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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看到指尖的血,她也浑不在意的在身上擦了擦,看到地上垫着的布料,她哎呦一声,连忙去拿,伸手到一半又怕血脏了布料,就抖了抖衣裳,用衣角包着手将布料拿起来放进篮子。

    陶季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递给她,“善人,这是给手指擦的药,你先坐下,把手指垂下,让它再出一些血,待黑血流尽再擦药便可止住血了。”

    她看了一眼手指上的黑色血,垂眸看了一眼药瓶后道:“我可没钱给你们……”

    陶季道:“不要钱。”

    他顿了顿后道:“我是三清山上的道士,每年三清盛会我们都会有义诊,今年便算是提前半日。”

    她微愣,问道:“你们是三清山的道士?”

    陶季点头。

    中年妇人沉默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药瓶。

    潘筠还是上前扶住她,将她扶到比较宽敞的地方坐下,靠着石头墙。

    陶季见她总算不嚷嚷了,也不像是会讹他们的人,就上前继续给她处理手上的伤口。

    妇人的目光一一扫过潘筠和妙真几个,问道:“你们都是三清山的道士?”

    几人一起点头。

    妇人就没再说话,由着陶季帮她清理干净手指后又扎了一下。

    滴下来的血不仅黑,还有股腥臭味儿,潘小黑嗅觉敏锐,转身跳上高墙,离他们远远的。

    潘筠就招手将李继思叫来,道:“你现在再去看她的脸色呢?”

    李继思看了一会儿道:“嘴唇的紫色消退,有些泛白,脸色也偏于红色,却没有那股红得发紫的颜色了。”

    潘筠点头,“你再听她的声音,从她醒来后的声音和晕倒前的声音对比呢?”

    “晕倒之前很大声,又急又燥,蕴含火气。醒来之后,她看似嘴巴大张,但发出的声音并不大,可见中气不足。”

    潘筠点头,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后道:“我师姐曾与我说过,望气术和中医察言观色同出一脉,你既然没有修炼内功,那就从最简单的察言观色开始,等你学会了这个,你再去看她周身的气就容易多了。”

    潘筠将望气术的口诀告诉他,并教他怎样通过观察人的脸色再到观气。

    他有没有学会潘筠不知道,反正她在教他的时候,自己再看向那妇人时,就由她的脸色看到了环绕在她周身的气。

    潘筠定定地看着,沉默不语。

    李继思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可是她的气很不好?”

    潘筠抬眼看向他,“你倒是学以致用,转身就把察言观色的本事用我身上了。”

    李继思低头打哈哈,“习惯了,习惯了,师父见谅。”

    潘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她不是一个坏人,而是一个悲惨的人。”

    “您既然可以看出来,那是否可以帮她呢?”

    潘筠:“我们现在不就在帮她吗?”

    潘筠起身离开,“你继续看吧,多盯着几个人看,琢磨琢磨望气术的口诀,说不定一下就意会了。”

    李继思无奈,“道法都是这样吗?”

    “没错,道法都是这样,”潘筠道:“出我口,入你耳,正是因为很多东西只可意会,所以道家传道多是口口相传,只有外功会通过书籍传播。”

    她道:“望气术,就是要多看人,看各色各样的人,反正你就看着吧,不懂的问我。”

    李继思就蹲在路边看来来往往的人,他挑了些自己能从他们脸上看出些不一样的人来问,潘筠就告诉他,他们的脸色是怎样的,代表了什么,进而看到的气是什么样的……

    李继思听着,对比着做了一些判断,竟慢慢摸到了一点边。

    但他依旧没有开窍,根据脸色推断出来的东西大多不对,所以还是得望气。

    看到人的气运,便可推断人的过去未来。

    就在俩人正绞尽脑汁的一个教一个学时,王费隐晃悠着从内场出来,见这边围了不少人,他就凑上来问,“这有什么热闹?”

    陶季回头无奈的道:“大师兄,没有热闹,只是有个人病倒了而已。”

    “谁啊,谁病倒了?”

    靠在墙上的妇人立刻坐直了,看见王费隐,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委屈的哽咽道:“王道长……”

    王费隐一愣,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后道:“哎呀,是小翠呀,你这是怎么了?”

