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周家一共有两个孙女,周梅娘是大房周晁的幼女,周兰娘是二房周闻的长女,比周梅娘还要小两岁,她今年也开始缠足,不过还没到折断脚掌这步,毕竟年纪还小。见过周梅娘缠脚后,周闻妻怕女儿两年后脚长得太大遭罪,早早就给她缠上布条,束缚其生长。
周老爷道:“解了吧,以后我们家不许缠足。”
周闻连忙应下,周闻妻大松一口气,低头退下,立即就回屋把她女儿的裹脚布给拆了扔掉。
她早看这布条不顺眼了,要不是大嫂给她女儿缠足开了头,公爹也要她们将来说好一点的婚事,她才不会给孩子缠足呢。
她是见过缠足女子的,有的人还能摇摇晃晃走一段,有的扶着墙都走不出一里地去,日子过成这样有什么意思?
王费隐和周家告别,打算第二天一早就离开,留下陶季和潘筠。
他把众人带回房间,正要解开潘筠的声带封锁,就被她偏头躲过,“我解开了。”
王费隐就露出微笑,“不错,这次倒是能忍了。”
潘筠:“大师兄为何把这件事只限于周家?缠足一事的确损国害民,我都查清楚了,我可以从南宋灭国开始说起,一定能让他们明白缠足有多可恶。”
“那有什么用呢?”王费隐道:“他们并不在乎,就是在乎,也不会多上心,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己家族的兴衰,自己的利益。”
潘筠沉默。
“小师妹,即便是神仙也做不到看见一个土匪杀人,就要瞬间把天下的土匪都杀光,何况你我呢?”王费隐道:“你想让周家不再缠足害女孩,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你想让世人通过周家这件事后知道缠足的恶处,从此世间再无缠足之人,这是不可能完成之事。”
“自有法始,杀人偿命的道德认识便在世人心中,但这世界从未停止过杀人,难道杀人者不知此法吗?”王费隐道:“不是他们不知道,不过是利益和欲望驱使而已。”
潘筠沉默片刻后道:“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看见一件就处理掉一件?”
王费隐道:“若不是你执意为之,此事就只是治病救人而已,不当与风水牵扯在一起,你以为我想那些话不用费脑筋吗?”
他很用心才把缠足和风水一事牵在一起好不好?
潘筠:“但缠足的确坏人风水啊。”
王费隐:“世人愚昧,你要与他们说人体是一个宇宙,有周而复始的风水之学,他们能听懂吗?”
“小师妹,不是我们有意糊弄人,而是普通人的脑子和眼界就只有那么点,他们听不懂,也不愿意懂。你说缠足坏人风水,他们会觉得世上缠足的人这么多,怎可能坏人风水?就算是真坏了,那也是大家的风水一起坏;但你要说缠足只坏他家的风水,别家的不坏,那他们可就上心了。”
王费隐:“你想以风水之学阻止世上的人缠足,绝不可能。缠足一道已横行三百年,岂是你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改变的?”
陶季道:“小师妹,此事传出去,有癖好莲足的人会对三清观心生不满的,那些士绅豪贵一旦上心,怕是会因此恼了我们三清观,到时候对我们三清观不利。”
潘筠抿嘴不语。
王费隐看她,问道:“即便如此,你还要大肆宣扬缠足坏风水,损家害国吗?”
潘筠咬紧了牙关,片刻后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说什么南宋灭国,元朝灭国,缠足损家害国的话了。”
王费隐:“下次再见到这样缠足的孩子,你又要怎么做呢?”
潘筠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师兄,我可以丢掉缠足一事,不让世间纷扰影响三清观,但我不能对出现在眼前的苦难视而不见,再见到这样的孩子,我还是会帮她放足,不过,不会再以缠足害国,坏人风水为理由,也不会牵扯到我三清观的道法。”
王费隐定定的:“为什么呢,你只要偏过脸就能当看不见,她要是病了,伤了,学好医术,你也能赚治伤的钱,这一次我们赚的不就是治伤救命的钱吗?”
