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别可是了,快去找人,多增派人手,将城中的客栈、正在往外租赁的房屋、甚至青楼楚馆都查一遍,那人有钱,所以富贵豪华之地也要查。”想到他出手就是两株稀品珊瑚树,还能捐出这么多粮食布匹,朱祁镇叮嘱道:“一些常年空着,又突然住人的房屋也要找,他这么有钱,说不定京城中有房也不一定。”
云晏:“……陛下,臣请南镇抚司和顺天府协助。”
要查的地方这么多,就靠他们北镇抚司根本不行。
京城,可不是小城镇,就全城那庞大的出租房和空置房屋,他们就得查上多久?
皇帝皱眉,“这件事朕不想让朝臣和王先生知道,就全权交给你们北镇抚司去做。”
“可我们人手……”
朱祁镇:“把在京城的人手都召集起来,难道还不够用吗?”
云晏不敢说不够,低头道:“是,臣这就去办,那王掌印的财宝失窃案……”
朱祁镇冷哼一声,意味不明的道:“把人都招回来吧,别查了,既然任泽说王先生离开书房后他一直守着院子,未见异常,那是真失窃,还是假失窃,就只有王先生知道了。”
云晏愣了一下后道:“陛下是怀疑王掌印贼喊捉贼,其实是转移了财宝,却嫁祸给了贼人?”
朱祁镇:“第一次失窃或许为真,但这第二次可就未必了。”
云晏也怀疑起来。
朱祁镇一开始是怀疑潘筠的,但后来又自己推翻了,直到这时候,他都是相信王振的。
相信他是真的丢了财宝。
等测过王振,朱祁镇就改了想法。
以王振爱自己、爱钱财权势的程度,贼喊捉贼未必不可能。
可以说,这个时候的朱祁镇除了自己和钱皇后外,他怀疑所有人。
作为锦衣卫,云晏迅速察觉到皇帝的多疑,不敢深问,转而问道:“那尹宅那边的人手呢?”
朱祁镇挥手道:“交给南镇抚司去查,胡景一案本就是南镇抚司的案子,他们要是能拿到尹松兄妹窝藏通缉要犯的证据最好,拿不到,最次也得把人找出来。”
提及这事朱祁镇就想到东南沿海的倭寇,想到倭寇脑海中就忍不住冒出那人骂的那几句话,心中便不快起来,问道:“云晏,难道朕将百姓迁出海盗肆虐之地还错了?让他们免于海盗掠杀,他们不应该感激朕吗?”
云晏沉声道:“刁民总是不识好歹的。”
皇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
一旁的曹吉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道:“陛下,平安固然重要,但温饱也很重要。”
他自以为委婉的道:“若只是免于海盗掠杀,温饱却不能保证,与其饿死冻死,还不如拼杀一把,若是运气好,他们躲过了海盗掠杀呢?”
第434章
暗流涌动
朱祁镇心中不悦,“我大明幅员辽阔,江南更是富中之富,虽然迁入内陆,但给了田地,怎会不能保持温饱?”