    陶季张大了嘴巴。

    妇人伸手要擦眼泪,王费隐连忙拦住她,“手上还出血呢,我来,我来。”

    他掏出手帕替她擦干眼泪,看见依靠在她身边的小孩子,惊喜道:“这是你孙子?你都当祖母了呀。”

    “是,”小翠抿嘴笑开来,让小孩给王费隐磕头,“这是奶奶的恩人,也是你爷爷的恩人,快磕头。”

    小孩就跪在地上给王费隐磕头。

    王费隐等他磕了一个就把人给拦住拎起来,笑哈哈的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他问小翠,“你这是生的什么病?都放出黑血了,这是火气太大了呀。”

    小翠不好意思的低头,“我这脾气是改不了了。”

    “改不了就改不了,做人嘛,干脆一点总比扭扭捏捏强,只是有火别憋在心里,当场就发了,这样身体才能好。”

    尾号0

    第127章

    改命

    小翠脸色好看了一些,王费隐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瓶药来,倒出一粒给她。

    之前对潘筠等人戒备不已的小翠想也不想,接过药就放嘴里。

    潘筠好奇的不行,早丢下新收的徒弟挤过来,见状眼明手快的递上竹筒。

    竹筒里是清水,小翠接过,将药送服,片刻后,她脸色又好了一点。

    王费隐看了一下她手指上的血,清理掉以后涂上药,用干净的麻布条包住。

    “这就好了,我给你抓两副药,你先拿回去吃着,到第三日盛会要散了,让你儿子扶你过来,让我这师弟再给你开三副药,等吃完就差不多了。”

    王费隐温和的劝道:“我知道你脾气急,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年纪大了,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有些事很不必要往心里去,也不要过于操心。”

    “比如买这块布料,你不就是想给孩子们省点钱吗?依我看,省一点就行了,我们往下压价,说不定孩子们知道了还要埋怨我们丢脸呢。”

    小翠:“他敢?”

    “管他敢不敢呢,咱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反正他要是出不起买布料的钱,那不是你不会省钱,而是他无能,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养家都养不起。”

    王费隐:“你呀,万事不要过于往心里去,人生短短几十载,当轻松愉悦的过,逍遥自在一些,心逍遥,身逍遥。”

    小翠羡慕的看着王费隐,“我们怎比得上道长你……”

    “一样的,一样的,”王费隐笑眯眯的道:“我和你一样的,现在也靠儿子养着呢,不过我不怎么管他的事,所以心宽体胖,我要是如你一般事事管着他,我也要上一肚子火的。”

    小翠若有所思。

    小翠家离这里不远,就在隔壁村。

    会来三清盛会赶庙会的,都是这十里八乡的乡亲,因此很快,这里的消息就传回了小翠的村子。

    她儿子儿媳正在地里沤肥,听说老娘在庙会上晕过去了,立即丢下铲子就往庙会跑。

    他媳妇紧随其后。

    等夫妻两个气喘吁吁的赶到庙会,王费隐已经劝好了小翠,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小翠的儿子叫罗大栋,显然还记得王费隐,他这一路跑来都有人指路,已经知道他娘摔下去后断过呼吸,因此跑上来就拉着媳妇跪下冲王费隐哐哐磕头,“道长,你又救了我家一次。”

    王费隐连忙拉住他,笑吟吟的道:“你磕错了人,这次是我师弟和师妹救的你娘。”

    小翠这才想起她还没谢过陶季和潘筠呢,连忙把孙子一起拽过来,和儿子儿媳道:“是这个小道长发现我生病了,这位道长给我扎的针,救了我,你们给他们磕头。”

    罗大栋夫妻俩一点不带犹豫的,冲着陶季和潘筠就哐哐磕头。

    “还有山神,”小翠道:“山神保佑,我这次才能有惊无险,回头要上三柱大香。”

    罗大栋夫妻原地转圈,面向三清山的方向继续哐哐磕头。

    陶季抬头抹了一下冷汗,连忙上前扶他们,而潘筠此时正在惊讶的看着灵境。

    灵境显示,功德+2+2+100+100。

    潘筠看了看罗大栋夫妻,再看一眼小翠祖孙两,不由再次用天赋去看他们祖孙,就发现萦绕着他们的那抹血红色煞气消失了。

    可那抹血红色煞气代表什么?