潘筠:“可我的脸偏不过去,眼睛也不能转动,我就是看到了。”
王费隐嘴角微翘,和她道:“孙老太太说的那一百两我们就不要了,你和三师弟等她的伤口长好就回道观吧,早点回去,观里还等着你们割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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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我很外向
第二天一早,王费隐就带着玄妙他们赶着骡车回三清观去了,潘筠站在村口目送他们离开,等他们走没影了就回去找孙贤娘,要了一块白布,用笔墨在上面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就现做成了一张幡布。
陶季去给小姑娘把脉,喂药加换药,路过看见,不由停下脚步,“你在干嘛?”
潘筠刷的一下举起幡布给他看,“三师兄,你看我这揽客的幡布写得如何?”
陶季看去。
幡布上书“算命治病”,底下画了一个八卦图,再往下则是两行小一点的字,“三清仙童,下凡历劫;算卦积缘,不准不收钱”。
陶季:“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潘筠一脸严肃道:“传道!”
“当然也赚钱,不过赚钱也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实践,将所学运用到实践中,三师兄不觉得这样学习效率更好吗?”
陶季:“……你才学了多长时间,大师兄都说你相面缺漏了许多基础,万一算错了呢?更不要说治病了,你连把脉都还没学会。”
“所以我收的钱少啊,主要目的又不是为了赚钱,至于治病,不是还有三师兄你吗?”潘筠道:“你看我把算命放在第一,治病都是顺带的。”
陶季:“我们三清观主修丹道,下山来都是行医问道的多,像你这样打幡算命的……也就只有二师兄干过,但就算是二师兄,那也是治病救人为主,你你你,你这不是要坏我们三清观的招牌吗?把幡布烧了,等你学好本事再出来。”
潘筠就不,“时间不等人,我都八岁了,再不努力实践,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师兄放心吧,算命我是在行的,你看周王,再看钱老爷,最后看周梅娘,我哪个算得不准?治病也不是问题,我就在这附近转悠,遇到我不会治的,我把人给你带回来。”
潘筠说完就找来一根木棍把幡布给支起来,招呼上黑猫,扛起幡布就走。
陶季目瞪口呆,只能愣愣的看着她离开。
等人没影了,他才咬了咬牙嘀咕起来,“我就知道,我制不住她……”
大师兄和四师妹刚走,陶季就无限想念他们。
“大师兄还让我好好照顾她,这几天安慰她的心情,她看上去像是需要安慰的人吗?”陶季碎碎念的去看周梅娘。
扛着幡布的潘筠则站在周家大门前望气。
周老爷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站在她身侧问,“小仙长,我家长媳说你功法深厚,莫非你真是天上仙童转世?”
潘筠点头,“我是啊,只不过转世投胎之后记忆损伤了一些,未曾完全恢复,功力也只余亿兆之一,唉,现在只是肉体凡胎而已。”
周老爷:“昨天晚上小仙长话只说了一半吧?缠足损家害国下面的话……”
潘筠却是一脸淡然的摇头,“不可说,不可说,周老爷可别引我再犯天条。”
说完,她扛着幡布就朝村子深处走去。
周老爷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小仙长,你不是要算命吗?不知可否帮老朽算一下?”
潘筠停下脚步,“周老爷想算什么?”
周老爷沉吟片刻道:“就算我周家的运道。”
潘筠上下打量他,认真的看了看他的五官后伸手,“五两。”
周老爷瞪眼,“街上一个算命先生算一次命也就二十文。”
潘筠:“不算就算了。”
周老爷立即道:“算算算,我算,先欠着,等小仙长回来我就给。”
周老爷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谁没事在村里还随身揣五两的巨款啊。
潘筠就道:“此劫过后,周家运道极旺,做事顺风顺水,一些大事上即便有些起伏,那也是为了有更好结果的磨难;此运还作用到周老爷身上,血气旺盛,身康体健。”
周老爷面色平平,就听她道:“周家还有了文运。”
周老爷眼睛噌的一下亮了,面色激动,“文运?”
潘筠点头,“不错,只要周家风水不坏,您孙子一辈中会有文运,恭喜周老爷了,您心中所愿,可以达成。”
周老爷连忙问道:“小仙长,那文运具体指的是我哪个孙子?他能到达什么高度?”
潘筠:“周老爷,我是算命,不是去到未来看一圈你家回来,文运是你家拥有,不是仅落于一人身上,至于他或者他们能走到什么高度,那得看将来的运势了。”
潘筠算的不清楚,但周老爷对她的信任度却一下增加了,还悄声问她,“小仙长是真的算不出来,还是算出来了不肯告诉我?若是告诉我,是不是会像前几天那样动不动就倒霉?”
