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是一小包饴糖。陆无忧神色微动。
贺兰瓷犹豫了一会,伸出指尖,抚了一下他的眉心。
陆无忧轻轻勾唇道:“怎么,神女想点化我?”
贺兰瓷捏起一颗饴糖塞进他十分多余的嘴里。
陆无忧任由饴糖在舌尖润开,静了一会,眸光闪烁道:“你这样……我会想多的。”
作者有话要说:无忧:她到底是只想睡我,还是想跟我谈恋爱?
万千拜谢审核评论区发100个红包庆祝我们又要回到旧地图了。
话说这篇文我当初真的脑补了很多py,可惜……
感谢兑泽明、胖兔子、蔡依林的小宝贝儿、我努力不挑食、寒雨悠梦、时生、景玉轩、是飘君呀!
Antares、的地雷。
第71章
七一章
取道西折,再至北上,等贺兰瓷和陆无忧抵京时,已确实入了冬。
沿途可见的草木逐渐萧条,寒风瑟瑟。
而且她刚稍打了两个喷嚏,陆无忧就抓了她的腕诊脉,又叫人去买药。
贺兰瓷还试图劝阻:“我还没得风寒……”
陆无忧在小茶炉里煮着药,浓郁的苦药味蔓延出来,他不由微微皱眉:“这个没得商量,真风寒入体就迟了,还是你想……”他垂眸,半真半假道,“我亲口喂你?”
贺兰瓷:“……”
疑惑完,她又迟疑道:“你不是很怕喝苦药?”
陆无忧:“……”
重点是在那里吗?
她当真对他宽容得好似越发没有底线,由不得人不多想,但又……很难去彻底分辨。
说实话,官位并不如何,但科名是着实吓人,六元及第无人不知,前不久大雍上下学子都还在为这位状元郎惋惜,可没想到竟还能见到人打着这个牌子回来。
就算是他的遗孀,那位贺兰夫人回来,也不至于……
正当众人想着,入城时,却见那位清雅无双的状元郎毫发无损地掀开帘子踏步而下,仍旧还是当日御街夸官迷倒过众人的俊俏郎君,而从掀起的帘子下,也能看见他那位艳冠上京的夫人。
一时间,这个消息如石投水,口口相传间激起一层层涟漪。
“陆状元居然没死!还和他夫人一道回来了!”
“果然是文曲星下凡,吉人自有天相!”
“当日贺兰夫人出城还有人说风凉话呢……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能把她夫君带回来!”
回到府里,贺兰瓷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坐下吃饭,陆无忧还叹了口气道:“我都快忘了好菜是什么滋味了……”
“你在益州……”
陆无忧耸肩道:“有什么吃什么,倒胃口的事情也很多。”
贺兰瓷仔细端详,是觉得他瘦了一点,便用公筷给他夹了菜。
陆无忧转眸看她。
贺兰瓷被他瞧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理直气壮道:“你也给我夹过。”
“我那是……”陆无忧夹起贺兰瓷递过来的菜,一顿,轻笑道,“觉得你太瘦了,而且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可……你也瘦了,自己没发现吗?”
陆无忧咽下去之后,才恍然道:“有么?”随后又意有所指,拖着调子道,“你好像也没怎么摸我,这么确定?”
贺兰瓷:“……”
算了,他还是少说话吧。
院子里的树苗比陆无忧离开前长高了不少,颇具雏形。
他微微惊诧道:“你不是说要好几年才能长大?”
贺兰瓷点头道:“买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不过,兴许养得比较好,就能长得比较快……”
陆无忧按着树干,晃了晃,感受了一下它的结实程度,笑道:“行,茁壮成长,挺好。”
傍晚归来,贺兰瓷张罗着人把东西收拾进府里,陆无忧则先去净室沐浴。
这一路风尘仆仆赶路,路上也不便仔细清洗。
等她忙完,束着发去净室沐浴时,陆无忧已经洗完出来,穿着舒适的寝衣靠坐在玫瑰椅上,一页页翻着最新发的朝廷邸报。
贺兰瓷仔细洗过,在浴桶里泡着差点睡着,绞着头发出来时,便见陆无忧抬眼看她,然后很自然地过来,长指一缕缕帮她弄干头发。
她还是很羡慕。
“我现在有一点点学成的希望吗?”