曹吉祥小声道:“总有人不擅种田,而且……”
“不会就学,这有何难?”朱祁镇道:“朕平日也不会农桑,不也学会了”
曹吉祥就不敢再劝,只能低头道:“是,臣想偏了。”
朱祁镇皱了皱眉,倒没生他的气,毕竟他对自己忠心耿耿。
一旁的钱皇后柔声道:“若能两相其美就好了,既无倭寇侵扰,又可以顺他们的心意捕鱼为生。”
朱祁镇当然也想两相其美,两者都兼顾到,但大明沿海岸线长,那些人名为倭寇,实际上有大半是大明的百姓伪装的海盗。
杀了这头,他们又会潜到其他地方冒头。
不过朱祁镇也就苦恼了一会儿便点头道:“皇后说的有理,是应该两相其美。”
虽然那人说话很不好听,但说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
钱皇后闻言抿嘴一笑,她了解皇帝,他是爱欲其生,恨欲其死的人。
他嘴上说要抓那人,其实心里正是欢喜的时候,所以对他说的话便有几分认同。
钱皇后隐隐觉得这样做皇帝不好,但她又忍不住喜欢皇帝的这种偏爱。
因为,她总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皇宫里闹腾了大半夜,直到夜深朱祁镇才和钱皇后睡下。
曹吉祥几个就躲在偏殿里,一边感激帝后,一边感受这种劫后余生的颤栗感。
倒是做下这一切事情的潘筠睡得很好,她一路飞出皇宫,绕着北京城跑了两圈半才把身后紧追不舍的人甩掉,回到家里,精力被消耗殆尽,洗漱过后一躺就着,睡眠杠杠的。
尹松在见她平安回来,且没有带尾巴后,便也转身回屋躺下了。
师兄妹两个默契的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
第二天,潘筠还在睡梦之中,尹松就进宫当差去了,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借着勘测新年新风水在宫里四处晃荡。
让尹松惊讶的是,皇宫里也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竟然一如往昔。
但走了一圈,他还是发现了端倪。
宫中的防备更加严密,钦天监的人都被集中起来,代理监内事务的副监拿着本子走到他和秋、冬两位官正面前问道:“昨夜你们身在何处?”
三人同时答道:“在家。”
副监:“可有人证?”
三人齐声:“家人。”
副监皱眉,“只有家人吗?这怕是不能作为证词。”
尹松就问:“宫中昨夜出事了?”
副监:“不该你们问的别问的,再想想谁人能替你们作证?戌时到亥时前后这段时间。”
秋官正:“春天,大晚上的不睡觉不是找死吗?除了家人,实在无人可作证。”
副监无言,就扭头看向尹松和冬官正:“你们二人呢?”
俩人一起道:“我也是。”
副监就啪的一声合上本子,转身便走,“行吧,你们记住刚刚说的话就行,要是锦衣卫来找,来找我。”
三人一起应下,等副监一走,三人就一起看向春官正。
尹松笑眯眯的道:“昨夜星象如何?”
“你走开,”秋官正把他拽到一旁,直接问春官正,“你昨夜在宫中观星?”
春官正扫了他们一眼,不语。
秋官正便知道答案了,紧接着问:“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春官正不回答,转身要走,就被尹松和冬官正一人拽住一条胳膊,定住不动。
秋官正绕到春官正面前,逼问他,“快说,去年秋天皇帝收到麓川之战的战报发了好大的火,可是我提前告诉你,让你卜卦之前先收到消息的。”
春官正:“……这次皇帝未必会找人卜算。”
冬官正:“有备无患,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又正值夜,皇帝肯定不会叫你,你总要为我们考虑考虑。”
尹松:“就是,我们之前可没少帮你。”
秋官正:“做人和当官都不能忘恩负义……”
“行了,行了,再说下去我成什么人了?”春官正顿了顿后道:“昨夜宫里进刺客了。”
“刺客?”尹松一脸不相信,“谁那么大胆子敢进宫行刺皇帝?”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春官正道:“那人武功极高,我怀疑对方可能已经入武道,我只追了一里多就被抛下了,倒是北镇抚司那头有两个追着她跑了许久。”
春官正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我怀疑她是个女的。”
尹松眉间一跳,问道:“你看出来的?”
“不,我算出来的,”春官正道:“我看见她便觉得有些怪异,一卜算,果然是个女子。”
像他们这种人,有时候看的就是感觉,并不是对方的易容有问题。
尹松表示明白,只问:“你告诉北镇抚司了?”
春官正瞥了他一眼道:“我又不傻,北镇抚司那几个老不死的一直瞧不上我们,我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我干嘛去说?”
尹松心内一松,彻底放下心来,不过他脸上没什么变化。
秋官正见他没问题了,就接替上,紧接着问道:“江湖上有哪位女前辈在野?”
