的夜风一吹,便吱吱呀呀地随风晃着。

    柴房内安静极了。

    黑暗之中,却有一股铁锈般的血味儿蔓延着。

    有一人披头散发地蹲坐在角落里,身子往前倾着,脑袋靠在膝盖上。他一袭白衣,后背上却被血液浸湿成了大片的鲜红。

    他沉默地受着风打,听着外头雪落。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急得不行,很快就砰地推开了柴房的门。

    “沈怅雪!”

    沈怅雪一惊,抬起头,见到钟隐月正身披瑞雪裘,手里抱着个食盒,站在门口,一脸焦急。

    第014章

    拾叁

    沈怅雪愣住了。

    “长老?”他声音沙哑,“你怎么……”

    钟隐月本还站在门口往里张望。里面太暗,他压根看不清人在哪儿。

    沈怅雪一开口,他循着声音一望,见到了人,脸上当即又惊又喜,赶忙跑进门来。

    怕风大灌进来,钟隐月还好好关上了门。

    他跑进来,跪到沈怅雪跟前。

    钟隐月从袖子里拿出一盏灯烛,捏了个法术,点上了灵火。

    温暖的火光照映起来。钟隐月两手小心翼翼地端着灯烛,仰头一看,就见沈怅雪身上的白衣都脏兮兮的,嘴角也沁着血,脸上有伤,看起来是被乾曜掌掴过脸。

    钟隐月心疼极了:“我的天爷呀,这都怎么搞的?他动手打你脸!?”

    沈怅雪懵了懵,抬手捂了捂脸后,露出了一瞬才意识到什么的惊慌失措,赶紧别开脸去。

    “没事的。”他声音低低地道,“长老……别看。”

    钟隐月急了:“别看什么别看,我看看!”

    他抓住沈怅雪的手,将他一把拉了过来。

    沈怅雪意外地没什么力气,一拉就被他拉过去了。

    手被松开,钟隐月看到他左半张脸上那一大片泛红泛青的伤,气得咬牙切齿。

    但对着沈怅雪,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把话语放轻放柔了下来:“你别怕,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怅雪别开眼睛,看着别处,轻咬着唇隐忍不言。

    “告诉我,沈怅雪。”钟隐月耐心道,“我保证不去找乾曜。”

    沈怅雪终于挪回眼睛来,看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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