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这么多东西,进进出出的搬动竟然没有惊动人?“难道是见鬼了不成?”
就是这句话让皇帝有些怀疑潘筠。
所以才有昨晚云晏带人上门搜查的事。
但是,什么都没查到。
昨天甚至有锦衣卫盯着潘筠,她在城东的一个茶馆里坐了一上午;
王璁的行迹也好找,他一路在城西游荡,偶尔到城南,那一片距离王振的宅邸远着呢,虽然中间有过一两刻没找到他的踪迹,但这么短的时间他也到不了王振的宅邸。
而尹松和尹清俊一直在皇宫里,有同僚作证。
至于妙真和妙和,更是只在他们家附近的巷子打转,给人看相看病,周围一直有人。
这么一查,三清观的人全部洗清嫌疑。
除了消失的胡景。
但安辰说过,胡景似乎身受重伤,一直躺着不动。
所以宫里怀疑潘筠察觉到锦衣卫扒屋顶,把胡景送走了。
但藏匿通缉要犯和偷王振的财宝是两件事。
现在皇帝也只是认定潘筠他们藏匿胡景,关于偷盗财宝一事,对他们的怀疑已经降到最低。
皇帝虽然气恼潘筠藏匿胡景,但江湖人不守规矩的印象根深蒂固,他气恼,却能理解。
一群江湖草莽,讲的是义气,论的是情义,正巧,他也是个很讲情义的皇帝。
所以他让锦衣卫盯着尹宅的人,想把胡景找出来,审出藏宝图,却没想法办潘筠等人。
他可以理解潘筠等人,却不能理解王振。
在他看来,潘筠几个是外人,他们与他对抗,站在胡景那边情有可原;
但王振呢?
他可是把他当做先生,当做父亲一样的人信赖和仰望,结果他竟如此对待他。
一夜过去,消失的财宝没有一点消息。
毫无痕迹,以至于皇帝都生出疑问,“先生,密室里的财宝真的是被人偷了吗?还是先生提前转移,却假借贼寇之名骗朕?”
王振扑腾一声跪在地上,伏地道:“陛下,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密室里的财宝和书房里的一样,都是被贼人偷走的。”
“那你说,他们是怎么无知无觉,越过这么多锦衣卫的耳目将东西偷走的?”
王振噎了一下道:“陛下,世上有奇人,自然会有奇事发生。”
皇帝就拿出一张黄符道:“朕也想试试,是否真有奇事发生,先生,你上来。”
王振抬头看向皇帝手中的黄符,心中一凛,不知道这黄符有什么作用。
他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去。
皇帝就啪的一声将黄符拍在他的掌心,然后将他拉到窗边,沐浴着皎皎月光,目光紧盯着他道:“月亮,月亮,请你告诉朕,朕在他心里占几分?”
你问我爱你有几分,月亮代表我的心,后现代的人画的符的咒语就是这样接地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需要咒语
第431章
进宫送礼
皇帝的话音未落,王振便觉得手心握着黄符的位置一热,同时后脑勺一凉,一种玄而又玄之感心间升起。
他一时有些浑噩,大脑、心口皆是混沌一片,他完全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但天生的危机感让他汗毛直立,后背发凉,他瞬间回神,从这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着急的去看皇帝的反应。
皇帝正垂眸收起手上的黄符,脸上不见异样,他松了一口气,却依旧不安。
只有一旁站着的曹吉祥目睹了一切。
在皇帝念完那句话后,先是王振像失魂了一般站着,然后皇帝脸色一沉,黑了不少。
只一眼曹吉祥就不敢再看,等王振发出动静他才敢重新抬头,这时皇帝的脸色已经如常。
看着一无所知的王振,曹吉祥垂下眼眸,心中对皇帝更尊敬了些。
皇帝冲王振伸手。
王振瞬间回神,毕恭毕敬的将紧贴着手心的黄符奉上,只是目光忍不住细细地描摹符上的纹路。
皇帝只当没看见他的目光,将黄符收起来,转身道:“夜深了,你去吧。”
王振嘴巴翕动,却不敢多说一句话,低头行礼后躬身退下。
皇帝将两张符放在桌子上,沉眸不说话。
曹吉祥上前奉茶,也不敢搭话,轻轻地放下茶盏就躬身退到一旁。
这一点动静却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他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曹吉祥心头一惊,膝盖一弯就无声无息的跪到地上。
皇帝:“曹伴伴是几岁进的皇宫?”