冬官正摇头:“想不起来。”
“你确定对方已经入武道?这修为可不低了,对方怎么也得五六十了吧?”
春官正:“没那么大,看身形,只在二三十之间。”
“不可能,武人入道比我们还难,就是再天才的人物,也没有三十五岁前入武道的人,还是个女子,更不可能了。”
春官正冷笑:“习武看的是根骨,跟男女有什么关系?我看她身形,感觉就是不大,你怀疑我的眼力?”
冬官正:“我没怀疑你的眼力,我是照常理推之。”
“没怀疑,那我现在告诉你,她就是不到三十岁,你信不信?”
冬官正:“……你不理智,年龄又缩小了。”
春官正:“所以你还是不相信我的眼力。”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尹松和秋官正转身就往外走。
尹松扭头道:“北镇抚司那几个素来眼高于顶,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宫又离开,他们脸被打得这么狠,一定不会放过人,接下来定会跟疯狗似的到处抓人,你说他们能抓到人吗?我们来赌一把,”
尹松抢先道:“我赌他们不行。”
秋官正:“你这么肯定?”
尹松点头。
秋官正想了想后道:“那我就赌他们能抓到,赌多少?”
尹松试探性的道:“十两?”
秋官正惊讶:“你发财了?还是缺钱缺疯了?”
尹松:“……那你说多少?”
秋官正伸出一根手指。
尹松皱皱眉:“一两?”
秋官正一脸严肃道:“一文。”
尹松就面无表情起来。
秋官正:“是你说的,赌一赌赌的是过程的乐趣,不是钱,你以前不都赌的一文钱吗?”
“那是从前。”
秋官正:“你突然这么大方,让我有种感觉,你是不是认识她,确定她不会被抓?”
尹松:“我是相信春官正的眼力,不到三十岁的武道,不论男女,锦衣卫想抓到她都不容易。”
秋官正一想也是。
皇宫里的气氛有些紧张,皇帝没声张,但夜闯皇宫一事还是在暗流下发酵、涌动。
王振一夜没睡,才睁开疲惫的眼睛就收到这个晴天霹雳。
他坐在床边半晌没说话。
跪在地上的小内侍不由抬起头偷偷看他。
王振这才沉这脸哑声问道:“当时陛下身边是谁伺候着?”
小内侍颤声道:“是曹公公带人在身边伺候。”
“曹吉祥啊~”王振语气未明的应了一声,起身道:“更衣,命人去将昨夜的人都叫到东厂,审问清楚始末。”
小内侍小声道:“可陛下说不得宣扬此事,曹公公现还在陛下身边伺候……”
王振扭头面无表情的看他,小内侍一颤,立即低头:“小的这就去。”
王振这才整理好去见皇帝。
两人默契的没说起昨天的事,自然也没提刺客入宫之事。
王振日常的伺候皇帝用餐、批阅奏折,参与政事,直到一个锦衣卫快步进来,凑到皇帝耳边低声说话。
朱祁镇这才放下笔,眉眼如霜的抬起头来,“王先生,你叫东厂拿了曹伴伴?”