潘筠默默地注视他,一老一小对视片刻后问道:“周老爷怎么知道我前几天是被天命反噬?”
周老爷冲她笑了笑,她若不是违反天命被清算,那得多倒霉,才会平地摔跤,喝水呛水,坐椅子椅子倒?
周老爷至今没见过比她更倒霉的人。
而且,随着她送东西给人,她的霉运渐渐消失,要不是因此,周老爷当时才不会答应给孙女放足呢。
他岂是随便谁说两三句就信任道士的人?
潘筠见他不说,但从他脸上也猜出来几分,她顿了顿,淡然的道:“天机不可泄露,周老爷,你要算的算完了,等我回来记得给钱。”
说罢扛着幡布就走。
周老爷默默地目送她离开,回到家里就心痛的找出五两银子,算了,其他的钱都能省,算命的钱不好省的。
潘筠扛着幡布走进村中心,地里的水稻叶子已经泛黄,有的水稻可以收割,但大部分还要再留几日,所以还不到秋收的忙碌时节。
村民们正在手搓麻绳,或者剥麻,看到潘筠扛着幡布过来,都好奇的看着她,却没敢打招呼。
虽然她年纪小,但她穿着道袍啊。
谁都知道村里的大户周老爷家请来了一群道士,也不知道干什么,反正看着挺神秘的。
潘筠一眼扫过去,环视一圈,没看到她潜在的客户群,目光就落在那些搓麻的农村妇女和大小姑娘们身上。
她沉默住,在心里做好心理建设,好一会儿才扬起笑脸,扛着幡布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冲她们走去。
不就是社交吗?
这样的事她干得还少吗?
上啊,怕什么!
“大嫂大姐小姐姐们好。”潘筠欢快的和她们打招呼。
农村妇女和姑娘们也瞬间爆发出极大的热情来,立即招呼她,“小道长快过来坐,可要喝水吗?我家有水。”
潘筠坐在她们中间,幡布被她立在她身后的墙根底下,手里拿着几条麻,正在学着搓麻绳。
麻又粗又扎人,她的手一看就没怎么干过农活,一搓就红一片。
一旁的农妇看了都心疼,抓住她的手道:“小道长快别搓了,这种粗活不是你能干的。”
“是啊是啊,这手一看就没怎么干过活,做道士可真好。”
“我也想做道士。”
“去去,以为谁都能当道士吗?头一件,你认得这幡布上的字吗?”
当即就有人问,“小道长,这幡布上写的什么?”
潘筠指着幡布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他们听,“算命治病,三清仙童,下凡历劫;算卦积缘,不准不收钱。”
“谁是三清仙童?”
潘筠:“我。”
“呀,小道长还会算命啊,算的不准,真的不收钱吗?”
潘筠:“真的不收钱。”
“小道长,我婶子怀疑你算的不准,你也不生气啊?”
潘筠:“既算命,又不信命,挺好的。我等修道之人就是要看到未来,好的顺其自然,不好的,则与天命抗争,改天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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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以血入符
大家惊叹连连,“还能改天换命?”
潘筠:“当然可以,连皇帝都能改换一家做,这世上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大家一想还真是。
“那周老爷请你们来也是为了改天换命?”
潘筠冲她们高深的笑了笑,道:“我们是来给周家小姐治伤的。”
“是不是梅娘?那孩子这几个月常常哭闹,有时候半夜哭起来,整个村子都能听到。”
“听说是因为脚上太疼了。”
“那孩子哭得让人心疼,周家好狠的心啊,孩子哭得那么狠还是叫她缠脚。”
“那也是为了她好,也就周家日子好过才能叫家里的孩子缠脚,我家里也就是没钱,要是有钱,我也得叫我家两个女儿缠上。”
“谁不想啊,坐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我我也乐意。”
潘筠一脸惊讶,她没想到外面是这样的风气和舆论,她好奇的问道:“即便要折断脚趾,也愿意吗?”
“愿意啊,这些痛只是一时的,干农活可是要苦一辈子的。”
“是我我也愿意,折断几根脚指头就能一生吃喝不愁,换谁谁不愿意啊?”