曹吉祥:“臣七岁进宫的。”
“还记得家人吗?”
曹吉祥低着头道:“记得,前些年家人找来,已经相认了。”
“他们现在何处?”
“在老家种地,”曹吉祥道:“农村人,只会种地,能有一片地耕种便已心满意足。”
皇帝低头盯着他泛着白霜的头发看了许久,最后道:“你起来吧。”
曹吉祥低着头从地上爬起来。
皇帝拿出最后一张黄符,问道:“曹伴伴,你知道这黄符的作用吧?”
曹吉祥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轻声道:“是,当时是臣服侍在陛下左右。”
“我们试一试。”话一出口,皇帝越发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他不能把王振和钱皇后做对比,毕竟他们两个的身份还是不一样。
皇后是他妻子,爱他理所当然,王振……
皇帝目光深沉,打算为他找一个参照人。
皇帝拽上曹吉祥就走到窗边,将黄符拍在他手里。
曹吉祥惶恐的接住,手有些发抖。
皇帝似乎嫌他被吓的还不够,道:“你不用担心,朕有经验,月亮仙子告诉朕,它会穿透虚妄,直抵内心,所以你不必做任何假装,你是真心爱朕,还是假意奉承,朕都会知道的。”
皇帝盯着曹吉祥的脸看,等着他被吓得更严重,结果曹吉祥一下镇定下来了。
曹吉祥目光坚定,双手捧着黄符一如从前的恭敬和顺从,“谢陛下恩典。”
这一刻,对于曹吉祥来说,能被皇帝试探心意,是他莫大的荣幸。
皇帝目光幽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的确手握主符,对着曹吉祥和他身后的月亮问道:“月亮,月亮,请你告诉朕,朕在他心里占几分?”
热意从手心里渗入,而凉意从后脑勺逼入,曹吉祥亦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他感觉自己的心被刨开一层又一层,显露出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情绪……
曹吉祥重新清醒过来时,皇帝已经将手上的主符收起来,正低头看着他。
曹吉祥手上还毕恭毕敬地捧着黄符,一对上皇帝的目光,他就觉得皇帝情绪似乎还不错,立即低下头去,将手中的黄符往上奉,“陛下。”
皇帝接过黄符,颔首道:“你不错。”
曹吉祥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拿起所有黄符,在曹吉祥的服侍下回到坤宁宫。
钱皇后帮他更衣,皇帝就不用曹吉祥伺候了,冲他挥了挥手,让宫殿里的所有宫女内侍都退下。
曹吉祥领着众人躬身退下,却也没敢走远,就在殿外听候吩咐。
皇帝将三张符并排放在一起,又将主符单独放在下一排,就坐在椅子上盯着它们看。
钱皇后将外衣挂起来,拿了一个空茶碗给他倒了温水上来,见他又盯着黄符看,不由劝道:“陛下,这些东西都是旁门左道,您玩玩可以,万不能沉迷。”
皇帝回神,“你知道这是什么符?”
“我不知道,但听您念的那咒语,就跟小孩儿玩过家家一样,可以当游戏玩乐,却不能真信。”
皇帝:“你不也说了,拿着黄符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似心被人剖干净透视了一般吗?”
“谁知道这黄符上头是不是沾染了什么迷幻之药?”钱皇后道:“便是真玄术,此法也定然不能多用,更不能尽信。”
皇帝:“为何?”
钱皇后:“妾身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知道先祖长辈们雄韬伟略,见识丰广,如果能靠玄术治国,太祖高皇帝和太宗、仁宗又怎么会殆精竭力?”
“而且,人是会变的,”钱皇后道:“就拿妾身来说,今日的妾身和未进宫前完全不一样,妾身相信,今日的我和十年后的我也会不一样,您怎么能用今日的我来认定十年后的我呢?”
“既然今日的我不能代表十年后的我,自也不能代表明日的我,”钱皇后温声道:“陛下有这么多文武官员,又有这么多百姓,您能每天用这张符来判断他们对您是否忠心吗?”
“而且……”钱皇后说到这里一顿。
皇帝见她不说了,就抓住她的手问,“我们夫妻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而且什么?”