王振一脸惊讶的抬头,连忙躬身道:“怎么会,臣只是让人将他叫去问话,定是下面的人想岔了。”
王振一脸严肃道:“陛下,那些江湖人嘴上喊着自由,行事间却总以武犯禁,让除他自己之外的人都不得自由。
这样的事若不遏止,将来他们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尤其江湖人还将扬名立万定为目标,今日那蟊贼私闯皇宫扬名,下次就有别的什么门派的人想扬名闯入皇宫来,长此以往,皇宫岂不是成了他们练武场?”王振拱手沉声道:“还请陛下允东厂和北镇抚司协同此案,将此大逆不道之人捉拿归案。”
朱祁镇沉思,虽然他还在生王振的气,但不可否认,他说的是正确的。
此事的确不能打开先例。
朱祁镇沉思许久,道:“此事朕已经交给北镇抚司,你把曹吉祥等人交给北镇抚司问话吧。”
王振心中一紧,很是惋惜,但还是顺从的低头道:“是,臣亲自去送人。”
朱祁镇心里舒服不少,虽然知道他这副顺从的样子是假装的,但还是忍不住顺心,要是人人都能像他一样听话就好了,即便不服也只能憋着。
可惜这世上很多人都学不会适可而止,更学不会看人脸色。
第435章
皇帝心思深沉
王振说到做到,还真亲自去东厂提人,把曹吉祥五人提出来送到北镇抚司。
狭长的宫道上,脚步声蹬、蹬、蹬的响在耳侧,初春的阳光灿烂,但天气寒凉,照在人身上一点温度也没有。
尤其在这两面高墙围起来的宫道里,只有半张脸照到了太阳。
随着人走动,光影明灭,人脸显得半明亮,半晦暗。
曹吉祥带着四人跟在王振身后,也感受到了王振身上传出来的威压。
王振脚步不停,只是微微回头瞥了那四人一眼,然后扭头问曹吉祥,“吉祥,你们五人没受委屈吧?”
曹吉祥低头恭敬的道:“回掌印,东厂对我们很客气,一点委屈也没受。”
王振颔首,“没受委屈就对了,东厂才是咱的地盘,有什么事,在东厂里解决,总比到外头解决要好。”
他道:“北镇抚司那帮粗人,手段可不好,又一直看不起我们这些宫里人,去了那头要是受委屈,只管回来告诉我,我与你们做主。”
曹吉祥恭敬的应下。
他身后的四人慢慢缓下脚步,和俩人拉开了距离。
王振对此很满意,距离拉开后他才放缓脚步,慢悠悠的问起来,“前天,皇帝出宫是你陪着的?”
曹吉祥道:“前日和昨日,卑下都奉命在陛下身边伺候。”
“我宫外宅子里的人说前天看见你们了,我还不信,但昨日看,宫里出现了些外头才有的东西,昨晚那刺客,说不定就是你们从宫外引进来的。”王振顿了顿,幽幽地问道:“你们前天在宫外见了谁?”
曹吉祥抬起头来,并不畏惧王振,一脸严肃道:“窥探帝踪是为大逆不道,掌印这话,卑下只当没听见。”
王振停下脚步,整张脸都没于阴影之中,声音也显得阴森森的:“曹吉祥,我这是查案,是询问,可不是在请求你,更不是窥探。”
曹吉祥:“要审我得有陛下手谕,卑下只知,昨夜的案子交给了北镇抚司。”
王振定定地看着他,曹吉祥对视回去。
乌云半散,阳光重新出现,照在王振一半的脸上,他突然笑了一下,颔首道:“你不错。”
说罢转身,再不发一言,将曹吉祥五人送到了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都懒得审曹吉祥,该审的,该问的,那天晚上都问过了。
他们是知道那人有多强的,所以确认曹吉祥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点穴了,从头到尾,连人都没看到。
曹吉祥就看到一闪而过的影子,其他四人则连影子都没看见,问他们还不如问跟那人相处了有两刻钟的帝后呢。
现在画师已经依据帝后的描述把人脸画出来了。
一看到画像,都不用画师说,锦衣卫们都能看出他做了伪装。
而他们找来的宫廷画师更是悄悄和他们说,“这人粗看是个男子,但细看五官轮廓,倒像是女子,且……这年龄也不太对。”
至于怎么个不对法,画师却没敢肯定下来。
反正可以大致确定,这个他,是她。
至于她是谁,那就没人知道了。