    不就是血光之灾吗?

    她病倒被治好,血光之灾消除,她理解,但怎么就拿了一百点的积分?这也太多了,而且怎么小孩的也有?

    哎呀,书到用时方恨少,她还是比不上四师姐啊。

    正想着四师姐,眼角的余光就发现了站在人群里的玄妙。

    她不知站在那里多久,正认真的看着这边。

    潘筠正要上前,便见半空中浮现一抹极淡的影子,就像是几抹云勾勒出来的一样。

    她脚步一顿,抬头看着天际。

    山神潘公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切,脸色肃穆,沉默不语。

    潘筠见山神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作声,也不理她,她就悄悄挤回到玄妙身侧。

    李继思紧随其后,默默地站在他小师父的身后不吭声。

    玄妙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潘筠,没说话,也不阻止。

    “四师姐,我刚才收到了好大一笔功德值,我就多看了一眼,帮忙叫了一下三师兄,怎么就收获这么多功德值了?”

    玄妙知道她从山神那里拿到了一块功德石,炼制成了可以显现自身功德的宝物,虽然她不理解她为何如此暴殄天物,拿功德石去炼制这东西,但她知道,她很喜欢做功德。

    县城里的那些小乞丐,即便她不去县城,也会隔一段时间托他们带些米面去给他们。

    玄妙又看了一眼小翠祖孙俩,平淡的道:“你改了他们的命运。你看到的他们身上的气是怎样的?”

    潘筠道:“浓稠的白气中有一片红,是煞气,直冲印堂,红到发黑。”

    玄妙就道:“望气,不仅仅是看气而已,还要观周身,你看她的气纯粹,少有杂质,是浓稠的白色,便说明她这一生无过。”

    “再看她的手掌粗大,显然常干活,是个劳累的人,夫妻宫暗淡,显然夫早亡,子女宫有显,说明她是寡妇带子,”玄妙道:“寡妇带子,尤其艰难,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还能一生无过,可见她的品行。”

    “像杀价这种事,虽失于和煦,但你情我愿的东西,论不出对错来。”

    潘筠:“那误解了我们的好心呢?”

    “你是想说她之前不识好人心?”

    潘筠笑了笑。

    玄妙就道:“有果必有因,她不喜僧道,自然是被僧道坑过,且一直深受其害。”

    她道:“观她祖孙俩的气,她这一生坎坷艰难,她这一次晕得突然,猝死当场,而她孙子年幼,在混乱之中出事也是正常,你多看了一眼,便救了他们祖孙俩一命。”

    潘筠就不由看向李继思,那真论起因果来,最先看到他们祖孙二人的却是李继思。

    李继思也在垂眸思考,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那对祖孙,用潘筠和玄妙的结论去对照,他隐隐摸到了望气术的一点边。

    潘筠也不打搅他,修习就是这样,师父点拨,练成啥样全靠自己。

    她喜滋滋的看着功德进度条,它往前蹦了那么大一截,只要再收获七千六百八十五点功德值,她就可以凑足一万点功德值,将进度条拉满,解开一条封印了。

    她倒要看看,灵境再解开一条封印能开出什么功能来。

    “你这次做得很好,他们的命运改了。”半空中的潘公不知何时站在了潘筠身侧。

    潘筠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小声问道:“他们的命运那么重要?竟惊动了师父您老人家亲自过来看。”

    潘公道:“她虔心供奉我十九年了,这一次,她因与人争执,怒气上涌,猝死当场,混乱中,她小孙子被人贩子抱走。”

    “因这孩子聪明,年纪虽小,却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家,几次都卖不出去,人贩子便将他的手脚打断,耳朵和舌头割去,丢在大街上乞讨,没过两年便病死了,死前才六岁。”

    潘筠沉肃,不再说话。

    潘公继续道:“罗大栋夫妻骤然失去母亲,又丢了儿子,悲痛之下长病不起,罗家有族人便趁机欺他,夫妻两个久寻不到孩子,加上常被村族欺负,抑郁久病,罗妻何花死后,罗大栋便也自戕而亡。”

    “贺小翠死后不愿过奈何桥投胎,没想到在阴间见到了死状凄惨的一家三口,尤其是她孙子,所以她怨气深重,和阎罗王告了我。”

    潘筠:“什么?”