钱皇后就回握住他的手道:“而且,治国与忠心不能完全划做等号。”
钱皇后道:“妾身读书少,却听父亲提到过,治国就在于陛下怎么用人。”
“不管好人坏人,能吏庸官,就在于陛下能不能把他们放在他们该在的位置上,有的官位,其关键之处不在于他忠心与否,而在于其能力。”
皇帝若有所思。
钱皇后点到即止,没有深问他把另外两张符用在了谁身上,得到了什么结果。
她能感受到皇帝的心情,知道测试的结果一定不太好,至少有一个,很不好,不然他不会这么不高兴。
朱祁镇的确很不高兴。
在把黄符递给王振前,他其实已经有了准备,可他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
这张黄符还真是有趣,他问钱皇后她爱他几分,他得到的回馈是满满一颗心里的绝大部分,只有边边角角挤了她父兄等亲眷的位置;
而他问王振,对方的心就好似在他脑海中被刨开一层又一层。
他先是感觉到自己占了很大的位置,他能感受到自己在王振心中的位置。
但在心被刨开一层又一层之后,朱祁镇瞬间从黄符那里“看到”了一个个画面。
在无数个他被刨开之后,显露出来的底色都是王振自己。
那一刻,朱祁镇瞬间产生一个疑问,如果皇帝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那王振对他的忠心又是多少呢?
那一刻,他瞬间从黄符那里得到了答案。
完全一样!
也就是说,王振并不是依赖他,而是依赖皇帝,所以换一个人当皇帝,他依旧会如此。
所以黄符才会在他脑海中刨开一层又一层,底色之下皆是王振自己。
他最爱的是他自己,占据了绝大多数,而边边角角挤满了他的妻儿、族人、亲戚……
而他,朱祁镇,抛开充作伪装的表面,底色是王振的那些位置,他本人在他心里竟只占了指甲缝那么点位置。
而与之相反的是曹吉祥。
可是,他也只是稍显欣慰而已,并没有多开心。
钱皇后的劝诫他听懂了,也理解,若是其他的文武官员,他勉强接受。
但内侍不行。
他们能给他付出的不就是忠心吗?
尤其是王振不行。
他将他当做先生,当做知己,当做亚父一样信重的人,刨开内心,竟是这样的。
朱祁镇卷住桌上的黄符,不由自主的用力纂紧,心里难受起来。
一声嗤笑在耳边轻轻响起,皇帝浑身一凛,猛地抬头起身,“谁?”
正在铺床的钱皇后吓了一跳,忙回头,“怎么了?”
朱祁镇转身拿起侧后方墙上挂着的剑,快步走到皇后身边挡住,目光如电般扫视全殿,沉声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夜闯皇宫?”
钱皇后扒拉住他握剑的手臂往书桌那头看,寝殿空落落的,一点响动也没有,她就有点无语,顺手就捶了他手臂一下,“你又吓我。”
朱祁镇自己都怀疑起来,“难道我听错了?”
钱皇后就又捶了他一下,“你还吓我。”
“我没吓你,”朱祁镇急得连“朕”都不说了,直接道:“我是真听见了,有人在我耳边轻笑。”
钱皇后见他不像是玩笑,就蹙眉,“要不要叫锦衣卫进来查一查?”
朱祁镇正要点头,一阵清风吹过,纱帐飘动,直接扬到了他们脸上。
朱祁镇心中一凛,猛的扭头,就见本来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的。
钱皇后却没想那么多,直接被飘到脸上的纱帐吓了一跳,“他们怎么没关窗……”
话音未落,她也反应过来,猛的一下抓紧了朱祁镇的手臂。
一个身形瘦削,肩宽蜂腰,高约五尺的青年男子从殿中的柱子后走出来,拱手道:“参见皇帝,皇后娘娘。”
那是直通大门和窗户的路。
朱祁镇将钱皇后拉到身后,手中的剑出鞘半寸,却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厉声质问道:“你是何人?”
潘筠摸着脸上沾着的长髯道:“某是世外闲散人,归隐之士,陛下可以叫我三尸。”
朱祁镇一懵,“什么?”
潘筠:“一二三的三,尸体的尸,很难记吗?”
朱祁镇一脸黑,将剑回鞘,问道:“你是道士?”