陆无忧盯着她被蒸得微红的耳垂,漫声应道:“还很早,你耐心点。”
“哦。”
贺兰瓷噤了声,能感觉到陆无忧的手指穿过她的发,本不应该有更详细的触感,但又觉得微微酥?麻,她仰起头看他。
陆无忧猝不及防和她视线对上,只觉得那双眸子格外晶亮,且柔软。
他喉结不受控地滚动,道:“你要是觉得累,最好别来招惹我。”
贺兰瓷只好又低下头。
陆无忧的视线下滑至颈,能看见她洗得发红的肌肤,如白瓷底下透出一层胭脂色的细釉,大概是在他面前不大防备,襟口也没拉严实,松松散散,若隐若现。
贺兰瓷低着声音道:“现在是有点累,你要不等我睡醒了再……”
陆无忧一贯稳如泰山的手都差点有点抖。
“你是不是……”他斟酌着,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虽然他向来如此,“太纵容我了?”
贺兰瓷也一愣。
后知后觉羞赧了一下,但她也确实……没有不愿意啊。
当然兴许是陆无忧把某些荤话当日常讲,她潜移默化之下,也渐渐觉得,这好像是件很正常会做的事情。
虽说她还是每次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就能容纳得下……
贺兰瓷越想越耻,不由捂脸。
陆无忧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见她脸红了,双手掩面,两条纤长的腿也不自觉并紧了,透过寝衣下摆,隐约可见白皙精巧的脚踝。
这地方他握过,一只手便能轻易环紧。
不如说她哪里都还挺纤细的,肌肤又细腻柔?滑,包括大腿都……
指掌间流动的长发已半干,陆无忧不由松手,撤身,回去继续看他的邸报,掩饰着眸色转深带来的尴尬。
回来的路上还失控过一次,差点在马车上就……幸亏悬崖勒马,陆无忧也不知道是贺兰瓷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见不到或者有事在忙,倒也还好,朝夕相对,没什么事的时候就……
贺兰瓷见头发差不多干了,捂完脸便先上了榻,她也确实累了。
陆无忧勉强定神看了几行。
躺在熟悉的榻上,贺兰瓷感觉到些许安心,躺了一会,悄悄侧眸看了一眼陆无忧。
身形修长的男子低垂眉眼,似在仔细,不笑,也不开口说话时,倒真有几分青松劲竹,皎皎明月似的孤高矜贵文人气。
她忽然有点庆幸,嫁给的是他,贺兰瓷勾着唇角,又沉沉睡去。
得知消息,表姐姚千雪第二日一早便来看她。
“小瓷你终于回来了!担心坏我了!”
姚千雪就差没把她从头到脚看个遍,打量完,她又忍不住笑道,“不过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是两个人,你比去之前神色看起来好多了。”
贺兰瓷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有么?”
姚千雪点头道:“感觉精气神都好了不少,就是……”她看着她颈侧,疑惑道,“这个天还有蚊虫……”
随后她反应过来,一瞬间表情很复杂,像是得知自家白菜被拱了,又像是想要揶揄调笑两句,最后她凑过头来,低声问道:“他欺负你,欺负得狠吗……”
贺兰瓷一怔,道:“还、还好吧……”
姚千雪东张西望了一会,更低声道:“齐川怕我想多,把婚期提前了,我们过几日就要成婚了……那种事,到底痛不痛啊?”
贺兰瓷又一怔,本着多少为表姐尽点力的心态,努力克服羞耻道:“他,还挺会的,就,不是很痛。”
姚千雪眼神求知道:“什么叫挺会的?”
贺兰瓷:“……”
这到底要怎么说啊!
最后,她两眼一闭,也凑到姚千雪耳边说了两句。
听完姚千雪眼神都变了,她抱着自己的脑袋,仿佛很艰难地遐想了一会。
贺兰瓷连忙制止她,道:“我走的这些日子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一说到八卦,姚千雪立刻回神,开始滔滔不绝。
“那个韶安公主还真是亲事不利,之前说要让她和北狄小王子联姻不成,这次圣上又给她寻了门亲事,镇安王的嫡子小郡王,年纪比韶安公主还小些,结果你猜怎么着?”