    潘公面色沉静的叙述道:“她虔心供奉我十九年,却没想到我没能保护她的家人,所以她告我不履神职。”

    潘筠沉默,片刻后才问,“所以她告赢了?”

    潘公点头,“她所告并没有错,但我法力有限,信力也不多,我看着他们落难,几次想要救他们一家于水火之中,但天命不在他们身上,屡屡错过。”

    他惋惜的叹道:“我的信众不多,他们一家算是最忠诚的了,但我还是护不住他们。护不住百姓的神,要之何用?所以他们告我没错。”

    潘筠抬头看向他,“师父的意思是?”

    潘公:“你知道。”

    潘筠郑重道:“您放心,我一定努力发展信徒,维护好师父您老人家的信誉和威严。徒儿当时一往无前的冲在最前面,就是看出了她和我们三清山的牵绊。”

    潘公脸上依旧没多少表情,只是语气和缓了不少,“如今为师的坚实信徒都是你大师兄发展来的,希望你能和你大师兄一般。”

    潘筠连连点头,“我一定向大师兄学习。”

    潘公满意,最后看了贺小翠一眼,身形浅淡,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他一走,轻轻地一声“啵”,潘筠周身似乎有一层空气膜破碎,李继思这才看到潘筠般,走上来低声请教,“师父,我刚才似乎看到他们一家头顶霉气笼罩,之后好像还是会倒霉,你看我有没有看错?”

    潘筠赞许的看他,“你没看错,孺子可教。”

    今天的幸运数字是尾号为1的数字,截图为证

    第128章

    徒儿呀

    李继思摸到了望气的门槛,潘筠却摸到了一面高耸又坚实的厚墙,她心里有疑问,不吐不快,所以王费隐前脚送走小翠一家四口,后脚一步就撞上了潘筠。

    潘筠冲他咧开嘴笑,“大师兄~~”

    王费隐推开她的脸,“有事说事,别凑这么近,我怎么听说你收徒了?”

    “一日徒罢了,只当是一日行善,”潘筠挥手道:“这事不值一提,但是师兄,你怎么还认识小翠啊?”

    “我认识的人可多了,你也不看看我比你多长几岁,”王费隐顿了顿,还是给她解释了一下小翠的来历,“她是下河村的人,孩子三岁时夫君就死了。”

    “她日子过得艰难,夫家图谋她的家产,还想拿她的命去换贞节牌坊,她娘家则是想让改嫁,再换一次彩礼,她都不愿意,就想一个人抚育孩子长大。”

    潘筠:“这和道士和尚有什么关系?我看她似乎很不喜欢道士和尚。”

    “那两年为了逼她就范,罗家和贺家的人没少请和尚道士尼姑出面,有说她克夫的,有说她克子的,还有蛊惑她再嫁富贵的,反正威逼利诱全都用尽,”王费隐顿了顿后道:“还有一个云游的假道士想用强,直接把人掳走的,所以她极厌恶道士和尚。”

    “那您……”

    “我不一样,”王费隐道:“我可是正经的好道士,有度牒的,她对我三清山的道士还算友好,回头你们报上名号就行。”

    潘筠沉默片刻后问,“大师兄,她是因为供奉师父才如此霉运罩顶吗?”

    “当然不是,”王费隐道:“虽然我们师父是很倒霉,但他只影响亲徒弟,可不会影响信众。”

    “最多,是在他们出事时使不上力,帮不上忙罢了,但那就是他们本来的命运,岂能怪师父的霉运?”

    潘筠喃喃:“那就是这世道苦了,这也太惨了……”

    王费隐冷淡的道:“世人皆苦,她有她的苦处,别人有别人的苦处,我们也只有在看见时帮一把,渡劫全靠自己。”

    潘筠沉默,不说话了。

    王费隐瞥了她一眼道:“你年纪轻轻的,少想这些问题,还是专心修炼吧,你那个徒弟真的只收一日?我刚才看了一眼,他天资不错,收做徒弟倒也不错。”

    “大师兄收?”