曹吉祥五人老实的在北镇抚司坐了半天冷板凳,喝了一肚子的茶,消磨足够的时间之后就甩甩手回宫继续伺候皇帝去了。
皇帝这半日被王振伺候的挺舒服,那种一抬头就有合适的茶喝,一扬眉就有适合解馋的点心,一皱眉,酸胀的脖子就被按压……
甚至连公文都摆放得合乎心意,碰到他不喜欢的折子,王振也能安抚他的情绪,给他出主意。
可以说是事事顺心,时时顺意,如果王振是真心爱他就更好了。
朱祁镇晃了晃脑袋,王振立即关怀的问:“陛下可是累了?要不要出去走走,吹吹风,醒醒神,臣看御花园里的牡丹花好像要开了,正好可以赏玩一番。”
朱祁镇心中一动,就放下笔起身。
一出门就看到回来伺候的曹吉祥,他就不在意的冲曹吉祥挥手,“你们又惊又吓一晚上,早累了,下去歇息吧,朕身边有王伴伴。”
曹吉祥快速的看了一眼王振,心内叹息,脸上却不动声色,躬身应下后退下。
王振擅于察言观色,他想要收买人心,那真是太简单了。
尤其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即便这个少年是个皇帝。
那也是他一手带大的。
从他开始会跑跳、说话开始,王振就在他身边,他小时候启蒙,都是王振手握着手一笔一划的教他。
朱祁镇或许自己都没意料到,王振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低。
这份感情,似兄似父似先生,还似玩伴,三天不到,朱祁镇就在心里原谅了王振。
晚上睡觉前,他和钱皇后说悄悄话,“朕看,都是外面的人带坏了王先生,他们知道先生是朕的心腹,所以用钱财引诱他,行捧杀之事。”
他冷笑道:“他们就盼着朕把先生给砍了,贬了,这样将来朕身边再无可用之人,也无倚仗之人。”
钱皇后沉默了一下后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抚道:“陛下,妾身不懂政事,既然你有用到王先生的地方,那就保下他,只是也当敲打一二,莫要让他失了分寸。”
皇后柔声道:“他是内侍,做的事,外头的百官和百姓都要算在您头上的。”
朱祁镇:“朕知道,明日就敲打他。”
第二日,一直暗搓搓生气的朱祁镇终于让王振进殿伺候了。
王振微微一笑,知道皇帝和他闹的别扭算是过去了。
他走进去,从曹吉祥手上接过帕子。
曹吉祥不由的握紧,王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狠狠一扯,便将帕子从他手上扯过去,然后浸透水,微微拧干后上前服侍皇帝擦脸,擦手……
王振服侍皇帝换上衣裳,连钱皇后都不太能插上手。
他还细心地整理了一下皇帝的袍角。
朱祁镇打算提早出发,在路上和王振谈谈心,敲打敲打对方,于是道:“把帽子拿来,我们现在就走。”
王振笑问,“陛下不陪娘娘用早食吗?”
“朕不饿,到上书房随便吃碗粥就好了。”
王振笑着应下,转身撩开帘子去拿帽子,一撩开,待看到帽架附近的两株珊瑚树,王振脸上刷的一下血色全无,身体都晃动了一下。
“帽子不在架子上吗?怎么这么久?”朱祁镇在帘子外问。
呆住的王振瞬间回神,连忙道:“在,在,卑下……臣马上拿来。”
王振快速揉了一把脸,重新扬起笑脸,毕恭毕敬的捧着帽子走出去,和朱祁镇笑道:“陛下,臣给您戴上。”
王振脸上已经恢复如常,朱祁镇没发现不同,微微低头让王振戴上帽子,然后和钱皇后告别,意气风发的走了。
路上,朱祁镇敲打了一番王振。
王振心里翻江倒海一般,他此刻脑子里全是帘子里的那两株珊瑚树。
再结合皇帝此时的敲打,王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密室里的那些东西是皇帝派人取走的,甚至,密室外书房里的那些东西,只怕也是皇帝派北镇抚司的人去拿的,不然,天下间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这么多东西?