潘筠:“要是家业败落了呢?到时候既没有家业,也不能下地干活,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周老爷家怎么会败落?那么多地呢,又有长工干活,得多败家才能家业败落?”
她们不接受这种设定,坚定的认为周老爷家不可能败落,所以她们要是生活在那样的人家,自也不会败落。
对她们来说,缠足是生活富足的表现,是她们毕生的追求。
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姑娘就道:“我家若有周老爷家这么有钱,别说是缠足,就是把手也一并缠上,我也乐意。”
“就是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手也已经没用,自然可以缠起来。”
“咦,你别说,你这手要是缠起来,说不定也会像小道长的这样又白又细。”
潘筠看着她们笑闹成一团,竟然发现她们不是玩笑,而是真的在期盼自己被缠足,只是为了吃饱喝足不干活。
潘筠一下就理解了大师兄。
大师兄说得对,她想以周家为案例劝诫世人放足,以缠足有坏风水,会损家害国为由劝人停止追求缠足是不可能的。
反而还会让三清观深入其中,白担了干系。
这不是一件可以从下而上解决的事,这是一件需要从上往下解决的事。
或许是因为,缠足本来就是从上到下的流行,所以解决它,也只能从上到下。
潘筠翘起嘴角,周遭灵气震动,争先恐后的涌入她的身体。
潘筠坐在人群中间,听到有人疑惑道:“奇怪,怎么空气突然好了似的,我竟闻到了清香味儿。”
“你是饿了吧?”
“不可能,我才吃过早食没多久。”
“那就是有孕了。”
“去去去,你才有孕了呢,我刚生完老二没多久,我可不想马上就又生。”
站在周家大门前展望的陶季一眼就看到了村中央半空中的灵气团。
在其他人眼中,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是阳光射下时,偶尔闪过的彩色,可陶季一眼就看到了那下面的灵气团,并且还很快感觉到周遭的灵气也在往那边涌。
陶季连忙跑过去看。
就见他家小师妹正坐在一堆妇女中间,手中拿着几根麻线一动不动,周遭灵气正快乐活泼的涌向她。
陶季惊了一下就上前,将那几个妇人请开,小心翼翼的守在她身侧。
他很好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又顿悟了。
她是怎么做到一天一顿悟的。
潘筠从顿悟中醒来,抬起头时就对上陶季的目光。
她冲他微微一笑,温和的问道:“三师兄,你怎么来了?”
陶季竟从她脸上和眼睛里看到了温柔,他不由抖了抖,急忙甩掉身上的感觉,问道:“小师妹,你怎么顿悟了。”
潘筠:“只是把昨天不服气的事想通了而已。”
陶季羡慕嫉妒,一脸醋意的看着她,“想通事就能顿悟?我天天都在想通,怎么就不能顿悟?”
潘筠拍了拍手起身,“三师兄,你以为你想通了的事,很有可能并没有想通,只是说服了自己而已。”
陶季若有所思。
旁边的农妇和大姑娘小姑娘们都听不懂,她们见陶季年纪挺大了的,又穿了道袍,就连忙上前:“道长,这幡子上写的是真的?算命不准不要钱,那治病呢,是不是治不好就不要钱?”
陶季回神,解释道:“这是我师妹的幡子,问我师妹便好。”
“不行啊,这小道长年纪也太小了,我们可不敢让她来,倒是道长年纪挺大,挺适合的,要不你给我们算一算吧。”
陶季一脸黑,满耳朵都是她们的“年纪挺大,年纪挺大……”,他哪里年纪大了,他才二十二!
“诸位,诸位等一等,先听我说,”陶季终于让她们安静下来,道:“看病我还行,算命我不行,算命卜卦得找我小师妹。”
“道长,看病怎么算?”