    王费隐就开始转动脑袋,转移话题道:“肚子饿了,得去买些东西吃,你想吃什么?”

    潘筠:“我已经吃过了,我教徒弟去了,我觉着我眼光很好,一定能三日内让他学好出师。”

    王费隐嗤笑一声。

    潘筠转身就去教李继思,还教他调息的内功心法。

    他的确有天赋,教几下后触摸到了门槛,比她两个哥哥都强。

    她也给潘岳和潘钰送了一本内功心法和刀法,还专门去琢磨研究,将功法吃透以后在信里教他们。

    但她爹和她都来回交流两趟信了,也没见潘洪在信上说他们在武功这一途上有进步。

    可见,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天赋差异的。

    李继思就是一点就通。

    潘筠都忍不住起了收徒的心思,于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想不想一直做我徒弟?”

    李继思一震,沉默片刻后斟酌道:“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在徒儿心中,您永远是我师父,只是我年纪大了,怕是不能在山上做清苦的居士,所以我……”

    “我懂了,你不愿意,”潘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我不勉强。”

    潘筠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没做好收徒的准备呢。

    虽然最后没做成长久师徒,潘筠还是认真的教他,一直教到盛会散去,大家各回各家才散。

    师徒两个约好了明天继续。

    妙和妙真和陶岩柏也都准备好了,第二天轮番上阵,这个教他医者的察言观色,那个教他怎样趁着看手相的时候悄悄摸人的脉,以判断人的身体状况,再来判断人的出生,经历。

    妙真则和潘筠轮番教他内功心法和用心法望气。

    四人也不管李继思能不能学会,反正就咔咔教,李继思今天找来了一个本子和小笔,就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咔咔快速用笔记下。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现在吃不透,但记下来,多琢磨几遍,说不定就学透了呢?

    潘筠被他这种刻苦认真的学习精神打动,自己也被带着咔咔学习,翻出之前上课记的笔记一顿啃,温故而知新,别说,她还真领悟到了一些新东西。

    新徒弟不仅交了学费,还让自己有了新的感悟,潘筠还真有些舍不得,于是又问他,“你真的不长久的拜我为师吗?”

    三天的时间相处下来,李继思已经知道潘筠是个干脆果决之人,不喜欢拉扯,因此直接道:“师父,您永远是我师父,但我已经见识过俗世繁华,我学望气术是为了赚钱,过更好的日子。像师父你们这样追求大道,我是想都不敢想,也不会想,所以我过不了山上清苦的生活,您要是让我上山修道,说不定我三个月不到就会叛出山门。”

    “所以为了不师徒反目,徒儿还是一早拒绝您吧。”

    潘筠心中一动,道:“你这么喜欢俗世繁华,我大师侄有个商队……”

    李继思还是摇头,“我虽然喜欢钱,但也喜欢自在,我走到哪儿赚到哪儿,就花到哪儿,实在不喜欢受到约束。”

    潘筠大有遇到知己的感觉,拍着他的肩膀道:“徒儿啊,这都是为师的想法啊,你等着,我一会儿把我修道的笔记给你一份。”

    李继思眼睛大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为师虽然不能如你一般过这逍遥又有钱的日子,却可以支持你,看你过得好,就当是为师的愿望也实现了。”

    潘筠在灵境空间里掏了掏,掏出自己的笔记塞给他,“为师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徒儿你也替为师完成。”

    李继思紧捏住笔记本,两眼泪汪汪,“师父您说。”

    “将来你但行好事,若有信徒问起你的师承,你一定要说,三清山神座下小弟子潘筠门下,他们要烧香,记得烧给为师,或者你师祖。”

    李继思点头,“师父您放心,我只求钱财,不求香火,只要我学得本事,将来不会再因为算不准被人揍,被人骂,我一定让他们给您和师祖上香。”

    “好徒儿,学艺这种事一开始总会有波折的,你要是有不懂的,还可以写信问我,你给我一个能联系你的地址,到时候我给你答疑解惑,有我在,一定助你早日成功。”

    李继思应下,扯了扯笔记本,没扯动,他就抬头看她,“师父?”

    “还有一点,你要是算错了,或是做了坏事,一定一定不能报为师和你师祖的名字,知道吗?”