王振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皇帝心思之深沉,远在他之上啊。
朱祁镇:都是误会
第436章
伪装
朱祁镇不知王振所想,见他脸色渐渐发白,便知道吓住他了。
朱祁镇心中既得意,又有点心疼,顿了顿,还是道:“先生,朕身边的人不多,他们欺朕年幼,想从朕手里抢夺江山根基,朕从未想过,先生也是其中一人。”
王振立即跪下,伏地颤道:“是臣从小家境贫寒,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没忍住诱惑,辜负了陛下,请陛下降罪,将臣诛杀以敬贪侍。”
朱祁镇见他不同以往狡辩,而是直接认罪,先是一惊,然后便释然,伸手将他扶起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先生之后改过就好了。”
王振感动得眼泪横流,紧握住皇帝的手:“臣谢陛下隆恩,臣发誓绝不再犯,不然就让臣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何至于此,”朱祁镇连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不要发这样的毒誓,天地有神明,当谨慎为上。”
年轻的小皇帝才亲自用过心心相印符,正是对这种神鬼誓言最相信的时候。
朱祁镇最后是搭着王振的手去上朝的,说开之后,俩人又如从前一般要好了。
当然,这是朱祁镇认为的。
王振可没觉得他们说开了。
难道他敢问皇帝,为什么要派人去偷他的钱吗?
他敢问,是不是任泽等锦衣卫给皇帝做了内应吗?
说起来,任泽等人是锦衣卫,本就要听命于皇帝,他怎敢奢望,这些人因为一些权势就完全听命于他?
潘筠不知道进宫一趟不仅能把盯着尹宅的锦衣卫调走,把黑锅栽在皇帝头上,离间朱祁镇和王振,还离间了王振和南镇抚司间的关系。
此时,她正在化妆。
她一点一点变成了屈乐。
当然,脸和肩膀都没问题了,就是身高还不够,但这个问题不大。
潘筠套上特制的靴子,一下就长了二十厘米,套上外袍,潘筠转身看向陶岩柏和妙和。
俩人“哇”的一声,纷纷夸道:“小师叔,你真的很像屈乐。”
潘筠:“你们看清楚了?”
妙和狠狠点头,“看清楚了,我和三师兄蹲在他们茶楼对面的饭馆里盯了半个时辰,真的很像,除了表情。”
潘筠就回想了一下屈乐的脸,下巴微抬,眼眸微低,倨傲的看着妙和陶岩柏。
俩人被看得一呆,然后啪啪啪拍掌,“像,像,那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潘筠满意了,伸手:“剑!”
陶岩柏立刻捧起桌上的剑奉上。
潘筠接过,抬手,“盒子。”
妙和抱起桌上的盒子奉上。
潘筠就一手拿剑,一胳膊抱着盒子,抬着下巴就从后门出去了。
妙和陶岩柏站在后门目送她,潘小黑一蹦一蹦的跟在她屁股后面。
妙和目光就不由自主的落在可爱的潘小黑身上,“小黑学起兔子来真可爱。”
陶岩柏转身回屋,“小黑拉屎你都觉得可爱。”
妙和也转身,啪的一声把门关起来,嘀嘀咕咕道:“是很可爱啊。”
潘筠去了离武林盟驻扎点两条街外的镖局。
豪爽的拍下两大块银锭,倨傲的道:“把你们总镖头叫出来。”
有镖师认出了屈乐,立即去叫总镖头。
总镖头很快来了。
潘筠依旧坐着没动,还反客为主的指着对面的椅子道:“方镖头请坐。”
方镖头:……
方镖头在心里默念了两句:这是林盟主的侄子,这是屈家的独子。
方镖头用力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屈少侠突然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潘筠把桌上的盒子往前一推:“有一些帖子要你们镖局去送。”
方镖头手一撑就要起身去拿,但起到一半就反应过来,又坐回去,看向一旁站着的镖师。
镖师见镖头看他,也瞪着牛眼回视,一脸茫然。
总镖头就瞥眼看了一眼盒子,示意他去拿。
镖师眼睛瞪得更圆了,依旧一脸茫然。
总镖头气绝。
潘筠:……
她忍住笑意,轻咳一声,把盒子又往前推了推,直接对大高个道:“把盒子给你们镖头。”
大高个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抱起盒子递给方镖头。
方镖头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他对潘筠扯开嘴角,假笑道:“让屈少侠见笑了。”
潘筠微微点头。
方镖头更气闷了。
因为顶着别人的脸,潘筠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一点不顾人死活,见方镖头打开了盒子,就抬着下巴道:“方镖头要是有心,这帖子可以给你一张。”
方镖头疑惑,“武林盟的帖子请镖局发?你们武林盟众那么多……”
潘筠直接挥手打断他的话,“这种小事我们武林盟的人才不做呢,大家事情都很多,很忙的。”
方镖头:……
潘筠斜眼看人,“镖局做的不就是大家不想做的闲杂事吗?”