陶季:“问诊费一文钱,我开方与你。”
潘筠惊讶的看了陶季一眼。
农妇们也惊讶,这问诊费还挺便宜,打量了一下陶季,觉得他看起来比潘筠靠谱多了,于是疯狂心动。
心动,但大家都没有行动。
陶季道:“我们是三清观道士。”
农妇们一下活起来,“原来是三清观的道长啊。”
场面一下热闹起来,纷纷上前来围住陶季,“道长,咽喉疼一般吃什么药?我不是要把脉开方,我就是好奇,因为我咽喉经常疼痛。”
陶季只是看了一眼她的脸就道:“若是你的话,那就泡些金银花茶就可以,平时多喝些白开水,记住,一定得是白开水,不得喝生水。”
“道长,那要是咳嗽呢,我经常……”
陶季不厌其烦的回答她们的问题,她们不要把脉,那就不把,不把脉,不开方就不要钱。
于是陶季免费跟她们聊了有半个多时辰,不仅将一些常见病的治疗方法都告诉了她们,还教她们甩胳膊,练了一套简单的轻身操。
潘筠年纪小,早被排挤出中间,只能落在外面静静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陶季。
她一下就明白了,传道,传道,原来道是要这样传的。
一文钱,只是一个钩子,钩来了人,又能让人不敢轻慢他说的话。
这不比她挂幡布不要钱更强?
果然,这世上的东西贵了不行,不要钱也不行,一定得要最便宜的。
潘筠觉得自己又学到了,她决定回去就改。
等陶季从人群中脱身,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潘筠扛着幡布和他一起回周家。
陶季熟练的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就往嘴里塞。
潘筠闻到了薄荷的味道,扭头看去。
陶季就递过去瓶子,“利咽丸。”
潘筠拒绝了,“三师兄连利咽丸都提前准备了?”
“等将来你学好了丹道下山历练,最好也自己带一些,”陶季问道:“你出来一上午,开张了吗?”
“开张了。”
陶季闻言惊讶,“真开张了?开了几单?”
潘筠:“一单。”
陶季没嘲笑她,反而赞叹道:“小师妹运道果然好,你这样的年纪,就扛着这样的幡都能开张……”
这算是突破三清山下山历练最快开单记录了。
陶季问道:“一单多少钱?”
潘筠伸出五根手指。
陶季露出微笑,“五文,还算可以,他们连一文钱都不舍得拿出来看诊,却愿意花五文钱算命,小师妹可以的。”
潘筠:“是五两。”
陶季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潘筠补充道:“是周老爷。”
陶季就面无表情起来,他实在不能理解周家,为什么他们家就不能像刚才那些村民以貌取人?
“难道我看上去不比你更成熟,更厉害吗?五两银子的算命,为什么不找我,而找你?”
“三师兄算得出来吗?”
陶季沉默了一瞬后道:“他们家找你算什么?”
“算周家的运道。”潘筠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不远处的周家道:“勉强有些文运吧。”
陶季就不再问。
回去以后潘筠就改了幡布,将小字改成,“仙童历劫,算命治病,皆算一文”。
陶季见她似乎跟仙童杠上了,就忍不住道:“你就不能把仙童二字去掉吗?这牛吹的也太大了。”
潘筠:“不这么写,谁会找一个八岁的小孩算命看病?”
陶季:“所以你就不该出去,我们三清观一直是年满十二下山历练,你现今赚钱容易,又有钱老爷、孙家庄那样的老客,为何一定要急着赚钱呢?”
潘筠:“三师兄你想岔了,我这可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传道,就跟你昨日与她们科普医学知识一样,不然靠一文钱赚钱,我得赚到什么时候?”
陶季觉得很难得,“行啊,观里还没教你呢,你就学会了传道。你,真的不想赚钱?”
“想啊,”潘筠道:“但我可以从钱老爷身上赚钱,周老爷身上赚钱,千千万万个老爷身上赚钱,而且赚的还多,实在没必要再从这些村民身上赚钱。”
其实她昨天扛着幡布出去,是想和她们宣传一下缠足对身体的危害。
既然不能扯上三清观和道学,那就从医学上入手吧。
谁知道她还没开口呢,就被她们一人一句堵住了。
不过,她可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她决定今天换一个方法,就学陶季,潜移默化的影响人。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潘筠扛着新制作的幡布就出门,在跨过门槛上心脏一痛,冥冥中,她似有一股感应,猛地扭头看向北方,眼前一黑,就哐的一声往后砸在门上。
陶季正在目送她自信到光芒万丈的背影呢,突然见她向后一倒砸在门上,脸色苍白,不由吓了一跳,冲上前去扶住她,一把把住她的脉,“小师妹你怎么了?”