潘筠矢口否认:“不是。”
“那就是了,不是道士,取什么三尸的名字?”朱祁镇很不悦,问道:“你是怎么进宫的?你怎敢进宫?”
“我踩着屋顶飞进来的,”潘筠道:“因为有三件宝物要献给皇帝,外面贪官污吏太多,还有内侍横征暴敛,我不敢给他们,所以就亲自拿进皇宫里来献给皇帝了。”
因为只是一次性身份,所以潘筠有一说一,根本就不怕皇帝被气到。
朱祁镇的确被气到了,脸色都红透了。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被评价贪官污吏太多,内侍横征暴敛,就相当于指着皇帝的鼻子说他无能昏聩了。
少年皇帝自然不服,内心一片愤怒。
但他暂时压住了愤怒,瞪着眼问道:“何礼?”
潘筠就伸手在柱子后一拎,将柱子后面的两棵珊瑚树拎出来,“这是第一件礼物,价值连城的极品珊瑚树。”
朱祁镇并不知道王振的密室里就有两株珊瑚树,更不在乎这两株就是那两株。
毕竟,王振想的是直接把宝物都抬进皇宫里来献宝,比用言语形容更震撼,也更能代表他的决心。
谁知道宝物中途飞了,王振就更不敢提及了。
所以朱祁镇看到这红艳似血,晶莹剔透,品质上佳的珊瑚树愣了一下。
这还真是来给他送礼的?
朱祁镇的心气平了一点儿。
朱祁镇很好哄,和他一样好哄的是钱皇后。
得了人的好处,她对这个夜闯后宫的青年观感没那么厌恶了,她轻轻地摩挲朱祁镇的胳膊,安抚住他。
朱祁镇将剑放下,问道:“你送朕礼,所为何事?”
潘筠摸着胡子反问道:“陛下为什么不问我另外两件礼是什么?”
朱祁镇就耐住性子问,“你另外两件礼是什么?”
潘筠就刷的一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单子道:“粮食若干,布匹若干,铜钱若干。”
钱皇后愣了一下,就要上前接过单子,被朱祁镇一把拉住,他大步上前,自己一把扯过单子。
钱皇后连忙小跑着跟上,拉着皇帝往后退,生怕潘筠突然发难。
潘筠抱着胳膊靠在柱子上,对钱皇后很友好:“娘娘你放心,我进宫来是送礼的,不会伤害陛下的。”
朱祁镇一目十行的扫过单子,抽空抬头来蹙眉看他,见他一脸温和喜悦的注视钱皇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潘筠触及他的目光,还羡慕的点评道:“皇帝,你有一个好皇后,你们大明的皇帝运气是真不错,出贤后的概率最大。”
朱祁镇就抬起下巴道:“那是自然,从孝慈高皇后到朕的皇后,皆是贤后。”
潘筠只是笑笑,继续和钱皇后说话,“娘娘刚才劝皇帝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的很对,治国的确不能用玄学。世间所有的学问都可用在治国上,皆是辅佐,治国真正的学问在于用人之道,在于民心所向。”
今晚只有四千字
第432章
互怼
朱祁镇皱眉看她,“你倒是了解。”
潘筠:“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观史即可。”
朱祁镇:“……你说皇帝是猪?”
潘筠立即道:“这话可是陛下自己说的。”
朱祁镇不气,倒兴味起来,“你这人倒有趣。”
他扬了扬手中的单子问道:“你要把这些粮食布匹和钱捐献给朝廷?”
潘筠笑着点头,“对。”
“为何不交给当地衙门,而是冒险进宫来献?”朱祁镇顿了顿后道:“这笔财富的确不少,不论哪一个官员收到,都会欣喜若狂,上报以求功劳。而你,朕也不会吝惜官位,一个员外郎的官位总不会少的,但你私闯皇宫,这可是死罪,功过相抵,只怕过错还在功劳之上。”
潘筠:“我把钱送你,你送我官位,这不是卖官鬻爵吗?太祖高皇帝知道要气活过来吧?”
朱祁镇:“……送你官当你还不高兴?”