镇安王是大雍极少数的异姓王,开国元勋始封至今,跟着太?祖征战天下之后,主动把兵权上交,固守京畿,除去战功赫赫又低调之外,能存留至今的原因之一,还有与皇室联姻密切,宗族上下尚了好几位公主,也出过王妃皇妃。
姚千雪眉飞色舞道:“谁知道他家闹出了个天大的后宅丑闻,那位小郡王肩上原本有个五瓣的胎记,出生就有的,还挺出名的,结果他这点年纪,居然胆敢私通了他爹镇安王的妾室,又反咬一口说是妾室勾引,那妾室也干脆撕破脸,说他们情好时他肩上的胎记是可以被蹭掉的……
镇安王亲自动手拿胰子去刷,还真给他刷掉了那胎记,若儿子多,废了这个换一个也就是了,但镇安王就这一个儿子,其余全是女儿,便知自己亲生儿子当年是被换走了……”
贺兰瓷目瞪口呆,顿时还有几分庆幸。
“本来他和韶安公主亲事都快定下,现在上京都传遍了,也都在找适龄少年有没有肩膀上带胎记的……”
姚千雪意犹未尽的八卦,“哦,还有,对了那个康宁侯二小姐和林公子你还记得吗?康宁侯二小姐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转了性子,也不找林公子麻烦了,好像……
怎么说,变得温婉了不少,还时不时跑去翰林院探视他,就是林公子露出不愿的神色,她还会霎时变脸,都快成一景了,听齐川说,好像翰林院跟着看戏的也不少,你那位回头回翰林院,也可以跟着看看,毕竟当初……”她一下又噤声。
贺兰瓷听她说完,才想起问:“姑父姑母呢?”
姚千雪笑着道:“都回老家了,也挺好的,我爹还来信说,不着急起复,现在时局似乎不大妙,避个两年等……”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轻声道,“等上面的天变了,再找机会回来,而且……”
贺兰瓷等了一会,才见姚千雪含羞带怯地低了头开口。
“齐川怕我多想,待我比之前还好。以前我让他说点情话,比如心悦我之类的,他都不好意思的,最近我只要一说想爹娘,或者露出伤心的样子,他就什么都肯说。他还……”
她捧着微微泛红脸,细声细语,和贺兰瓷分享她的快乐,“情不自禁亲了我的脸,更亲密的事情说等成亲之后再做……”
声音越发低弱,可那股迫不及待的喜悦倒是越发明显,“我真的好喜欢他呀!”
贺兰瓷有一瞬突然想起了陆无忧。
然后就看见他从门外晃过去,面上透着几分似笑非笑。
贺兰瓷:“……”
姚千雪:“……”
反应过来,姚千雪瞬间立正站好,表情也迅速恢复正常,等他走后,才心有余悸道:“他怎么神出鬼没的……”
贺兰瓷心道,因为你来之前,他压着她刚好被打搅了,不然他一定安安分分呆在书房里。
姚千雪所言的变天,确实已像是慢慢开始。
贺兰瓷得知消息后,也明白了为什么临近京郊时,没再遇上萧南洵来找麻烦,他估计暂时应该没这个心思。
不久之前,圣上在宫中饮宴时,突发晕眩,竟倒在宫宴上,吓坏了百官,一直到夜半才悠悠转醒。
当然事后他对外宣称无事,但百官可不这么想,为了防患于未然,立储之事又一次被提上日程,礼部给事中首先上书要求为国祚绵延,江山社稷着想,请求圣上早立国本。
这道折子很快被按下了。
但无妨,紧接着礼部另一位给事中,加上户部一名给事中与都察院一名御史,再次联名上书,继续请求早立太子。
如今众人都知道,圣上身体不佳,说不准哪天就驾鹤西去了,若是还没立太子,只怕又会引出一番夺嫡好戏,虽然现在明面上不说,但朝中已经有人隐隐开始提前站队,真斗起来,与朝堂,与国,都是一场劫难,所以不论支不支持大皇子,这个请求都是合乎礼法的。
可惜在圣上看来,似乎是自己刚身子微恙,这些人就开始巴不得他死,打起了效忠新主子的想法。