黑猫也喵的一声从屋里飞跑而出,担忧且不解的看着她。
潘筠坐在门槛上,脸色难看,她心里很是不安,已经能够立刻感应道:“是大同,他们出事了,我的符,破了。”
陶季脸色瞬间难看,“你疯了不成,竟然在符上加血,你知不知道,你与外符联系过多,会影响你的神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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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上架感言
亲爱的书友们,此书16日上架,我来简单说一下上架之后的更新问题。
上架当天会爆更三万,凌晨开始陆续更新,求首订。
之后三十天内日更一万,争取拿到万更的勋章,未必能达成,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再之后,日常更新六千,不定时偶尔加更。
至于打赏加更,盟主及以上加更。
这本书是首发起点主站,是我新的尝试,内容是新的尝试,首发也是新的尝试。
不知未来如何,但我愿奋力一搏,与书友们共勉。
这是新的开始,新的起点,加油!
第84章
鞑子
丹砂中加入血,在画符时以血为引,不仅成符威力更大,还能与符建立联系。
符被启用,画符之人会有感应。
这种画符方法多用于护身符等一类防御祈福的助益符上,潘筠只给大同的父兄画过。
潘筠调息,将翻涌的疼痛压下,看了大同方向一眼后冷眼看向天空。
算一算时间,她寄的五十两今日会送到父兄手中,这件事不会和这贼老天有关系吧?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老天都不稀罕搭理潘筠。
潘筠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她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脸色发白道:“我要去大同。”
陶季按住她的肩膀,安抚她道:“别急,先写信去问问,你给的符既然启用了,对方应当躲过一劫,别忘了,对他们来说,你才是最大的危险,四师妹也曾断言,你不应与家人见面。”
潘筠就压下心中的急切,握紧了拳头,“但不知他们遇到了什么劫难……”
陶季回答不上她,要是大师兄或是四师妹在这,或许能帮她算一算,他却不行。
潘筠也知道他不行,目光就落在黑猫身上。
潘小黑:“喵喵,你问我?我跟你一体,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潘筠:【我常常有一种要你有何用的想法。】
潘筠嘴唇发白,扶着陶季的手起身,道:“我要回山!”
陶季和潘小黑看不出,难道大师兄和师父也算不出来吗?
陶季:“我与你一道回去。”
潘筠:“周家会放人?我们拿了人家一百两银子。”
陶季默默地看她。
潘筠道:“我可以郑重承诺,我绝对是回山,而不是偷偷跑去大同。”
陶季想了想,决定相信她一回,于是让她自己走。
潘筠都没来得及和周家打招呼,扛上自己的包袱就走了。
周老爷家的稻子也能收了,这会儿正带着长工在地里收割呢,他戴着草帽,刚直起腰来就看到路上背着包袱跑过来的潘筠。
他惊讶,正要打招呼,就见潘筠咻的一下从田边跑过去,不多会儿就噔噔的跑没影了,速度之快,让他望尘莫及。
潘筠不惜脚力,提着一口气闷头朝三清山的方向跑。
潘钰脚步一转,跳进田里,踩着田埂就朝树林里飞跑而去。
比他们更快的是紧跟着他们跑的金家兄弟,他们超过潘岳冲进了树林。
潘钰看见,拽着哥哥跑得更快了,这个时候,只有跑得比别人快,才有可能活下去。
他们身后还有很多人,都是和他们一样来西郊收割水稻的充军徙流。
监工的保长在鞑子出现后就被射死了,他们这些只有镰刀在手的徙流,就只能跑。
跑进树林里,潘岳气喘吁吁的道:“找树,找一棵枝叶茂盛的树……”
这个时候哪还有空找,潘钰往前一冲,随便找了一棵树就把他哥往上推。
见推不动,他就果断的丢下他哥,蹭蹭蹭的往树上爬,不一会儿就爬到树枝上,一抽腰带就往下放,要拉他哥上树。
潘岳勉强喘匀了一些,正要往上爬,后面呼啦啦跑进来四五个徙流,潘岳偏头一看,便看见有三个鞑子骑马在后面追赶。