潘筠:“我怕被人记入史册,骂我奸佞,开了本朝卖官鬻爵的先例,虽然我前面绝对有前辈,但我没有同盟,那些人一定会把黑锅盖我头上,我才不要被人记入史册遗臭万年呢。”
朱祁镇总觉得她每一句话都在骂他,骂他的祖宗们。
他眯着眼睛看她,“论卖官鬻爵,我大明怎能比得上前朝,比得上宋朝?就是唐朝也颇多卖官鬻爵之事。”
潘筠一脸不赞同的看他,微微摇头:“皇帝,你怎么能光挑他们不好的比,就不能比一比他们好的那一面吗?”
“你和唐朝比一比心胸,和宋朝比一比经济,和元朝……你和他们比疆域呀,”潘筠道:“那些坏的臭的,你就应该全都改掉,学历史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不重蹈覆辙吗?”
一旁的钱皇后连连点头,觉得这位壮士说的很有道理,更不讨厌他了。
于是她拉了拉皇帝的袖子小声道:“陛下,这位壮士虽鲁莽无礼,却是有才识的人,他又是来送礼的,您就网开一面吧。”
朱祁镇:“……皇后,你不要被他轻易给骗了。”
潘筠:“陛下,在下从不骗人。”
朱祁镇憋了一口气,就问:“那东西呢?朕让锦衣卫去何处接收?”
潘筠冲他挑起嘴角道:“粮食和布匹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购买和运输,您且耐心等待,最迟一个月,我一定让你收到东西。”
朱祁镇:“也就是说,你现在是空口白牙说要送朕钱财?”
“怎么会呢?”潘筠将身前的珊瑚树往前拎了拎,挑起嘴唇,“我连价值连城的珊瑚树都送了,还会吝惜那点财物吗?”
潘筠道:“我既然列了单子,就一定会送。”
朱祁镇看了眼珊瑚树,以他的眼光,自然知道这两株珊瑚树是真的,也的确贵重。
就连皇宫里都少有这样品质的珊瑚树。
他记得父皇以前在殿里摆过,但父皇去世之后,母后素来节俭,就把那些奢侈之物都收起来了。
朱祁镇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品质这么好的珊瑚树了。
少年人,就没有不喜欢好看东西的。
朱祁镇勉强相信她,收回目光,问道:“那第三件礼呢?”
潘筠道:“我有几条政见白送给陛下。”
朱祁镇冷笑,“这就是你的目的吧?想参与政事谋取私利?”
潘筠微微摇头,“果然,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朱祁镇:……
钱皇后见皇帝又吃瘪,不由抿嘴一笑,转身去给他们沏茶,倒是不担心这人会杀害皇帝了。
她没在她身上感受到恶意。
潘筠:“古人君王请幕僚,皆要二请三请,还要许以重利重名,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官,更不要名,白送你几条为政的建议,难道这不是礼物吗?”
朱祁镇忍不住怼道:“天下论政的声音那么多,难道朕要听他们每一人说话吗?现在朕肯站在这里听你说,这是朕予你的恩典吧?”
“这话一听便知你不是明君,”潘筠道:“英明的君主会认真聆听每一个百姓的声音,不论对方说的是对是错,他们说的,一定代表了他们的难处和利益点。
兼听则明,你的太傅没教过你吗?”
朱祁镇发现自己竟然说不过她,只能揉了揉额头道:“罢了,罢了,你说吧,你有什么建议?”
“第一,把王振杀了!”
朱祁镇:……
还不待他发火,她又道:“第二,把朝中的贪官污吏全都杀了,子孙三代全都连坐,三代以内不准科举出仕。”
朱祁镇心气一下就平了,目光平淡的看她,还好声好气的问:“还有吗?”
“有啊,”潘筠道:“什么甘肃、宁夏、大同这些边区,多年不换防的,都要换防了,贪官污吏们在富裕之地吃肉喝酒,兵士们在边关流血又流泪,有的一家五六口青壮都在边关服役,还有没有天理了?”
朱祁镇问:“除此外,还有吗?”
“当然,第四点,皇帝你在皇宫里是一片国泰民安,但外面,尤其是京城之外的地方,流民肆虐,到处迁徙,到处流浪,各地衙门驱逐,想回家乡却苦于没有固产,我建议你把那些犯事的官员、士绅家的地都抄了分给流民,既可以处理掉囊肿,又可以安民,何乐而不为呢?”
朱祁镇好脾气的问道:“比如谁家?”