于是,后面上书的这三位,即刻便被降职调任了。
当然理由是钦天监测过八字不吉,但成不成婚其实与就藩没有必然联系,成婚之后大概率是要滚的,但也可以让他先滚了再成婚。
圣上如今膝下一共五位皇子,成年的就两位,走了圣上明显偏心的那位,剩下的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请求册立太子,可能会触怒到圣上,但让成年皇子就藩,是挑不出毛病的。
可惜圣上自从突发晕厥之后,身子似乎一直不大爽利,近日早朝都免了,听说丽贵妃衣不解带地侍奉床头照顾他,情深不已,在这种情况下,想让圣上把丽贵妃的儿子赶走,也不那么容易。
朝堂上下一时陷入了僵局。
贺兰瓷与陆无忧回来时,流程刚走到又一波言官被处罚。
反正官小,但因为可以直接上谏,参与议事,监察百官,权利却不小,任满后外放也都四五品起步,算是大雍官场内部的一种制衡。
但随着圣上的弹压,官员们反而都有些坐不住了。
不止是言官,就连六部的一些官吏,都开始陆陆续续上书,这当中也不知道有没有大皇子的推波助澜,总之年末将至,局势是真的紧张了起来。
贺兰瓷听闻后,沉思了一会道:“这次阵仗好像不小。”
毕竟以前她爹也有上谏过,但没有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陆无忧点头:“再拖下去,要出事。我回京之前,和恩师……”指的应该是那位徐阁老,“通信后,他让我反正是死里逃生,先暂避风头,翰林院目前也不用去了,免得被怂恿。”
暂避风头,就是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在家呆着就行了。
夜半,陆无忧仍在书房。
贺兰瓷披了件厚袍子,掌灯过去。
毕竟这个人烧东西利索,但大冷天连碳都不烧,刚进去便看见陆无忧正凝眸盯着自己写完的奏章。
书房里冷飕飕的。
她拿着衣裳,松了口气:“你写完了?”
陆无忧轻轻点头,又摇头,突然意识到什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低头把炭盆里的火给点着了。
总算多了几分暖气。
贺兰瓷正想着,就见陆无忧又突然起身,朝她走了过来,贺兰瓷还微微一惊,便被他揽住了腰。
她有点紧张地迅速把灯放下,然后更紧张地打量着他,想把衣裳递给他:“我……是来送衣服的。”
陆无忧接过,随手放在一旁,唇已经熨到了她的颈侧。
书房里很冷。
陆无忧倒是很热。
她紧张极了,陆无忧按着她腰的手还在收紧,一转身,便把她抵到了书房桌边。
这可是书房!
之前在这里亲她都觉得不太好了,贺兰瓷从下面拽住他的胳膊,不知道该不该推。
不过好在,他很快便停下了,只在她耳边道:“你觉得什么是正确的事情?”
贺兰瓷:“……”
怎么突然问她这个!
她难以回神,但还是努力地去想:“就是……不会后悔的事情。”
陆无忧鼻尖在她颈侧轻蹭着道:“那你后悔过么?”
贺兰瓷还以为他又在旧事重提,居然还有一分不悦,道:“寻常琐事不算的话,我没有后悔过,都跟你说了,我也没有……”
没说完,就被陆无忧吻上了。
他很缠?绵地亲了她一会,有点耳鬓厮磨的意味,把贺兰瓷都弄得半懵着软了腰,以为会发生什么,才徐徐开口。
“好吧,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瓷瓷:吓死我了!
无忧:但其实这里我也可以。
下章应该能说清楚!
评论区发100个红包给大家,虽然没有py上……
感谢灵小芝o(≧v≦)o的2个地雷,23条背后的李满、蔡依林的小宝贝儿、我努力不挑食、玺颜饕餮、是飘君呀!