    李继思:“师父放心,坏事徒儿一力承担,绝对不牵扯师父和师祖。”

    “好徒儿。”潘筠这才放开手,让他拿走笔记本。

    潘筠想了想,还是拿出他前天给她的钱袋子,扯开来,从里面抓了一大把铜钱和宝钞给他,“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也不好一点钱也没有,这点钱你拿着。”

    李继思感激得泪水涟涟,“师父~~”

    功德+1

    潘筠坚持将钱塞进他手里,“拿着吧,以后还是不要用宝钞了,这玩意上次去县城一两还能兑九百五十的铜钱,这次去只能兑八百九十了,信誉太差,以后能用铜钱就用铜钱,实在不行,换成其他钱庄的银票也可以。”

    在这个时代,私人钱庄比朝廷的钱庄更有信誉。

    功德+1

    潘筠就开始掏兜,掏出一张平安符给他,“给你,平安符,为师画的,还在三清面前加持过,你随身带着,可以保平安。”

    功德+1

    潘筠有些牙疼,抬头看了一眼他,这小子行啊,用心费力的教了他三天,一点功德值没有,临行前送些小恩小惠却有了。

    潘筠想了想,还是拿出一张雷符给他,“这是雷符,你未必用得着,但拿着吧,要是遇到邪祟或者危险,把它撕了,念雷祖名号,或许可以救你一命。”

    李继思收了,继续泪眼汪汪。

    功德+1

    这一点一点的加,潘筠突然对薅他羊毛失去了兴致,挥手道:“没事了,你走吧,你得行好事,不做坏人就行。”

    李继思脸上的嬉笑也收了起来,他起身,冲着潘筠跪下,恭敬的磕了一个头,“徒儿拜别师父。”

    功德+100

    潘筠眼泪汪汪,一把扶住他,激动又高兴的道:“好徒儿,快快起来。”

    这三天总算是没有白费啊。

    李继思又去拜别其余三个“师父”,当然,他不会叫他们师父,因为他们同辈,所以他都叫师兄师姐。

    妙和妙真都依依不舍,她们第一次教徒弟,同样收获许多,对李继思还是很不舍的。

    “但天下总有散去的筵席,不说他和我们,就是我们之间,总有一日怕是也会散的。”妙真都不等李继思安慰,就自己想通了,还反过来安慰妙和,“将来你要是收徒,他也会离开你的,即便是你的亲生孩儿,他们也会离开你的。”

    潘筠:“就是,这个世上最后都是自己陪着自己,所以不就是走了一个人吗?走了就走了吧。”

    好像刚才惋惜难受的不是自己一样。

    尾号1

    第129章

    学宫

    三清盛会结束,三清观还是剩下一些符箓和药没卖出去,潘筠一边将东西往布袋里塞,一边不可置信,“我们的东西分明很受欢迎,为什么还会剩?”

    陶季不说话,玄妙也不说话。

    王费隐不在意的道:“剩就剩了,回头把药卖给药铺,符箓就留着自己用,正好你们明年要去龙虎山学宫,这些符箓就给你们留着,倒省得我们再准备了。”

    “龙虎山学宫需要符箓?”

    “那是当然,”王费隐道:“去了学宫打架可别打输了,要是遇到厉害的,你们就跑,跑不过就投降,你们年纪小,一点也不丢脸,等你们长大了再去找回场子。”

    王费隐叹气道:“我们刚得罪了龙虎山的人,所以你们去学宫后要小心着些,要是被他们为难了,你们就把事情都推到我们几个大人头上来。”

    他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做人做事呢,要机灵着些,我们都不介意你们假装‘背刺’我们,只要你们能在学宫学到东西。”

    潘筠代表大家一口应下。

    时间还是过得很快的,三清盛会之后,天气便一日比一日冷,很快就过了年,王费隐到底耐不住陶季央求,带着他们种了冬小麦。

    所以潘筠他们离山的时候,地里的小麦刚转黄,还没来得及收割。

    三清观就和村民借了一块田育秧苗,这会儿秧苗刚冒头一指长,只等小麦收获之后插秧。

    王费隐掐指一算,还得半个月到二十天左右。

    所以他依依不舍的把人送到山下,拉着潘筠的手道:“你们真的不多留一个月吗?好歹过了农忙再走,自你入门,就收过一次稻子,种过一次小麦,这像话吗?”