“比如杨士奇家,把他老家抄了,就能安顿不少人。”
朱祁镇一愣,“杨阁老?他素来清廉,京中的宅子都没怎么修缮,每年都要皇宫送他炭火,不然他只能烧中等的炭火,呛得他旧疾都犯了……”
“他是清廉,但他儿子不清廉啊,”潘筠挥手道:“您派人去江西查,一查一个准,他儿子的家产绝对不少,抄了能安顿不少流民的。”
朱祁镇见她说的这样斩钉截铁,心里感觉怪怪的,既有点气恼,又有点为杨阁老难过,还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确定了,这人真如他所言,不是来求官位和利益的,还真是来“送礼”的。
就是这脾气跟庄子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认为这个不好要杀了,那个不行该贬了。
朱祁镇心中好笑,倒是不气了,正好钱皇后捧了茶过来,他就好起来的端起茶让他喝。
朱祁镇撇了撇茶碗,喝了一口茶后优哉游哉的问道:“还有吗?”
“还有最后一条,”潘筠捧着茶碗,没喝他家的茶,随手放到桌子上后道:“东南沿海为了避战倭寇,又迁民东退,但这天下不是所有人都会种地,尤其打渔之人,种田种地就是要差一些,难道我大明水师还惧怕区区倭寇吗?”
潘筠道:“朝廷就应该打开海禁,不仅要容许百姓下海捕捞,还要打回去,打到倭国去!”
朱祁镇:“……你知道东南沿海所谓的倭寇一大半是大明人假扮的吗?放百姓下海,就是把他们送到海盗的嘴边,任由他们劫掠。”
潘筠:“难道我大明水师的刀是钝的吗?”
潘筠硬气的道:“杀啊,剿啊,管他是哪儿的人,敢杀掠百姓,都当做倭寇剿了。”
朱祁镇:“打仗要钱。”
潘筠就讥讽道:“原来皇帝也知道打仗要钱,难道麓川之战的钱不是朝廷出的吗?还是说,东南沿海百姓的命就比不上西南百姓的命?”
朱祁镇一听她说起麓川之战,脸色顿时一沉,“大胆,谁准你妄议国事的?”
潘筠眉梢轻挑,看来二师兄没说错,麓川之战就是皇帝的逆鳞,谁提他怼谁。
潘筠先他一步出手,刷的一下扯过桌上压着的那张单子,“你这人脾气不好,我要再想想是不是真的要送你,后会有期!”
说罢,她翻身从窗口飞出去,朱祁镇奔上前去,就见她三两下飞上屋顶,如一只大鹰般瞬间没入天际,瞬间便不见踪迹。
朱祁镇愣愣的看着,不由心潮澎湃。
钱皇后也提着裙子跑过来,瞥见皇帝的表情,有些担忧,一把抓住他的手道:“陛下,你也要飞走了吗?”
朱祁镇眼睛亮晶晶的,“皇后,你不觉得他的轻功很俊,这身气势也很俊吗?”
钱皇后:“……你刚还愤怒于他私闯皇宫呢。”
曹吉祥呆呆地站在外面,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但还是一动不动。
皇帝叫了三声人都没进来,便愤怒的打开门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五人,除了曹吉祥,还有两个内侍,两个宫女,都是平时贴身服侍他们的人。
五人此时一动不动的站着,只是眼珠子灵活的滑动,一脸着急的看他。
朱祁镇惊讶极了,立即跑上去凑近看,还伸出手指戳了戳他们的身体,一脸惊讶,“竟真是一动不动,这莫非是江湖中传说的点穴功?”
钱皇后也好奇的看。
朱祁镇见她也好奇,就抓起她的手戳了戳他们,兴致昂扬,“你看,是不是不会动?”