三水柒柒、胡颗颗颗、Shiningstar123的地雷。
第72章
七二章
哪有亲人亲到一半,开始商量正经事的。
贺兰府腹诽着,但陆无忧就是切换起来异常自如。
他松开了她的腰,将案上的奏章拿起几册,神色正经起来些:“关于益州的事情,奏章我一共写了三份。”
贺兰瓷接过,却发现一册比一册厚。
“第一条路是我把这件事交给恩师定夺,他大概会先将奏章按下,待到合适的时机,再以此事上谏,甚至可以左右朝局,但现在圣上对丽贵妃宠爱未弛,又对朝臣十分失望,只会觉得是拿来攻讦掣肘的二皇子,为大皇子铺路的……”
随着他的声音,贺兰瓷打开了第一本奏章,确实是递交给徐阁老的。
“第二条路则是我暂且不管上敬,只弹劾益州官场上下,但因为此事同样牵连甚广,所以仍需斟酌再斟酌,尤其官场上下大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怎么分责,怎么论罪,究竟谁之过,措辞都要异常小心……
其中繁难我就不赘述了,你看折子就知道了。虽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但运气好应该能还益州几年的清明,运气不好我可能会得罪一大批人,以小弹大,多少要付出点代价。”
陆无忧按了一下眉心,“其实原本说不准更应去找贺兰大人,但我从宫中内侍那里探听到了风声,你爹可能不日就要调任了。”
贺兰瓷一愣。
陆无忧继续道:“眼下这个时机,正常来看未必不是好事。不过……也罢,这第三条路……”
他勾起唇笑时,眉眼上挑,一抹锋利桀骜的光从他眼中闪过,“就是不管不顾,把事情全部写明,直接死谏,但我在大雍官场的日子,可能暂时也就到头了。”
第三封奏章是最厚的,洋洋洒洒,写满了字,笔锋力道十足。
贺兰瓷一行行看下去,触目惊心,不用看到底,都知道这一封怎样能引起轩然大波的奏章。
看到其中某行时,她忍不住道:“益州决堤后的赈灾款……”
陆无忧索性一并都说了:“因为先前已经赈过灾了,没能想到今年雨水还能再决一次堤,加上益州往年修堤要的钱款不少,户部已经拨了抢修堤的钱,现在拿不出银子正在扯皮,北狄那边似乎又有动向,开春后说不准又要打,九边还欠饷银三十万两,也拖不得了,不然兵士怕是会哗变。还有……总之哪里都缺钱。”
贺兰瓷回想道:“可是沿途……”她猛然反应过来,“你绕开了?”
他们沿途并没有看到多少流离失所的灾民。
陆无忧道:“免得你看了伤心。”
原来向西取道,还有这层意思,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也心潮起伏,手指捏得发紧,连呼吸都急促了。
贺兰瓷慢慢望向陆无忧。
陆无忧依旧立在书房前,笑容淡下去:“兴许还有其他法子,但总体来说并无太大区别,譬如去找大皇子,我不是说过他的人之前找过我,我去投诚自也是可以的……届时我大概会成为一枚弃子,赌他的运了……”
贺兰瓷道:“那你打算如何?”
“所以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么,是忍一时,还是图一时的痛快,我一个人自然怎么决断都可以,但是……”
他也慢慢看向她,眸光带些微的温柔,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你怎么办?”
陆无忧在其他方面坦诚得甚至有些可怕。
书房内的炭火仍在灼灼燃烧着,贺兰瓷的手一阵冷一阵热。
陆无忧如果真的被贬,被下狱,眼下平静的生活或许真的会到头,但是……
贺兰瓷把陆无忧的奏章从头看到尾,胸腔肺腑间都溢满了难以言说的臆气,反复擂击心脏,直教人无法呼吸,她眼睑涩然,半晌道:“你虽然娶了我,但我并不想成为你的牵绊。”
贺兰瓷斟酌着,一字一句慢慢道:“我一路都不清楚你具体在烦恼些什么,现在总算明白。我们之前曾经聊过,我问你为什么想做官,你当时的回答我……
还记忆犹新,我觉得,只要你还坚定着自己的心,做出的什么决定,我都不会阻拦。
到了现在,她已经完全不去想散伙的事情了。
贺兰瓷抬起手,碰了碰陆无忧的颊,道:“好了,别烦恼了。我又不会跑,也不会怪你,你应该也知道我不是那种……”
话音未落,那只纤手便被陆无忧攥住了。
他在她的掌心轻吻,终于笑了声道:“娘子你倒是挺大义的。”
贺兰瓷一愣:“嗯?”
他在叫什么称呼。
贺兰瓷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扫开了奏章,把她抱坐到了桌案上,一边亲热地吻着,一边去解她的衣带。
贺兰瓷按着他的胳膊,艰难道:“是书房!”