    潘筠:“师兄,我走了以后你可要好好打理山神庙,每一个来上香的人你都要好好招待,等我放假回来是要做回访的,师父都看着呢,你上点心。”

    俩人各说各的,一旁陶季也在叮嘱妙和,“你此去学宫,主要是学他们的气功,论丹道,普天之下没有道观能比得上我们三清山,所以你听听就好,我交代你的课业一定要做,我每个月都要去龙虎山考校你的。”

    妙和脊背一紧,恭敬的应下。

    玄妙也在叮嘱妙真,“龙虎山的符箓和道图天下一绝,虽然他们拿出来的东西不多,但你要记住,修道靠的是自己,师父只是领进门,能走多远,靠的是自己的悟性和勤奋。”

    “你是个很有悟性的人,只要努力,将来的成就不会在你师父之下。”

    妙真:“四师叔,师父知道我去龙虎山学宫吗?”

    玄妙颔首,“已经和他说过,本来他要回来送你的,但前不久雷劈皇宫的东华门,朝野震动,你师父也就不得空,你等他之后休年假,肯定会回来看你的。”

    妙真点头。

    “好了,上车吧,”王费隐和潘筠鸡同鸭讲了一阵,便挥手道:“此去龙虎山不近,得走两天呢,赶紧上车。”

    潘筠就背上自己的小包裹爬上骡车,妙和还有话和陶岩柏说呢,“三师兄,等小井回来,你一定要把我的习武心得给他,那可是我特意给他整理出来的。”

    陶岩柏应下,“你就放心去吧。”

    潘筠也立即爬到车尾和他道:“还有我,还有我,岩柏,你再去县城的时候记得帮我去看一下小七他们,告诉他们我去龙虎山学艺了,让他们有事来找你,你解决不了的事找大师兄,大师兄要是也不能解决,就给我写信。”

    “我给你留的钱你拿好,一定记得每个月都给他们送一袋谷子或者小麦去。”

    王费隐:“你们操心的事可真多,赶紧上车去吧,说不定今年龙虎山学宫抽风,也学儒家那些学堂给你们放农忙假呢?那用不上半个月你们就回来了。”

    潘筠:“那不是正好?可以一起割麦子,插秧了。”

    王费隐抖了抖,突然觉得孩子放假也不好,好不容易有人替他教孩子,哪里愿意他们再回来?

    “算了,你们别回来了,也没多少活要干,我们自己就可以,”王费隐和王璁道:“赶紧驾车。”

    王璁应了一声,拍了拍骡子屁股,车就开起来。

    妙真妙和总算不再依依惜别,连忙跟着车跑,然后一跃而上。

    妙真和妙和都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这么久,一时有些忐忑,见潘筠不怕,就一左一右的依偎在她身边。

    王璁眼角的余光瞥见,微微一笑,和三人道:“你们别怕,这次我陪你们去龙虎山,会在镇上买个铺面,专门卖些杂货,到时候我留个管事在那里,有事,你们就找他。”

    潘筠眼珠子微转,“那不好让人知道我们和店铺的关系啊,不然我们要是被针对,岂不是会带累店铺?”

    王璁:“所以小师叔的意思是?”

    “我们暗地里联络,作为我们一个底牌存在。”

    王璁笑着颔首,“好。”

    妙真妙和:“……外面的世界争斗这么严重?”

    潘筠就抱住俩人的胳膊道:“这才哪到哪儿啊,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既然是叫学宫,那还是学习的地方,虽有争斗,但肯定还是学习为主。”

    王璁也点头,“里面想学本事的同道更多,争斗反而是小部分,你们不用担心,四师叔一定托人照顾你们了。”

    潘筠当即问:“谁啊?四师姐托谁照顾我们了?”

    王璁微微一笑,“等你见到就知道了。”

    第三天,看到站在镇口的张子方,潘筠人都是懵的。

    她不可置信的问王璁,“四师姐托他照顾的我们?”