钱皇后是很惊奇,但见他们额头冒汗,就心软道:“还是快叫人来解穴吧,别弄坏了身体。”
“哦。”朱祁镇就亲自去叫人。
第433章
心软
钱皇后见几人额头的汗大滴大滴的落,就掏出手帕帮他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安抚道:“来的人技艺高超,不是俗人,非尔等人力能阻止,所以放心,陛下不会怪罪你们的。”
五人眨眨眼,皆是眼眶一红,两个宫女的眼泪更是如断线的珍珠般往下落。
钱皇后就要拿帕子给她们擦掉眼泪,想起才擦过汗便放下,撩起袖子给她们擦掉眼泪,轻声安慰道:“别怕……”
这下不仅宫女哭了,一旁的两个内侍也眼泪低落,曹吉祥都忍不住老泪纵横。
钱皇后擦完这个擦那个,不一会儿自己袖子就湿透了。
朱祁镇带着几个锦衣卫回来,见状就扯过皇后,一脸的嫌弃,却又忍不住心疼,“你们哭什么,点穴而已,又不是死了,解开就是了。”
他温声安慰道:“别哭了,朕问过了,这点穴功夫只是封掉你们一处经脉的气机,揉开就好了,死不了人,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几个锦衣卫摸了摸几人身上的穴道,先是解穴,发现他们打进去的内力竟然冲不开被封的气机,便知道对方的内力很深厚。
于是便用内力覆于掌心,在穴道处来回的按揉,不多会儿就把穴道里封堵的气机揉开了。
曹吉祥的最先解开,他一解开就扑腾跪在地上,“陛下,臣保护不利,让贼潜入寝殿,罪该万死,请陛下赐臣一死!”
朱祁镇一边好奇的看锦衣卫解穴,一边单手去拉曹吉祥,“别跪了,朕不怪你,这个贼好生厉害,朕一定要抓住他!”
然后让他教他这身轻功。
曹吉祥哐哐磕头,“谢陛下隆恩,谢娘娘慈恩。”
其他人的穴道也陆续解开了。
潘筠点穴就点了两处,一处在锁骨靠咽喉的位置,一处在后背脊柱的大穴上,一个是封住人的声音,一个则是封住人的行动。
四人的穴道一被解开,也立即跪到地上请罪。
皇帝挥挥手,不在意的道:“此事不与你们相干。”
见几人脸上还是惶恐,他便知道这次吓到他们了,于是挥手道:“算了,今晚不必你们伺候,下去好好休息,明日再来吧。”
曹吉祥他们哪敢走?
皇帝和皇后素来心善,说放过就是放过,但这皇宫不仅有王振,还有值夜的内阁官员呢。
此事事发,他们五个,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进北镇抚司和三司衙门。
五人只是想一想便脸色发白,纷纷跪求留下伺候皇帝和皇后。
只有留下,让王振等人看到皇帝的态度,他们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钱皇后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主动开口道:“就让他们留下吧。”
她道:“几人都吓住了,陛下有龙气庇佑,让他们留在陛下身边,说不定能借龙气定一定神。”
曹吉祥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等求陛下龙气庇佑。”
朱祁镇本是心疼他们受惊,想让他们好好回去休息的,但既然他们说留在他身边能安定心神,便让他们留下了。
然后他把所有人都带进偏殿,在椅子上坐下就兴致昂扬的问:“说一说经过吧,他是怎么制住你们的?”
锦衣卫们也一同看向五人,尤其是曹吉祥。
这其中,曹吉祥是有武功的,而且不弱。
曹吉祥在几人的注视下红透了脸,羞愧道:“臣等无能,当时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我们五人便被点穴定住了。”
其他四人连连点头,作证道:“是,是,我等甚至没看过黑影,就好像有一块石子砸中了后椎骨和锁骨,然后就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了。”
云晏道:“以曹公公的身手,若都只能看到一道黑影,那说明对方的武功不低,至少在一品以上。”
朱祁镇兴奋的问:“比之你们如何?”
云晏低头道:“臣等远远不及。”
朱祁镇更兴奋了,道:“他一定是隐世的高人,因为看不惯朝廷中的贪官污吏,所以被气出山来了。”
众人:……
陛下,您忘了您是皇帝了?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骂自己?
朱祁镇却毫无所觉,继续兴奋,“这样的能人出山,朕怎能放他离开?”
他下令道:“给朕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云晏:“他既是高人,若是离开京城……”
“他不会离开京城的,”皇帝道:“他说了要给朕送礼,礼未至,怎会离开?”
朱祁镇很肯定的道:“他是高人,一定不会骗朕的。”
云晏:“……陛下怎能相信一个私闯后宫的贼人的话?”
朱祁镇挥手道:“江湖人嘛,总是不拘小节,在我等看来,私闯皇宫的确是大事,但对他们来说不是。”
云晏好心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