陆无忧含糊道:“我知道。”
说话间他的手竟已摸到了她的腿,贺兰瓷的前?胸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腿?根还在被人用指尖摩挲着,并稍稍抬起,她浑身都在跟着颤,粉霞布满了整张芙蓉面。
说话声也颤颤巍巍。
“你等等!我们刚才不是还在聊正事吗!”
陆无忧埋首道:“不是谈完了么?”
贺兰瓷继续颤声道:“那也不能……”
她努力想把自己架到他腰上的腿放下,陆无忧已轻声道:“试试嘛……”声音里还带着种说不出的诱哄味道。
等贺兰瓷困倦疲惫地被他从书房里裹紧了抱出来,很想踢他两脚但没有力气时,眼眸张阖的罅隙间,恰看见窗外一抹柔软的雪白飘落。
今冬下了第一场雪。
雪缠绵无声地飘落,遍撒向上京的每一个角落。
还没等人感慨是祥瑞吉兆,就先出了另一件更糟糕的事情。
这是圣上近来十分宠幸的龙虎山道士提议的,说是建成之日,能向上天请命,为圣上延寿十年。
可不巧就不巧在这雪下的。
日夜不停修筑升仙楼的出了事故,有工匠修楼时脚下一滑,竟滚落了下去,砸塌了架子不说,还牵连着竟致使三死一伤,因为工部的一位官吏恰巧就在下面,被当场砸死,事情也瞒不下去了。
本来此事可大可小,但恰逢朝臣本来就对修筑升仙楼耗资颇具一时甚为不满,如今各部又都缺钱,近日还因为立储一事和圣上吵得不可开交。
一时间朝堂上下,更是争论不休。
贺兰瓷和陆无忧的生活仍旧十分平静。
前院的雪已积了足有一指,霜枝正领着人扫雪,屋檐和树梢上也都缀着霜白,她还嘀咕着跟贺兰瓷道:“我们要不要装点新雪,我听说新雪水化了泡茶味道会更好。”
贺兰瓷应着声,却又有点走神。
陆无忧在院子中坐着,桌前又横七竖八地摆了好些酒壶,他人也微醺,看见贺兰瓷过来,他神态有些散漫地笑:“我决定了。你要不要过来陪我喝一杯。”
贺兰瓷定了定神,坐到了他对面。
陆无忧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可没想到,贺兰瓷抢过他的酒杯,竟一口把酒饮尽了。
他眸光一闪道:“你怎么真喝了?”
贺兰瓷仍然被辣到,她张口哈了会气道:“送送你。”
她甚至都不问他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陆无忧忍不住想笑:“你对我还真有信心。”
贺兰瓷歪着脑袋道:“可能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吧。”
陆无忧干脆又倒了一杯:“那你是不是误解了,我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不会以卵击石,不会头撞南墙,不会飞蛾扑火,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贺兰瓷摇头,又点头道:“但你是个读书人。”
陆无忧笑道:“我又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
贺兰瓷不由道:“你怎么说话还反复的!你不是说你自己是正经读书人……”
陆无忧慢悠悠道:“所以上回醉酒的事情,你还记得。”
贺兰瓷:“……”
幸好,陆无忧也没有继续调戏下去的意思:“好吧,我虽然是个聪明人,但却不喜欢什么蛰伏十年忍耐的戏码。若真是太平盛世,圣明君主也就罢了,我骨子里,还是喜欢快意恩仇那套。”
“要不,再抱一下。”
虽然未醉,但贺兰瓷仍有些脸红。
一声一声,清晰宛若在耳畔。
那股很微妙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贺兰瓷的眼眶居然有些发热,她无法控制自己也伸出手来,脑袋枕在陆无忧肩膀上,手臂抱住了他的身躯。
陆无忧的声音很不适时的响起:“你现在看起来倒很小鸟依人。”
贺兰瓷刚才还发热的眼眶一下子酸涩散去:“你这种时候就不能闭个嘴吗?”
陆无忧道:“不行,你投怀送抱,我心跳有点快……”
贺兰瓷道:“我才没有。”
算了……
她又抱了抱他。
陆无忧突然道:“你是不是对我有点上心了?”
贺兰瓷无语道:“我到底怎么让你觉得我不上心了?”