他脸色微变,拍掉潘钰的腰带,趁着他们还没到跟前来,没发现躲在树上的三个人,转身就跑,“在树上躲好,不要出来。”
潘钰眼睛瞪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来,正要说话,就被石子砸了一下。
金家兄弟正一人躲在一棵树上,他们爬上去的早,没人看见,只要不抬头,没人发现他们在上面。
他们在警告潘钰,让他不要出声泄露位置。
潘岳已经转身跑到一片低矮的树丛后面,跑进来的五人下意识的跟着他一起跑。
潘岳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并不介意和他们一起躲,一群人就这样躲在树林里不敢出去。
鞑子们追到树林前,没有贸然进来,而是在树林外勒住马,原地踏步,凌空打响马鞭,冲着树林里喝喊。
声音洪大,加上马蹄踢踏的声音,让人感觉他下一刻就要冲进树林里。
躲进树林里来的五人中,有一人实在是扛不住这近在耳边的呼喝,恐惧之下,撒腿往树林的另一头跑去。
但他根本就不管,闷头就跑,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这树林里有这么多人吸引鞑子,只要他从另一头跑出去,不被鞑子发现,那他就能活。
没多久,外面传来鞑子的呼喝声,一个鞑子骑马飞奔而走,留下的俩人大声嘲笑起躲在林子里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追出去的鞑子拎回来一个人头,骑马走到树林边,手一扬,人头就飞进树林里,啪的一声落地,咕噜噜的滑到潘岳他们几人躲着的树丛边。
黑色头发披面,只露出半张面容和一只盛满惊恐的眼睛,是刚刚往外跑的伙伴。
潘岳脸色瞬间苍白,手脚都有点发颤。
和他挤在一处的四个人也颤抖,其中一人恐惧之下连连后退,抱着脑袋就尖叫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潘岳扑上前一把拽住他,“不要出去!”
咻的一声,一支箭擦过潘岳的脸颊铮的一声扎在他身后的树干上。
潘岳把人扑在地上,将他往回拉,他身后的三人也反应过来,七手八脚拽住他的脚往回拖,不一会儿俩人又躲回树丛后面了。
潘岳压着青年,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咬牙切齿的问道:“清醒点了吗?你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吗,他们不敢进林子,躲在这里我们就有一线生机,跑出去,必死无疑!”
“对对,鞑子的马不敢进林子,我听保长说过,以前有明军的散兵在林子里设伏,杀了好多鞑子,从那以后他们就轻易不敢进林子了。”
潘岳一连打了他三个巴掌,见他冷静了一些,这才收手,松开了他。
潘岳低声道:“这里距离城门远,但附近有驻扎屯田的卫所,只要等他们赶来,我们就安全了。”
几人被他的冷静影响,也燃起信心,安静下来。
咻咻几声,箭矢插进树丛里,大部分被树丛遮挡,三两支射穿树丛,扎在了地上。
四人又惊慌起来,弓着腰就要躲出去。
潘岳连忙道:“躲在这里,射到这里的箭矢都被树丛泄力,你们看,扎到地上也只有浅浅的一层,就算是扎在人身上伤也不重,要是躲出去就不一定了,你们能确定可以躲过鞑子的箭吗?”
几人都是不确定,于是惶惶然继续蹲着趴着,祈求鞑子赶紧走。
但今天的鞑子尤其有耐心,就是不走,见叫不出他们,箭也逼不出人来。
三人商量了一下,就提刀策马进来。
看到鞑子竟敢冒险进林子,潘岳就知道今天的事不能善了,双方已是你死我活的结局,于是大喊道:“杀了他们,他们不死,就是我们死!”
“你疯了,他们有马有刀,我们怎么……”
反驳的话还未说完,听到潘岳喊的鞑子也一夹马肚子冲他们冲过来,身子前倾,刀扬起,已做好劈砍他们的准备。
第一匹马从树下跑过,一个人影的猛的从树上跃下,扑在鞑子身上就带着他砸在地上……
因树木间隙有限,他们不像在外面可以并马而行,而且为了防止被埋伏,三个鞑子是成列小心向前。
第一人突然被砸下,后面一匹马上的人反应迅速,下一瞬就要扑上去杀敌,结果他才一动,阴影坠下,两道黑影从树上跃下,一人扑下一个鞑子。
跟他躲着的四人心神一振,见他真的冲出去,挥起石头就去砸那翻身而起的鞑子。
四人眼神一狠,也跟着冲出去,捏起拳头就去砸另外两个鞑子。