方镖头:……有点生气怎么办?
但他忍!
方镖头僵硬的点头,“对,只要钱到位,我们什么活都接。”
“说吧,代替我们武林盟去送这些帖子要多少钱?”潘筠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名单,两根手指夹着向上。
这次不用总镖头使眼色和潘筠下令了,大高个直接上前接过单子,再随手递给方镖头。
方镖头不由瞪了他一眼。
大高个:……试图理解这一眼的意思,但实在理解不了。
于是他瞪着大牛眼去看方镖头,希望他能再给一点提示。
方镖头嫌弃的不行,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他,“去给屈少侠倒茶。”
“哦。”大高个拎起茶壶,发现茶壶空了,就蹬蹬快步走去打水。
方镖头这才打开单子,看了一眼就皱眉。“汝阳、上蔡、遂平、确山、罗山各县排名前十的士绅和大商人?”
“对,帖子都准备好了,随机发,不拘哪一家的都一样。”
方镖头继续念:“汝宁府各县知名道观、庙宇和寺院?”
潘筠点头,“他们的帖子不太一样,但也都标好了,地址都给你弄好了,一共九家。”
她和二师兄都不知道汝宁府各县有名望的士绅和商人是谁,但他们的道观、寺庙等却能在礼部找到备案。
所以给道观、寺庙的帖子是指名道姓的,给那些士绅商人的却不是。
通用的帖子,送给谁,还需要镖局到当地去打听,去问。
这也要算一部分钱。
但屈乐财大气粗,不会吝惜钱财,潘筠拿了王振这么多钱,当然也不吝惜,所以豪爽的让方镖头只管开价,她不差钱。
方镖头虽然很想开个高价坑他,但镖局做的是诚信生意,屈乐的要求不难,汝宁府离京也不是很远。
所以他憋屈的开价:“一个县,来回路费,加上调查,五十八两,五个县一共是二百九十两。”
潘筠就掏出三张银票拍在桌子上,指着桌上的四十两大银锭道:“加上这两锭,我还要你给西平、新蔡和正阳三个县的县令送一封信去。”
三个县也都在汝宁府,他们要去五个县,势必会经过这三个县,不经过的,拐一下也就过去了。
顺手的钱自然要赚,就是这钱赚的有些憋屈。
好歹是三百四十两,除去路费和食宿,他们能净赚三百,送的还是没什么危险的帖子,方镖头决定赚这笔憋屈的钱。
不就是倨傲吗?
只要对方钱给足,他忍!
尤其屈乐还是直接交付全款,这难道不是对他们镖局的信任和能力的肯定吗?
不就礼仪差一些,说话不好听吗?
就冲他先预付全款这一点,他忍!
方镖头收下钱,列好凭证交给屈乐。
潘筠伸手接过,只扫一眼就随意塞进袖子里,然后握剑起身,“此事就拜托方镖头了,希望最迟七日后,符合单子上的人家都能收到帖子。”
方镖头一脸严肃的点头,“屈少侠放心,我这就开始点人,我们下午就派人出京,三日便可达汝宁府。”
潘筠满意的点头,一脸高傲的离开。
方镖头等潘筠走了,这才将盒子带到书房,召集人手。
大高个也跟着挤进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方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