    “是啊,”王璁道:“你们是他招进来的,由他来照顾你们是最好不过的了。”

    潘筠无话可说。

    张子方对他们也无话,看到他们就板着一张脸道:“随我来吧。”

    王璁就赶车跟上。

    镇叫上清镇,很是热闹,地上铺着青石砖,两边的店铺基本上都是两层,前铺后院,商住一体,比县城里的还工整整洁。

    张家就在镇中心,张子方领着他们从张家大门前经过,就给他们指了一下,“这是天师府,你们或许会到这里来学习,或许不会来,但你们要是授箓,一定要在这里。”

    他道:“学宫在大上清宫里,我领你们去。”

    道家嘛,讲究的是清静,所以学宫根本不在镇上,出了镇,他们就沿着大路往上。

    两边要么是密林,要么是田地,驾着骡车走了有两刻钟,他们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门楼,门楼旁边有两座石碑,门楼背后是一条青石板路,弯弯折折看不到尽头。

    和热闹的上清镇不一样,这里很静,只有一座上清宫矗立在这儿。

    王璁也肃穆起来,驾着骡车经过门楼,沿着青石板向前。

    潘筠刚觉得这里静呢,经过门楼和石碑后就开始听到人声,待转过弯,就见下马亭附近停了不少车马,人声鼎沸。

    王璁勒住骡子,潘筠她们三个跳下骡车。

    张子方黑着脸走上前,喝道:“吵什么?给你们带路的执事呢?”

    一个青衣道袍的青年道士疾步走出来,和张子方拱手道:“五师叔,您要的房间已经整理好了。”

    张子方点了点头,转过头面向潘筠时就多了几分微笑和温和,再没有之前路上的严肃和疏离,“潘师妹,房间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住在凤栖院里。”

    四周的人一听,立即扭头看过来,连王璁都忍不住一惊,忙推辞道:“五师叔,我小师叔他们初入学,怎能就住进凤栖院里?那不都是四年生和五年生的住处吗?”

    张子方笑道:“大上清宫并没有规定凤栖院住着四年生,五年生,只不过会从入学的弟子中选出最优秀的九人住进去而已。潘师妹辈分高,又是山神弟子,天赋卓绝,当得上优秀,所以她住进去理所应当。”

    王璁抿嘴,“那我这两个师妹呢?”

    张子方笑吟吟的道:“她们不是来照顾潘师妹的吗?自然要住在一处了,不然怎么好照顾潘师妹?”

    王璁还要再说,潘筠按住他道:“就住在凤栖院吧,张五哥说的不错,我天赋好,怎么能不住在凤栖院里呢?”

    张子方脸色一僵。

    潘筠问道:“里面的房间是由我先选吗?”

    张子方咬着牙笑道:“不是,房间都已分配过了,只有三间是空着的……”

    “好吧,”潘筠一脸失望道:“看来山神弟子的身份也不怎么样嘛,都不能让我先选房间。”

    张子方:……

    他深吸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努力保持微笑。

    潘筠只抱了一只猫,一点行李都不带,直接冲身后的三人挥手,“走吧,去我们的房间看看。”

    妙真妙和配合默契的背上包袱,怀里还抱着不少。

    王璁落后一步,但也连忙将车上的行李都挂自己身上跟上。

    潘筠就抱着一只猫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身后好像跟着三个小苦力。

    从下马亭到棂星门这一路,她愣是走出了嚣张跋扈的气质,张子方在她身后愣是成了打手一般的存在。

    大上清宫的人看到张子方全都侧身低头行礼,这就相当于给潘筠行礼了。

    潘筠一边走一边点头,看得不明就里的人一愣一愣的,不由问身边的人:“那小孩是谁?怎么上清宫里的人对她这么尊敬?”

    “不知道,莫非是宫里的人?”

    “不像啊,她穿着道袍呢,且那道袍半新不旧的,一看就不值钱。”

    “不是宫里的人,天师府的人为何对她如此尊敬?张子方都只能小跑跟在她身后。”

    张子方是自愿追着她跑的吗?

    当然不是了,他完全是被迫的好不好?

    他几次想要追上潘筠,和他肩并肩,甚至是走到她前面去,但都追不上,潘筠就总是比他快一步。

    而且,他发现,不管他和潘筠怎么加快步伐,身后跟着的王璁妙真妙和都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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