陆无忧沉默了一会,又笑了笑,道:“行了,我抱够了。”不然明早舍不得出门了。
不料,贺兰瓷道:“再抱一会。”
陆无忧一怔,语气微妙地侧过头去:“还说你没有投怀送抱。”
贺兰瓷意识到什么,也微妙道:“你也太血气方刚了吧。”
陆无忧指责道:“你坐在我腿上,还在蹭我,我没反应大概不是人。”
贺兰瓷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才还很温存的气氛,被陆无忧三言两语就变成了这样。
最后依然是在很寻常的气氛下,陆无忧起了个大早,带着奏章,乘车轿去了通政司大门口,等了一会。
许多官员许久未见他,得知他「死而复生」,都一一前来祝贺,说着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客套话,一贯长袖善舞的陆六元这次却只是淡淡笑着,并不多言语。
他把一封看起来颇厚的奏章递上,随后便离开了。
因为是陆六元的文章,通政司官员命人誊抄副本的同时,也有不少人围过来准备拜读拜读。
谁料刚看了一会,便惊得头皮发麻。
“快去叫上官!这、这奏章要命了啊!”
“压不下去了吧……陆霁安不是徐阁老的……他平时不是挺圆滑的,怎么突然发疯了啊!”
“陆六元怕是要倒霉了!”
又有人忍不住道:“这道奏疏要是传出去,只怕会引起大风波,整个益州都……”
“可他字字恳切,若真有其事……”
“这朝堂上下哪有人敢言啊!”
“这沈一光我认得啊,原来他竟……死得这么惨。”
“可圣上如今……”
“慎言!慎言!”
陆无忧走完,又直接去翰林院走会极门递了一本,结结实实,内阁拦都拦不下来这封死谏的奏疏。
密密麻麻近万字。
“詹事府右中允兼翰林院编撰臣陆无忧谨,臣闻君者以民为重,社稷次之,今臣以死谏不止将益州官场上下贪墨说得清清楚楚,如何将益州道监察御史沈一光谋害致死,如何欺上瞒下,甚至这些钱银都流向何处,都写得明明白白,包括丽贵妃袒护下,其兄平江伯欺男霸女奢靡成性,最后竟连二皇子都写了上去。
字字铿锵,言辞激烈,通篇都是诚挚之言,读之慷慨激愤竟不能停。
可又隐约觉得全是骂声,骂了益州官场,骂了丽贵妃平江伯二皇子,骂了龙虎山的道士,就连圣上都没落下,说是怕百年之后史书记载,朝中奸佞作祟,而圣上不能明辨,故而以此死谏,以全陛下名声。
如今暂代首辅的内阁徐阁老看完,也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让他暂避风头!
他这哪里是暂避风头,是恨不得把天都捅破了!
奏章传进禁宫中。
顺帝正躺在榻上,丽贵妃倚靠在他的身侧侍奉汤药,娇艳雍容的面孔满是担忧:“圣上,为了臣妾,再喝一口。”
“朕实在是不想……”
“不喝怎么能好呢?”丽贵妃手中拿着汤匙轻吹,音色绵软,越发惹人怜惜,“臣妾以前也不喜欢喝药,可那时在清泉寺病了,连药都没有,还是兄长夜半爬上去替我采药,摔得鼻青脸肿,才知这药材珍贵……
圣上,这药虽然不是臣妾亲手采的,却是臣妾亲手熬的,手都烫破了皮,您就再喝一口。”
顺帝气顺了一些,软下言语道:“手给朕看看。”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神色慌张地进来,手里还揣着一本奏章,看见侍奉床头的丽贵妃,神色更是不安。
顺帝微微不悦道:“奏章待会再拿过来。”
太监为难道:“可是……”
丽贵妃反而巧笑道:“圣上看便是了,不用在意臣妾。”
顺帝只好接过奏章。
片刻后,只听一声怒吼:“来人!陆无忧这个逆贼呢!”
刚停了一阵子,又开始下雪。
陆无忧沿着宫中的大道,又走回了会极门,安静地等待着,雪花盘旋而落在他的肩头,发梢,这位年轻又清贵俊雅的状元郎宛若一道笔直的风景线。
会极门前不远处就是文华殿。
雪花一片片飘落,陆无忧忽然想起,似乎前朝也有一位编撰在这个鬼地方,带着一百多名大臣叩阙,大叫着“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哭喊纳谏。
至少他还是挺优雅的。
已经隐约可见锦衣卫的殿廷内卫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